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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5章 生死博奕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自從太平公主可以開衙建府,有了自己的的官屬班底,她的事情就多起來,以前她的精力主要用來打理自家的店鋪和田產,雖然一直關心朝政,卻只是偶爾才出面參與一二,更多時候是把精力用在暗中網羅人才為匡復大唐積蓄力量上面。m

    現如今太平公主有權參政議政了,舉凡朝政、稅賦、水利、建筑、軍事諸多方面上行下達的各種事情她這里都要進行報備,這樣一來她每天至少要拿出一半的時間來了解關注國家大事。

    午后,太平公主處理完手頭的公事,從她儼然一座小朝廷的銀鑾殿上回轉后宅,疲倦地躺到榻上,正在小睡片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忙又翻身坐起來。

    近來朝廷頻施新政,送到她案頭的公事也多起來,太平料理這些政務分身乏術,所以有幾天沒有過問兒女的學業了。

    雖說她歷年來所受賞賜無數,如今又有萬戶食邑,她的子嗣不愁吃穿用度,但做父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真才實學。如今她在朝廷上已經有了話語權,眼看長子和次子即將成年,她正打算等他們再大些就安排他們任個實缺官,不要做個只領俸祿的蠹蟲,所以對他們比以前尤為嚴格。

    “來人,崇簡呢?”

    太平公主沒有下榻,而是坐起身,向侍候在房中的侍婢詢問,她第一個就問起了她最疼愛的二兒子薛崇簡。

    “公主,二郎君去終南山狩獵了,是跟相王府的幾位小郡王一起去的。”

    太平公主“喔”了一聲。臉上的曲線柔和起來。

    她這個次子不怎么喜歡文學,倒是有些尚武精神,從小喜歡舞槍弄棒,自到長安后,因為政治環境寬松下來。他很快就和相王李旦的幾個兒子關系密切起來,如今與三郎隆基尤其親近,太平對此倒是樂見其成的。

    太平又問道:“崇訓呢,他可在府上讀書么?”

    那侍婢略一遲疑,還是硬著頭皮照實答道:“大郎君也出去了,說是要赴延國公之宴。”

    太平一聽就皺起了眉頭,延國公是開國功臣之一,如今已經是第五代國公了,祖上的勇武一點也沒繼承下來,整日只是會集京中一班紈绔斗雞走狗出入煙花柳巷。太平最不喜歡兒子與這班人來往,早已告誡過他多次,可這個兒子就是不長進,總跟他們廝混在一起。

    太平幾乎立刻就要使人去帶他回來,可兒子畢竟已經大了。不能用這樣簡單粗暴的手段。否則傳揚開去,兒子在貴介子弟面前就成了笑話,不免抬不起頭來。

    太平無奈地嘆了口氣,吩咐道:“等他回來,讓他馬上來見我!”

    侍婢躬身答應,這時管事李譯走進來,一見榻前有人侍候,李譯便擺了擺手,示意那侍婢退下,等房中空了。這才對太平稟道:“公主,冠軍大將軍楊帆求見。”

    “哦?”

    剛剛躺下的太平又坐了起來,因為動作猛了一些,胸前一對彈性驚人的肉球頓時發出誘人的顫動,不過李譯是個宦官,太平出嫁時皇家陪嫁的貼身太監,太平從沒把他當個男人看待,倒不介意春光外泄。

    太平情知楊帆此時趕來必是有事商量,連忙吩咐道:“請他來此相見!”

    太平自榻上起來,本來她只著訶子和褻褲,粉膩圓潤的香肩一鑒無遺,這時順手抓過一件薄如蟬翼的軟袍披上,又系個合歡結兒,便坐到梳妝臺前,淺淺梳妝起來。

    太平如今年紀漸增,又有國事家事紛擾影響,于床笫之事已經不似年輕時那么熱衷,她與楊帆倒是時常幽會,但相會之處一向都在她的別莊下院,所以一聽就知道情郎此來不是為了卿卿我我,但情郎既來,總要打扮一番的。

    李譯把楊帆帶到太平閨房門口,便自覺地站住了腳步,恭聲道:“大將軍,請!”

    楊帆對太平身邊的這位大太監很客氣,向他點點頭,道了聲謝,這才步入房間。李譯招手喚過兩個侍婢,吩咐道:“守在門外,不得傳喚,任何人不得進入,隨時聽候公主吩咐。”

    待兩個侍婢在門前站定,李譯這才悄然離去。

    楊帆走進太平公主的臥房,繞過屏風,見太平公主正坐在梳妝臺前,薄如蟬翼的輕紗蔽體,腰間淺系絲絳,襯得纖腰下的圓臀拱起一個驚人的渾圓,曼妙之極。

    鏡中映出一張美婦人的嫵媚面孔,看見楊帆進來,只把誘人的雙眸向他一乜便媚意盎然。她正涂著唇脂,既不起身也未說話,楊帆走過去在她翹臀上“啪”地一拍,又順手摟住她柔滑的肩頭,在她頸上嗅了一口,調笑道:“好香。”

    豐盈上翹的美臀是女性獨有的性感象征,每每見面,太平那翹美圓潤的“八月十五”總要先挨上楊帆一掌見面禮,太平公主早就見慣不怪了,她放下唇脂,往楊帆懷里一靠,嬌慵地仰起頭來,一雙美眸凝睇著,柔聲問道:“今兒怎么想起來看我了?”

    楊帆道:“今日我又陪陛下去了一趟梁王府。”

    太平公主的黛眉頓時一鼙,幽怨道:“皇帝和梁王的來往越來越密切了。我就想不通,當初武三思幾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如今就算功臣黨恃功自傲,難道自己的兄長和妹子靠不住么?為何他偏偏選擇本應是敵人的武家。”

    楊帆淡淡地道:“因為武家已經沒有可能繼承皇位,可相王卻有這個資格,而你與相王明顯比和皇帝更親近,所以皇帝都不放心,皇帝要對付功臣黨,那就只能選擇武家作幫手了。”

    太平公主霍然轉身,憤怒地道:“相王根本沒有覬覦皇位之心!”

    楊帆道:“你相信相王,但皇帝不會冒這個險。再說,人心是會變的,要想確保相王不變心,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給他變心的機會和條件,不對么?皇帝這么做,倒也無可厚非。”

    太平公主飽滿的胸膛急劇起伏著,她緊緊咬著下唇,眸中漸漸露出無盡的哀傷。大唐皇室多桀多難,經過武周一朝,皇室凋零,高宗一脈如今就只剩下兩兄弟而已,可皇兄剛剛御極,便對自己的同胞兄妹如此防范,怎不叫人傷心。

    楊帆暗悔剛一見面便破壞了她的心境,可這些事總是要說的,尤其是崔湜的舉動,如果他拜訪梁王不是出自太平的授意,那這件事就必須盡早讓她知道,以便有所防范。

    于是,楊帆又道:“皇帝回宮時,正好有人去拜訪梁王,因梁王府前后俱有我的人暗中監視,所以看見了此人。”

    太平一聽就知道這才是楊帆想要告訴自己的,馬上警惕地問道:“是誰?”

    楊帆緩緩地道:“崔湜!”

    太平聽了微微一怔,臉上露出古怪的神氣。

    楊帆見她臉色有異,不似憤怒,便問道:“怎么,是你派去的?”

    太平唇角一翹,微微露出一絲譏誚,平靜地答道:“自二張得勢,令我難以伸展,崔湜與我的往來便越來越少了,如今他是誰的門下走狗,我也不知。呵呵,或許他是嫌我幫他討來的這個考功員外郎官兒太小吧。”

    楊帆皺了皺眉,道:“這么說來,崔湜是覺得武家在新朝里面大有前途,這才決心另攀高枝了?奇怪,現在聲勢最盛的明明是張相公他們,知道他們已經失去圣心的寥寥無幾,崔湜的鼻子怎么就這么靈敏?”

    忽然想起崔湜的門第出身,楊帆陡然明白了一些,難道崔家另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楊帆并沒想到崔湜先是投了功臣黨,而敬暉竟然想出了臥底的主意來,因之對崔湜的人品產生了一些鄙視。

    同時因為崔湜是清河崔氏的重要子弟,他的一舉一動未必不是崔閥的選擇,如果這是崔閥的打算,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就會影響到繼嗣堂,因為崔閥與繼嗣堂依舊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楊帆此來本想提醒太平公主,結果崔湜早已離開太平門下,此事與太平毫無干系,倒是楊帆自己,因為顯宗和崔家的密切關系,他需要提起小心了。

    “崔湜投靠武三思,若是崔老太公的主張,來日政爭再起,一旦武三思失利,必定牽累崔家,我得吩咐下去,讓我的人和崔家保持安全距離。”

    此時他還沒有意識到崔湜對武三思的投誠,已經加劇了梁王對功臣黨的仇恨和忌憚,正促使武三思提前發動對功臣黨的反擊。

    楊帆也沒有意識到,在盧老太公的毒誓下本應永遠軟禁于盧府的盧賓之已經悄然來到長安,將復仇之箭瞄準了他!

    盧賓之雖然才剛剛來到長安,但他復仇的布局早就開始了。朝堂上,天子在算計功臣黨,功臣黨在算計武三思,武三思也在算計功臣黨,而相王和太平公主則暫時作壁上觀。

    而江湖上,聯手擺脫七宗五姓控制,并默契配合,剛剛度過神龍政變的顯隱二宗,也迎來了磨劍多年的盧賓之的全力一擊。廟堂與江湖,一輪新的生死博弈又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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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6章 苦諫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沈沐的面前擺著兩份來自北方的線報。 M

    第一份是關于盧老太公的。對于盧老太公的過世,沈沐并不意外,年前他就得到消息,盧老太公病重了,那么大年紀的人,也算是喜喪了吧。令他意外的是盧老太公去世后繼承人卻不是盧賓之,他繼續被軟禁著,永遠失去了閥主之位。

    沈沐嘆了口氣道:“盧老太公的長子過世甚早,所以盧老太子對長房這兩個孫子格外寵愛。盧賓宓死后,我本以為這閥主之位一定是盧賓之的囊中之物了,想不到盧老太公臨終時候居然換了人。”

    藍金海答道:“盧賓之害的盧家元氣大傷,盧老太公總要給族人們一個交待才行,畢竟他再喜歡盧賓之也得為整個盧氏家族考慮,另立閥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藍金海問道:“盧老太公過世,公子可要赴范陽吊唁么?”

    沈沐笑了笑道:“還是算了吧,盧老太公不會喜歡見到我的,你從門中擇一位長者代我前去吧。”

    沈沐與“姜公子”有過一番龍爭虎斗,正是他把這位盧家寄予厚望的天之驕子一步步拉下神壇,最后被楊帆趕到,窩心一腳把“姜公子”踢了下去,追根究底,這一切都源于沈沐對姜公子的背叛。

    接著,沈沐又和楊帆合作演了一出好戲,把七大世家都算計了,從此脫離了七大世家的掌控,所以他和盧家可謂積怨重重,吊唁是真的不必去了。因為盧家最恨的人是楊帆,其次就是他。

    藍金海道:“盧賓宓此人精明強干,又是他一手創建了繼嗣堂,在繼嗣堂中根基深厚、黨羽眾多,他又有盧閥閥主繼承人的身份。來日一旦以繼嗣堂宗主的身份接任盧閥閥主,結果可想而知。

    就算七大世家不容許他以繼嗣堂宗主身份兼掌盧閥,那么他也可以安排一個親信掌管繼嗣堂,到時候以盧閥的勢力再聯手繼嗣堂,盧氏必將成為七宗五姓第一人!

    只要這個格局不變,盧氏就可以一直坐穩這個位置,這個結果是其他各大世家所不愿意見到的。所以公子對抗盧公子,何嘗沒有其他各大世家的暗中支持與配合呢,可這惡人卻都讓公子做了。”

    沈沐笑道:“替我打抱不平么?不管怎么說,獲益最大的畢竟是我。再說,借著掀倒盧公子之勢,我不是還順手脫離了七大世家的掌控么,就憑這一條,我這個惡人便做的不冤枉。”

    沈沐笑吟吟地拿起第二份密報。仔細一看。卻不禁深深地蹙起了眉頭,這份密報是關于顯宗的。沈沐把密報仔細地看了一遍,遞給藍金海道:“金海,你來瞧瞧。”

    藍金海接過密報認真看了一遍,不禁也皺起眉頭,道:“顯宗勢力向北方滲透了?楊帆不是說,他們選擇東、南兩方,不與我隱宗爭利么?”

    沈沐沉吟道:“說是各據兩方,終究不似兩國一般明確界限,能明確劃分出彼此的勢力范圍。或許這只是顯宗的正常經營,只是模糊了界限……”

    藍金海道:“公子,他們的人已經出現在涿郡了,如果這還只是模糊界限的高血壓,難道要等他們把勢力發展到北海,到了那蘇武牧羊的不毛之地才算侵犯咱們么?”

    沈沐沉默不語。藍金海一臉警惕地道:“公子,長安屬于西方,在我隱宗勢力范圍之內,可是他們在長安的勢力甚至比我們還要雄厚。

    楊帆在官方擁有極大勢力,這是顯宗的優勢所在,暫且可以不提了。但楊家在東西兩市擁有極多店鋪產業,通過這些擴展滲透,他們在長安地方就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楊家在岐州擁有許多田莊,是西岐第一大地主,通過這些,他與關中地方豪門也有了諸多聯系,而且關中地區的地頭蛇關隴世家,與楊帆的關系更是眾所周知。

    還有漕運,漕運自西面而東,東為頭,西為尾。他們勢力東向,就扼住了漕運的龍頭,雖說漕運現在已經交給我們控制,可是他們對順字門恩情似海,只要他一句話,順字門就能叛我而去,于是他又控制了漕運之尾。

    如此種種,我們不能不予謹慎啊,眼下他們又插手河北道,擠占我顯宗地盤,接下來他們還會做什么呢?”

    沈沐皺了皺眉道:“金海,你想多了。長安雖然屬西,可畢竟是帝都所在,也是顯宗的根基所在,當初便說長安地界要由我們兩宗共同經營,而不是單獨劃歸我隱宗名下,至于誰經營的更好,那就各憑本事了。

    再說,楊帆在岐州的田產、在長安的商鋪、與關隴世家的關系、還有順字門的交情,這些都是顯隱二宗劃分勢力范圍之前他已經建立的,并不是針對我隱宗有什么敵意。”

    藍金海道:“金海是您的幕僚,如果一味恭維說好話,那就有負公子的信重了,該說的話金海必須得說。試問公子您剛剛進入繼嗣堂的時候,可曾有過對抗‘姜公子’的想法么?”

    沈沐微微一怔,臉色沉下來。

    藍金海道:“許多事情,最初并不是一個人本來就存了什么念頭,但是隨著他的勢力的發展、利益的需要,自然而然就會發生變化,這不僅僅取決于宗主一個人,而是取決于宗主和追隨宗主的所有人。

    顯宗一直不忿隱宗后來居上,這一點宗主您不否認吧?如今顯宗的種種作為,已然激起我隱宗屬下諸多不滿了,宗主若放任顯宗這么下去,不作防范與反擊,卑職只恐……當日姜公子故事,會重演于公子身上。”

    沈沐的身子倏然一震,當初是姜公子賞識他,把他引入繼嗣堂。并提拔重用起來的。但是隨著發展,漸漸有一批人聚攏到了他的身邊、有了自己的心腹、有了自己的勢力,一切就開始發生變化了。

    那時他并沒有反叛姜公子的想法,但是隨著姜公子的打壓、排擠、制衡,隨著身邊人不斷遭受委屈、發泄牢騷。不知不覺他便走上了與姜公子對立的道路,直至水火不容。

    這一幕,真的會重演么?

    古往今來,一個個王朝中,反復上演著那一幕幕似曾相識的故事,是不是都因為同樣的原因?是不是人在江湖就一定身不由己?是不是權利之爭中要么甘心雌伏,否則就只能有我無你?是不是他對顯隱互易的設想有著太多的一廂情愿?他和楊帆,終究要一山難容二虎么?

    沈沐靜靜地沉思了許久,才緩緩吩咐道:“顯宗在河北道撈過界了,不妨還以顏色。將他們擠出去,但是……不可動用武力。你把盧老太公過世,盧賓之遭永久軟禁的消息先報與楊帆。我再了解一下詳情,擇機與他談談。”

    ※※※※※※※※※※※※※※※※※※※※※

    藍金海因為顯宗的強勢崛起和對隱宗勢力滲秀侵犯而心生警惕,苦諫沈沐的時候。張柬之等人也漸漸聽說了皇帝頻繁出入梁王府的消息。迫不及待地要勸諫李顯了。

    最初武三思頻繁出入后宮的時候,張柬之等人并不清楚李顯已先行拜訪過武三思,還以為這是武三思眼見李唐得勢,蓄意巴結,所以他默許了桓彥范的計策,以讒言詆毀武三思與韋后私通。

    這么做其實不甚光彩,而且中傷武三思的同時也敗壞了皇后的名聲,難免會讓皇帝聲譽受損,不是忠臣所為,不過他們對韋后垂簾預政、擴張國戚勢力的舉動極為不滿。正想把韋后也拉下馬,大義所在,也就成大事不拘小節了。

    可是聽到皇帝頻繁造訪梁王府,張柬之開始覺得桓彥范的計劃未必能夠成功了,梁王出入皇宮,你造謠說他和韋后私通,皇帝私幸梁王府那又作何解釋?難道說皇帝和梁王妃私通不成?

    而且造謠的目的不是為了搞臭武三思,而是想籍此激怒皇帝,從而令皇帝疏遠武氏,最終達到削弱甚至鏟除武氏的目的,從而再立新功,到時朝堂就是功臣黨一家之天下,把國戚皇親勢力掃蕩于外了。

    然而,既然是皇帝先向武氏頻頻示好,武三思才奉皇命入宮,這謠言還能達到應有的效果嗎?皇帝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嗎?而且皇帝很清楚是誰對武家必欲除之而后快,一旦疑心到他們身上,會不會弄巧成拙?

    尤其叫人擔心的是,皇帝如此親近武氏究竟目的何在?難道……皇帝要兔死狗烹,對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功臣們下手了?

    直到此時,張柬之一班人還不覺得他們扶持李顯登基后,大力栽培親信,弄的雞犬升天,又恃功自傲一手把持朝政、強迫李顯做個垂拱而治的賢明之君有何不妥。

    他們覺得委屈,因為他們沒有不臣之心。他們栽培親信是因為他們認為他們提拔的人都是忠于朝廷都是有真才實學的,他們提拔這些人是為了更好地為朝廷盡忠。不用自己親近熟悉親近的人,難道要提拔一些異己來拖后腿?

    至于讓天子做個垂拱而治的賢君,這正是古往今來臣子們孜孜以求的最高境界嗎?這才是最理想的政治格局,這么做都是為了皇帝好、是為了黎庶萬民好,至于皇帝本人愿不愿意……,大勢所趨時,皇帝不愿意也得同意!

    可現在很顯然,皇帝并不甘心出現這種“大勢所趨”,他不愿意按照張柬之等人的策劃做個垂拱而治的圣天子,為了擺脫他們的束縛,開始尋求其他勢力的支持了。

    張柬之等人緊張起來,這日朝會后,功臣黨的一班骨干份子沒有離開宮廷,他們以各種借口趕到政事黨,待武三思等一班人相繼離開宮城后,他們要在五大宰相的帶領上拜謁天子,犯顏直諫,誅殺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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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7章 漩渦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李顯散了朝會回轉后宮,正好韋后要去球場亭看鞠蹴,李顯很高興,也換了身箭袖要與皇后同去。雖說他身子不大好,但是特別喜歡看馬球和鞠蹴,偶爾下場比劃兩下也是一件挺愜意的事。

  李顯剛剛換好衣服,內侍小海就急匆匆地跑進來,微微喘息著稟報道:“圣人,張柬之、桓彥范、崔玄暉、敬暉、袁恕己等五位宰相率領多位大臣前來求見。”

  李顯打了個愣怔,這幾位宰相在他面前都很強勢,任何一個單獨來見,他都不敢不見的,何況是五人齊至,聽這話音兒,似乎不只五位宰相,還有大臣相隨,也不知又有什么事要難為他,李顯心里登時有些打怵。

  韋后睨了他一眼,道:“眾宰相齊來,夫君便去見見吧。”

  李顯道:“嗯,那……朕就去見見。”

  韋后聽他語氣,微笑道:“宰相們都是夫君的臣子,素以忠義聞名,不會為難夫君的,若有什么難決之事,夫君不妨含糊應下,回頭再作理論便是。夫君若實在不放心的話,妾身與夫君同去,就在帳后聽著。”

  李顯展顏道:“張相公等忠于國事,朕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們未免心切,是以常令朕有咄咄逼人之感,呵呵,朕又不愿寒了忠臣之心,說不得重話。娘子愿與為夫同去最好,見過眾臣工后,你我正好同往球場亭。”

  皇宮大內本是天下最神秘最神圣的所在,但恰也因此,臣子們都喜歡在宮里面收買些耳目,弄得皇宮跟個篩子似的,有點什么大事小情,總有人在最快的時間內知道。

  李顯夫婦對身邊這些丫環內侍并不都是那么信任,所以場面話說起來不免有點假惺惺的。

  李顯換了身衣服轉到前殿,韋后帶了兩個貼身丫環悄然潛到屏風后面,兩個丫環搬來錦墩請皇后坐下。前殿里面,一見李顯,眾臣躬身施禮,李顯客氣地道:“眾卿平身,來人,給相公們看座。”

  內侍搬了錦墩上來,賜了五位宰相座位,其他大臣則侍立于下,李顯在御案后坐定,微笑著問道:“眾愛卿,朝會剛剛散去,眾卿又來見朕,所為何事啊?”

  張柬之拱手道:“陛下,臣等今日見駕,為的是武氏一族的事情。”

  李顯心中一驚,微微動容道:“武氏一族?如今有賴眾臣工鼎力扶持,朝廷法度嚴明,天下安定,武氏一族有什么事勞動各位相公前來見朕?”

  張柬之道:“陛下覺得天下已經安定了么?可老臣卻覺得,這天下并不安定,隨時都會傾覆啊。”

  李顯臉色微變,道:“愛卿何出此言?”

  張柬之道:“陛下,太后革命之初,宗室諸李,誅戮殆盡。

  今賴天地有靈,忠臣用命,扶保陛下,匡復李唐。如今太后尚在,而周之舊臣,依舊列居朝堂,武氏一族猶自封王作相,陛下難道不覺得這其中有莫大隱患么?”

  他們一說話必定提一提神龍政變,永遠不會忘了聲明一下皇帝是他們扶保出來的,李顯一聽心里頭就覺得膩味,因此把眼皮一耷拉,沒精打彩地道:“張相公此言差矣!”

  張柬之還很少聽李顯敢當面說他錯了,尤其是此刻當著這么多功臣一派的大臣,張柬之的一雙老眼登時瞪了起來,不怒自威地道:“老臣敢問陛下,老臣錯在何處?”

  李顯依舊耷拉著眼皮,有氣無力的聲調,但話語卻犀利的很:“當日神龍政變誅殺二張時,武氏一族正控制著半朝精兵,試想武氏一族若不支持,朕能兵不血刃匡復李唐嗎?

  且梁王坐鎮金吾衛,拘押武攸宜,迫使羽林衛不敢妄動,這都是實實在在的大功勞,不容抹殺。有功不賞,有罪不罰,此乃為君者之大忌,這還是張相公你勸諫于朕的話,朕始終牢記心頭。

  想那武氏有功于國,朕豈能無所表示。五位愛卿因神龍之功得封國公、晉位宰相,對梁王難道朕就不賞反罰貶其爵祿?梁王早有王爵在身,爵位上朕已賞無可賞,也只有讓他位列宰相了。梁王雖為宰相,可國事朕已盡付于眾位愛卿,又何必不肯見容于他呢。”

  監察御史崔皎拱手道:“先武周朝的則天大帝尚在,周之舊臣盡列于朝廷,陛下初復李唐,縱然論功行賞,對武氏一族也該戒備疏遠,損抑其勢,以防不測,奈何卻一再私幸武氏,大漲武氏氣焰,這與有功必賞又有什么關系呢?”

  李顯心中愈加懊惱,悻悻然地想:“則天皇帝在位時你們在哪兒?有誰結廬隱居,做那不食周祿的大忠臣了!口口聲聲說什么武周舊臣,誰是武周舊臣,不就是你們的政敵么?”

  可這話他也只敢放在心里發發牢騷,因此敷衍道:“崔愛卿,梁王是朕的親家,朕的愛女是梁王的兒媳,朕私幸梁王府,這只是親戚之間的走動,崔愛卿何必危言聳聽呢?”

  桓彥范出班道:“天子無私事!天子的家事同樣是國事,臣等豈能不予關注。陛下返正,而武氏濫官僭爵,按堵如故,豈不令天下失望!”

  李顯心頭火起,口口聲聲說什么天下,這天下究竟是你們的天下還是朕的天下?他強捺火氣,沉聲道:“武氏無罪有功,朕不能不教而誅!”

  張柬之霍然起身,勃然道:“臣等忠心耿耿,所思所慮皆為陛下!雖然忠言逆耳,還望陛下善納忠言!”

  桓彥范、敬暉等人一擁而起,同聲拱手道:“還望陛下善納忠言。”

  李顯一見這般架勢,不禁有些心慌起來,這時身后屏風上輕輕傳出幾聲叩擊,李顯聽了心神稍定,忙安撫道:“眾卿的忠心朕都知道了,只是身為天子,總不能師出無名吧!各位愛卿容朕好好思量一番再做定奪!”

  敬暉一見皇帝口風松動,馬上踏前一步,再接再勵地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陛下既已有心除奸,就該立即動手,臣請陛下降旨,臣愿提三尺青鋒,為陛下先驅,斬此奸佞!”

  李顯汗都下來了,只是道:“愛卿容朕好生思量一番再做定奪吧。”

  楊元琰見狀,也要上前進諫,無論如何,只要今日拿到圣旨,就算激怒了皇帝也是值得的。不過張柬之已經先他一步踏了出去,張柬之是功臣黨的首領,他既出面,楊元琰便站住了腳步。

  張柬之出面卻并不是想繼續逼迫皇帝,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和他們這些功臣黨漸行漸遠,主要原因就是他們把持朝政以后,沒有對皇帝表現出一個臣子應有的敬意。

  如今他們這番勸諫嚴格說來已經算是逼宮了,不要說太宗、則天那樣的強勢皇帝,換了任何一個有自尊的皇帝都會覺得這是一種羞辱,如果他們氣勢凌人,徹底激怒了天子,就算這一次能逼著天子誅殺武氏,也難保以后天子不會再借助相王、太平之勢,到時候還能逼著天子把宗室也都殺了?

  所以,張柬之想著先把皇帝的這句承諾確定下來,只要皇帝答應了,也不過就是讓武氏再囂張幾天罷了,于大局并沒什么影響。功臣黨目下如日中天,諒武氏也不敢鋌而走險。

  因此,張柬之俯首道:“陛下采納忠言,答應誅殺武氏,實為圣明之君。老臣記的陛上昔日曾受先帝敕封為英王,希望陛下不負壯烈英勇之名,親自誅殺諸武,以張天子之威,臣等甘附天子尾驥!”

  李顯松了口氣,連忙答應道:“好!待朕準備停當,必定誅殺奸佞,介時還需借重眾卿之力。”

  屏風后面,韋后對一個侍婢俯耳低語幾句,那侍婢連連點頭,飛也似的離去了。

  ※※※※※※※※※※※※※※※※※※※※※

  那侍婢離開宮廷,趕往梁王府的時候,武三思正在府上接見一個官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皇帝頻繁私幸梁王府的消息近日已經流傳開來,有些見風駛舵的大臣或者在功臣黨得勢后被排擠于外被邊緣化的大臣開始向武三思靠攏了。

  武三思為了迅速擴張自己在朝中的勢力,也是不分良莠、來者不拒,比如今天來拜訪他的這位官員就是一位因為貪贓逃離任職之地的貪官,此人正是盧賓之提到過的那個鄭愔。

  鄭愔本來有范陽盧氏背景,可范陽盧氏三年不出,鄭愔失去靠山,轉而就想投靠二張,結果他剛投到二張門下,還沒得到什么實際的好處,二張就被殺了。

  也幸虧他還沒從二張那里得到好處,張柬之等人認為他和二張的關系并不密切,而且他十七歲就中了進士,是北方有名的才子,便網開一面,把他貶離中樞,弄到許州做司戶參軍去了。

  盧賓之派人去許州與他結交,引誘他出入煙花柳巷、酗酒濫賭,鄭愔自覺沒了前程,意志消沉,稍一勾引就上了勾,沒幾天功夫就把家財散盡,接著就在那個“損友”的慫恿下貪贓受賄挪用公款,陷入了盧賓之的圈套。

  然后他那“損友”又使人檢舉告發,許州刺史聞訊大怒,命人拿問鄭愔,這時那“損友”又出面示警,自言與梁王府有些關系,慫恿他逃離許州投奔正在招賢納士的梁王。

  鄭愔走投無路,就跟著這位“損友”逃回了長安,走了崔的門路,把他引見到梁王面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盧賓之想打敗顯宗在手的楊帆,就必須先要有一件趁手的利器,梁王武三思就是他選擇的器。

  方今天下之勢,恰似一條波濤洶涌的大河,諸般勢力就是其中的明流暗流、支流潛流、寒流暖流,一旦碰撞到一起,就會形成一個噬人的漩渦。隨著鄭愔的到來,一個吃人的漩渦,悄然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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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8章 神龍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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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愔一見武三思,納頭便拜,號啕大哭。m

    武三思端著架子坐在案后,本就等著鄭愔納頭便拜呢,卻未料到他會號啕大哭。轉念一想,武三思便釋然了,這位十七歲就中了進士的河北才子確也倒霉,只因所投不是明主,仕途便如此坎坷,如此本王肯接納于他,他這是喜極而泣吧?

    武三思剛剛想到這兒,鄭愔果然仰面大笑起來,武三思暗自得意,微笑道:“鄭司戶,為何一見本王,先哭后笑啊?”

    鄭愔這般作態,不過是窮酸文人的通病,要么故作驚人之語,要么故作恣狂之態,都是為了想要引起主公的注意罷了,一見梁王并不驚訝,倒是令他有些失望。

    鄭愔擦擦眼淚,道:“臣一見大王便痛哭失聲,是因為雖蒙大王收留,得到大王庇佑,可大王您這棵參天大樹很快也要倒了,一旦大王遭遇不幸,介時臣不知又該流落何方,故而大哭。”

    武三思拂然不悅,不屑地道:“鄭司戶,你這番話太過危言聳聽了吧?”

    鄭愔正色道:“臣絕非故作妄言。臣敢問大王,以大王今日權柄,比諸昔日則天女皇如何?”

    武三思道:“一在地、一在天,自然無從比較。”

    鄭愔道:“這就是了,然則張柬之、桓彥范、敬暉之流當初并無今日權勢,尚且憑其一身膽識,悍然廢掉則天女皇。而今他們把持著將相大權,一呼百諾、權傾朝野,大王雖有天子寵幸。能及昔日女皇威風嗎?諸功臣磨刀霍霍,所圖者大王也,大王命危如晨露,猶自以為安如泰山,不當臣之一哭嗎?”

    武三思雖然對功臣黨暗懷警惕。卻不至于被鄭愔這番話就嚇到,他沉著臉色問道:“然則你又為何發笑呢?”

    鄭愔把雞胸脯兒一挺,傲然道:“因為微臣來到了大王身邊,只要大王肯接納微臣的主張,微臣略施小計,就能保得大王高枕無憂,大王若是穩如泰山,微臣也就有了長久的依靠,安能不笑?”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來,為了對付功臣黨。他和門下五犬也不是沒商量過辦法,只是一直沒有太妥當的主意,最終只能采取先固帝寵,徐圖功臣的作法。如今這位河北才子雖然有點故弄玄虛,不過他能想己之所想。倒是有那么點為主分憂的架勢了。

    武三思笑吟吟地道:“鄭司戶有何妙計。還請道來。”

    鄭愔在投奔武三思的路上,他那位據說和梁王府有些關系的“酒肉損友”就和他講過武三思目前的處境,他要投奔梁王獲其重用自然要投其所好,所以對于如何改變梁王的處境,他是真正下過一番功夫的。

    最終在他那位損友一句“無意之言”的啟發下,他是真的想出了一條妙計,作為他投奔梁王的投名狀、見面禮。是以鄭愔胸有成竹地道:“事關重大,還請王爺摒退左右。”

    武三思擺擺手,左右家將立即退出門去,崔湜微微一笑。作勢也要退出,鄭愔眼下還未得武三思寵信,人家可是已經成為梁王心腹了,哪敢把這引見人得罪了,趕緊道:“崔員外請留步,還請足下一同參詳。”

    這時候,奉韋后之命出宮的那個小宮娥,已經乘著一輛驢車,急急趕到了梁王府。

    ※※※※※※※※※※※※※※※※※※※※※※※

    面對強大的則天女帝,張柬之以只爭朝夕的心態孤注一擲果斷動手,成功地把這位女皇帝拉下了馬。可是大權在握之后,不知道他是顧忌多了,還是心態發生了變化,他開始優柔寡斷了。

    針對如何處理武氏一族,楊元琰和敬暉等人主張快刀斬亂麻,借神龍政變的大勝之勢,再來一次革命,但是作為功臣黨的最高領袖,張柬之堅決反對這一主張,他要等皇帝下旨。

    雖然沒有這道圣旨,憑他們如今的勢力一樣可以采取行動,但是擎天功臣、當世周公等一系列的大帽子扣在他頭上之后,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珍惜羽毛,他不想在品性和行為上遭人詬病。

    當然,他做出這一選擇,不僅僅是因為他愛惜名聲,同時也源于他強大的自信。他堅信皇帝盡管對一些功臣的跋扈有些不滿,但皇帝倚重的依舊只能是他們。

    他堅信皇帝無法拋棄也不能拋棄一手扶持他登基御極的這些功臣,離開他們,政令圣旨將難出宮門,所以皇帝即便為難,最后在取舍之間也只能選擇他們,來個揮淚斬馬謖。他要手持圣旨,堂堂正正誅殺諸武。

    但是,在得知他們已磨刀霍霍之后,武三思卻以比他們更快的速度采取了行動,尤其是得鄭愔獻計,緊跟著又得到宮女傳訊,獲悉危機將至以后,武三思馬上決定動手了。

    武三思要動手同樣離不開皇帝的支持,否則他就是亂臣賊子,相王黨、太平黨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一定會在功臣黨和梁王黨兩敗俱傷之際,來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但是李顯本人盡管優柔寡斷,可他有個“賢內助”,他的這位賢內助對武三思的決定極力贊同,而李顯對這位賢內助又一向言聽計從,于是,由皇帝李顯親手主導的政變又開始了。

    這一年,依舊是神龍元年。

    ……

    傍晚,今日輪值的楊帆巡弋罷各處宮室,聽到端門傳來鼓聲,便吩咐關門落鎖,一道道宮門轟然關閉,將一道道夕陽鎖于宮門之外,整個皇宮立即寂靜下來,彌漫起一片肅殺寂寥的氣氛。

    楊帆的宿處在玄武門,他正要回轉宿處,內侍總管小海忽然帶著兩個小太監匆匆趕來,一見楊帆,欠身施禮道:“大將軍,可叫奴婢好找,陛下在仙居殿等著召見大將軍呢!”

    楊帆微微有些錯愕,他吩咐任威等人先回玄武門,自與小海走向仙居殿。小海是婉兒的親信,與楊帆的關系自然也不生疏,楊帆舉步前行,將那兩名小太監甩開六七步距離,低聲問道:“皇帝何事見召?”

    小海飛快地向身后掃了一眼,依舊快步前行,低聲答道:“皇上御極以后,后宮里調撥了許多新人,有些事情連奴婢都未得參預,此番召見所為何故,奴婢著實不知,不過上官昭容那里也被告知今夜不得離宮了。”

    楊帆聽了心頭不覺一緊,暗暗提起了小心。

    二人來到仙居殿,小海先行一步,進入宮門,高聲稟道:“圣人,楊帆到了。”

    片刻之后,宮內遙遙傳出一個小內侍尖細的聲音:“宣楊帆晉見。”

    楊帆將佩劍摘下交給站殿將軍,舉步走進殿去,就見李顯站在御案后面,正在持筆潑墨,一時也看不清寫的什么,極目一望,似是一副山水模樣。楊帆不覺有些意外,皇帝這么有閑情逸致,似乎不像有什么大事發生。

    李顯將筆擱在筆山上,抬頭看著楊帆,笑吟吟道:“大將軍來啦,來人,賜座。”

    楊帆趕緊欠身道:“陛下面前, 豈能有臣的座位。”

    李顯離案笑道:“愛卿不要客套啦,你是朕的大恩人,沒有愛卿,就沒有朕的今天,快快坐下吧。”

    “是!臣謝陛下。”

    楊帆答應著,依舊不敢就座,直到李顯在案后坐下,這才欠著身子,只把半個屁股摞到了小海親手搬來的錦墩上。

    這姿勢也是有講究的,下位者為了表示對上位者誠惶誠恐尊敬有加,在交際中便有了些言行方面的定例成規,比如這么坐就是表示對上位者心存敬畏,今日皇帝召見不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楊帆自然要謹慎些了。

    李顯見他規矩謹慎地坐下,滿意地微笑了一下。

    楊帆故作恭謹地坐定,忽然聽到極其細微的呼吸聲,楊帆暗暗一怔,凝神細察,便覺殿中殿中巨柱之后、殿頂承梁之上,似乎都有幾道極其細微的呼吸聲,若非他耳力超凡斷難察覺,楊帆的脊背不由悄然繃緊了。

    李顯笑問道:“愛卿麾下萬騎,如今組建的如何了?”

    楊帆雙足暗暗用力,一旦有變,隨時可以如鷹隼般躍起,不過他為了表示恭敬,坐姿本來就比較緊張,旁人倒看不出詭異。

    一聽天子動問,楊帆忙欠身道:“臣得圣諭后不敢怠慢,特從北衙、南衙普通士兵中選調精銳、又從長安清白百姓中招納勇士,如今萬騎將士已經滿員,眼下正在對他們進行訓練。”

    李顯頷首道:“好!你是擁立朕的從龍功臣,又曾救過朕的性命,朕對你是絕對信任的。這一次,朕許你千騎擴建為萬騎,就是希望愛卿能夠掌握更大的力量,才能更好地為朕效力啊。”

    楊帆作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陛下對臣如此厚愛,怎不讓臣肝腦涂地,臣當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誓死報答陛下知遇之恩!”

    李顯擺擺手,嘆口氣道:“愛卿先有救駕之功,復有從龍之功,僅有些許恩賜,已經是委屈了愛卿啦,又何談知遇之恩呢。只是,朕雖貴為天子,卻也做不到一言九鼎,有心賞賜愛卿,還得看他人臉色,徒呼奈何。”

    楊帆“果然中計”,“驚怒交集”地道:“陛下九五至尊,言出法隨,誰敢違拗?可不是亂臣賊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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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9章 示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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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顯搖頭道:“亂臣賊子么,倒是有些言重了,不過有人假言國事,卻為一己私心,這倒是真的。m”

    李顯看了楊帆一眼,又道:“朕御極之初,論功行賞。依愛卿的大功,便是封個公爵,朕覺得也是理所當然的,只是有人說起愛卿與二張交往素來密切……”

    楊帆急忙起身表白:“陛下,微臣……”

    李顯伸手向下一按,道:“愛卿坐下,朕對愛卿的忠心從未有所懷疑。說起來,二張得勢時,又有誰不虛與委蛇呢,不要說愛卿你,就是朕當時在他們面前也要退讓三分啊。

    結果敘功論賞時,有大臣說加封愛卿一個縣伯便可。朕覺得如此薄賞會讓功臣寒心,所以朕力排眾議,擢升愛卿為冠軍大將軍,加侯爵銜,又擴充千騎為萬騎,算是朕對愛卿的一點補償。”

    “功敘功論賞時有大臣建議?”這個大臣是誰?論功行賞一事可是由張柬之、恒彥范等人一手把持的。“朕力排眾議?”這眾議之人又是哪些人?

    皇帝這么說,分明是在離間楊帆與功臣黨的關系了,楊帆對李顯的用心非常清楚,但李顯這番話雖有挑撥之嫌,他說的事情卻是不假。

    有婉兒在宮里,張柬之等人字斟句酌之后呈上去的那份請功奏章的內容,楊帆一清二楚。這些人連自家的教書先生都沒忘了名列功臣簿,卻把楊帆這個關鍵人物遺忘在榜末,這是事實。

    楊帆趕緊起身謝道:“陛下對臣如此厚愛。令臣惶恐之至、感激之至!”

    李顯道:“以愛卿的功勞,受之無愧。愛卿不必拘禮。唉,只可惜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如愛卿一般公忠體國啊。有些人恃功自傲,不知進退,結黨營私。蒙蔽君上,與愛卿一比,真是讓朕大失所望!”

    到了這個時候楊帆如何還不明白皇帝的用心,皇帝這是要對功臣黨下手了,楊帆心中凜凜,面上卻作出一副義憤模樣,慨然道:“臣食皇家俸祿,忠于李唐社稷,陛下但有所命,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李顯霍然起身。雙手扶案,微微傾身,一臉肅殺地道:“若是朕要你帶兵誅殺他們,你也愿意聽從朕的旨意嗎?”

    隨著李顯這一聲喝問,他身后的帷幔突然鼓蕩了一下。似乎有一股無形的殺氣要破開那靛青色的帷幔。楊帆目芒一縮。懼然道:“臣惟陛下之命是從,愿為陛下效死!”

    李顯哈哈大笑,欣然道:“好!朕沒有看錯你,楊帆,你果然是朕的忠臣!”

    這時李顯身后的帷幔又輕輕波動了一下,似乎李顯的殺氣一斂,那帷幔也飄垂回去,恢復了原狀。

    帷幔后面分明是有一排侍衛,不過楊帆自始至終都不曾聽到帷幔后面發出呼吸,顯然警戒于天子身后帷幔之中的這些侍衛較之匿于別處的那些侍衛武功更高一籌。

    李顯登基之后。對則天女皇留下的梅花內衛進行了徹底的改組,一班立下大功的女侍衛皆被他下旨開赦允其離宮出嫁了,并賜下房宅田產,立了首功的高瑩、蘭益清等人更是由他慨慷地許下了誥命身份,一俟出嫁,立即就是誥命之身。

    皇帝想要招納一批身手高明的武士為他所用,自然是易如反掌。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世上哪有那么多不慕名利,甘心把自幼苦練方才擁有的一身絕學與草木同朽的世外高人?都是小說家言罷了。

    現在的內衛是由李顯一手掌控的,如果楊帆方才不是對阻礙皇帝論功行賞的大臣表現的異常憤懣,如果不是他對李顯一再表示忠心,又或者對功臣黨稍示欣賞或同情,這仙居殿上恐怕已經是一片刀光劍影了。

    楊帆手上畢竟掌握著上萬精兵,而且主職就是戍守宮廷,皇帝如果想有什么舉動,楊帆的立場和態度至關重要。如果天子已經對他親口示恩并做了種種暗示,他還模棱兩可立場不明,那就足以成為被誅殺的理由了。

    楊帆主動請戰地道:“請陛下降旨!”

    李顯搖搖頭,欣然道:“朕方才如此說,只是想明白愛卿的心意,雖然他們得勢之后有些忘乎所以,對朕不恭,可畢竟有功于朕、有功于國,朕豈能濫施殺戮呢?”

    楊帆暗暗松了口氣,忙道:“陛下英明!”

    李顯道:“朕打算封張柬之、崔玄暉、桓彥范、敬暉、袁恕己五位宰相為王!”

    楊帆頓時一呆,他見這仙居殿上明里暗里的埋伏,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不想從李顯口中聽到的竟然不是誅殺,也不是削官罷爵,而是升官,五功臣居然都要封王了。

    楊帆知道五宰相封王必然是有相應條件的,那就是交權,不能再對皇帝指手劃腳,可是古往今來江山更替,那些陪著天子一刀一槍打下江山的功臣們又有幾人能得封王呢?

    江山是李家的,李家不想用這些忘乎所以的功臣了,用賜以王爵的方式讓他們榮休,如此看來,比起狡兔死走狗烹的開國明君們,當今圣上算是極為厚道了。

    楊帆情不自禁地贊道:“陛下仁慈!”

    如果說他方才那句“陛下英明”有拍馬屁的意思,這句話卻是說的情真意切了。

    李顯喟然道:“雖然他們得意猖狂,可是畢竟有功于國,朕也不忍過度苛責。賜他們一個王爵,讓他們世襲罔替,子子孫孫榮華富貴,與國同休。朕再賜他們一道丹書鐵券,如非十惡不赦之罪,可免死十次,這么做也算對得起他們了。”

    李顯得到了楊帆盡忠的承諾,心情大好,欣然又道:“明日大朝會時,朕會當場下旨分封五功臣為王。只是朕的這番苦心他們未必理解。一旦他們戀棧權位當庭抗旨,難免會生出禍亂來,是以還要愛卿早做準備才是。”

    李顯說著,舉起手來“啪啪啪”三擊掌,帷幔一分,霍然從后邊走出一個人來,楊帆定睛一看,正是武三思。楊帆心中又是一驚,看來皇帝早已有所準備了啊。

    武三思本人雖不統兵,但武家子侄中卻多有統帥兵馬的,李顯作為皇帝要罷黜大臣本就是理所應當的,再有武家以武力撐腰,足以保證旨意的貫徹。如此看來,如果不是因為他楊帆控制的玄武門太過重要,而調開千騎又勢必會引起大臣們的戒備,因此只能對他實施拉攏的話,這次連他也要被蒙在鼓里。

    武三思已經帶了多少兵進宮?他們又是怎么進來的?

    楊帆心思連轉,突然想到隸屬金吾衛的大角手,他好象明白了什么。

    李顯道:“梁王、楊將軍,如今五功臣把持著將相大權,朕也不得不忌憚三分,朝中如今盡是他等耳目,事機不可不慎,所以這樁大事,朕只分付你二人知道,再無他人與聞。朕的生死前程,如今就托付給你們了!”

    李顯說著,向武三思和楊帆鄭重地長揖一禮。

    ※※※※※※※※※※※※※※※※※※※※※※※

    翌日早朝,皇帝于太極宮的正殿太極殿上舉行大朝會。

    百官一早就趕到了宮城,自承天門魚貫而入,穿過太極門,直入太極殿,面君見駕。

    殿上金瓜武士以及皇帝身邊的近身侍衛,平時都是挑選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高矮胖瘦都一般無二的衛士們充任,但是今日全部換了賣相雖然不是那么好。卻個個都有一身絕技的內衛高手。

    “封鎖永安門!”

    百官剛剛進入太極殿,左千牛衛將軍曹勝便沉聲下令,一隊官兵從早先埋伏藏身的將作監里沖出來,直奔永安門。與此同時,橫街上又有幾隊官兵搶出,分別封鎖了長樂門和承天門,這是從外朝進入太極宮的三個重要門戶。

    與此同時,內衛大將軍武攸暨率領左右衛的兵馬控制了分別通往東宮和掖庭宮的通訓門和通明門。

    自從李顯登基,對武則天忠心耿耿的武攸宜就被剝奪了大將軍職位,只保留了王爵,改由武三思一黨的武重規統帥右羽林衛,武重規率領右羽林衛此時也控制了安禮門和嘉慶門,再加上楊帆控制的玄武門,整個太極宮已被困的水泄不通。

    大將軍李多祚如今是羽林衛的最高統帥,但他與功臣黨關系相對來說太過密切,而且在神龍政變后他已封王,獲益極大,李顯沒有把握把他爭取過來,所以對他封鎖了消息,是以李多祚對這番突出其來的變動竟一無所知。

    而太極宮內各處要道上,則由全副披掛的武懿宗率領金吾衛控制起來,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這些金吾衛精銳是以大角手換防的名義秘密調入宮城的。

    金殿之上,大臣們聽著對外面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三茅鐘鳴,皇帝駕興,李顯戴幞頭、玉帶、錦袍,轉過玉屏,于御座就坐,皇后韋氏也同時升殿,在垂簾后面止步,落座。

    四名身著鎧甲的鎮殿將軍分站殿角,金吾軍執大仗黃旗站在大殿內外,朝會開始了。文武百官聳列殿上,朝儀整肅,齊齊捧笏向皇帝施禮,高聲道:“臣等參見陛下!”

    一個小太監自玉屏后面悄然轉出,湊到韋后耳邊悄聲低語了幾句,韋后聽罷,一雙明眸穿過珠簾,冷冷地投到長揖到地的百官身上,唇角一翹,漾出一絲嬌美而冷厲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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