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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4章 有王者之氣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武則天去世了。 M

    神龍元年初,她被拉下了皇位;神龍元年末,她溘然離世。女皇的時代在這一年徹底終結。

    神龍二年到了,雖然皇太后的喪期未過,但這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年,朝廷還是舉辦了盛大的慶典,長安百姓走上街頭歡度新春,至于女皇……已經被他們徹底遺忘了,百姓關心的是柴米油鹽事,朝堂上誰來掌印,他們不會關心太久。

    宮中,上官婉兒辦理公務的那處宮殿,婉兒袖著一個懷爐,處理罷一份奏章,提著毛筆扭頭看了一眼,見她吩咐去為她挑選衣衫的兩個宮娥還在屏風后面嘰嘰喳喳品頭論足,不禁好笑地道:“好啦,不要挑三揀四的,拿件男子袍服就好。”

    屏風后面兩個心腹宮女正拿著一套套衣裝比對著,聽婉兒這么說,二人答應一聲,又捧過了幾件圓領長袍,總想挑出一件最漂亮的來。這時,楊帆從外面匆匆進入,向婉兒抱拳一揖,道:“見過上官昭容。”

    “啊!楊大將軍來了!”

    上官婉兒欣然放下毛筆,清咳一聲道:“我與楊將軍議事,你們先退下。”

    兩個宮娥聽了連忙放下衣物,從屏風后面翩然退出,走到楊帆身邊時,向他福身一禮。待二人出去,婉兒便走到楊帆身邊,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嫣然道:“你今兒怎么有空過來呀?”

    如今婉兒常在宮外居住,每五天只有一天在宮中值宿。她的情郎和愛女都是可以時常見到的,所以見了楊帆自然態度從容。楊帆道:“陛下令萬騎挑選一支精干的隊伍,隨御駕去隆慶池。我剛剛安頓妥了,聽說你也要同去,特來看看。”

    婉兒向他眨眨眼。調皮地笑道:“看什么?又不是我要出嫁。”說著不免就有了幾分幽怨之意。

    人心總是得隴望蜀的,當初她只盼能與郎君長相廝守就好,其他的全不在乎。如今能夠與郎君長相廝守了,她又盼著可以在楊家有個堂堂正正的身份,最好……連她引以為憾的婚禮也能補辦一下。

    楊帆知她心中所想,輕輕擁住她,歉然道:“眼下這形勢,你我抽身亦難。唉。誰會想到女皇過世,這天下政局反而更加……”

    婉兒伸出柔荑,輕輕掩住他的口,道:“好啦,人家就只是隨口一說,你不要往心里去。你過來是因為不明白陛下為什么要去隆慶池么?”

    楊帆道:“是啊,說起來隆慶池在長安算不得風光極出色的地方。可皇帝偏偏看中了那里,這也罷了。皇帝此番行色也太隆重了,居然要把宮苑里所養的四頭白象也牽去,規模比大朝會還要隆重,皇帝這究竟是想踏春還是想做什么?我總感覺有些古怪。”

    婉兒向殿口看了看,輕輕一扯楊帆,將他引到一邊,低聲道:“你沒聽說過隆慶坊有龍氣的傳言?”

    楊帆怔了怔,訝然道:“什么?隆慶坊有龍氣?”

    這些時日,楊帆的全部精力都用來控制顯宗、梳理內部了。一個人精力有限,因此一來對朝廷中的事情關注的就少了,更不要說什么坊間傳言了。

    顯宗除了在朝中有些固定的耳目,并沒有專門的情報機構,就是以大唐的國力,要建設一個遍布全國的情報組織也力有不逮。

    顯宗的消息來源主要依靠顯宗遍布士農工商各行各業的成員。這些人大部分都不知道繼嗣堂的存在,但這并不影響需要消息時。自上而下的搜集。

    通常,顯宗上層想要關注哪方面的消息,就會授意下去,讓下面的人有這方面消息時呈報上來,或者吩咐下面的人在這段時間關注一下這方面的消息,不可能是底下人聽到點什么風吹草動都主動向上反饋。

    如果讓這些遍布三教九流的底層人員天天向上匯報各種消息,他們再蠢也知道他們不僅是一個讀書人、不僅是一個店鋪伙計、不僅是一個佃戶,而是在他們上面有一個極龐大的組織了,那繼嗣堂的秘密還能保持多久?

    再者,即便這些人毫無重點地把聽到的、看到的、甚至毫無依據的各種消息每天像寫日記似的統統報上去,又有誰來分揀甄選?就算把“觀天部”再擴大一百倍,那些人也處理不過來。

    可婉兒并不是太了解顯宗的內幕,她也謹守本份,從未向楊帆問起過顯宗的詳細情形,在她心中,還以為顯宗手眼通天,無所不知呢。

    楊帆向婉兒搖搖頭道:“我對此確實一無所知,怎么了?”

    婉兒道:“坊間有傳言說,隆慶坊里有隆慶池,隆慶池畔住著隆基隆業隆范三兄。五隆集于一地,便有王者之氣匯聚。還有人繪聲繪色地說,曾經在大霧時和大雨天,看見隆慶池上有一條隱隱約約的白龍盤旋而上。”

    楊帆的臉色嚴肅起來。

    婉兒道:“皇帝借口去游隆慶池,其實是想以他的真龍身份去那里鎮壓龍氣。牽白象同去也是一個道理。”

    說到這里,婉兒不禁失笑:“陛下如今不是正寵信著幾個佛道中人么?這天子親至可以鎮壓龍氣的說法,就是那個胡僧慧范說的,至于白象踏地、池中泛舟可以破壞該地風水,則是術士鄭普思說的。當真荒唐,天子居然相信。”

    婉兒說到這里,搖搖頭,嘆道:“一個術士居然入掌秘書監,一個和尚居然做了國子祭酒,唉,再荒唐些也不算什么了。”

    楊帆微微瞇起眼睛,警覺地道:“這個大逆不道的謠言直接提到相王府的三位王子了,尋常小民敢編造這些的謠言?而且,我就住在隆慶坊。這個關系到隆慶坊的傳言就算我沒注意到,我府中那么多的丫環下人每日進進出出的,他們也聽不到半點風聲?”

    婉兒也是聰慧之人,一聽這話便是一怔,訝然道:“你是說……”

    楊帆道:“炮制謠言的人一定是別有用心。他的目的也不是在民間傳謠,所以這個謠言只怕在民間根本就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謠言就是為了編給皇帝聽的。”

    婉兒腦筋一轉,失聲道:“啊!莫非是梁王……”

    楊帆道:“朝中若能有人進奏此謠,根本瞞不過你的耳目,如果連你都不知道這謠言從何而來,那必定是繞過朝廷傳到陛下耳中的。你想,可以隨意出入宮闈在御前進言。還可以避過你的耳目,除了梁王還能有誰?

    再者,皇帝咨詢于胡僧慧范和術士鄭普思,他們也煞有其事地認可此事,還給皇帝出主意破解,鄭重其事地要幫天子去鎮壓什么龍氣,而這兩個左道中人恰好又與梁王過往密切。這一切都指向誰,還用說么?”

    ※※※※※※※※※※※※※※※※※※※※※※※※

    李成器府上。五兄弟俱都在座。武則天過世后,李隆基等三兄弟都回到了京城,緊接著在京中過年,年后又要準備安葬武則天的棺槨,所以李隆基等三位分封地方的郡王也就滯留京城不歸了。

    五兄弟都已喝得有了六七分醉意,說話也就有些肆無忌憚。李成義把酒杯重重一頓,道:“宮里傳諭叫咱們準備接待天子呢。哈!天子是咱們的叔父,你們聽說過有長輩拜訪晚輩的道理么?況且這個長輩還是當今天子。”

    李隆基輕輕轉著酒杯,玩味地道:“二哥。你說錯了,皇帝是來游隆慶池的。”

    李成義怒道:“呸!游隆慶池?皇帝踏青出游連大象都要牽出來么?你小子,不要跟我裝模作樣的,我知道你在宮里有人,快說,皇帝究竟是干什么來了?”

    李成義這么一說,李隆業和李隆范也都起了疑心。好奇地看向李隆基。李隆基攤了攤手,道:“我跟父親和大哥說過了,你們問大哥好了。”

    李成器嘆了口氣道:“你們不要逼問老三了,皇帝為何來隆慶坊,還不就是那么回事兒么?元旦那天,皇帝下制,七公主皆可開府置官,你們還記得么?”

    李隆范道:“記得倒是記得。不過……大哥呀,這事兒跟咱們正在說的有什么關系么?”

    李成器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呀,就是不長腦子。現在皇帝的幾個女兒和太平姑姑一樣,都有開府置官之權了,那你說太平姑姑算什么?如果政事堂里本有一個宰相,突然變成了七個,那一個宰相還會風光?”

    李成器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幾兄弟,有些悲憤地道:“皇帝聽信了奸人讒言,對父親和太平姑娘一直心懷忌憚,他奪回父親的兵權、分太平姑姑之權,都是防著咱們呢。至于如今要游隆慶池,說來更是可笑。據說有人稟報天子說這隆慶坊里有王者氣,所以天子要以他的真龍之身來鎮壓這里的王氣,呵呵……”

    李隆范勃然大怒,道:“如果不是父親和姑姑傾力相助,如果不是咱們五兄弟提著腦袋為他效力,他能坐上這個皇位嗎?如今他卻把咱們這些親人視為敵人,真真一個大昏君!”

    “五弟謹言!”李隆基正色地道:“父親說,我李唐江山匡復不易,如今武氏依舊大權在握,無論皇帝怎么想,作為李唐子孫,我們是不可以生出是非的,以免被外人有機可乘。皇帝要來踩龍氣讓他來好了,在皇帝面前,你們萬萬不可露出怨恚之色。”

    李隆業白眼一翻,一字一句地質問道:“如果皇帝的戒心不止于此呢?你猜他接下來會做什么?”

    李隆基沉默片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又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頓,一雙英朗的眼睛隱隱透出殺氣,聲音隱泛金石之音,道:“兵來將擋、水來土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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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5章 農夫與蛇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李顯游隆慶池的真正用意并不能瞞住世人的眼睛。 M他擺著全副儀仗,連大朝會時的雄獅白象都要牽去,還說這只是泛舟春游實在有點說不過去了。而且又有有心人刻意散播這個消息,暗示相王已經失寵,李顯的真正用意自然無人不知了。

    駙馬王同皎聞聽此事后悲憤莫名。王同皎在功臣黨受到清洗時并沒有受牽連,因為他是皇帝的女婿,兼具帝黨身份,可是在他骨子里,只是把自己當成皇帝的女婿,至于派系,他是認為自己屬于功臣黨的。

    這也正常,誰愿意認為自己有今天只因為他娶了皇帝的女兒?他當然是憑著自己的功勞,一刀一槍殺將出來的。如今眼見功臣黨一貫的政敵武氏一族如日中天,王同皎當真是憂心如焚。

    這一次聽說皇帝又聽信讒言,對相王戒備重重,王同皎與一班知己說起來,不免痛心疾首了。此刻,他們正在公主府后花園的花樹下鋪席暢飲。王同皎放下酒杯,臉上帶著一抹潮紅。

    他的好友祖延慶勸說道:“駙馬,不要再這么喝下去了,你快醉了。”

    王同皎搖搖頭,長嘆道:“借酒澆愁罷了!天子寵信奸佞,迫害忠良。先是張相等五功臣被逐,如今又要對相王下手了,如果功臣與宗室盡被驅逐,武氏一黨豈不為所欲為了嗎?同皎思及于此,憂心如焚吶。”

    他的另一位好友周憬道:“駙馬不是說,桓相公對此已經有所籌謀了嗎?”

    王同皎擺擺手。苦笑道:“噯,桓相公的法子,不要去提他了,去年神龍政變,闖玄武門、踏仙居殿。何等爽利,誰知道桓相公這一次居然用起了文謅謅的法子。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啊!”

    祖延慶睨了王同皎一眼,道:“桓相公的法子不行,那咱們就另想辦法。我看駙馬似乎已經有了主意,你我兄弟相交莫逆,若有主意就莫要遮掩了,不妨說來聽聽。”

    王同皎道:“同皎確實另有打算。今日請各位兄弟來,就是想跟你們商量商量。”

    張仲之、祖延慶、周憬等人相視一眼,齊聲道:“駙馬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王同皎跪坐于地,雙手按膝,鄭重地道:“諸位,如今武氏一族肆虐。所恃者唯武三思一人,只要武三思一死。武氏一族立即就會土崩瓦解。所以,司皎想與諸位刺殺武三思,除此奸佞以保社稷,不知諸君意下如何?”

    張仲之道:“為國除奸,義無反顧。只是我等武功有限,梁王出入儀仗龐大,身邊自有高手拱衛,我們怎么能夠得手?”

    王同皎道:“機會就在眼前啊!則天大圣皇后出殯之日將近,梁王作為主持介時必定行于百官之前。他的侍衛也不好隨行左右。同皎可利用羽林將軍身份將利劍長矛外裹白綾,渾作儀仗器物,你我到時取了兵器,伺機刺殺武三思。此獠一死,大局可定矣!”

    祖延慶皺眉道:“可是我們如何能夠混進儀仗呢?”

    王同皎道:“此事自然包在我的身上。”

    幾個人耳語商議一番,由祖延慶代表大家,慨然說道:“武氏倒行逆施。人神共憤,吾等愿與駙馬鏟奸除惡,建不世功業!”

    王同皎興奮地道:“好!我就知道諸君都是熱血男兒!”

    樹叢后面,一個人影悄然離去,正在熱血沸騰中的幾人全未察覺。

    那人急急逃到西廂,客房內兩位儒袍中年人正在搖頭晃腦地吟誦詩句,那人一頭搶進去,慌張說道:“爹爹,伯父,大禍事到了,咱們還是趕緊逃吧!”他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登時弄房中二人一愣。

    其中一人愕然道:“曇兒,什么禍事來了?”

    那人氣喘吁吁地道:“駙馬與人計議要刺殺梁王呢,一旦失敗,必招來滅門之禍,你我借住于公主府上,必定會被視作駙馬黨羽,還是早早逃命去吧。”室中兩詩人一聽不由大驚失色。

    原來,室中的這兩位中年人就是唐時著名詩人宋之問、宋之遜兩兄弟。張易之、張昌宗二人得寵時,這兩位大詩人投靠了二張,獻詩諂媚,等二張伏法,他們作為二張黨羽被流放嶺南。

    這兩人不愿去那瘴疫橫行之地受苦,便央求駙馬王同皎。他們和王同皎本來沒什么交情,不過他們的堂妹嫁給了祖延慶,而祖延慶是王同皎的好友,通過這層關系,兩人求到王同皎門下。

    王同皎覺得他們沒有什么大惡,只是迫于形勢討好過二張,便做主把他們留了下來。只是當時張柬之等人正清洗二張余黨,王同皎不愿在此時出面讓張柬之等人為難,所以就先把他們全家收留在自己府里,想等風聲過去再說。

    結果沒兩個月張柬之等人就被李顯明升暗降趕出朝廷了,從此朝堂由武氏和韋氏把持,王同皎與這兩派都沒什么交情,一時不好再出面為他們說項,兩兄弟就攜家人一直賴在了駙馬府。

    宋之遜向兒子宋曇問明詳情,不禁慌張不已。宋之問卻是眼珠一轉,突然拍案道:“好啊!之遜,你我兄弟的大好機會來啦!”

    宋之遜一愣,奇道:“大兄,什么大好機會?”

    宋之問微笑道:“功臣黨已然失勢,你我攜家眷在駙馬府住了這許久,依舊不得復官,眼看這王駙馬是不濟事了。你我想要投靠梁王,奈何沒有門路啊,可如今這門路不就自己送上門了么?”

    宋之遜恍然大悟道:“你是說……”

    ※※※※※※※※※※※※※※※※※※※※※※※※※※※

    隆慶池上,李顯攜皇后、梁王等一干文武重臣登舟游湖,狀似悠閑,相王李旦陪同于側,心事重重,卻還得強作歡容。

    相王五子站在船舷旁,只見遠處湖邊綠柳成行,綠柳之后隱隱有獸師牽著雄獅大象走來走去,還能看清有人正穿著七星道袍,在那里披發仗劍,正在做著什么法事。李成義不禁沖著船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

    “哎喲,這是誰……”

    卻不想船外正有一艘小船靠近,李成義一口痰正吐在那人后脖梗里,這人惱怒地抬起頭,忽然省起這是天子座駕,船上的人非富即貴,沒有一個是他能得罪起的,只好悻悻地閉嘴,掏出汗巾用力擦著。

    乘小舟而來的這人正是宋之遜的兒子宋曇,宋之問兩兄弟獲悉王同皎要刺殺武三思后,絲毫不顧念王同皎對他們的恩情,馬上想到這是他們重返仕途的絕好機會。兩兄弟擔心自己出門會引起王同皎的警覺,而宋曇時常出門倒是沒有此慮。

    所以二人吩咐宋曇馬上去向武三思告密,宋曇趕到武三思府上時,武三思已經陪同李顯游隆慶池去了。武府管事聽宋曇說明來意,知道事關重大,不敢怠慢,當下親自帶著他追到了隆慶池。

    二人登上大船時,李隆基五兄弟已經轉向別處,武府管事向禁衛亮明身份,悄悄趕去見武三思,武三思正陪李顯坐在船頭飲酒,聽到消息后便向李顯告了聲罪,由管家引著趕到后艙。

    宋曇一見武三思,馬上長揖到地,惶恐道:“后生小子宋曇,奉家父、伯父之命,求見大王。”

    武三思一把揪住他的領口,沉聲道:“你說有十萬火急的消息要稟報本王?”

    ※※※※※※※※※※※※※※※※※※※※※※※※※

    楊帆自船舷旁走過,恰好看到相王五子迎面走來,楊帆便站住腳步,向他們微笑著拱了拱手。令楊帆意外的是,李隆基居然也站住腳步,向他鄭重地拱了拱手,微笑道:“大將軍安好。”

    楊帆沒想到李隆基會這么客氣,忙也還禮問候道:“臨淄王安好,各位郡王好!”

    李隆基笑道:“小王少年時便與大將軍相識了,不意如今到了長安,彼此還做了鄰居。這場緣份實屬難得,可惜小王不日就要離開京城,否則一定請大將軍過府與我兄弟暢飲敘舊。”

    楊帆笑道:“末將不勝惶恐,如果郡王不嫌棄的話,待郡王有暇末將愿置酒相邀共謀一醉。”

    李隆基哈哈一笑,頷首道:“固所愿,不敢請耳!”

    雙方錯肩而過,李隆范有些意外地對李隆基小聲道:“三郎為何對那姓楊的這般禮遇?”

    李隆基微微一笑道:“天子忌憚之下,我相王一門如風中之燭,危在旦夕,多結交些天下英雄有什么不好?”

    李成器若有所思地道:“唔……,楊帆,楊帆似乎是太平姑姑門下,說起來與我相王府的確算得上友好,可以親近。”

    李隆基神秘地一笑,道:“呵呵,恐怕未必如此……”

    他頓了一頓,又解釋道:“我是說,恐怕他未必就是太平姑姑的門下,此人的實力也未必就如我們所能看到的一般簡單。不過……很幸運的是,他親李厭武的態度卻是應該不假。”

    楊帆耳力超凡,此刻他又是順風,所以盡管李隆基等人聲音極其輕微,他居然還是若隱若現地聽到了。

    楊帆剛剛閃過一面順風飄揚的龍旗,突然聽到李隆基這句話,心頭“咯噔”一下,就像一只嗅到危險的猛獸,一股寒意“唰”地一下涌上心頭,頓時讓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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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6章 0鈞1發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李隆基看似尋常的一句話,聽在心里藏著一個絕大秘密的楊帆耳中,卻立即品出了不一樣的味道。m他馬上意識到李隆基一定察覺到了什么,可他又是如何察覺到的呢?一剎那間,楊帆就想到自己近來忽略了太多的東西。

    他想起有一次婉兒對他信口說過,相王在東宮時高力士是東宮掌事太監,與李三郎關系極好,兩人還常常一起蹴鞠;他想起今天登船后,曾經見到到高力士與李隆基說過話,二人雖只交談片刻,可是他們的神態卻是熟稔的人之間才有的表情。

    這些他或聽到過、或看到過,但他從未深思過。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即便再如何精力充沛、才智高絕的人,也做不到事事兼顧面面俱到。此前他太過專注官場,結果顯宗內部陸續出現問題。如今他集中精力處理內亂,結果就發生在他身旁的有關朝堂的蛛絲馬跡就被他忽略了。

    論才智機警,他并不在沈沐之下,但沈沐做事專一,他做不到。他的事情太繁太雜,軍中、官場、顯宗……,哪一個都得全力以對,可想把所有一切都抓在手中又談何容易?一個不慎,曾經闖過多少大江大浪也難以避免陰溝里翻船。

    直到聽到李隆基的這句話,很多早該被他注意卻被他忽略掉的事又突然聯想起來,他才恍然大悟。

    神龍政變前后,高力士作為婉兒的一個親信參與了太多的事情,楊帆的實力和所作所為他多少知道一些。高力士本人不會從這些蛛絲馬跡察覺到什么。但是如果他對李隆基說過,憑李三郎的聰慧……

    楊帆剛想到這里,馬橋便快步走來,急急說道:“大將軍,天子召見!”

    楊帆趕到船艙中。就見皇帝和皇后面沉似水地坐在正中,相王、梁王等人分坐左右,人人面有異色。

    楊帆不知就里,連忙上前參見天子,李顯寒著臉色道:“楊帆,你立即調一路人馬,由武延秀陪同去捉拿萬年縣尉周憬!”

    楊帆頓時愕然,捉拿官員?捉拿官員怎么不動用三法司的人。卻讓萬騎去抓人?

    梁王武三思冷著臉道:“楊帆,羽林將軍王同皎勾結一班叛逆,試圖利用為則天大圣皇后出殯之機謀殺皇后與本王,幸有義士宋曇舉告,如今武崇訓、姚紹之、李承嘉等已分別率人去捉拿王同皎及其同黨了。你負責其中一路,捉拿萬年縣丞周憬。記住,要盡量抓活的。”

    韋后臉色鐵青地喝道:“還不快去!”

    楊帆不敢怠慢。急忙領旨,與武延秀匆匆走出去。

    方才宋曇把事情稟報于武三思。武三思聽了又驚又怒,馬上就要去向皇帝告狀。可他轉念又一思量,王同皎是皇帝的女婿,如果只說王同皎想殺自己,恐怕未必能把王同皎置于死地。

    武三思靈機一動,就又轉回身去,對宋曇開導了一番,宋曇是個讀書人,心眼兒活泛。一聽就明白了武三思的意圖,馬上順著他的話頭兒“發揮”起來,武三思很滿意,這才領著他去見李顯和韋后。

    宋曇把王同皎要刺殺韋后和梁王的消息一說,把韋氏氣得怒發沖冠:“這個白眼狼的女婿,居然要誅殺岳母?”,這還得了。韋后大發雷霆,馬上讓李顯派人前去捉拿。

    因為宋曇告狀的時候張仲之幾個人已經散去,為了避免其中有人獲悉風聲逃走,李顯顧不得回宮,馬上就下令拿人。他把武崇訓等身邊得用的人一一分派出去,還剩下一個周憬就交給了楊帆。

    楊帆和武延秀乘小船趕到岸上。因為皇帝巡幸于此,此時隆慶池畔駐扎著萬騎、金吾衛、千牛衛各一旅之師,楊帆就從自己的萬騎中抽調了百十余人,和武延秀領著他們直奔萬年縣衙。

    一路行去,楊帆心里總有一種對這種場面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很多年前他曾經有過相同的境遇。倏忽之間他想到了小蠻,這才恍然大悟。是了,當年武則天派丘神機和小蠻領兵去抓兩個皇孫時的情景,與此時此刻何等相似。

    不同的是,武則天抓的是她的孫子,而李顯抓的是他的女婿;武則天那兩個小孫兒大的才十四歲,小的才九歲,所謂的謀反根本就令人無法置信,而駙馬王同皎是不是真要刺殺皇后和梁王,楊帆就無從得知了。

    再一個區別是,武則天當時已經授意丘神機,去了之后將她的兩個孫子當場格殺。而李顯卻想要抓活的,他顯然是想通過王同皎這些人抓出幾條更大的魚來。可是比王同皎更大的魚會是誰呢?

    一念及此,楊帆不寒而栗。

    ※※※※※※※※※※※※※※※※※※※※※※※※※

    李顯無心游湖了,聽人送來消息,說術士鄭思善已經做完法事,將隆慶池的龍氣泄去了,李顯馬上就擺駕回宮,怒氣沖沖地等著拿他的女婿來問話。李旦帶著五個兒子送走皇帝后,馬上就趕回了大兒子李成器的府邸。

    李隆基見李旦臉色陰沉,不禁喚道:“爹……”

    李旦用冷厲的目光制止了他,說道:“成器,隆基,你們兩個跟為父來一下!”

    李旦當先向后花園里走去。李隆基和李成器對視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李旦在花園中徘徊良久,沉聲說道:“隆基,等你祖母的喪事辦完,你和隆范、隆業立即返回封地。”

    李隆基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他毅然點了點頭,凜然道:“是!孩兒明白。”

    李旦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道:“三郎,還是你最讓為父省心啊。你那些兄弟,怕還不明就里,如果他們這段時間聽到什么不好的傳言,說不定會生出不必要的麻煩,你去解說一番,看緊他們。”

    李隆基應聲而去,李成器急道:“父親,梁王要他們抓活的,分明是要針對父親啊,這時候怎么能讓隆基他們離去。隆基最是聰穎,有他在,若有什么事情,咱們父子也好積思廣益,更可合力面對外敵啊。”

    李旦瞪了他一眼道:“武三思若能得逞,必是假皇帝之意行事,那時便你我父子在一起又能如何?隆基他們三人必須得走,我只盼在喪事辦完之前這個案子沒有審結,可以讓隆基他們順利離開。他們越是不在咱們身邊,咱們越安全,懂么?”

    李成器疑惑地看著父親,過了好久才恍然大悟。

    周憬是萬年縣尉,則天女皇出殯之日他也要負責外圍警戒,既然決意與王同皎一起誅殺梁王建功立業,到出殯那天他就不能被外事纏住。周憬回到萬年縣衙便苦思辦法,思來想去只有想辦法把這件事丟給縣佐(縣尉的副手)。

    武則天出殯的日期就在兩天之后,時間很是緊迫了,如果到了那一天才臨時辭去,只恐生出什么意外耽誤正事,二來也容易惹起別人注意,想到這里,周憬馬上叫人去喚縣佐謝瑞麒。

    謝瑞麒一到,周憬便誑說家中有些瑣事急于處理,大殯時他難以脫身,請謝老弟幫忙。謝瑞麒作為縣佐那天肯定也要去長安街頭維持治安的,這又是頂頭上司的請求,哪能不答應。

    謝瑞麒一口答應下來,周憬笑道:“辛苦謝賢弟了,等此事一了,為兄請你吃酒。啊,家中這事兒挺急的,為兄這就離開了。案上還有幾份公文,也請謝賢弟一并處置一下。”

    周憬匆匆告辭,他還沒走到府門,楊帆就帶著人闖進來了,兩下里碰個正著。

    周憬見一位羽林將軍率領大批兵弁走來,不免有些詫異,這萬年縣衙可少有武將過來。他看了楊帆一眼沒有說話,楊帆也看了他一眼,目芒微微一縮,同樣沒有作聲。

    周憬赴宴回來時還未換上官服,武延秀看了他一眼,還以為是來衙門里辦事的,自然也不理會。天下衙門里的建筑都是一般無二的設置,他和楊帆都清楚縣尉的簽押房所在,便領著人直撲周縣尉的簽押房所在。

    周憬若是尋常時候看見官兵來到萬年縣衙,雖然覺得稀罕卻也不致生疑,但今日不同,他越走越慢,心中漸漸生起一種不祥的感覺,下意識地扭頭一看,見那位將軍率領士兵所去的方向好像是他的簽押房,周憬突然調頭往回趕去。

    楊帆和武延秀一頭闖進周憬的簽押房,就見一位青袍文官正坐在案后翻閱著一份案卷,武延透沉聲問道:“周憬?”

    謝瑞麒聞聲抬頭,一臉茫然地道:“啊?”

    楊帆馬上喝道:“帶走!”

    幾個萬騎士兵立即撲上去,將謝瑞麒牢牢摁住,這時簽押房左右耳房里擁出許多差役書辦,一見這等情形不禁人人驚愕。楊帆揚聲道:“你等不必慌張,本將軍奉圣旨,前來緝拿萬年縣尉周憬。”

    謝瑞麒一見官兵闖進來抓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心里又驚又怕,一聽楊帆這句話,謝縣佐松了口氣,趕緊跳腳兒的嚷起來:“我不是周憬,我不是周憬啊。我是萬年縣佐謝瑞麒啊!”

    周憬一路尾隨回來,見那群官兵果然是沖著自己的簽押房去的,心頭頓時涌起一片陰云,這時再一聽謝瑞麒高聲所喊的聲音,周憬心頭一沉,暗道:“糟了!”他二話不說,急急一轉身,便向縣衙的廂房區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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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7章 循索追兇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他不是周憬?”

    武延秀一俟弄清謝瑞麒的身份,立即高聲喝道:“快走,趕緊去抓人!”

    他急急走出幾步,忽又想起了什么,轉身對謝瑞麒道:“你,再帶上幾個認得周憬的人,陪同本國公一起去抓人,只要能抓到周憬,便是你們大功一件。m”

    謝瑞麒慌慌張張地點了幾個書辦小吏陪著楊帆和武延秀向外面走,這縣衙如同一座小朝廷,說起來占地也不小,走到前一進院落里,眼看到大門口了,迎面恰好有幾個公人走過來。

    看見謝瑞麒,他們打招呼道:“謝縣佐,你要出去啊?”

    謝瑞麒急急問道:“你們從外邊來,可曾見到周縣尉?”

    那幾個公人茫然搖頭,這時有個從旁邊經過的書吏突然插口道:“周縣尉嗎?卑職看到周縣尉往那邊去了,謝縣佐有事找他?”

    武延秀一個箭步躍過去,揪住那人衣領喝道:“快!馬上帶我們去尋他!”

    那書吏不知武延秀的身份,不免有些驚慌失措,謝瑞麒急忙道:“還不快些?周憬犯了大案,這是朝廷派來緝捕他的官員!”

    那書吏這才恍然大悟,慌慌張張地道:“請,請這邊走。”

    周憬翻墻跳出縣衙,沿著小巷向外狂奔,不一會兒后邊就有大隊人馬追了上來。周憬跑到大街上,眼見那些士卒越追越近,突然從旁邊的豬肉攤上搶過一口尖刀。又將一筐菜掀向追來的士兵。

    周憬身為縣尉,負有緝兇捕盜的責任,拳腳功夫還是有的,只是要對付官兵就力有不逮了,何況這些官兵是萬騎士兵。禁軍中的精銳。虧得楊帆匆匆追來時高喊了一句:“京畿重地,不得惹出大亂子。”

    那些士兵只聽楊帆吩咐,追趕時便有所顧忌,不肯誤傷人命,也不肯把街市攪得一團糟,這才讓周憬逃的更遠了些。可是周憬做官久矣,這體力實在比不上這些禁軍士兵,一條長街跑到頭時。周憬的雙腿已經沉得像是灌了鉛。

    眼看再這么逃下去一定會被生擒活捉,周憬抬眼一看,見前方有一座小廟,馬上持刀沖了進去。

    武延秀在草原上受了幾年苦,倒是打磨出了一副好體格,他提著袍裾跑的飛快,眼見周憬逃進小廟。武延秀立即大喊道:“快!馬上把廟圍起來!”

    那座小廟不大,看樣子比土地廟也大不了許多。廟里根本沒什么香火,冷冷清清。只有一個老廟祝守著這小廟,他正坐在門口曬破棉襖呢,眼見周憬手持尖刀飛奔而入,把他嚇得站在門口再也不敢回去。

    士兵們唿啦一下就把小廟圍住了,隨即就開始驅趕周圍擺攤賣貨的小販和行人。楊帆見狀輕輕皺了皺眉,對武延秀道:“賊人雖只一個,卻需防他狗急跳墻,持刀傷人。國公且率人守在外面。楊某進去拿他。”

    楊帆這么安排,武延秀心里當然舒服,便道:“楊將軍小心。”

    楊帆笑了笑道:“憑他?還不是楊某的對手。”

    楊帆說罷高聲道:“你們守在這里,本官進去拿他。”

    楊帆手下的一個伙長叫道:“大將軍萬金軀豈能涉險,不過是一介縣尉,能有多大本事,讓卑職率人進去拿他吧。”

    楊帆擺了擺手。提著單刀獨自走了進去,武延秀立即道:“你們把這里守住了,要是讓他跑了,本國公拿你們是問!”

    這座小廟門匾上的字跡剝落的厲害,楊帆也沒看清這座廟叫什么,他走進小廟,又跨過一個小小的院落,便走進了小小的正殿,就見周憬緊攥尖刀,正癡癡入神地抬頭看著上面的神像。

    那神像古舊拙樸,因為有老廟祝時時拂拭,五官模樣倒還清晰可辨。只是這尊神像比較少見,楊帆雖然看見了他的模樣,還是認不出是哪一路神仙。

    周憬聽見腳步聲并不回頭,只是喃喃地道:“時也,命也。周某生死存亡時刻,竟然逃到比干廟來,這……大概就是天意了。”

    楊帆這才知道這座香火幾乎斷絕的小廟供奉的竟然是殷商時的忠臣比干。

    楊帆輕輕舒了口氣,緩聲道:“我是不大信奉天命的,我相信事在人為。不過,不得不說,你們這些人徒有一腔熱血,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如此大事,你們居然可以被人隨口聽到,事機如此不密,能做什么大事?”

    周憬霍然轉身看向楊帆,厲聲道:“是誰舉告的?張仲之、祖延慶,還是……”

    楊帆打斷他的話道:“如果是你的同黨告密,那只能說你們連識人之明都沒有了,這個告密的人是寄住在王駙馬府上的一個外人,宋之遜的兒子宋曇,這么重要的事你們居然被他聽到,豈不可笑?”

    “原來是他!”

    周憬先是恨得咬牙切齒,隨即想到如此大事居然就輕易被人聽到,又不禁沮然若喪。

    楊帆上前兩步,抬頭看了看比干的神像,說道:“周縣尉,剛剛與你在萬年縣衙相遇時,我就已經懷疑你了。”

    周憬一驚,愕然看向楊帆。

    楊帆道:“你沒穿官服,卻穿了官靴。我知道你剛從駙馬府回來,如果沒穿官服也屬平常。一座縣衙里邊有官職在身的其實并沒有幾個人,所以當時我至少該攔住你問問身份,可我沒有這么做。”

    周憬怔怔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楊帆又道:“我們趕到你的簽押房時,那謝縣佐答話時神情茫然,我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他不是你,但我還是下令把他抓了起來,只希望能多拖延些時間。包括方才在街上時。我依舊希望你能逃掉……”

    周憬的眼睛亮起來,興奮的聲音都有些發抖了:“你……你也是憎恨武氏專權禍亂朝綱的人?你我同道中人,你能放我走?”

    楊帆惋惜地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道:“我曾想為你創造機會。我也為你創造了三次機會,可惜你還是沒有逃掉。與我同來的人里面有武氏家族的人,我現在已經不可能放你逃走了。”

    周憬聽了,臉上血色盡褪,復又變成一片慘白。

    楊帆道:“天子想要我把你活捉回去,你明白是為什么嗎?”

    周憬茫然道:“為什么?”

    楊帆忍不住心中嘆氣,這樣幾個人,除了一腔熱血什么都沒有。還真不是能改朝換代的料兒。他低聲說道:“因為,皇帝……或者說是梁王,想通過你們把相王和太平公主牽涉進來,你明白嗎?”

    周憬這才恍然大悟。楊帆同情地看著他道:“有些人為了志向能夠不惜生命,但他未必能夠禁得住酷刑的折磨,最終連一世英名也葬送掉。所以,我不能讓你被他們活捉去的。”

    周憬慢慢點了點頭。慘然一笑,道:“我明白。”

    楊帆慢慢橫刀當胸。盯著他問道:“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我送你一程?”

    周憬朗聲一笑,道:“不勞足下動手,周某不是懦夫!”

    他手腕一翻,就把尖刀抵住了自己的胸膛,仰首看向比干威嚴的塑像,沉聲說道:“足下既是我道中人,我等未競之事,就拜托給足下了!”

    周憬說罷。雙手握住刀柄,狠狠向自己的心口刺下,楊帆見他一動,已經不忍地挪開了目光,過了片刻不聞聲息,楊帆回頭一看,就見周憬穩穩地站在比干神像前。二目怒突,氣絕身亡。

    ※※※※※※※※※※※※※※※※※※※※※※※※※※※※※

    王同皎、張仲之、祖延慶都被李顯派出的人生擒活捉了,李顯將王同皎帶到宮中痛罵了一番,任憑王同皎如何解說,他也不相信王同皎僅僅是要刺殺梁王,并沒有要刺殺岳母、逼岳父遜位的打算。

    李顯這樣想其實也不算離譜,如果想保證政變成功,確實不可能只除掉梁王了事,要想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那么在誅殺武三思后,必須要殺掉韋后,如此才能確保武氏、韋氏集團的徹底垮臺。

    事情到此就結束了?

    不然!

    皇帝的妻子、皇帝最寵信的大臣都被你殺了,然后你痛哭流涕地訴說衷腸,皇帝就不計前嫌了,就幡然悔悟了,就不擔心有哪一天不聽你的話時你會連他一塊殺掉了,就肯按照你的主張做皇帝了?

    忒也天真。

    當初神龍政變誅殺二張時,如果張柬之和桓彥范打算在誅殺二張后繼續讓武則天主持朝政,那么不管是相王、太平、梁王或者是軍中諸多將領,根本不會有一個人響應他們的行動,那不是拿自己全家的性命開玩笑么?

    所以,李顯也不相信王同皎的目的會那么簡單。盡管實際上王同皎等人的目的就是那么簡單。在政治上他們確實幼稚的很,他們連殺韋后的想法都不曾有,他們很單純地以為殺了武三思,就能政治清明、天下太平了。

    可是這番真心話現在有誰肯信呢?李顯不但不相信他們這番話,而且總覺得就憑他們幾個人,除了一個王同皎就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人物,居然敢策劃刺殺皇后和梁王,威逼天子遜位,這不可能!

    盡管周憬已經“畏罪自殺”了,可王同皎、張仲之、祖延慶三人還活著,李顯認為通過他們或許可以追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人。于是,他把這三個活口 交給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主審,宰相楊再思、李嶠、韋巨源陪審。

    刀鋒爍爍,直指相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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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8章 出師不利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大明宮含元殿,殿外石階下,一個素衣少婦與一個只有三歲左右的男童跪在宮門前,清麗少婦臉上掛著兩行清淚,那頑童似乎根本不明白今天為什么要到這兒來,臉上還掛著淚珠,已經好奇地東張西望了。
    高力士躡著腳尖兒從宮里出來,見那少婦依舊流淚不止,哭得梨花帶雨,不禁搖了搖頭,左右幾個小黃門正左右為難,一見他來,連忙圍上去,如見救星。

    高力士分開他們,輕輕走到少婦身邊,小聲勸慰道:“公主,皇后娘娘說了,駙馬事涉謀反,國法當前,雖然是至親也不能循私,此事朝廷自有公斷,還請公主回府聽信兒吧。”

    望闕哭宮的小婦人是王同皎的妻子定安公主,聽說丈夫試圖刺殺皇后和梁王被抓進大牢,定安公主如同五雷轟頂。

    她不明白,她的丈夫貴為云麾將軍、右千牛將軍、瑯邪郡公、駙馬都尉、銀青光祿大夫,光祿卿。這些官職帶來的俸祿且不提,丈夫還加食邑五百戶,她作為公主有一千三百戶,兩夫妻榮華富貴一生無憂,丈夫還有什么不滿足的,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去造反。

    可她恨歸恨,那畢竟是自己的男人,是孩子親生的爹呀,盡管她不是韋后親生,平時一向畏懼這位精明嚴厲的母親,還是硬著頭皮跑來哭宮了。

    定安公主抬起淚眼,央求道:“高公公。還請公公再為定安傳話,求父皇開恩,同皎一時糊涂,父皇就是罷了他的官職,把他軟禁在府里都行。千萬……千萬不要降下重罰呀。”說到這里,淚水又是簌簌而下。

    高力士唉聲嘆氣地道:“公主,你……你可難為死奴婢了。圣人……圣人當時就在皇后娘娘身邊,娘娘說的話圣人也是聽著的。奴婢……奴婢為公主往宮里傳話已經是犯了規矩,實在不敢再三冒犯……”

    定安公主一聽就明白了,韋后當然不在乎王同皎的生死,恐怕連她這個女兒,韋后都無所謂的。本指望父親能夠開恩,可父親一向懼內,如今他已經知道自己在宮外哭求還是硬起心腸不見,這可如何是好?

    高力士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現如今案子還未審結,究竟怎么判還不得而知,想來……圣人念及骨肉親情。也不會對駙馬太過嚴苛,可公主要是一直跪在這兒哭鬧不休。一旦惹得圣人和娘娘厭棄,恐怕反而不好了。過猶不及啊,公主還是回去吧。”

    定安公主聽了這話,只好拉起兒子,三步一回頭地哭泣著向宮外走去。高力士望著她母子倆的背影同情地嘆了口氣,悄然向左銀臺門的方向走去。

    宮里面,李顯坐臥不安,他雖刻薄寡恩,但是對自己的骨肉還是有感情的。想到女兒帶著年僅三歲的小孫子叩門哭拜,心里便有些不忍。他偷偷看了韋后一眼,有些心虛地試探道:“娘子,你打算……如何處置同皎啊?”

    韋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同皎,那是朝廷的叛逆,是謀反篡位的叛賊。你可不要心軟。要是沒有人告舉,你運氣好的話也是個階下囚,運氣不好現在已經身首異處了,那時誰來為你心軟?”

    李顯本來就怕老婆,隨著韋氏娘家的力量崛起,同武家的聯系也主要通過韋氏進行,韋氏的話語權越來越重,他也越來越怕了,聽了韋后這句話,李顯再也沒有勇氣為王同皎求情。

    可是想想女兒青春少艾,孫子又那么少,他知道娘子是鐵了心要殺王同皎的,忍不住囁嚅地道:“王同皎……固然死不足惜,可是定安還這么年輕,為夫想起來,這心里頭不好受啊……”

    韋后白了他一眼,道:“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兒,皇帝的女兒還愁嫁嗎?這事兒你就別操心了,我的堂弟韋濯去年不是剛剛死了妻子么,他還沒續弦呢,我看就讓定安嫁給韋濯好了?還是親上加親呢。”

    李顯點點頭,嘆了口氣道:“唉!也只好如此了。嗯?你說什么?”

    李顯突然反應過來,驚訝地道:“你的堂弟?定安可是你我的女兒呀,你……你的堂弟,論輩份不就是她的堂舅嗎?”

    韋后不耐煩地揮揮手道:“他們之間又沒有什么血緣關系,輩份有什么大不了的?成了,這事你不要管,回頭我讓楊再思去給他們撮合一下。”

    高力士來到御膳房,找到一個負責采買的小太監。采買是宮里的肥缺,這個小內侍就是高力士安排進來的,因此對高力士言聽計從,是高力士的心腹。

    高力士到了小內侍那里,只待了一柱香的功夫,便拎著一包肉脯悠閑地離開了。瞧他那樣子像是嘴饞了到這里弄些好吃的。可他離開沒有多久,那小內侍也離開了御膳房,悄然離開了宮城。

    小內侍到東市上逛了一圈兒,隨便采買了些東西就回了宮,整件事看起來沒有任何異樣。自從楊帆對高力士產生了懷疑,就已告訴婉兒,婉兒便安排了人盯著高力士的一舉一動。

    宮里面有大大小小的網,皇帝的、皇后的、女官的、太監的,還有宮外權臣的,這所有的網中沒有哪一張能及得上婉兒的關系網、耳目網之龐大,所以高力士在宮中的一舉一動,都在婉兒的監視之中。

    那負責采買的小內侍出宮后,離開了婉兒的監控網,卻又落入了顯宗的監視,最后反饋到楊帆那里的消息就只有一句話:那個小內侍常去采買的一座肉菜鋪子,是臨淄王府指定采購有鋪子。

    事情至此,楊帆終于明白,在宮里有得力眼線的其實并不只有他一人。

    婉兒不能容忍對楊帆的背叛,她氣憤地道:“郎君對高力士有救命之恩,沒想到他反為李三郎所用,一切對郎君不利的因素,都應扼殺于萌芽之中。郎君,這件事交給我好了。”

    楊帆瞟了她一眼,笑道:“你打算怎么辦呢?”

    婉兒道:“宮里要意外死個人,并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楊帆搖了搖頭,道:“不,高力士身世可憐,所以我雖幫了他,卻沒想過要利用他。他接受李隆基的招攬,也不算是對我的背叛。何況,我們既然知道李隆基有這個眼線,說不定會有大用。”

    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此人,有大用!”

    ※※※※※※※※※※※※※※※※※※※※※※※※※※※

    為了從王同皎幾人口中挖出有用的供詞,御史大夫李承嘉、監察御史姚紹之絞盡了腦汁。他們是武三思的人,而負責監審的三位宰相中,楊再思是典型的墻頭草,韋巨源則是京兆韋氏子弟,韋后現在已經和京兆韋氏認了親,算是皇后的同宗兄弟了,自然屬于韋后一派,而李嶠則是當年東宮舊臣,純粹的帝黨。

    這么一群人把持著公堂,審訊的公正性可想而知,不過王同皎等人都是血性漢子,雖經嚴刑毆打,面對誘供卻始終一言不發。

    武三思的本意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把相王和太平扳倒,但是王同皎他們不但沒有供出對相王和太平任何不利的消息,就連他們所知道的桓彥范也在密謀對付韋后和梁王的消息都沒有透露半分。

    李承嘉無奈,只好炮制了一份似是而非的供詞給武三思交差,面對這么一份漏洞百出的供詞,李顯居然信了,馬上召見御史中丞蕭至忠,命他接手此案,因為案件至此已經不是一個御史能夠審理的了。

    但高力士已經悄悄送出了消息,相王和太平公主已經提前做好了應變措施,御史中丞蕭至忠就是太平公主的門下,聽到皇帝的這個命令,蕭至忠潸然淚下,馬上泣告于御前道:“陛下您富有四海,怎么就容不下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呢!

    陛下覺得他們像是謀反的人嗎?神龍政變時若是沒有他們,陛下您能穩坐皇位?當年您剛剛從房陵回到洛陽,那時相王還是皇嗣,是他主動辭讓了太子之位。他那時都不想和您爭皇位,現在會參與叛亂?臣若奉詔,就是置陛下于不義,臣萬死不從!”

    李顯被蕭至忠這番質問說的面紅耳赤,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蕭至忠流著淚離開了。他一出宮城,就把這件事傳揚開來,這一下李顯可捅了馬蜂窩,右補闕吳兢第一個風風火火地沖到了宮里。

    拾遺、補缺,顧名思義,擔任這個職務的官員就是負責監督天子言行,對天子做錯的、遺漏的事情進行批評指摘的,既然是他們份內之事,對皇帝哪里還會客氣。

    吳補闕對李顯慷慨陳辭,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李顯的臉上:“陛下,您糊涂啊!宗室可是陛下您最大的依靠。現在陛下骨肉凋零,能夠扶助您的只有一個相王、一個太平了,陛下還要把他們除掉,要做一個孤家寡人嗎?”

    吳補闕言猶未了,曹拾遺怒瞪雙目闖了進來,一聽吳補闕所言,馬上又接了一句:“陛下,自古信任外姓、疏遠骨肉的人,可都沒有什么好下場!臣萬萬不能坐視陛下重蹈古帝王之覆轍!”

    緊接著,當面哭諫的、上書痛責的,百官群情激昂,朝野議論紛紛,到處都傳說皇帝忘恩負義,要對他的親兄弟和親妹妹下毒手了。李顯面對如此情形,不禁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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