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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9章 逋逃之戰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萬騎校尉蔡沽府刀光一卷,如同一道匹練,遽然斬在羽林大將軍李多祚的頸上。這位大將軍縱橫疆場幾十年,萬沒想到竟喪命于此,他甚至來不及發出一個驚愕憤怒的表情,便已身首異處。

  崔浪一見蔡沽府手刃李多祚,這可是一份大功,不但罪責可免,說不定還要加功進爵,不由有些著急。可太堊子畢竟是儲君,他還不敢驟下毒手,便拔刀向沙咤忠義沖去。沙咤忠義雖不及李多祚爵高位顯,卻也是有數的名將,若能殺了他也是大功一件。

  沙咤忠義年輕時候倒還能跟崔浪一較長短,可他已經這般年紀,不以筋骨為能了。他縱橫疆場數十年,憑的是調兵遣將、排兵布陣的本事而不是個人武勇,哪是崔浪這樣的年輕人對手。

  崔浪一動手,沙咤忠義便倉惶疾退,崔浪一刀未中,立即“霍霍霍”一連三刀,緊躡著沙咤忠義疾退的身形,看那樣子不砍下他的人頭誓不罷休。

  隨從造反的萬騎營兩旅之師一聽楊帆的話,這才知道大將軍根本沒有造反,他們上了獨孤諱之的當,不由得又驚又怒。蔡沽府和崔浪一動手,他們立即蜂擁而上,向李思沖、李千里等人發起了攻擊。

  萬騎士兵因楊帆一語而陣前倒戈,其他各路人馬聽了皇帝的話本就意志動搖,,一見果然有人反了,登時軍心大亂,人人爭相閃避,只求不被別人殺死,哪里還有護持本軍將領的心情。

  沙咤忠義終被崔浪追上,一聲慘叫,被劈翻在地,此時蔡沽府已率反正的萬騎將士向李千里、李思沖剿殺過去。一見大勢已去,李承況、獨孤諱之等人慌忙護著太堊子李重俊向外逃去。

  太堊子身邊還有七八名親兵,加上李承況、獨孤諱之幾人的心腹親兵,一共二十多人,叛軍們現在全無斗志,只求動手,既不追隨也不交戰,四下閃避的當口倒是方便了他們的逃亡。

  列陣于玄武門下的劉景仁一見這般情形,哪肯放過機會,馬上揮軍掩殺過來。馬橋在城頭一見,興堊奮的叫道:“拉起斷石,我等下去殺賊!”

  楊帆一把拉住他:“且慢,仍未肅清余匪,哪怕只有一個叛軍沖到陛下面前,后果都不堪設想,斷石不能開,你只管在此守住陛下和皇后。”

  楊帆說完對李顯道:“陛下,臣方才因這玄武門難開,命我將士疾馳于橫街,由前門殺入。叛賊首領既已逃去,臣馬上追去,捕殺叛逆。”

  “好!”

  一見情勢逆轉,李顯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恢復了天子氣派,李顯惡狠狠地道:“太堊子竟敢弒父弒母,罪不容赦!他若不降,就給朕把他當場誅殺!”

  李顯看了一眼方才立下大功,現正侍立身旁的楊思勖一眼,道:“你跟楊將軍同去。

  ”

  楊思勖躬身道:“奴婢遵旨。”

  楊思勖笑微微地看了看楊帆這個本家:“大將軍,請了!”

  那條由太監腰帶系成的長索從城頭上擲了下來,楊帆和楊思勖一前一后,攀索飛奔而下,身手同樣的靈活敏捷。

  自劉景仁揮軍掩殺過來,叛軍就紛紛棄械投降了,楊帆和楊思勖躍下玄武門時,就見寬廣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放下刀槍跪地投降的兵士,二人自這些兵士中間飛奔而過,疾追李重俊等人的身影。

  崔浪和蔡沽府提刀奔來,隔著幾丈遠便單膝跪地:“卑職向大將軍請罪!”

  楊帆片刻不停:“快快收攏亂兵,聽候發落!”

  “喏!”

  崔浪二人答應一聲,抬頭再一看,遠處只剩下兩道淡淡的影子一閃而逝。

  ※※※※※※※※※※※※※※※※※※※※※※※※※※※※

  李承況和獨孤諱之架著失魂落魄的李重俊飛奔出去,到了橫街上,拉過幾匹散亂地候在長街上的戰馬飛身躍上,就向宮城外疾馳而去,親兵們緊緊追隨。

  李重俊騎在馬上神情呆滯,依舊做夢一般。距皇帝的寶座僅一步之遙了,誰曾想竟有這般變化。他前一刻還想著就要做皇帝,下一刻就成了亡命徒,這種強烈的心理落差,對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獨孤諱之一邊縱馬狂奔,心中也是一片悲涼,可事已至此,他又能如何?別人可以投降,他就算投降了,楊帆饒得過他嗎?獨孤宇饒得過他嗎?被他欺騙過的崔浪和蔡沽府能饒得過他嗎?

  他沒有第二條路走,唯有陪著太堊子亡命天涯。既然已經失敗,太堊子這桿旗還能不能豎得起來,他并不知道,但他已經別無選擇。

  李承況是李重俊謀反的主要策劃者,皇帝或許會赦免別人,卻絕不會赦免他,他對此心知肚明,是以只能逃走。

  不過,他同獨孤諱之走投無路的心態不同,在他看來,廟堂之高他是爬不上去了,可是他背后還有盧賓之,大不了遁入江湖,只要他能逃得出去,他一樣逍遙快活,因此李承況倒還不是特別的擔心。

  趁著京中一片混亂,誰也摸不清楚形勢,李承況護著李重俊,持著李千里的兵符,順利逃出了由金吾衛控制的南門。金吾衛是李千里的部下,見了大將軍的軍符將令自然要遵從無誤。等他們逃出長安城時,天色已經微明了。

  楊帆和楊思勖追出橫街不遠,陸毛峰就率領一支人馬殺到,楊帆和楊思勖馬上率領他們向太堊子追去,要查太堊子一行人去向并不難,不但九城之間有聲光訊號可以聯絡,而且長街上巡戈的金吾衛面對楊大將軍的詢問也不敢撒謊。

  大部分金吾衛今夜并沒有參與叛亂,要他們參與叛亂,李千里還沒有那么大的把握,但是他對不知情的隊伍下令要求對今夜持有他的將令的人不得攔阻,那些金吾衛士兵也是沒有膽量抗命的。

  如今楊帆帶著萬騎禁軍趕來殺氣騰騰的,身邊還有一個宦官,明顯是天子所遣,向他們問起事情來,又有誰敢隱瞞呢。

  長安城外,青青草徑十幾匹馬呼嘯而過,后邊有隱隱的馬蹄聲,急驟如雷。

  李承況急急回頭一看,對獨孤諱之道:“獨孤將軍,阻擋他們一下。”

  獨孤諱之咬了咬牙,猛然一勒馬韁,大喝道:“留下幾人,與我卻敵!”

  幾名親兵隨他一同勒馬停住,雙腿一磕馬腹,朝追兵迎去。

  “殺!”

  “殺!”

  雙方的人都高高擎起了兵刃楊思勖一見有人攔阻,眸中頓時閃過一抹嗜血的精芒,猛地一挾馬腹,興堊奮欲狂地迎了上去。

  楊思勖性情冷酷堅毅,作為一個太監,女人是不用想了,他又不貪財,所以,他最喜歡的就是刀鋒刺穿人體的感覺,他喜歡殺戮以前在內衛中,他就專門負責一些見不得人的暗殺行徑。

  “鏗鏗鏗”火星四濺,楊思勖與獨孤諱之交手數合就在獨孤諱之的肩頭留下了一道血痕。

  獨孤諱之是武將,卻不意味著擅長個人武功。較量武技,他不是楊思勖這等技擊高手的對手,如果兩人各領一支軍堊隊排兵布陣戰場廝殺,那……他也未必能贏,因為楊思勖不僅武藝高強,還知軍事兵書戰策樣樣精通。

  獨孤諱之一見這個宦官如此厲害,想起他一刀就砍下了野呼利的人頭,不由心頭一寒立即撥馬就走。

  楊思勖獰笑一聲,手臂一振掌中刀化作一道長虹脫手飛去,獨孤諱之萬沒料到這太監竟還有一手如此精準的擲刀術,“啊”地一聲慘叫,背部中刀,翻身跌落馬下。

  楊思勖這匹馬是搶的散失在橫街的金吾衛的馬,馬上有背囊,背囊里還插著五桿標槍,楊思勖殺的性起,順手抽出袋中標槍,大吼道:“殺!殺!殺!”

  楊思勖連喊三聲,一連摜出三桿標槍,將三名叛軍士兵刺殺于馬下,隨后拔出最后兩桿標槍,一手擎著一桿,猶如握著兩支長劍,大叫道:“殺!拿下所有叛賊,皇帝重重有賞!”雙腿一挾馬腹,便一股風兒似的追了上去。

  楊帆策馬追到獨孤諱之身旁,猛地一勒馬韁,身邊風聲呼嘯,有無數的騎士飛馳而過,只有他一人一馬靜靜地佇立在那兒。獨孤諱之趴在地上,看到碗口大的馬蹄停在面前,慢慢仰起頭,見是楊帆,不由一怔。

  楊帆從馬上跳下,慢慢走到他的身邊,輕輕蹲下。

  獨孤諱之回避著他的目光,低聲道:“大將軍,對不起。”

  楊帆輕輕地道:“在我手下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他們出身世家,為了世家承擔了太多的責任和義務,卻永遠沒有機會享受世家的榮耀與權威,他們想出人頭地,想擺脫這該死的出身,所以他們跟著我。你的所作所為,我能理解,成王敗寇而已。”

  馬蹄聲不斷,但獨孤諱之還是聽清了楊帆的話,他驚愕地看著楊帆,不明白楊帆在說什么:“大將軍麾下有許多世家子弟?”獨孤諱之想了很久,除了他自己,還是一個都沒想起來。

  楊帆看了看獨孤諱之背部深入肺腑的一刀,知道他已不可能活下去,不禁幽幽一嘆:“多年來我曾遇到很多兇險,可性命完全不能掌握這還是第一次。如果你當時給我一刀,我已經死了,所以,你真的沒有什么對不起我的。”

  獨孤諱之沙啞地笑了兩聲:“我……只想出人頭地,沒想過要背棄家族。你是閥主的朋友,如果殺了你,我就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說起來,我還是為了自己,并非要對大將軍手下留情。”

  楊帆盯著他道:“可你因此敗了,你不后悔?”

  獨孤諱之搖頭:“不后悔!關羽尚且走麥城,孔明尚且失街亭,誰做事能保證萬無一失呢,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況且……”

  獨孤諱之回望了一眼太堊子逃去的方向,慘然一笑:“如今看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就算大將軍不來,我們也未必就能攻得上玄武門,終究難免一敗,只是……轟轟烈烈一戰,不必死的這么凄涼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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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1150章 終南之戰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每個人從一出生,就開始背負一些東西,父母的期望、家庭的責任,又比如楊帆這樣的人所肩負的刻骨仇恨。 M

    隨著年齡的增長,一個人擔負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只要有機會,沒有人不想出人頭地,為自己、為家人爭取更好的生活,可是這廟堂之上的腥風血雨實在是太多了,楊帆輕輕撫上獨孤諱之雙眼,心里一陣陣地發冷。

    人如虎,馬如龍,狼煙陣陣,直向終南。

    楊帆翻身上馬,對候在身邊的親衛道:“留兩個人把他的尸體送回城去!”

    說罷,楊帆一磕馬鐙,向終南山方向疾馳追去。

    終南山下,楊思勖看看遺落在山坳里的五六匹馬,再抬頭看看郁郁蔥蔥的山林,焦急地道:“快,馬上把這兒圍起來,立即派人回去調兵,不能讓太子跑了!”

    陸毛峰急急調兵沿山防守,好在此番追來的都是騎兵,要散布開來十分容易。楊帆在趕來的路上遇到回城報信的人,得知太子已經上山,便是去了山下一時也無從搜尋,因為愛惜馬力便放慢了速度。

    楊帆帶著十幾個親衛趕到終南山下,就見楊思勖正焦急地在山腳下轉來轉去。這片山麓人煙稀少,草木旺盛,那些豪門世家所建的別苑下莊并不在這一片區域,如果進入這蔥郁的森林,便如魚入大海,很難搜尋。

    楊帆一見這般情形,也不禁撓頭,如今這般模樣。也只有稟明皇帝,調集大隊人馬才有可能沿山搜索了。

    山上叢林中,李重俊背倚一棵高聳入云的青松,喃喃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怎么頃刻之間就一敗涂地了?”

    李承況憐憫地看了一眼這個可憐蟲,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刺激,似乎讓這位太子殿下有些不正常了,想想突如其來的失敗,李承況也不禁嘆了口氣。

    他轉眼四顧。就見幸存的四名親兵疲憊地坐在地上,其中兩個身上帶傷,另外兩個正撕下衣襟,幫他們做著簡單的包扎。

    李承況爬上一塊巨石,向山下觀望,起伏的叢林仿佛大海的波浪,從這兒根本看不清山坳里的情形。李承況也不禁犯起愁來。

    如此結局,實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實他倒不是沒有想過失敗的可能,不過依照他的想法,失敗也是在宮里失敗,如果失敗他就趁亂溜走。他在長安城里已經安排了一間房子,備足了十天的飲水和食物,到時隱藏一段時間。再去投奔盧公子便是。

    可是他沒想到居然要陪太子逃出來,而且一開始慌不擇路,出了長安城才想到逃往終南山。出現目前這種局面,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該怎么辦呢?

    ※※※※※※※※※※※※※※※※※※※※※※※※※※※

    一夜驚魂,等到天明,宮里終于安靜下來。文武百官紛紛入宮探望天子,相王李顯和太平公主聞訊也急急趕來,走到半路正碰上武家一群人全身縞素,號啕大哭地入宮見駕。兩撥人合作一伙向宮里走。

    宮里面,李顯如驚弓之鳥,把武家的幾個堂兄弟、侄兒以及姑爺全都安排到羽林衛中,暫時接管左右羽林衛軍控制宮廷,一面派人審問俘虜,緝拿太子余黨。

    忽然聽說太子逃上終南山,因山高林密還需派遣大量的軍隊搜山,李顯馬上命令果毅都尉趙思慎率領大隊人馬前往增援。李顯現在恨死了李重俊,絕不容他逃脫的。再說太子的身份太過敏感,一旦真的逃脫,誰也無法預料還會鬧出什么亂子來。

    李承況待太子緩過神來。調勻了呼吸,便與他商量出路,可李重俊能有什么主意?

    李顯做太子時固然窩囊,李重俊這個太子卻比他爹當年還要窩囊,如果當年武則天不是嚴密控制著李顯,李顯又有膽量反抗的話,只要他能逃出去,總有一路封疆大吏敢收留他,并且打起匡復李唐的旗號幫他造反。

    可是如今已經是李唐的天下,李重俊這個太子又從未結交過什么重臣,不管他投奔誰,都只能是一個結果:被綁送京城。有能力幫他,而且打起他的旗號可以有番作為的只有相王和太平公主,然而這兩個人會幫他么?

    李承況思來想去,忽然想起盧家在終南山的另一面有一幢別院,如今也只能冒險與盧家取得聯系詢問對策了。李承況便對太子說他要四下走走,窺探情況,以便決定下一步的行止。

    李重俊一直把李承況當成他最好的朋友、兄弟,此時此刻,他對李承況依舊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既不曾懷疑他一直以來對自己只是利用,也沒有懷疑他有可能大難臨頭獨自逃命,李重俊的信任讓李承況暗自慚愧。

    但這慚愧只是片刻功夫就被他拋到了腦后,李承況不是沒有感情,只是在他心中,有著太多比感情更重要的東西,那是利益及一切與利益相關的東西。

    李承況趕到終南山南麓掩映于蒼松翠柏間的一幢幢別墅小樓的時候,李顯的兵馬還不曾派來,李承況在林間小心地尋找著,終于找到了掛著“盧庵草堂”四字牌匾的一座清雅莊園。

    李承況看看四下無人,壯起膽子沖進盧庵,本想尋到留守此處的盧家奴仆,讓他們去往長安城中向盧公子報信,但是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在這里看到了丁躍。丁躍就是一直伴隨在盧賓之身邊的那個藍袍人,是盧賓之的首席謀士。

    李承況一見丁躍,不禁又驚又喜:“丁先生,您怎么在這里,公子也在?”

    丁躍覺著臉冷哼一聲,道:“公子豈能輕身涉險?”

    “那么?”

    丁躍道:“公子一直在關注著你們的行動,你們逃向終南,公子料想你極有可能就近尋找咱們的人,所以派我來這里等你。算你聰明,還真的尋來了。你怎么搞的,本來十拿九穩的事,怎么會出差錯?”

    李承況苦著臉道:“丁先生,李某……”

    丁躍一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好啦,現在多說無益。你快說說,太子可無恙嗎?現在是什么情形?”

    李承況把情況一說,丁躍便沉吟著踱了起來。

    李承況道:“丁先生,太子大勢已去,只能當做棄子了,不如咱們就此離去吧。”

    丁躍睨了他一眼,道:“就這么偃旗息鼓?你知道公子在你和太子身上付出了多少心血?”

    李承況苦著臉道:“可……太子已經失敗,沒有用處了呀。”

    丁躍陰沉沉地道:“不!他……還有一個用處。”

    李承況愕然道:“什么用處?”

    ※※※※※※※※※※※※※※※※※※※※※※※※※※※

    太子李重俊在森林中焦急地踱著步子,昨兒一夜宮變,逃出長安后直到現在他還沒吃上一點東西,以致腹饑如鼓,可是李承況還沒有回來,他又無法離開,只能焦灼地等待。

    又過了片刻,草叢中發出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李重俊急退兩步,低聲喝道:“誰?”

    四個侍衛立即拔刀戒備,李承況滿頭汗水地從草叢中鉆了出來,道:“謝天謝地,一路做了記號,還是差點兒迷路。”

    李重俊一見是他,趕緊迎上去,問道:“承況,怎么樣了,可找到了出路么?”

    李承況苦著臉搖搖頭,道:“太子,山外已經被官軍重重包圍了。”

    李重俊呆道:“那……那該怎么辦?”

    李承況道:“太子,咱們現在只能往山里走,離他們越遠越好,等到天黑咱們再想辦法潛出去。這里群山重重,我就不信他們能處處設防。”

    李重俊沮喪地道:“也只好如此了,走,咱們馬上離開!”

    六個人迅速離開原地,向莽莽叢林的深處走去。

    李承況在丁躍那里已經弄了些東西吃,又喝了水,雖然他盡力裝出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其實遠比這五個人體力棄沛,可他腳下拖泥帶水,依舊扮出一副很疲憊的樣子。

    幾人走出不遠,叢林愈加茂密,只能由一人拔刀在前劈砍,剩下的人排成一排從他開辟的道路才能前進。走著走著,李承況忽然站住腳步道:“太子先走,我方便一下。”

    李重俊不疑有他,跟在揮刀開路的侍衛后面撥分枝葉艱難前行,李承況落在最后,眼珠微微一轉,眸中掠過一絲狠色。

    “不!他……還有一個用處!”

    “什么用處?”

    “皇帝已經傳下旨意,必殺太子。李千里、李多祚、沙咤忠義等人都已經死了,只要太子也死掉,還有誰知道太子謀反是你的主意呢?你現在的官職不高,不會有人疑心你是謀反的主犯,只要你殺了太子,不但無罪,而且有功。皇帝正在用人之際,作為手刃太子的人,他對你還能不放心?到時候你就是皇帝的心腹了!”

    “什么?這……這也太危險了吧,萬一皇帝不肯饒我……”

    “愚蠢!皇帝是什么身份,豈能食言?如果他殺了你,來日再有事端時,誰還肯歸降天子?皇帝肯為你一人失信于天下人嗎?承況,富貴險中求,你也不希望從此隱姓瞞名、浪跡江湖吧?”

    想到與丁先生的一番對話,李承況把牙暗暗一咬,自腰間悄然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貍貓般躡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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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 未雨綢繆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太子走在中間,前邊有一名士兵開路,后邊是兩名受傷的士兵,最后邊還有一名士兵,李承況悄悄掩上去,突然一把捂住那個士兵的嘴巴,刀往他的咽喉處用力一抹,血如噴泉般涌出,感覺到他已徹底失去掙扎的力道,李承況便把他往樹叢中一推,繼續躡了上去。
    果毅都尉趙思慎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了,立功心切的楊思勖命他率領游騎守在山下所有要道處,親自帶兵上山搜尋,楊帆也帶了自己的人,揮刀開辟著道路向山上尋找。

    太子動了他手下的人,差點致他于死地,玄武門下又因他的一席話萬騎陣前倒戈,致使太子兵敗,這個梁子已經結定了,如果太子翻盤,他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斬草除根這么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楊帆一路上山,正尋找間,突然有一名士兵叫道:“大將軍,這里有砍斷的樹枝草葉。”

    楊帆急忙湊過去察看,一時也無法確定是不是其他搜山隊伍留下的,便道:“追上去看看。”

    一行人追到一處空曠地帶,沒有明顯的標志,失去了追蹤目標的痕跡,正想尋找一個方向繼續搜尋,突然樹叢中一陣撥動,似乎是有人或大獸靠近,任威等侍衛立即持刀戒備。

    樹叢一分,從中鉆出一個人來,一身狼狽,手中還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一見楊帆等人,那人先是嚇了一跳,繼而看清楊帆的模樣,不禁大喜叫道:“楊大將軍。末將李承況,遵從圣諭反正啦!”

    從樹叢中鉆出的這個人正是李承況,他急急丟了刀,趨前兩步,雙膝跪倒在地,將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高高舉起。楊帆一看那顆人頭,不由一驚,只見那顆人頭怒目圓睜。悲憤震驚的神情猶自掛在臉上,正是太子李承況。

    楊帆失聲道:“太子?”

    李承況急急點頭:“正是太子,大將軍,末將受天子感召,毅然反正,殺了一眾叛賊,大將軍您看。末將還為此受了傷呢。”

    楊帆略一遲疑,緩聲道:“你起來吧,本官帶你去見圣上。”

    李承況大喜若狂,連忙站起來,點頭哈腰地道:“謝大將軍,大將軍的恩德,末將沒齒不忘……”

    李承況正說著恭維話兒。任威突然揚起手中刀,寒光一閃,卷向李承況的頸部。

    李承況雖然不大情愿以太子的人頭為投名狀再投靠皇帝,不過他覺得丁先生所言甚有道理,一則天子當眾說過“反正者既往不咎”,他是謀反主謀的機密不會有人知道,不至于把他當成主犯,當可獲得原諒。

    二來,他今日殺了太子,就是絕了所有退路。如果還有人試圖對天子不利,絕不會招攬他,他除了為李顯做走狗再無第二條出路。如果有人能夠成就大事,為了否定李顯必然為太子平反,太子一旦平反,他還是要死,所以他不但要為天子做走狗,而且只能做一條死心踏地的忠狗。畢竟別人不知道他早就是盧氏內間。

    因此一來,他免死之后,能被李顯重用的可能確實很大,李顯缺少可用之人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殺了太子之后。持人頭來投,根本沒存什么戒心。

    任威刀鋒一卷,李承況一顆大好人頭就被平平地削了下去,滾出一丈多遠,卟嗵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到草叢中。任威出刀的剎那,楊帆也是一驚,手下意識地按緊了刀柄,等李承況人頭落地,楊帆的五指才緩緩松開。

    任威殺了李承況,便轉身向楊帆單膝跪倒。

    楊帆沉聲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任威道:“大將軍,這份功勞,何必拱手讓于李承況這個反復小人?”

    楊帆神色不動:“哦?”

    任威抬起頭,目光有些熾熱:“大將軍,從則天皇帝直到當今天子,將軍一直受到重用,可是他們對大將軍又不無戒備。眼下是個更進一步,被天子視為心腹的機會,大將軍怎么可以錯過?”

    任威膝行兩步,壓低聲音又道:“近一年多來,我顯宗與隱宗明爭暗斗,雙方都是元氣大傷。隱宗在江湖上的根基比咱們深厚,宗主若想壓隱宗一頭,唯有在朝堂上掌握更大的權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楊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聲道:“這是你的想法,還是我顯宗各位長老的想法?”

    任威垂下頭去不語,楊帆默然片刻,回身就走。

    任威急道:“大將軍!”

    一見楊帆頭也不回,任威起身就追,又向其他侍衛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撿起李承況和太子的人頭。

    ※※※※※※※※※※※※※※※※※※※※※※※※※

    “好!好好!思勖,把人頭懸于午門之下,令百官出入都能見到。三日之后,拿去梁王靈前祭奠!”

    李顯看清那顆人頭確是自己的兒子,這才放心地叫人拿走。李重俊闖宮弒母、把他嚇得魂飛魄散,父子之情稀釋的半點也無了,看到親生兒子的人頭,他沒有半點惻隱之心,而且惡狠狠地下令懸于午門,再祭于梁王靈前。

    李顯看了楊帆一眼,笑瞇瞇地道:“二郎,你立下大功,要朕怎么賞你呀?”

    楊帆抱拳道:“陛下誤會了,太子……并非死于微臣手中。”

    李顯眉毛一挑,奇道:“哦?太子不是你殺的?”

    楊帆道:“不是,殺太子者,乃太子身邊的李承況。李承況殺了太子,試圖以此免罪。只是他在林中行跡鬼祟,臣的下屬在林中搜索,錯以為他要伏擊微臣,是以果斷出手將他斃殺,后來看到太子人頭,并找到太子身邊幾個親衛。從一個垂死的侍衛口中問出真相,這才清楚緣由。”

    “啊!原來如此……”

    李顯的臉色有點難看,他深深地注視了楊帆一眼,道:“雖然如此,也是功不可沒。何況你在玄武門下還有救駕之功。唔,你先退下吧,你的功勞,朕會酌情賞賜。”

    “謝陛下!”

    楊帆拱手退了三步。轉身走出大殿。

    李顯看著他的背影,臉色漸漸陰沉下來。屏風后面,韋后和安樂公主走了出來。自打武家出了事,安樂這幾天一直在宮里住著,都沒回去拜祭過公公和丈夫,眼下余黨還未清洗干凈,她哪敢冒那個險。

    韋后走到李顯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李顯喃喃地道:“殺太子的是李承況,可這事兒只有他身邊的人清楚。他若不說,誰知真相?如此大功,他竟不為所動,嘿!嘿嘿!”

    韋后道:“楊帆為何拒不受功?是擔心有朝一日有人會反攻倒算,還是不想死心踏地的跟著你走呢?”

    李顯的臉色更加陰沉了。

    安樂公主嬌聲道:“阿爹阿娘。你們想的太多了。如果楊帆心懷叵測,那他何必冒險登上玄武門護駕?”

    韋后道:“你沒聽他說,他也被蒙在鼓里?要不是他與獨孤氏交好,獨孤諱之不敢輕易得罪家族,當時就把他殺了。”

    安樂公主道:“那又如何?從護送爹爹出房陵,再到神龍政變擁戴爹爹登基,直到這一回闖宮救駕力挽狂瀾,這個人吶,忠心是沒得說的,就是過于謹慎小心。總想著能處處逢源,所以不肯一條道兒走到黑。”

    李顯沉著臉道:“朕是天子,他不一心忠于朕,想要在哪里處處逢源吶?相王那兒么?哼!這就是最大的不忠!”

    韋后提醒道:“他可是有大功在身的,你想坐實自己刻薄寡恩的名聲么?”

    安樂公主笑嘻嘻地道:“有功當然要賞啦,張柬之他們,爹爹不就慨慨地封了個王位嗎?是吧,爹爹。”

    李顯轉怒為喜。笑吟吟地道:“還是我的寶貝女兒機靈。”

    安樂公主嘻嘻一笑,眸波蕩漾著,不知打著什么主意。

    ※※※※※※※※※※※※※※※※※※※※※※※※※※※※

    小蠻聽說郎君回府,連忙迎出內宅。卻聽管家說郎君一回來就喚了古大去書房議事。

    小蠻回轉花廳,坐在羅漢床邊,輕輕嘆了口氣,正在羅漢床上興致勃勃地為孩子做著衣裳的阿奴瞟了她一眼,道:“有心事?”

    小蠻搖搖頭,道:“朝廷多事,總為郎君牽腸掛肚的,實在叫人擔心。”

    阿奴咬斷線頭,道:“放心吧,他武藝高強,又手握重兵,能出什么事。”

    小蠻道:“卻也未必,武功高強又有什么用?聽說他手下也有參與兵變的將領,還用藥麻翻了他,險些就一刀結果了他的性命,這根本是防不勝防的。再說手握重兵,李多祚、李千里、沙咤忠義,哪一個不是手握重兵?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我怎能不擔心?”

    阿奴聽了,好看的黛眉也輕輕顰了起來,沉默半晌,幽幽地道:“男人,總要在外打拼的。我們女人家又能有什么辦法呢?難道勸說郎君棄官歸隱,做一個逍遙自在的田舍翁不成?”

    小蠻道:“擔心也得放在心里頭,可別叫他看出來。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讓他再為家里操心。”

    阿奴溫婉地點頭:“人家省得。”

    書房里,古大一聽楊帆所言,登時臉上變色,失聲道:“什么?宗主是說……”

    楊帆臉色陰沉地點點頭:“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這也只是防范于未然,你記在心里就好,不必聲張。”

    古大趕緊拱手道:“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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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2章 賦閑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夏夜無風,古竹婷哄睡了孩子,叫奶娘抱去,又讓丫環往榻前的鏤石冰籠里填了一籠碎冰,便姍姍地走到榻前,想要吹熄了燈歇下。 M這時門扉一響,有人走了進來,古竹婷道:“都歇了吧,不用侍候。”

    身后無人答話,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一雙大手輕輕攬住了她的纖腰。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古竹婷就知道來人是誰了,她溫馴地向后一靠,偎依在那寬厚有力的胸膛上,回眸笑道:“朝廷剛剛出了大事,人家還以為你今晚要宿在軍中呢。”

    楊帆道:“萬騎暫由韋后的堂弟韋播接管了,皇帝倒不曾讓我回避,可我留在那兒,誰主誰副呢?王不見王啊,所以我還是回來陪我的小婷婷好了。”

    古竹婷“吃吃”地笑起來,她拍落楊帆揉捏酥胸的大手,娉娉婷婷地走開,又點亮了一盞燈,柔聲道:“郎君可要沐浴?”

    楊帆欣賞著她半透明的蟬翼輕紗睡袍下曼妙的身材,說道:“已經洗過了。”

    古竹婷“嗯”了一聲,回到他身邊,在榻沿上款款地坐了,說道:“可要人送些點心來?”

    楊帆吁了口氣,往榻上一歪,疲憊地道:“不用了,早些歇了吧。”

    古竹婷纖腰輕折,替他脫了靴子、襪子,把他的雙腿搬到榻上,輕輕為他松著肩,柔聲道:“郎君倦了,奴家給你推拿一下。”

    楊帆捉住她的手,道:“算了,一通忙活下來。又是一身汗。來,躺著。”

    楊帆伸手為她寬衣,古竹婷穿的本就輕薄,睡袍一脫,委然落地,酥胸雪股,份外誘人。古竹婷害羞地道:“奴家去息了燈。”

    楊帆道:“息了燈怎還看得到這般美景?老夫老妻了,忸怩什么。躺著。”

    古竹婷乖乖躺在楊帆身邊,任他灼熱的大手搭在自己的翹臀上,楊帆嗅著她發絲的清香,大手輕輕摸挲著,感受著她肌膚的滑膩綿軟和絲絲彈性,久久沒有說話。古竹婷有所察覺,柔聲道:“郎君不只身子疲憊吧。可有心事么?”

    楊帆又沉吟半晌,才輕輕地道:“我一直在思索一件事。剛剛接手顯宗的時候,我就是朝廷中人,那時一身兼兩任,倒也游刃有余,如今時日久了,怎么反而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呢。總覺得哪一端都照顧不到。”

    古竹婷道:“小到一家,大到一國,其實不是一樣的道理嗎?郎君剛剛接手顯宗時,外患未除,又用了雷霆手段,自然可以震懾群雄。可時日久了,不能總用酷法,底下人自然也生起種種心思。就像咱們大唐,這些年的亂勁兒,怎比得立國之初?”

    楊帆輕輕“嗯”了一聲。道:“按下葫蘆起來瓢啊。萬騎成立之初,我專注于朝堂之上,結果顯宗出了問題,雖然及時按下去了,卻是后患重重。我及時發現,開始專注于顯宗了,結果萬騎又出了問題,獨孤諱之這樣的大將。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收買,我居然毫無察覺……”

    他出神半晌,低低地道:“我總覺得,似乎有一個人。正在背后搗鬼。”

    古竹婷安慰道:“郎君多心了,許是太累了,歇歇就好了。”

    楊帆搖搖頭道:“不是的,我有種預感,如果我繼續像現在一樣,兩頭都不舍得放棄,最后兩邊都得失去。我不能既處江湖之遠,又居廟堂之高,一手做著大將軍,一手控制著江湖。”

    古竹婷眨著眼睛,癡迷地望著他依舊英俊,但是因為成熟而更有味道的男人臉龐,輕聲道:“那郎君打算怎么辦呢?”

    楊帆沉默了半晌,輕輕地道:“睡吧,困了就得睡覺。累了,就得歇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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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同皎要刺殺武三思,給了李顯一個機會,他趁機奪走了相王的兵權,將南衙禁軍同相王黨剝離開來。

    桓彥范試圖用謠言離間武三思和皇帝,給了皇帝第二個機會,李顯趁機對朝堂進行了一番大清洗,將重要官職都安插了自己的人。

    太子逼宮,給了李顯第三個機會,他趁機對北衙禁軍進行了一次大換血,韋溫成為長安兵馬大總管,同時還是宮廷禁軍的最高統帥。左右羽林軍由韋捷和韋濯兩兄弟掌管。

    李顯又把萬騎分割為左右萬騎,同時再設左右飛騎,仿照萬騎的設置,分別由韋播、韋璿、皇后的外甥高崇、安樂的情夫武延秀掌管,從而控制了軍權。

    楊帆呢,再次因功升官,獲封輔國大將軍,金印紫綬,位同三公。

    武將班列中,天策上將這一職務自李世民之后就沒有人可以擔任了,因為那是皇帝做過的官職,所以在楊帆上邊就只剩下一個品級:驃騎大將軍。

    這個職位在歷史上只有霍去病、馬超、曹洪、司成懿等寥寥數人擔任過,如果楊帆能活到壽終正寢,大有機會再進一步升為驃騎大將軍,與諸位先賢并列。

    同時,他的爵位也從開國縣侯升為開國郡公,食邑從一千戶上升到兩千戶,足足翻了一倍,可謂位極人臣。可是,需要注意的是,爵位固然沒有實權,輔國大將軍也是沒有實權的,就像相王李顯掌管南衙禁軍的時候一樣,這是名義上的三軍統帥。

    楊大將軍被駕空了,這是李顯對他撇清太子之死的懲罰,既然你不愿意死心踏地的打上我李顯的標簽,那么我就剝奪你的權力!

    李裹兒非常開心,她的祖母為了權利,殺子、殺女、殺孫子、殺孫女、殺宗室、殺大臣,她的父親和她的太子哥哥同樣為了權利,一個逼宮于母親。一個逼宮于父親,權力的魅力,無人能擋。

    她相信楊帆驟然大權旁落,一定很不甘心。而她憑著父親的寵愛,完全有能力重新把權力還給楊帆,當然,這是有條件的,楊帆一定得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甘做她的入幕之賓。

    她相信楊帆雖能禁得起她的美色誘惑,卻一定禁不起權力的誘惑。楊帆幾乎成了她的一塊心病,或許真的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對這個男人一直念念不忘。但是眼下她并不急著拋出她的條件,先讓那個有眼無珠的家伙失落一陣子好了。

    李裹兒現在正忙著操辦她和武延秀的婚事。她覺得武延秀比武崇訓強多了,人生得俊俏,而且還大度。根本不干涉她在外邊勾三搭四,是個千里挑一的如意郎君。

    王同皎死后,他的妻子定安公主由皇帝作主改嫁韋濯了,出嫁的時候王同皎墳頭的土還沒干,如今武崇訓已經死了一個月,裹兒覺得拖到現在她才改嫁,已經很對得起死去的丈夫。

    武三思之死。最高興的就是韋后。自從五宰相、相王黨相繼被剝奪權力,太平公主一派也偃旗息鼓,韋氏一黨的發展,最大的競爭對手就成了梁王黨。可韋后一時半晌還真不敢向梁王黨發起挑戰。

    如今好了,梁王被太子殺了,梁王一死,武氏一族群龍無首,沒有一個有能力、有資歷、有威望的人可以擔當整個家族的領袖,武氏一族紛紛向她獻媚討好,而武三思在朝中的勢力更是別無選擇地投靠了她。

    三思五犬向韋后效忠了。兵部尚書宗楚客向韋后效忠了、將作大匠宗晉卿向韋后效忠了,太府卿紀處訥向韋后效忠了、鴻臚卿甘元柬向韋后效忠了……,一時間韋家似烈火烹油,花團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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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能做到輔國大將軍的,都是七八旬的老人了,到了這個年紀,不想榮休也只能休了,朝廷有重大慶典的時候就把他請去。同級官員都往后站,請老前輩頭前就坐應應景兒。大朝會的時候偶爾上朝露露臉,表示俺老人家還活著,還能吃幾碗干飯。至于秉筆著書、授業解惑。那是文官的事兒,除非是文武兼修的人,否則就與武將無緣了。

    楊帆能做什么呢?優游林下,安享“晚”年而已。

    楊帆“賦閑在家”,最快活的就是小蠻和阿奴了,兩個女子都挺著大肚子,這回郎君終于能廝守身邊,噓寒問暖,心中怎不快活?

    古竹婷也快活的很,有郎君陪伴,游山玩水,何等愜意,而且**纏綿多了,珠胎暗結的機會也多了不是。

    婉兒對楊帆的清閑也持贊成態度,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朝堂的兇險了,可是,她原來留在朝廷本是為了楊帆。如今楊帆抽身而走,她反而走不開,這讓婉兒心中不無幽怨。

    眼下韋后正忙于平衡韋氏內部的各方勢力,她一直認為婉兒是無根之萍,必須依附于皇權才能發展,所以對婉兒頗為信賴,婉兒幾次請辭出宮,不但沒有獲得允準,反而讓李顯和韋后更加認定婉兒不戀權位,是個可用之人了。

    要說不快活,最不快活的就是楊念祖楊大少爺了,楊大少的老爹在軍中忙碌時,難得回一趟家,他在家里爬樹掏鳥、上房射雀、潛水捉魚、帶著古家的一群小伙伴和坊里的其他孩子打群架,何等逍遙快活。

    眼看著他就要混出一個“小霸王”的綽號了,老爹回來了,一回來就讓他讀書,他的幸福童年全都毀了,他要稱霸隆慶坊、笑傲隆慶池的英雄夢也破滅了。

    一個小小人兒,常常徘徊于隆慶池畔,仰首望天,低頭長嘆:“吾令羲和弭節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其聲也悲,其情也哀,怎不令人一掬同情之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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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3章 鳳鳴岐山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夏末的時候,小蠻和阿奴先后生產,小蠻又生了一個兒子,阿奴這回則生了個女兒,兩人都是有兒有女,楊家則是添丁進口,楊府上下喜氣洋洋。
    到了金秋時節,一家人靜極思動,決定離開長安城,再度往岐州一游。這一回楊帆的時間寬裕的很,一家人準備在岐州多待些日子,所以準備了許多路上用的東西,足足裝了六輛大車。

    楊念祖很開心,至少在這段時間,他不用每天被老子逼著背書了。其實楊帆看著他苦惱的樣子,有時也非常不忍。記得他小時候因為淘氣不肯讀書,多次吃過父親的板子,那時他還想長大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不會逼著他讀書。可是到了今天,他依舊擺不脫父親走過的路,追根究底還是為了兒子的前程,為人父母的一番苦心,又有幾人能理解呢?

    六輛拉東西的馬車,再加上三位夫人和奶娘、孩子、丫環等人乘坐的車子,足有十五六輛,又有鮮衣怒馬的衛、仆從近百余人,浩浩蕩蕩走上朱雀大街。

    楊帆此行是去岐州農莊散心的,所以沒有擺出輔國大將軍的儀仗,不過為了一路出行方便,官燈官幡還是要掛起來的。所以他們走上朱雀大街的時候,就被迎面走來的安樂公主看到了。

    武崇訓的尸骨未寒,安樂就已嫁作新婦。武延秀本就識情知趣的很,況且如今韋氏權傾朝野,武家已經淪為韋氏的附庸,武延秀底氣全無,自然不可能像武崇訓一樣處處干涉安樂公主的行動。

    安樂公主如今真是得其所哉,不但與崔湜常常茍且,而且還找了幾個新的面首,俱都是玉面朱唇的美貌少年,其中還有崔湜的兄弟崔液和崔滌,幾個人時常胡天黑地一番。穢亂的一塌糊涂。

    今日安樂公主出游回來,因為小飲了幾杯,微帶醺意,便扯起窗簾迎著秋風醒酒,忽然看見楊帆的官幡,急忙叫道:“停車!”

    兩車交錯時停住,安樂公主柳腰輕折。自車中姍姍出來,看向交錯而停的那輛車子,笑吟吟地道:“可是輔國大將軍?”

    車簾兒一掀,楊帆正坐在車中,淡淡地看著她,旁邊坐著古竹婷。小鳥依人一般。楊帆輕聲吩咐了一句,楊家的車隊就繼續前行了,楊大少爺從窗子里探出頭來,虎頭虎腦的樣子,盯著安樂公主很認真地看。

    安樂公主見自己的美貌連這么小的孩子都能吸引,不免有些自矜地揚起下巴,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卻聽楊大少爺扭回頭去。扯著大嗓門嚷道:“娘,這位娘子穿的那條裙子,跟咱們家那條好像噯,不過沒咱們家那條好看。”

    安樂公主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楊帆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來,他走出車子,向安樂公主拱了拱手,道:“公主殿下安好。”

    安樂被楊家大少氣的粉面鐵青,板著臉對楊帆道:“本宮好的很。楊大將軍可好么?”

    楊帆笑道:“本大將軍也好的很啊。無事一身輕,岐州山水,自古清秀,此番舉家西行,其樂融融,豈不美哉?”

    安樂輕輕撇了撇嘴,道:“假惺惺。大權旁落,誰會甘心?不過呢……如果你想重掌大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肯……央求于我。”

    安樂公主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眸中漾起一抹膩膩的媚眼,眼睫毛像一柄蘸了蜜的刷子,撲閃閃的撩撥著楊帆。

    楊帆回身、彎腰、入內、就坐,揚聲道:“走吧。”

    車簾一放,馬夫揚鞭“啪”地炸出一個鞭花,車子便追著大隊人馬去了,安樂公主的粉面再度鐵青。

    ※※※※※※※※※※※※※※※※※※※※※※※※※※※

    這日傍晚,楊府一家人宿于一座小鎮。全家安頓下來后,楊帆把任威喚到了他的面前,低聲吩咐道:“此去岐州,我是要同沈沐見一見的。”

    任威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不過他并沒有說話,他知道楊帆接下來一定還有話說。

    楊帆道:“顯隱兩宗不能一直就這么對峙下去,長此以往,對我們雙方都沒有好處。我想經過這么長時間的僵持,沈沐心中應該也有數了。我們脫離了七宗五姓,能和他們從附庸變成合作,而且一直合作的很好,顯隱之間難道就找不出一個妥當的解決辦法?”

    楊帆負著手,緩緩地踱著步子,沉吟地道:“我這次同他接觸,就是為了這一目的,他也同意了。不過……,我在岐州雖有萬頃良田,是那兒最大的地主,可那地方卻是在隱宗的控制之下,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明白?”

    任威用力點了點頭,楊帆頷首道:“我已經讓古大先赴岐州,預做準備了。你是我的近衛首領,我和家人的安危最終還是要交在你的手上,你在明、古大在暗,一定要確保我的家人在岐州的安全。”

    任威道:“是!卑職一定竭死效力,確保宗主與家眷的安全。只是……只是隱宗意圖難明,此行難保沒有危險,宗主既然決定與沈沐在岐州會面,又何必冒險把家人都帶上呢?”

    楊帆道:“我帶上自己的家人,而且是在他的地盤,這才證明我的誠意。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不但暗中有古大,明里有你,而且……我畢竟還是朝廷的輔國大將軍。”

    楊帆微微一笑,道:“在朝堂上,我這個大將軍是沒有多大說話的余地了,可我這個輔國大將軍畢竟代表著朝廷的臉面,如果莫名其妙地出點事兒,朝廷臉上須不好看,地方上的官員更是擔待不起,你以為他們會不派人保護嗎?沈沐的隱宗雖然混跡于江湖,可他們同樣是為了求勢、求財,而不是打家劫舍。相信他們也不會鋌而走險,干出太出格的事來。”

    任威點了點頭,道:“是,卑職明白!”

    任威見楊帆沒有別的吩咐了,便拱手道:“卑職這就去做些安排。”

    任威轉身就走,楊帆突然又道:“我知道宗內有些元老對我的隱忍讓步一直有些不滿,也清楚你刀斬李承況,是想緩和我與元老們之間的矛盾,為我顯宗爭取更大的利益,我之所以拒不接受,是因為……”

    任威站住了,慢慢轉過身來,看著楊帆。

    楊帆道:“是因為我們著眼的不僅僅是當下,而是幾十年、幾百年甚至千年之后,所以,我們不可以走上一旦踏上去就無法回頭的路。”

    楊帆凝視著任威,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的用心再好,我希望你以后都能謹守本分,不要妄自替我作主!”

    楊帆說到后來,神色已經冷峻下來,任威的身子微微一顫,垂首道:“是!卑職明白!”

    ※※※※※※※※※※※※※※※※※※※※※※※※※※※

    五丈原,河水沖刷的深溝前面,楊帆和沈沐并肩而立。

    天地之威在這里雕刻出了一副無比宏偉的畫卷,歲月又為它涂上了一層蒼涼的釉漿,站在這里,思古懷幽之情油然而生。

    沈沐負手而立,風拂袍袂,原本平凡的相貌竟也因此生出幾分瀟灑飄逸。

    楊帆睨了他一眼,又看看站的很遠的沈沐侍衛,道:“你不怕我一伸手就把你丟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沈沐微微一笑,乜著他道:“你既帶著全家來到岐州,我會懷疑你的誠意嗎?”

    楊帆嘆了口氣,道:“沈兄,這一年多來,我們兩個真的生份了。”

    沈沐也嘆了口氣,道:“幸好顯隱二宗沒像當初一樣水火不容。”

    楊帆道:“可是雙方如果繼續這么下去,總有一天,它們真的會水火不容,因為……互相下著絆子,雙方都會大受損失,沒有人能容忍這種損失無限期地繼續下去,到時候會發生什么,恐怕連你我都控制不了。”

    沈沐皺了皺眉,道:“你是想跟我和解了?”

    楊帆道:“難道你不想么?”

    二人對視了一眼,沈沐慢慢轉過身去,俯視著身前那道深邃的幽谷,道:“當初的事情,本不至于鬧到那樣的地步,我承認雙方的人都想賺取更大的好處,可當時顯隱二宗的關系很融洽,正常情況來說,不該有任何一方的人敢于主動挑釁,把事情鬧的那么大,那就失去求財的本意了。”

    楊帆側過頭,疑惑地看著他。沈沐慢慢地道:“對此我有所懷疑,可我仔細調查了許久,依舊全無線索。但是后來在處理另外一件事時,我的手下意外地發現一個帳房家中有一筆堪稱巨款的財產,可觀的很呢。”

    楊帆的眼神錯動了一下,但他沒有說話,風掠動他的發絲,目光如箭。

    沈沐道:“他本不該有那么多錢的,哪怕他把他帳下所有的錢都貪墨掉。而實際上,他的帳目完全沒有問題,他沒有貪墨一分錢。他沒有犯事,家里再有錢也都不關我們隱宗的事了,這件事本該到此為止,不過他恰好就是當日顯隱二宗發生沖突的主要當事人之一,而我派去調查這件事的那個兄弟又恰好特別精明。”

    楊帆脫口問道:“你發現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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