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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4章 極樂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朝堂之上,百官謹然。 m

    一雙雙緊張的眼睛死死盯著御座之后的十二扇玉屏,每個不知內情的人都不確定從屏風后面出來的將會是什么人,不同派系的大臣們都是格外忐忑。

    韋氏一派的武將如今都在外面控制九城兵馬,韋安石、崔湜等人也不明白雖是韋黨一派,可是事情發生突然,他們此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是以同樣臉色發白。

    片刻之后,四個手執拂塵的太監自玉屏后面飄然而至,緊跟著便是一對鳳羽扇,兩個身形纖纖的宮娥,手執羽掌護著韋后出現了。韋后全身縞素,牽著溫王李重茂的手,李重茂也是一身縞素。

    一見這般情形,金殿上頓時轟地一聲炸了鍋,所有人都馬上明白了一件事:“皇帝駕崩了!”

    “肅靜!肅靜!糾風御史,還不彈壓!”楊思勖站在御階上沉聲大喝,隨即轉身向韋后欠身一禮,韋后一步一步走上御臺,一雙威嚴的鳳目向群臣緩緩一掃,沉聲說道:“皇帝……殯天了!”

    一語說罷,也不知是因為心虛兼且愧疚,或者是對李顯還有一份夫妻之情,還是本就精于偽裝作戲,韋后的兩行清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百官一聽,頓時大放悲聲。不管真哭假哭,這是必須的禮節。金殿上捶胸頓足者有之,號啕大哭者有之,伏地哀哀者有之,默默垂淚者有之,悲愴之聲充斥朝堂。

    李重茂愣愣地看著階下眾生之相,滿面惶恐。韋后見狀,在他胳膊上用力擰了一下,李重茂疼得一聲尖叫,急急扭頭看見母后嚴厲的眼神,李重茂不禁哆嗦了一下忙也咧開嘴巴號啕大哭起來。

    韋后陪著大家掉了一會兒眼淚,摸出手帕擦了擦眼淚,凄然說道:“皇帝本有痼疾。昨夜皇帝痼疾突然發作,哀家急喚御醫診治卻是來不及了。陛下只來得及交待了一番后事,便即殯天……”

    說到這里,韋后已是泣不成聲,她回過身去。掩面道:“先帝大行。哀家……哀家情難自控,上官昭容,你來宣讀皇帝遺詔吧。”

    眾人這才發現上官婉兒也在御階之上。她一身縞素,仿佛一朵不染纖塵的出水凈蓮。方才大家一看皇后身著縞素,已然是大驚失色,是以不曾注意到隨行其后的這位內相。

    上官婉兒拭了拭眼角,揣好手帕,返身從一旁捧著白綾托盤的太監手中取過一軸黃綾圣旨,緩緩走上兩步,站到韋后前面,展開圣旨。揚聲道:“天子遺詔!”

    “嘩……”

    金殿上的所有大臣仿佛被鐮刀揮過的麥子,紛紛拜伏于地。上官婉兒清了清嗓子,高聲宣道:“門下:天降重疾,藥石難醫,朕于彌留之際,不及召集百官。茲遺訓于皇后。

    溫王重茂,握衷履己,敦敏徇齊,早著天子風范,夙表皇帝之器。著即立為太子。宗社存焉,不可一日無主,皇太子即日于柩前即皇帝位。

    然太子年少,朕恐不堪當國。皇后韋氏,恭虔中饋、溫婉淑德,著令垂簾聽政,以明法度、以近賢臣。安國相王,朕之胞弟,寬仁大度,海內共聞,著令當國輔政,扶保太子。

    朕之大行,務求約省。吏民令到出臨三日,便可釋服,不禁嫁娶,不禁酒肉。文武百官,三品以上者,三日朝晡哭臨,各十五聲,事訖便出。非旦夕臨時,毋得擅哭……”

    上官婉兒念罷圣旨,緩緩退到一邊,群臣不管抱著什么心思,都是一體伏地,恭領圣旨。

    韋后一臉凄然地道:“哀家已遣人去迎安國相王了,待相王趕到,再與諸位臣工共議先帝的后事吧。”

    宗楚客站在文官最前面,聽罷這道遺詔,不由目瞪口呆:“怎么回事?不是由太后攝政么,怎么就變成聽政了?這里邊有相王什么事兒,怎么讓他出來當輔政王了?”

    宗楚客突有所覺,一雙嚴厲的光目陡然望向上官婉兒。

    天子暴卒,新君甫立,一應后事還沒有來得及安排,文武重臣的職務怕也要隨之做出一些調整,文武百官站在那兒等候相王趕來,哪還做得到靜悄悄的一言不發。

    是以眾人交頭接耳,一道道細微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嗡嗡聲浪彌漫于金殿之上。而一襲白衣如玉,俏立如蓮的上官婉兒,卻垂眉斂目,仿佛手托柳枝凈瓶的觀世音般。

    似乎有些悲憫、又似全無表情的澄澈目光靜靜地看著前方,她雖就立于金殿上,卻似與這風浪、與這漣漪、與宗楚客那雙冷厲的目光全無干系。

    韋后一臉哀傷凄楚的樣子,讓李重茂扶著,緩緩退到珠簾后面,在軟榻上就坐,當她的脊背挨到靠墊兒時,韋后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看樣子,算是順利過關了……”

    ※※※※※※※※※※※※※※※※※※※※※※

    相王驚聞皇帝大行,不由大驚失色。宮里派來的人催促不已,他也無暇哀思,急急穿戴整齊,便隨著宮里派來的武士上了馬車馳往宮城。

    車子啟動,坐在車中的相王才潸然淚下,雖然他那胞兄自房州回來后性情大變,較之少年時兄弟情義大為淡薄,可畢竟是手足同胞,驟聞噩耗,相王怎能不為之傷心。

    至于進宮的安全他是不擔心的,如果皇帝剛死,韋后就敢對他不利,那無疑是逼著分封各地的李唐宗室馬上造反,再者韋后若要殺他,派人登門時一刀就行了,也不會多此一舉。

    相王被宮中侍衛護送著直趨宮城的時候,宗楚客已經把皇后請到朝會中間小休的偏殿,一見韋后,宗禁客就焦躁地頓足道:“娘娘,你糊涂啊!”

    韋后登時臉色一沉,不悅地道:“你說什么?”

    宗楚客情急之下說話有些欠思量,一見韋后臉色,方才省起自己有些失了臣禮,趕緊道歉道:“娘娘,請恕臣失言,臣是為娘娘擔心。娘娘為何不趁此機會接納臣的主張,以太后身份攝政呢。”

    韋后臉色稍霽,緩聲道:“原來是為了這個,你先坐下!”

    旁邊小太監搬來一張錦墩,韋后先行就坐,對宗楚客道:“宗卿,你那主張,哀家看過了,可哀家覺得,若是依你之計,哀家的意圖未免太明顯了些。”

    宗禁客有些冒犯地盯著韋后的眼睛,追問道:“這是娘娘本人的意思,還是娘娘聽了什么人的讒言?”

    韋后權衡婉兒之言,聯想武則天當年所用的手段,覺得婉兒的說法大有道理,這才是老成謀國之見,是以欣然采納。但是在宗楚客面前,她是不會承認這是婉兒建議的。

    一個一心想當皇帝的人,絕不希望手下的人看輕了他,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婦人,先天在性別上就處于劣勢,她更需要營造自己聰明睿智的形像以折服群臣。

    韋后不悅地道:“倉促之間,哀家還能跟誰商量去?這自然是哀家本人的主意,哀家拿定主意之后,就令上官昭容擬旨了,怎么,有何不妥嗎?”

    宗楚客聽說這是韋后自己的主張,不由暗自苦笑,方才見過韋后不悅的神情,他也清楚韋后現在剛剛獨攬大權,心態上還沒調整過來,最忌諱別人否定她的智慧,卻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好違心地道:“這個……卻也沒什么不妥。只是微臣覺得,娘娘本來可以利用先帝遺詔名正言順地懾政,如今這么做,可就放過了一個大好機會。”

    韋后笑道:“宗卿的忠心,哀家自然是知道的。不過,有些事是欲速則不達,宗卿未免操之過急了。武后雄才大略,還不是做了八年太后,待諸事齊備,才登基稱帝么?

    哀家或者不需要等上八年,可是一些必要的過場還是要走的,眼下,我們應該先穩定天下人心。只要大權牢牢地掌握在咱們手中,便讓重茂先做幾日皇帝又如何?”

    宗禁客暗暗嘆了口氣,無奈地拱手道:“娘娘高瞻遠矚,非臣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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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輛輕車在十幾個彪悍的侍衛簇擁下出現在長樂門前,一位全身披甲的校尉驗過魚符后,恭敬地道:“皇后有旨,一切車馬不得入宮。還請公主殿下下車步行,一應侍衛皆候在宮外。”

    “阿娘真是的,連我入宮也要受限么!”車簾兒一掀,安樂公主悻悻地走了出來。

    走在高高的宮墻下,看著墻外偶爾探出的一角飛檐,在湛藍的天空下仿佛天上宮闕偶現崢嶸,安樂公主心中的不快漸漸散去,忽然產生一種莫名的興奮。

    剛剛聽說父親暴卒后,安樂還是有些傷心的,但她更多的卻是震驚。如今走在這平坦幽深的御道上,透過厚重、高大的宮墻,感受到那種至高無上的皇權,她卻突然興奮起來。

    “父親死了,李重茂那個婢養的下賤之人成了皇帝,可是大權依舊掌握在我的母親手中。如果母親能效仿則天皇帝成為女皇,那么我……”

    “我有李家的血脈、我有韋家的血脈、我還是武家的兒媳,這就是我得天獨厚的本錢,李重茂那個賤奴根本無法與我相比,假以時日,我豈不就成了皇太女、成了則天三世?”

    想到這里,安樂突然血脈賁張,她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身體里仿佛倏然通過一股電流似的,讓她體會到了一種遠甚于床笫之歡的極樂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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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1185章 制變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又是一輛華美的馬車緩緩駛向宮城,莫大先生拉起窗簾,通過窗口謹慎地觀察著外面的情形,看著一隊隊戒備森嚴的禁軍,忽然若有所思。 M

    莫大先生思索片刻,對太平公主道:“公主,皇帝之死,恐怕有些疑竇。”

    太平公主一驚,失色道:“何以見得?”

    莫大先生臉色沉重地道:“如果皇帝是病死,皇后為什么要調五萬兵把宮城圍得水泄不通,既有遺詔,辦喪事、立新君就是了,何必這般如臨大敵?

    皇帝之死,我們也是直到今晨得到宮中傳訊才知道的,試問昨夜皇帝暴卒,宮里又是下了鎖的,嚴禁一切人出入,能有什么消息外泄呢?”

    莫雨涵沉聲道:“只有兩個原因,皇后才可能這么做。第一是皇帝被人刺殺!皇后才會如此緊張,立即調兵護住宮城,防止有人叛亂。

    第二么,那就是皇帝之死,與皇后有莫大的干系了。一個人只有在心虛的時候,才會在這種根本不需防范的事情上,做出緊張防范的舉動。”

    聽了莫大先生的分析,太平公主的臉色不禁陰沉下來。莫先生的推測大有道理,而且第一個原因可以直接排除,因為昨夜并不曾有人叛亂。

    那么,是第二個原因?一夜之間,皇宮就變成了一座由無數精銳禁軍團團拱衛的強大堡壘。皇后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到底在怕什么?”

    思索半晌,太平公主心情沉重地嘆了口氣,低聲道:“不管皇帝之死與皇后是否有關聯,皇帝都已經死了。皇帝一死,我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莫大先生看著那些標槍般肅立不動的禁軍戰士,目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他突然對太平公主道:“輔國大將軍已經不掌兵權,可是老朽相信他對萬騎依舊擁有極大的影響力。

    可是這種情況不會一直持續下去,隨著時間的延續,輔國大將軍在軍中的影響也會漸漸下降。公主為何不趁輔國大將軍還能影響萬騎,籠絡其為我們所用呢?”

    太平公主怔了怔,隨即啞然失笑。

    莫先生納罕地道:“公主笑什么?”

    太平莞爾道:“莫先生是個世事練達的智者,難道你看不出二郎的為人品性?他是絕對不會贊同我做女皇帝的。呵呵,不只是他。普天下有幾個男人相信婦人能治理好國家呢?”

    莫先生嘆息了一聲。道:“著實可惜。”

    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二郎已有歸隱之心,迄今未走。只是因為他還想給人一個交待!給追隨他的那些兄弟們一個交待,因為那些人很快就要受到韋黨的清洗。

    給天下人一個交待!因為把今上捧到皇帝寶座上,他也有份,結果大家卻發現,這個皇帝甚至還不如被推翻的那一個,他會怎么想?他既然想走,我……又何必把他挽留在這個骯臟的泥潭里。”

    說到這里,太平心中突然有些心酸。她知道,楊帆還想給一個人一個交待。那個人是無怨無悔地跟著他,并為他生下一個女兒的上官婉兒。

    可是,他有想過給自己一個交待嗎?太平心里很清楚,即便楊帆提出請求,她也不可能拋下兒女、隱姓埋名地跟他走。但是她即便明知自己會拒絕,還是希望他會提出來。

    可他沒有……

    ※※※※※※※※※※※※※※※※※※※※※※※※※

    天色尚未大亮的時候。楊帆便知道了天子暴卒的消息。

    韋溫是最早的知情人,他把天子暴卒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告訴了控制著各支軍隊的韋家人。韋濯還是一個年輕人,心里藏不住事,這件事令他極其興奮,當他按捺不住。把這件事透漏給幾個心腹知道的時候,秘密泄露出去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因為他的心腹還各有心腹

    楊帆獲悉這一消息后,馬上和王毛仲、李宜德以及馬橋在葛福順的幫助下悄然離開了宮城。

    今日不是大朝會,許多公卿勛戚今日都不用上朝,相王入宮與皇后和群臣議定國喪之禮后,才由禮部派人逐一通知尚不知情的三品以上大臣。

    楊帆是在接到通知后,才“大驚”奔喪的。楊帆到了宮門處,先領到一套孝服。他穿上麻衣,系上孝帶,頭上裹了白綾,便與急趕來吊孝的眾大臣一起去給大行皇帝上香。

    楊帆按照禮部的指示干嚎了十五聲后,便退出來給其他人騰地方。這樣的哭祭需要持續三天,所以楊帆明天、后天還要來,每次上一柱香,嚎十五聲,少一聲多一聲都是失禮。

    楊帆從靈殿上出來后并沒有馬上離開宮廷,此時他已經獲悉了發生在朝堂上的事情,也知道婉兒就在宮中,他知道婉兒一定會想辦法把他所不知道的內情告訴他。

    楊帆穿著孝服,在人群里逛到第三圈的時候,一身孝、白里俏的符清清姑娘指揮著幾個小太監,抬著幾筐金銀錁子和紙錢從他身邊走過去,伊人過處,一個小紙團迅速遞到了他的手中。

    楊帆伺機看罷婉兒傳來的紙條,臉色登時大變。婉兒寫給楊帆的消息用了只有他們之間才能看懂的暗語,用暗語表達的意思不夠詳細,但是足以引起楊帆的警惕了。

    婉兒在紙條上只向他簡要扼要地說明了一件事:“皇后已經開始覬覦大位,只是受婉兒規勸,這才暫且忍耐。可是婉兒也無法確定在韋黨的慫恿下會不會再出變故,因此警告楊帆及早應變。

    楊帆借著掩口咳嗽的機會,把紙團吞進肚去,隨即離開了皇宮。馬橋、王毛仲和李宜德此刻正在景風門外平康坊里的一座青樓中等著他,這座青樓屬于隱宗。

    此時,皇帝暴卒的消息還沒有在市井間傳開,百姓們對宮城周圍大軍云集的現象津津有味地議論了一陣,便各忙各事去了。民以食為天,他們最關心的是自己的生活。

    青樓總是在晚間才最喧囂最熱鬧,這個時辰,那些美人兒正在甜甜入睡,就連端茶遞水侍候了一夜的大茶壺們也都回房睡了。院子里異常安靜。

    楊帆半途脫掉孝服,穿上一身便裝,又用從古竹婷那兒學來的易容術,對自己的相貌稍稍做了一些改變,當他趕到那座青樓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楊帆自角門進入青樓。問清暗號后,一個糊著眼屎、走路搖搖晃晃的大茶壺就把他帶了進去。

    楊帆一進馬橋三人藏身的房間,馬上掩上房門。把耳朵貼到門上,見此情景,一擁而上的馬橋三人馬上閉緊了嘴巴。楊帆傾聽片刻,直起腰來,道:“可以說話了。”

    王毛仲迫不及待地問道:“大將軍,宮中情形如何?”

    楊帆道:“福王已被立為太子,三日后登基。韋后將垂簾聽政,由相王當國輔政。”

    王毛仲和李宜德驚喜地對視了一眼,楊帆曬然道:“且莫得意。如今朝中情形如何。你們都很清楚,政事堂諸位相公統統都是韋黨中人,六部要職也盡操于韋黨之手,你們覺得輔政相王在朝中能有一席之地嗎?這只是韋后安天下之心的一個伎倆罷了。”

    王毛仲和李宜德的笑容僵在臉上。

    楊帆又道:“我剛剛得到消息,韋后已有篡位之心,她這次本欲攝政。只是皇帝暴卒,恐生是非,所以暫時隱忍。可是觀韋后以往種種作為,此人絕非戒急用忍的人,我想她驟臨大變。亂了分寸,才有這般舉措,恐怕不久就會反悔。”

    王毛仲緊張地道:“那該怎么辦?”

    楊帆負著雙手,在室中慢慢地徘徊了一陣,突然站住腳步,回身對王毛仲和李宜德道:“也許,我們該動手了。”

    王毛仲登時一愣,就連一向木訥寡言的李宜德都不禁大為錯愕,瞪著楊帆說道:“大將軍,我家郡王可還沒有足夠的力量……”

    楊帆截口道:“來不及了,等臨淄王積攢出足以一搏的力量時,韋黨也將不再是現在的韋黨,朝堂更不是現在的朝堂了,那時候我們將更沒有勝算。

    實力相差懸殊的時候,要想取得勝利,就得善于乘勢、用勢、借勢、造勢。皇帝駕崩,對我們而言,既是一個危險,也是一個機會,我想……臨淄王會明白這個道理。”

    楊帆道:“你們立刻回去,將京中情形稟報臨淄王,請他立即秘密赴京,共商大計!”

    王毛仲和李宜德對視一眼,猶豫惶恐的臉色漸漸堅定下來。王毛仲向楊帆用力點了點頭,沉聲道:“好!我們立即回潞州!”

    楊帆馬上出去找到隱宗的人,悄悄吩咐了幾句,很快,隱宗的人就為他們準備好了駿馬、干糧、和一套新的過所證明,安排他們離開。

    王毛仲和李宜德一走,房中就只剩下楊帆和馬橋兩人,楊帆看著馬橋,半晌方道:“倉促應變,風險會很大。”

    馬橋嘿嘿一笑,攬住他的肩膀,道:“二郎,你在替我擔心?咱們兄弟……當初是什么?洛陽修文坊里一個小坊丁啊!要不是你,我這一輩子,就是一個坊丁了。

    掏掏陰溝、管管坊門,偷雞摸狗、賺點小錢。等我有了兒子,將來了不起也就做個坊丁,有了孫子還是如此,可現如今我是什么?堂堂的禁軍將領啊!

    想當初,我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禁軍士卒,回到坊里頭,你看把那些街坊鄰居羨慕的,誰不對咱另眼相看啊?就算是蘇坊正,對我都比從前客氣了許多。

    我的家,以前窮成啥樣兒,老娘琢磨弄個牙刷子賺錢,結果把家里僅有的幾十文錢賠個精光;我的娘子,只是個賣面片兒湯的,起五更睡半夜,也就勉強糊口。

    現在呢,我的老娘人家得尊稱一聲太君,因為咱是將軍!我的娘子錦衣玉食、仆從如云,走到街上人家得尊稱一聲夫人;就是我那兒子,也成了小郎君不是?”

    馬橋說著,眼睛紅了,聲音也有些嘶啞:“別人就算肯拼命,未必能換來這場富貴,咱這福氣,是你給的!現如今,咱們連皇帝都能廢立,男兒大丈夫,還有比這更風光的功業嗎?”

    楊帆欣然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那成!舉事時,我會叫人把伯母、嫂夫人和你那寶貝兒子先行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大事若成,我送你一份封妻蔭子、與國同休的大富貴。若是敗了……”

    馬橋朗聲道:“敗就敗!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死也是**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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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6章 貓和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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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韋后如愿以償地臨朝聽朝了。 M

    雖然從李顯稱帝時起,她就臨朝聽政,但是這一次與以前截然不同,那時她面對的皇帝是她的丈夫,很多時候她只能默默地坐在珠簾后面,大臣們或有意或無意的總是忘記了她的存在。

    大多數時候,她有什么想法,只能等回到后宮,才能對她的丈夫耳提面命,在金殿上,她必須要顧忌到對方皇帝與丈夫的雙重身份,不管哪一重身份,都在她之上。

    而現在卻完全不同了,皇帝是她的兒子,做為母親和皇太后,手中又握有先帝的聽政遺詔,她可以理直氣壯地對國家大事發號施令。

    更重要的是,如今大臣們有什么本章,一定要向她請示,現在被大臣們有意無意地忽略掉的人成了皇帝。除了皇帝,還有一個輔政王相王。相王是輔佐天子理政的,天子都成了擺設,他給誰輔政呢?

    眼見李顯死后,天下人很容易地就接受了這一現實,她也順利地接手朝政,并沒有遭遇任何阻力,韋后后悔了,她后悔不該聽從婉兒的意見,如果按照宗楚客的建議,她可以更快成為皇帝。

    但是,韋后已經意識到自己是帝國的最高決策者,是這個龐大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所以她不能承認自己犯了錯誤,她只是含蓄地通過堂弟韋溫和女婿武延秀向韋黨暗示:該為皇太后登極大造聲勢了。

    于是,在韋后聽政的短短幾天后,大量發生在長安周邊的、荒唐無稽的祥瑞開始出現;一些領了錢的潑皮閑漢開始跑到端門前面大呼太后登基,韋氏天下!

    宗楚客、武延秀、趙履溫、葉靜能等雖然不姓韋,卻烙著明顯的韋黨標簽的大臣們開始公開提議由皇太后韋氏沿循則天皇帝舊例登基稱帝。

    大量的有關韋氏應主天下的民謠開始在長安街頭傳唱,有人費盡心思地找到了一些“上古的圖讖”,證明韋氏當政乃是上天注定,上天安排。

    朝野之間的氣氛莫名地緊張起來,很多人都對當年武則天為了登基殘殺過多少李唐宗室、斬過多少顆李唐舊臣人頭的事記憶猶新。而今李唐似乎又要變天了。

    臺閣政職、內外兵馬大權以及中央禁軍等,全部掌握在韋氏族人和黨羽手中,由于李唐宗室和舊臣被武則天殺得七零八落,韋太后比當年的武太后更具優勢,在她面前已是一片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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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李持盈的纖纖十指輕輕撥弄著琴弦,隨著纏綿深情的琴音,那雙多情的美目也大膽地凝睇著情根深種的那個男人,心中則默默吟詠著上古的詩篇。

    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并不熟悉這首旋律,不知道她彈的是什么曲子,可這有什么關系呢?當她三哥揪著楊帆衣領憤怒咆哮起來的時候,他對她的情意就已了然于心了。

    所以,她此刻脈脈含情的目光幾乎毫不掩飾,大唐的女子們本就性情奔放。更何況是生在帝王之家的女子,她們從小與人交游往來很少需要掩飾自己的愛憎,這就養成了她們直來直去的性格。

    楊帆被她那愛意濃濃的目光看得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佯作聽的入神,輕輕閉上了眼睛,還搖頭晃腦的。一副陶醉其中的樣子。

    這等模樣,自然瞞不過冰雪聰明的玉真公主,玉真公主的神色登時變得有些幽怨,但只是片刻功夫,又開始喜孜孜的:“如果不是他心里已經有了我。怎會如此怕看我呢?”

    少女的身子就像正在灌漿的果實,它們仍青澀著,但天地精華正飛快地充盈它們的身體,讓那該凸的凸,該翹的翹,該圓的圓,該潤的潤。

    在這生命的脈動中,她們的心靈也正處于朝氣蓬勃的時候,憂郁和沮喪就像天上的浮云,只是她們生命里的一個小小點綴,她們總是樂觀的、積極的。

    所以李持盈的那顆心也總是處于歡樂之中的,仿佛絢麗多姿的花蕊,不管蜂蝶撥弄還是風雨及身,它總是快樂地綻放著芬芳與美麗,迎接愛的陽光。

    一曲終了,余音裊裊。李持盈的纖纖十指輕輕搭在琴弦上,天籟頓時隱于空靈之中。楊帆適時張開眼睛,輕輕鼓起掌來,滿臉笑意,心中卻是暗暗松了一口大氣。

    李持盈以琴傳情,當初他的確不甚了了,可是自從被李隆基揪過衣領以后,他豈能依舊懵懂無知呢?琴音聽過幾遍,他就能大致彈出來了,找個明白人一問,他還不明白么?

    可這份情,他吃不消。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些皇家女子們自幼居住于其深似海的閨房之內,所能接觸的男人除了父兄就只有奴仆,所以一旦有機會同其他男人接觸,這個男人又不太差的話,就很容易寄托芳心。

    太平公主與他兩情相悅,可是因為她的特殊身份,終究有緣無份,到后來由愛生怨,直至如今,弄到相見不如不見的地步。

    安樂公主,性狡如狐,鮮廉寡恥,楊帆本應避之唯恐不及,卻因當初錯把她認作山野女子,結下一段孽緣,從此糾纏不休。

    如今楊帆已經過了而立之年,他有他的事業和家庭,豈肯再沾惹一位公主殿下為他惹來偌大麻煩。

    楊帆越想裝糊涂,李持盈越不想放過他,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天的思念,才積累出今日向他一訴衷腸的勇氣。今天,她要把自己的情意明明白白地告訴他。

    她深情地凝視著楊帆,柔聲道:“持盈已在二郎面前多次奏起此曲了,二郎可知道這首曲子喚為何名?”

    說起這稱呼的轉喚,楊帆更是無可奈何。忽然有一天,玉真公主對他的稱呼就從“大將軍”變成“二郎”了,當時楊帆正在吃茶,聽到羞怯歡喜的一聲“二郎”,一口茶登時就從鼻子噴了出去。

    李持盈的理由是:她是李隆基的胞妹,李隆基稱呼楊帆為二郎,所以,她也要稱呼楊帆為二郎,若是稱他“大將軍”,那會顯得比較生份。

    李持盈這么說的時候,嬌羞地低著頭,臉上有一絲嬌紅,艷若桃李。其色微羞,其情稍喜,還有一種女孩兒家達成心愿的竊喜,甚是可人。

    楊帆一聽“二郎”這個稱呼,就似孫猴子戴上了緊箍咒,渾身不自在,奈何人家從此就理直氣壯的換了稱呼,那甜絲絲的聲音聽久了,也就習慣成自然了。

    如今玉真公主突然向他問起這首琴曲的名字,楊帆情知不妙,更是有點心頭發毛,他干笑兩聲,道:“這個么……,我以為,樂曲是要認真傾聽,仔細感受的,你覺得它是流水它就是流水,你覺得它是高山它就是高山,要放開胸懷,任意暢想,如此方能品味音樂真諦。若是知道了琴曲的名字,必然會依照曲名感悟其意,未免陷入桎棝,落了下乘。”

    李持盈帶著一種很有趣的表情凝視著他,漸漸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嫵媚的眼波輕輕一蕩,鍥而不舍地追問道:“那么,二郎聽這首曲子,感受到了什么呢?”

    楊帆哪敢接招,他避開了李持盈有些沖動、有些戲謔的目光,他知道無論自己怎么回答,她都會趁機說出她想說的話,而這層窗戶紙一旦戳破,他不知兩人今后該如何相處。

    楊帆突然振衣而起,負起雙手,腳步沉重地走開,一步一步沿著石階踱到修竹掩映下的五角小亭中,舉首遠眺,沉吟不語。這一手,果然吸引了李持盈的好奇心。

    李持盈翩然起身,姍姍地追了上去。一襲青袍,長發披肩,身姿婉約,氣韻如水,隨著她的步姿和微風的拂動,及腰的長發輕輕起伏著。

    偷眼一看,見楊帆眉心微微蹙出一個淡淡的川字,神態非常的凝重,李持盈的芳心不免忐忑起來,趕緊問道:“二郎,你在想什么?”

    楊帆喟然一聲長嘆,語氣沉重地道:“我現在哪能靜下心思細細揣摩樂曲之美啊。舉事在即,若是成功還好,若是失敗……”

    楊帆忽又展顏一笑,道:“不過,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該做的事,總是要去做的。”

    他轉身面向李持盈,微笑道:“你不用擔心,你已出家,再說你是女子,就算我們失敗,也不會影響到你什么。如果我們成功,你就不必再穿這幅巾道袍,還能做一個真正的公主!”

    玉真公主的眼睛亮晶晶的:“入道修仙,求的是長生。天皇貴胄,富貴榮華,能得長生嗎?”

    楊帆啼笑皆非:“玄玄長生之道,你信?”

    玉真公主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信!不過……”

    她慢慢轉身,竹葉如剪,盡頭處是一片波瀾,那是煙波浩渺的隆慶池。

    玉真公主漫聲吟道:“十里平湖綠滿天,玉簪暗暗惜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玉真公主突然轉向楊帆,眸中像是燃著兩簇火焰:“富貴榮華,我不希罕!不過,如果能得到一個有情郎,長相廝守,白首不離,便是神仙,我也不做!”

    她的目光綿綿地留連在楊帆臉上,柔聲道:“你能幫我父親奪取這江山,你能幫我……找到一個好男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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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7章 說客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萬萬沒有想到似李持盈這等斯文秀氣、性情溫婉的大姑娘,居然也有這么彪悍的時候。 M

    仔細想來,他所遭遇過的那些公主們,千金、太平、安樂,還有現在的玉真……,莫不如此。

    是因為這些皇家女身份地位天生不同,所以才百無禁忌,還是因為李唐家族血脈中的胡人血統,給了李家的女子們如此大膽、潑辣的性情?

    楊帆無法確定,在李持盈大膽、多情的目光逼視下,他只能狼狽地后退,一句話也答不上來。楊帆退縮的表現立即給了李持盈莫大的勇氣。

    如果楊帆方才稍稍說上一句重話,用了無數個日夜才攢出這份告白勇氣的李持盈都會馬上退縮,從此再沒勇氣向他表白,但是楊帆的反應使她勇氣倍增。

    她驕傲地挺起驕傲的胸膛,向楊帆逼近了三步,那尖聳的酥胸似乎馬上就要觸及楊帆的身體了,這才站住腳步,逼問道:“說啊,你能幫我找到一個讓我喜歡的男人么?”

    “我憑什么幫你找男人,我又不是你爹!”

    這句話楊帆只能腹誹,一個明顯對你有情有意的漂亮女人,哪個憐香惜玉的男人舍得傷害她,即便是言語的傷害?

    于是楊帆再退一步,訕訕答道:“卻不知……公主殿下想找一個什么樣的駙馬?”

    李持盈望著他的目光愈發灼熱了,臉蛋卻不可抑制地紅了起來:“就像……二郎你這樣的男人!”

    楊帆回避著她的目光,干笑道:“呃……公主真是風趣。呵呵呵……,你是說成熟一些事業有成的男人吧,這樣的男人長安城里有的是,相信只要令尊開一句口。京中才俊……”

    李持盈截口道:“有的是?真的嗎?那么你告訴我,誰能只身赴西域,智退突厥十萬甲兵、又離間吐蕃王相,致使吐蕃從此勢微?你告訴我,誰可以孤身入南疆,平定諸蠻之亂;”

    李持盈問一句,逼近一步,楊帆只能步步后退:“你告訴我,誰能巧施妙計,把權傾朝野。小兒止啼的酷吏們一舉鏟除;你告訴我,誰可以孤騎馳騁千里,一舉剿滅契丹叛亂;

    你告訴我,誰可以智計百出,于重重包圍之中把廬陵王安全護送到京;誰可以運籌帷幄。不動聲色地推翻一代女皇;他還要……他還要……”

    李持盈越說臉蛋越紅,眼波盈盈欲流:“他還要被我跪過。被我騎過、被我親過。為我……為我殺過一國君主,他還要……如你一般英俊……”

    李持盈越說,眼神越是迷離,說到“英俊”二字時,她的聲音已經輕柔的如同在楊帆耳邊輕輕嘆息。

    “我為你殺過一國君主?哪有這種事?啊!這丫頭,莫非以為吐蕃贊普之死。是我做的手腳?”

    楊帆想著,李持盈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要撫摸他的臉頰,香香軟軟的身子也向他慢慢偎過去。

    楊帆大驚。還想再退,脊背卻突然觸到了**的東西,他已經退到亭柱邊上了。就在這時,竹林中突然傳出幾聲“咕咕”鳥鳴,楊帆精神一振,如蒙大赦地道:“三郎到了!”

    這一句話,李持盈進逼的動作立即硬生生停住,楊帆逃也似的沖進了竹林,片刻之后,就見枝影搖動,楊帆隨著一道青色的人影,匆匆遠去。

    李持盈望著他的背影,攥緊了拳頭向空中狠狠一揮,興奮地道:“我說出來了!我終于說出來了!原來……原來說出來,也沒有那么可怕嘛。”

    李持盈甜甜地笑起來,心事郁積于內久矣,終于一吐衷腸,當真是暢快莫名:“反正……反正本姑娘是看上你了!你想跑……門都沒有!我還就不講理了!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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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竹林,盡頭是圍墻,圍墻上有一道角門兒。這個角門兒并不常開,上邊的鎖都有些生銹了,還好,用鑰匙輕輕一捅,依舊能夠打開。

    此刻,角門兒已經打開,角門之外就是一片郁郁蔥蔥的叢林,有條曲曲折折的小徑直通隆慶池畔。隆慶池畔有一條烏蓬船,一個赤著雙腳、頭戴竹笠的漢子正撐著竹篙,穩著小船。

    楊帆上了船,彎腰進入船艙,就見一個葛袍青年正端坐在里面,他的五官眉眼倒還耐看,只是臉色姜黃,還生了許多麻子,眉毛粗濃,而且還是吊客眉,不免令人生厭。

    楊帆沒想到李隆基居然變成了這副模樣,看來他的身邊也不乏江湖中人,懂得各種雞鳴狗盜之技。

    他的偽裝雖然遠不及古竹婷那等出神入化的易容術,可是除非有人自他離開潞州就一路盯著他,否則就算熟識他的人,看到此刻的他,也很難把他和李三郎聯系起來。

    人家的妹子剛剛才向他吐露情意,雖然他絕對沒有勾引過那個純情少女,可是乍一見到人家的哥哥,楊帆還是有些不自在。

    他那不自然的笑容落入李隆基眼中,李隆基登時面皮子一緊,急忙起身問道:“二郎,京中出了什么變故嗎?”

    楊帆趕緊示意他坐下,安撫道:“不必擔心,目前還沒有什么變化。不過,以韋后種種作為看來,很難說她哪一天就會突然發動,所以我們必須得搶先動手!”

    李隆基神色凝重,輕輕點了點頭,聲音異常的冷靜:“毛仲和宜德已經把京里的情形對我說了,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這次我來,已經把所有能用的人全都帶來,二郎可已有了什么打算?”

    楊帆道:“如今的情形乍一看似乎比則天皇后稱帝的時候還要嚴峻。則天皇帝時,武氏掌握兵權,卻只掌管北門禁軍,南衙禁軍隸屬于宰相,而宰相們是站在咱們一邊的。

    如今軍政盡皆操與韋氏之手,如此看來,咱們不要說勝算了,連舉事的可能都不大。幸運的是,韋后不是則天皇后,她的才干與則天皇后比起來如云泥之別。

    韋后迫不及待地想當皇帝,諸事操之過急,她的人看起來已經掌握了所有的機要中樞、臺閣政職以及軍隊,可惜的是,時日太短,沒有打下足夠的根基,這就是我們的機會了!唯一的機會!”

    楊帆伸出手指,在杯中蘸了點水,在案上一點,沉聲道:“我的計劃是這樣……”

    自楊帆一上船,船就駛向湖心。碧水藍天,澄澈一色,一葉扁舟,蕩漾其上,誰會想到,就在這樣一條小船上,正有兩個人在其中商議著改天換地的大計劃。

    李持盈一襲道袍,娉娉婷婷俏立于竹林小亭之上,眺望著遠處的那艘小船,恰似探出墻頭的一朵紅杏。她杏眼桃腮,秀發披肩,雖然身著一襲飄逸出塵的道袍,卻也掩不住她的勃勃春色。

    船上,楊帆把他的計劃詳細敘述了一遍,李隆基仔細思索半晌,用力一拍桌案,沉聲道:“使得!如今這般局面,實也沒有萬全之策可想,唯有以暴制暴,殊死一搏!只是……”

    李隆基情不自禁地鎖起了眉頭,楊帆問道:“怎么?還有什么問題?”

    李隆基道:“咱們本來的計劃,是想誅殺韋黨,成功之后奉大行皇帝為太上皇,如果家父不肯逼胞兄退位,那就退而求其次,由家父攝政。可是沒想到皇帝竟然大行了,如今在位的是我的堂弟,家父的親侄兒……”

    楊帆道:“你擔心,令尊本就不肯奪胞兄的皇位,如今更不肯轟侄子下臺?”

    李隆基苦笑道:“是!而且,如今大行皇帝遺詔中已經說明由家父輔政,這一來,恐怕家父更不肯以輔政王的身份奪取侄兒的江山,留下千古罵名。唉!家父有時……”

    他沒有說出“太過愚腐”兩字,子不言父過,為人子女的怎能言及父母的不是呢。

    楊帆微微一笑,道:“這不是缺點,而是令尊的長處。只不過,有些長處,適合一位仁厚長者,卻不適合一國之君罷了。”

    楊帆彎腰從船艙里走出去,李隆基也隨之出了船艙,二人站在船頭,看著一碧萬頃的澄澈湖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怡人的風,精神為之一振。

    楊帆道:“你所慮者,確實是個問題,一旦舉事成功,國體大政就得馬上定下來,君主之位一旦拖延久了,就不可能更迭了。令尊那邊……,需要有人來說服他,一個要讓他打心眼里信服的人!”

    李隆基目光一閃,脫口道:“有了!太平姑姑!太平姑姑一定行的!”

    楊帆沒有說話,只是瞇起眼睛,看著遙遠的岸邊,岸邊棵棵垂柳,遠遠看去,如同籠在湖面上的一縷輕煙。

    李隆基興奮地道:“大行皇帝幽禁于房州十六年,家父作為太子,也被幽禁于東宮十六年。這十六年里,家父每日擔驚受怕,唯恐遭了毒手。

    那些時日,全靠太平姑姑暗中維護,幫家父化解來自武氏家族的種種陷害,是以家父對太平姑姑最是信賴,如果說還有人能夠說服家父的話,那么非太平姑姑莫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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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8章 黃雀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寬敞的軒廳,陽光斜照。 M

    清漆原色、紋理清楚的地板泛出溫暖的淡黃色光澤。屏風前,太平公主和回家省親的二女兒隔案對坐,臉上帶著輕松的笑容,隨著母女倆的低語,時而會傳出一陣輕松的笑聲。

    做兒女的似乎總要等到成家立業之后,才會被父母雙親當作成年人來看待。對二女來說尤其如是,一向嚴厲的母親現在很和藹,拉著她的手只聊些家常,不再問及學業,也再沒有呵斥。

    內管事周敏悄然出現在門口,脫下鞋子,輕輕走進來,陽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射在太平公主和二女之間的幾案上。

    周敏本是宮中女官,當年太平公主出嫁的時候作為陪嫁到了公主府,從此成了太平公主的身邊人。

    太平公主和她在一起的時間比和兒女在一起的時間還要長。對于母親的這位心腹,太平的兒女們從來不敢當成普通的奴仆對待,見她進來,二女連忙頷首為禮。

    周敏微笑著向二小姐一福,彎腰湊到太平公主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太平公主微微一怔,隨即轉向女兒從容說道:“你的閨房娘依舊為你保留著呢,先回房歇息一會兒吧,晚上陪娘一起用膳。”

    “是,母親!”

    二女盈盈起身,向母親施禮了一禮,再向周敏頷首為禮,輕輕退出花廳。二女的身影剛剛消失,太平公主便笑容一斂,對周敏道:“你說是誰?李隆基求見?”

    周敏點了點頭,太平公主的眼中倏然閃過一絲精芒,喃喃語道:“隆基。他不在潞州做官,悄然返回京城作甚?難道他不知道消息一旦泄露,就是形同謀反的大罪么?”

    周敏輕聲道:“若是公主不想見他,奴婢這就打發他離開。”

    太平公主搖了搖頭,顰眉沉思片刻。吩咐道:“你帶他到小書房去,不要驚動其他人。”

    周敏會意地答應一聲,悄然退出了房間。太平公主按膝思索片刻,大袖一擺,翩然起身,向小書房漫步走去。

    ……

    太極宮千秋殿。韋后端然而坐,韋溫和宗楚客跪坐于前,正與皇太后奏對。

    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李顯已駕崩十五天,少帝李重茂于十二天前登基稱帝。十二天,韋黨中人可謂度日如年,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韋后登基稱帝了。

    今天韋溫和宗楚客乃是聯袂而來。韋家這些人實比武家的人還要不堪,文不成、武不就,這一點韋后的堂弟韋溫自己心里有數,他一心想讓韋后稱帝,又擔心不能說服皇太后,所以找到了宗楚客。

    宗楚客與韋溫可謂一拍即合,當即與他入宮進諫。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本就沒個準主意的韋后頓時有些意動了。韋后思索一陣,猶豫道:“重茂稱帝不及半月,朕若貿然發動,會不會發生什么意外?”

    宗楚客朗聲笑道:“太后多慮了。如今朝政盡出太后之手,天下間還有什么人能奈何得了太后呢?”

    韋溫道:“是啊,現有韋捷、韋濯、韋璇、韋播、韋锜、韋元、高嵩、武延秀等分掌各軍,長安城固若金湯,如果說還有什么意外可能發生,那就只能是相王和太平了。只消一刀殺之,大事可定。”

    韋后顰著黛眉道:“相王與太平無罪,以何名義殺之?”

    宗楚客微微一笑,道:“這有何難?大行皇帝暴卒,民間對此多有議論。臣以為,我們正好可以利用此事。為大行皇帝出殯時,臣可以安排一些人制造亂子,之后……”

    韋溫顯然已經跟他商量好了,馬上接口道:“之后,咱們就趁機把相王和太平公主抓起來,當場誅殺,就說他們意圖謀反。臣還可以找幾名死士,一口咬定大行皇帝之死,是相王與太平所為。”

    宗楚客道:“只要相王和太平一死,李氏一族再無一人可以擔當大局,太后想讓少帝遜位,想讓這天下姓韋,那時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么?”

    韋后聽了,緊張地站起來,在室中急急地踱著步子,宗楚客和韋溫對視一眼,一齊拜了下去:“請太后循武后故事,革唐命,建韋氏天下!”

    韋后臉上緊張、掙扎的神色幻現了片刻,漸漸轉為堅決,她慢慢站住腳步,沉聲道:“好!你二人好生規劃一番,切莫出了紕漏,先帝出殯之日,成此大事!”

    宗楚客與韋溫大喜若狂,急忙頓首道:“臣謹遵皇后懿旨!”

    二人興沖沖地離開了,身影剛剛消失在殿門口,屏風后面就轉出兩個人來。一個體健壯碩,一個斯文儒雅,正是馬秦客和楊均。二人相視一笑,乖巧地向韋后行禮道:“臣見過陛下!”

    韋后笑起來,她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腰肢,懶懶地向后一躺。

    楊均早就趕過來,韋后正好躺在他結實有力的大腿上,而馬秦客則順勢坐在韋后身邊,一雙精于推拿的手,技巧地按摩著她那雙豐腴而富有彈性的大腿,韋后的眉梢眼角登時漾起一抹春意。

    韋后掌握大權后,已把馬秦客封為散騎常侍、楊均封為光祿少卿,實則二人只是白領一份俸祿,他們的辦公地點只有一處:就是韋后的寢宮錦榻。

    或許韋后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其實她一直就在學武則天,不但奪權稱帝的手段效仿于武則天,就連她蓄養面首也是在刻意地學習那位女皇帝。

    自古至今,天下從不曾有過女子稱皇,可武則天卻做成了這件開天辟地的大事,這個壯舉對那些同樣身處權力中心的女人們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沖擊。

    韋后、太平、安樂……,這些曾經匍匐在武則天腳下,或戰戰兢兢、或小心謹慎的女人們,在不知不覺中都受到了這個太陽般光輝燦爛的女人感染。

    ※※※※※※※※※※※※※※※※※※※

    宗楚客回到府邸,立即命人傳崔日用來見。不到三株香的功夫。崔日用便飛馬趕到了,其快如風。

    這崔日用乃是進士出身,最初被任命為芮城尉。大足元年的時候,宗楚客作為一州刺史路經陜州,崔日用支供頓事。廣求珍味以奉迎,殷勤備至,令宗楚客大為滿意。

    之后,宗楚客便舉薦他為新豐尉,不久又提拔他為監察御史。崔日用從此就成了宗楚客的門下走狗,對宗楚客一向敬畏。猶如以臣事君。

    如今,他已是宗楚客門下第一心腹。宗楚客如今權傾朝野,崔日用已被他提拔為兵部侍郎兼修文館學士了。

    崔日用匆匆趕到小書房,就見宗楚客正奮筆疾書,雖不知他在寫些什么,可是看他臉色滿面紅光。似乎興奮異常。

    崔日用雖是兵部侍郎,位高權重,在宗楚客面前卻是恭謹異常。他既不敢就座,也不敢驚攏,只是拱著雙手,微微欠身站在那兒。

    又過了足足一盞茶的功夫,宗楚客才寫罷那篇東西。輕輕吹了吹,用心疊好。

    “日用,你來了啊!”

    宗楚客好像這時才發現了崔日用似的,很親切地向他打起招呼。

    其實他早就知道崔日用來了,但他要的就是這種感覺,一味地禮賢下士是不行的,在他看來,馭下之道就是恩威并重。雖然崔日用已是兵部侍郎,可門下就得永遠有做門下的覺悟。

    崔日用態度恭謹地施禮道:“門下見過宗公。”

    宗楚客呵呵地笑起來,道:“坐吧。你我之間,不必拘禮。”

    崔日用畢恭畢敬地坐下,可只片刻功夫,他就驚跳起來,因為他從宗楚客口中聽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消息:“韋后想利用為先帝出殯的機會。誅殺相王和太平公主!”

    這還不是最驚人的,真正讓他心驚肉跳的是:韋后擒下相王和太平公主,以謀反和弒殺先帝的罪名把他們誅殺后,宗楚客要突出奇兵,劫持少帝,誅殺韋黨一黨!

    借韋氏的手殺掉相王和太平公主,再以撥亂反正的忠臣名份殺掉當時必然在場的所有韋氏高官,挾持少帝為傀儡,把持文武大權,直至謀奪這江山,讓這天下姓宗!

    “這……這……”

    崔日用額頭的汗水頓時冒了出來,一顆顆足有黃豆大小。

    宗楚客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怕了?”

    崔日用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澀然道:“門下的一切都是宗公給的。門下為宗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是門下雖是兵部侍郎,可是能調動的兵力有限啊,只怕……只怕有負宗公厚望。”

    宗楚客“呵呵”地笑起來,安慰道:“這一點,你不必擔心。”

    宗楚客抬起眼簾,望向前方一片虛無,悠然說道:“宗某并非只有你一支兵可用。你不要忘了,宗某是則天皇帝的外甥,武氏一族的那些人與我都是表兄、表弟!”

    崔日用身子猛然一震,失聲道:“宗公是說……”

    宗楚客道:“不錯!自李重俊謀反,殺死梁王武三思,武氏一族群龍無首,日趨沒落了。可是武家多少年的根基,不會這么快就倒下去。

    武氏與李氏多有聯姻,李氏當國,武氏的日子還能過下去,一旦這天下姓韋,李氏固然要完蛋,武氏難道就有好日子過了?他們也在擔心啊。

    現如今軍中將領多出于韋氏門下,可他們那些人哪有什么根基可言?不是宗某狂妄,武氏統領北門禁軍多年,如今不敢說能調動全部禁軍,可要從中拉出一支隊伍來卻也容易。想要亂中取勝,只需一個機會就行了!”

    宗楚客撫著胡須,眼中漸漸露出瘋狂的光芒:“某初在卑位時,熱切宰相之職。如今做了宰相,距天子只一步之遙,有此機會,還能不想當皇帝嗎?男兒在世,哪怕南面稱寡只一日,也好過庸碌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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