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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萬象神宮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大周朝建立了

    武則天追封五代,整個親族雞犬升天。 M

    由于武則天自己都有六十七歲高齡了,武家已沒有她的長輩,平輩的早被她殺光了,所以便大封其侄及侄孫為王,武三思封梁王,武承嗣封魏王,武攸寧為建昌王,武攸歸為九江王,武攸望為會稽王,武懿宗為河內王,武嗣宗為臨川王……

    武氏諸姑姊妹皆封公主。

    立武氏七廟于神都。

    免除天下所有武姓人家全部賦役……

    朝堂上也起了大變化,上官婉兒眼光很準,正如她當初對楊帆所言,帶頭勸者進可一年數易其職,直至位極人臣,那從六品的侍御使傅游藝連連高升,先是連升三級,成為給事中,如今又升為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成了當朝宰相。

    威逼李顯退位讓國的鳳閣侍郎宗秦客升為檢校內史,也是當朝宰相。但是在勸進中并無積極表現的地官侍郎狄仁杰、冬官侍郎裴行本,也一起被任命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成為大唐宰相。

    之后,武則天又詔告天下:“古人以殺止殺,現在朕要以恩止殺。”

    這個消息令得文武百官精神大振,以為新朝氣象,終于要徹底杜絕酷吏政治了,但是緊跟著如右衛將軍李安靜等幾位不肯承認女帝的大臣就被以逆反罪下獄處死,令人不免心中惶惶,不知女皇到底心意如何。

    ……

    此時。隴西草原的一道山脊上,一支人馬正在艱難地跋涉著。

    天陰沉沉的。烏云好象就壓在山頂上,看來很快就有一場豪雨。

    跋涉的人群是一個大部落。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斜穿著皮袍,隊伍中有不多的牛車、馬車,更多的東西用馬馱著,隊伍中趕著成群的牛、羊、馬匹,牛哞馬嘶混合成一片。人卻是出奇的安靜,沒精打彩地只是默默趕路。

    斛瑟羅勒住戰馬,回首看看正在山道上艱難跋涉的族人,臉色陰沉。他的臉頰黑瘦。二目凹陷,眼睛上滿是血絲,那副狼狽的樣兒,同他在洛陽時風度翩翩的模樣全然不同,

    這里山勢陡峭艱危,山路曲折難行。上萬人的部落老弱婦孺、牛羊騾馬的,還不知要多久才能走出去,走出去就一馬平川,可此前真是道路難行啊,眼看著又要下暴雨了。

    “可汗!”

    一個皮袍大漢提馬到了斛瑟羅身邊。見他臉色陰沉,便道:“可汗擔心下雨?”

    這人身材異常高大,魁梧雄壯,虬髯連須,雙目有神,這等相貌本是威猛之極,然而因為他方面大耳,面相豐潤,卻給人一種溫和寬厚的感覺。

    這人是斛瑟羅手下大將。突騎施部落首領烏質勒。

    斛瑟羅沉聲道:“是啊,山路本就難行,一旦暴雨下來,泥濘不堪,更加無法行路,一個不慎,人畜還難免要摔落山澗。”

    烏質勒道:“那,不如先讓大家扎營休息吧。”

    斛瑟羅道:“追兵就在后面,如果停下……”

    烏質勒道:“可汗放心,暴雨一來,咱們走不了,他們也追不得。我帶些人到后面去,如果他們真的冒雨追趕,如此大雨,我只須百十人卡住要道,他們就休想過來!”

    斛瑟羅想了想道:“也如此才穩妥。”

    烏質勒道:“那我這就去了!”

    烏質勒撥馬欲走,斛瑟羅忽又喚住他,道:“烏質勒!”

    烏質勒回過頭來,斛瑟羅沉吟了一下,道:“某帶老弱離開之后,徑去洛陽求援,五弩失畢部就交給你了。”

    烏質勒道:“可汗放心!只要烏質勒還有一口氣,就不會丟下咱們的部落,丟下咱們的草原!”

    斛瑟羅重重地點了點頭,道:“你去吧!”

    烏質勒提馬向山道上馳去,片刻功夫,匯合了幾名親信,向整個隊伍的最后面趕去。

    一個大漢問道:“烏質勒大哥,咱們什么時候回部落去?”

    烏質勒道:“先掩護可汗帶部落的人離開,咱們就繞道回去!”

    “好!”

    另一個拎著三股鐵叉的大漢眉飛色舞:“烏質勒大哥,等可汗一走,這兒就是咱們的天下了,那時咱們就能……”

    烏質勒狠狠地橫了他一眼,那大漢馬上閉了口。

    烏質勒冷哼一聲,招手把一個看起來滿面精明的削瘦漢子喚到身邊,低聲問道:“聯系上沈沐的人了么?”

    那人點點頭,道:“他的人答應了,不過,他們說存糧有限,只能提供給咱們三個月的糧草,至于對抗吐蕃和骨咄祿的人,就得靠咱們自己了。”

    烏質勒沉吟了一下,道“三個月……也夠了!骨咄祿和吐蕃人不會在咱們的草原上折騰那么久,先讓咱們的族人度過眼下的難關再說。”

    “是!”

    一行人說著,漸漸消失在山巔轉角處……隴右出事了。

    未等狄仁杰、沈沐、太平公主等人對隴右做出一番詳盡的安排,吐蕃和東突厥的骨咄祿就開始行動了。

    正如沈沐說服狄仁杰時所想到的,突厥人和吐蕃人一俟得知黑齒常之被捕,就會趁著清源道主帥被抓、三軍士氣低迷、新帥尚未上任的機會展開行動,而這個行動比沈沐預料的還要快,因為東突厥和吐蕃在唐軍控制區域內有大批的秘探。

    黑齒常之是被公開抓捕,裝入囚車押解洛陽的,根本無需太費勁兒的打聽,東突厥探子親眼目睹了黑齒常之被押解進京的情形。這個重要的消息傳到東突厥,骨咄祿可汗不禁大喜過望。

    這時候骨咄祿正染病在身。不能親自出征,他立即命令自己的弟弟默啜帶兵直取白水澗。同時通知吐蕃人。吐蕃人聞訊也馬上對歸附大唐的西突厥可汗斛瑟羅發動了進攻。

    西突厥在東突厥和吐蕃人的兩面打擊下處境艱難,日愈窮迫,領地和部眾越來越少,哪里架得住如虎似虎的吐蕃兵的進攻,斛瑟羅無奈之下,只得疏散自己統馭的十姓部落。把他們化整為零,分散到整個大草原上,然后率領本部的老弱婦孺退向唐軍駐地以避其鋒茫。

    西域狼煙四起,唐軍信使以八百里快馬日夜不停地把消息送往洛陽……

    神都洛陽此時對隴右的情況還一無所知。依舊沉浸在一種新朝甫立的歡慶氣氛當中。

    這天,武則天正在萬象神宮召開一場盛大的家宴,召集所有皇親國戚共慶太平。

    萬象神宮,也就是明堂。

    明堂是天子朝會,討論國家軍政大事之所在,用來召開家宴,載歌載舞,酒肉飄香,未免有失莊重,但是武則天就是要在這里開。

    開耀元年也就是高宗李治駕崩的前一年。武則天曾想在大明宮宣政殿宴請百官和命婦,但是太常博士率領一群文武大臣嚴辭反駁:宣政殿是正殿,是天子朝政之所在,莊嚴肅穆,豈可用來吃吃喝喝!

    雖然那時武則天早已大權獨攬,但高宗李治畢竟還活著,太常博士等眾大臣理直氣壯,她也不敢一意孤行,只得強忍被拂逆的羞怒。改在麟德殿設宴。

    這件事她沒有忘,九年后的今天,她做了皇帝。她偏要在這座比當年的宣政殿更恢宏、更莊嚴、更耀煌的萬象神宮舉行宴會,誰還敢說三道四!

    巨大恢宏的明堂里面張燈結彩,楊帆和謝小蠻在宮殿里面漫步巡弋著。

    楊帆現在只剩下一個仇人,可是他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丘神績本身藝業高明,一身武藝比他略高,身邊更是扈從如云,楊帆想接近他太難了。而楊帆如今有了婉兒這個牽掛,又勢必不能以暴露身份為條件孤注一擲,所以他只能耐心地等待。

    “醉春樓”那一晚,他和沈沐聊到很晚,兩個人都談了些什么,沒有人知道,楊帆也把這件事完全地埋在了心里,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

    小蠻最近有點心神不屬,她按照楊帆教她的辦法,已經派人去廣州府了,按時間推算,她的人應該已經到了廣州府,懸重賞尋找阿兄的告示已經貼遍了廣州府的大街小巷,小蠻不知道她的人什么時候會回來,回來的時候會不會把她的阿兄帶回來,所以最近心事重重,總有些心不在蔫。

    因為兩個人各有心事,所以兩個人傍肩而行良久,都沒有說話。

    兩個人走到偏殿一處甬道時,旁邊屏風后面忽然傳來一陣聲音,二人不由站住了腳步。今天武則天舉行規模盛大的家宴,左右教坊和內教坊的供奉級舞樂大師全都來了,這些藝術大師每個人都有一大幫隨眾和弟子,需要陪同大師表演,所以就把大殿東西兩廂的偏殿和甬道都占據了,用作更衣、化妝、排練的所在。

    楊帆和謝小蠻所經過的這條甬道中也有一排屏風,將本來極寬闊的宮殿甬道隔成了兩半,一半充作換衣間,聲音就是從換衣間后面傳出來的。

    那是一個清脆童稚的聲音:“五郎,不管這國號是周還是唐,咱們姓武還是姓李,這天下都是咱們家打下來的,如今坐天下的是咱們的祖母,這天下依舊是咱們家的,知道嗎?別沒精打彩的,叫那些姓武的小人看不起!”

    這聲音很大,正在甬道間行走的宮娥太監和一扇扇屏風后面更換衣裳的人都聽見了,整個甬道頓時一靜。楊帆與小蠻對視一眼,心道:“這小孩子定是李唐宗室了,此時此刻還敢這么說話,也不知是年幼無知還是勇氣可嘉.”

    這時那童稚的聲音又道:“好啦,你打起精神好好準備著,我先去瞧瞧!”

    話音一落,便從屏風后面跑出一個小小的人兒來,楊帆就站在外面,那人未曾料到,止步不及,一下子撞在他的大腿上,登時哎喲一聲,手捂著鼻子,眼淚汪汪的,楊帆定睛一看,卻是一個身著彩衣,云寰霧鬢,唇紅齒白、小臉粉嫩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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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某非奴顏輩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雖不知這小姑娘是公主還是郡主,總之是皇族中人,忙抱拳道:“抱歉,在下躲避不及。m”

    那小丫頭捂著撞酸的鼻子,眼淚汪汪地瞪他一眼,帶著鼻音兒問道:“如眉師傅在哪兒,你知道嗎?”

    她問的是內教坊的一位著名樂師,楊帆今日是負責萬象神宮安全的侍衛之一,方才那位如眉師傅帶著一幫弟子仆從進宮時,還是他給安排的更衣之處,恰好知道這人所在,便道:“在下知道。”

    “那你帶我去!”

    小姑娘說完舉步要走,身后突然一聲大喝:“站住!”

    小姑娘止步回頭,就見從另一扇屏風后面閃出一個人來,穿著一身花花綠綠的雜耍戲服,臉上的油彩只涂了一半,還有半邊臉沒畫呢,楊帆就從這半邊臉認出了此人,這人竟是臨川王武嗣宗,看樣子他也要在武則天的大宴上表演個節目為女帝助興。

    武嗣宗冷冷地瞪著那小姑娘,沉聲道:“你是誰家的女子,竟敢如此放肆!姓武的都是小人?嗯?你把這話再說一遍!”

    楊帆聽了不禁暗皺眉頭,武嗣宗有四十出頭了,這么大的人了,跟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較真?何況他還是一位堂堂的王爺。

    那小姑娘眉梢兒微微一挑,竟然毫無懼色,伶牙俐齒地答道:“這么說來,你是姓武了?天下間姓武的人多了去了。我只見過人撿東西的,還沒見過撿罵的。我說一句姓武的小人,你曉得我說的是誰。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認賬了?”

    武嗣宗怒極反笑,道:“你這個黃毛丫頭,膽子當真不小啊,還敢頂撞本王。這事兒我且不與你計較,就沖你這么對本王說話,本王就能辦你個大不敬之罪!”

    小姑娘撇撇嘴。不屑地道:“好大的威風,你是什么王?”

    武嗣宗把胸一挺,大喝道:“孤乃臨川王!”

    小姑娘冷笑道:“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是臨川郡王!”

    武嗣宗道:“臨川郡王又如何?你見孤立而不拜。一再頂撞,還有沒有點規矩了!馬上向本王稱罪施禮,本王念你年幼,便不予計較。否則,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論論這個道理,你雖年幼,你之父母卻難免不教之過,定要重重懲罰,否則皇室尊嚴何存!”

    這時,從小姑娘跑出來的屏風后面又出來一個小家伙。看樣子比那小姑娘還小些,是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穿著一身漆片制作的盔甲,頭頂掀著一面青面獠牙的面具,見武嗣宗大光其火,這小男孩有些害怕地牽了牽那小姑娘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說。

    可那小姑娘卻夷然不懼,把胸一挺,大聲說道:“你問我是誰?好!孤就告訴你!孤是皇太子第三子。當朝楚王殿下!你一個郡王,還在本王面前稱孤道寡,再三頂撞!馬上向本王稱罪施禮,本王念你偌大的年紀,便不與你計較。否則,孤就到皇上面前去論論這個理兒,否則皇室尊嚴何在?”

    “皇太子第三子楚王殿下?”

    楊帆聽了不覺有些意外,他在宮中久了,對困在東宮安份度日的皇帝李旦一家人的情形也了解一些,此時聽這小姑娘自報身份,才知道他竟是男扮女裝,原來此人竟是原來的大唐皇帝、如今的大周太子李旦第三子----李隆基。

    李旦本人不大露面,他這幾個孩子平時也在東宮形同軟禁,根本見不到什么外人,武嗣宗還真不認他,這時李隆基自報家門,武嗣宗不禁傻了眼。

    他方才不好自承小人,便繞開了那個話題,只拿這小女子不知尊卑、故意頂撞為理由詰問于她,哪知道只是眨眨眼的功夫,這小姑娘就變成了男的,而且是當今楚王。不管他心里頭如何的不把李唐宗室當回事兒,可是如果人家真跟他叫起板來,他這個臨川王還真比人家楚王低一頭。

    楚王是親王,他是郡王啊。

    武嗣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甚是難堪。

    李隆基年紀雖小,卻也清楚自己一家人如今的處境,這些年一家人困居東宮,父親是如何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心里有數,所以雖年少氣盛,搶白幾句,卻也不敢真的與武嗣宗撕破臉皮。

    見他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不肯作聲,心頭氣忿稍解,便哼了一聲,扭頭對楊帆道:“帶我去見如眉師傅。”

    武嗣宗被自己的話將在哪兒,不好再拿李隆基怎么樣,對楊帆卻仍是威風十足,一聽李隆基的話,他便一指楊帆道:“你,來跟本王幫點兒忙。”

    李隆基一聽,氣往上沖,眼圈兒都紅了。他自己可以不怕武氏族人,但是他也知道,沒有人把他李家當回事了,他和武嗣宗同時吩咐這個侍衛做事,這個侍衛一定會遵從武嗣宗的吩咐而不會理會他,當著這么多的內侍宮娥,他李家的臉就丟到姥姥家去了。

    可是,他小小年紀,對這種局面哪能有一絲一毫的影響,他終究還是要輸了。小家伙又氣又委屈,險險便要掉下淚來。

    楊帆怔了怔,心底里對武嗣宗又多了幾分輕鄙:“武家后人,果然沒有什么能成大器的人物,一個四十多歲的成年人,居然跟一個六七歲的小娃娃如此針鋒相對,真是斯文掃地。”

    楊帆向武嗣宗欠了欠身,微笑道:“郡王有命,卑職本不敢不從。奈何楚王殿下正要卑職引他去見如眉師傅,卑職……分身乏術啊。”

    武嗣宗冷笑道:“那本王喚你,你來是不來呢?”

    楊帆不卑不亢地道:“上下有別,尊卑有序!楚王既有令在先,在下不敢不從!”

    武嗣宗一怔,他根本沒有想到這個小小侍衛真敢拒絕他的命令,現在這是誰的天下?武氏啊!居然還有這么不開眼的?

    李隆基聽了楊帆這句話卻是目泛異彩,一時歡喜的心都要炸了。他也真的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把他李家當回事兒,居然還有人在乎他這個楚王。

    李隆基看看楊帆,大聲道:“咱們走吧!”

    說完,竟然伸出手去,牽住了楊帆的大手,邁步而行時,又扭過頭去,示威似地瞟了武嗣宗一眼,那種小孩兒心態當真可愛之極。

    “殿下,如眉師父就在這一處屏風內。”

    楊帆把李隆基引到內教坊大供奉如眉師傅所在的地方,便遠遠站住了腳步。這如眉師傅雖然已經做到了教坊大供奉的位置,許多王侯權貴人家也要禮敬有加,不過她年紀卻不大,如今剛剛三十許人,依舊貌美如花。

    如眉身邊一幫女弟子,仆從下人也都是女人,這么多女人在屏風后面上妝更衣、種種準備,他可不便離得太近。

    “嗯!”

    李隆基放開手,又深深地看了楊帆一眼,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楊帆道:“卑職楊帆!”

    “楊帆……”

    李隆基輕輕念了一句,重重地點了點頭,對他道:“好!我記住你了!”

    他沒有再說別的,李家如今朝不保夕,誰知道明天會怎么樣,他無法給楊帆任何承諾。但是,他記住這個名字了。當李家上下淪為小丑一般的存在,孤立無援受人岐視的時候,還有一個人尊重他們,這個人,叫楊帆!

    武嗣忠見楊帆竟敢不遵從他的吩咐,真是肺都要氣炸了,眼見楊帆牽著李隆基的手離開,武嗣忠戾氣十足地向旁邊一個內侍問道:“這個侍衛,叫什么名字?”

    “他叫楊帆!”

    聲音來自他的身后,武嗣忠扭頭一看,竟是剛剛受封為建安王的武攸宜。

    武攸宜拍拍他的肩膀,淡淡地道:“你最好……不要惦記著他!”

    兩個人雖同是郡王,但武攸宜兼著羽林衛大將軍的職務,權勢比他大,所以一聽武攸宜這句話,武嗣忠不禁有些驚疑。武攸宜一攬他的肩膀,向屏風后閃去,同時低低地道:“這個人……”

    稍頃,屏風后面傳出武嗣忠一聲低呼:“啊!竟有這等事,幸虧得你提醒……哈哈哈……,好,好啊,唱的好!”

    武則天高坐上位,手持金杯,放聲大笑。

    剛剛獻歌的是皇太孫李成器,當然,他現在叫武成器了。武成器此時十二歲,是李旦長子,說是太孫,也是形同軟禁似的圈養在宮中。

    李成器給祖母唱了一首《安公子》,這首歌同《舞媚娘》一樣,都是很流行的教坊曲目,李成器歌喉不錯,聽得武則天龍顏大悅。

    這時候,一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手持團扇,姍姍地走上場來,千金公主湊到武則天面前笑道:“阿母,如今為你獻舞的,就是太子家的三郎君隆基。”

    武則天笑容滿面,連連頷首道:“好,好好!”

    李隆基表演的是一曲舞蹈,叫《長命女》,側廂如眉師傅攜一眾樂師奏響器樂,李隆基便在明堂大殿上翩躚舞蹈起來。

    這時,一名背插三角紅旗的邊軍小校一路風塵沖到宮門前面,只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十萬火急!”便一頭栽下馬去。

    宮門守軍大驚,急忙沖上前來,有人扶起這昏厥的小校,有人牽住那匹駿馬,又有人從他背上解下裝著軍情要函的黃色包袱,急急呈進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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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機會來了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李隆基尚是兒童,梳妝打扮起來,粉粉嫩嫩的像極了一個小姑娘,那歌喉也清脆一如少女:“明宮宴,美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圣人萬歲,二愿身體康健,三愿子孫滿明常,歲歲長相見……”

    武則天笑容連連,拈了一塊蜜餞入口,越聽越是順耳,聽到最后一句時,笑容微微一凝,卻是若有所思。m【】【】

    這時,武嗣忠鬼鬼祟祟地湊到近前來:“姑母……”

    武嗣忠嘁嘁喳喳把方才在側殿聽到李隆基說的話對武則天學說了一遍,武則天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正在歌舞的李隆基,淡淡地問道:“這是三郎說的?”

    “是!”

    武則天沉默片刻,呵呵笑道:“朕有這么多子女,可惜……,沒有幾個成器的,這孩子倒是有些英雄氣魄。”

    武嗣忠一怔,不情愿地道:“姑母,他……他說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您怎么……”

    武則天乜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嗣忠啊……”

    “侄兒在!”

    “你看三郎扮的這女孩兒可好?”

    武嗣忠隨便往堂下看了一眼,敷衍道:“好,扮得很像。”

    武則天呵呵地笑了兩聲,道:“童言無忌,一個小孩子家說的話,你這么大的人了,還要跟他較真兒?三郎扮的是個女人,卻是一個男人。你雖是一個男人,怎么卻像一個女人?”

    武嗣忠面紅耳赤地說不出話來。

    武則天揮蒼蠅似的擺擺手。道:“朕今天很高興,你不要來掃朕的興。退下吧!”

    “喏!”

    武嗣忠躬身退了下去。

    李隆基表演已畢,獲得滿堂喝彩。【】【】武則天哈哈大笑,賜了他一盤蜜餞,李隆基謝恩退下,接著便是他的五弟李隆范上場了。這位五郎就是方才與李隆基同在屏風后更衣的那個小家伙,剛剛五歲,受封岐王。

    岐王表演的也是舞蹈《蘭陵王》。這蘭陵王是北齊皇帝的第四個兒子高長恭,高長恭勇冠三軍,只是長相俊美的如同一個女孩子,為了增加威懾力。他每次上戰場,就會戴上一副面目猙獰的面目。

    后人據此創作了《蘭陵王入陣曲》的舞蹈,李旦這幾個兒女里邊,岐王是最具藝術細胞的一個,由他領銜,率領一眾武士表演的《蘭陵王》把整個宴會的氣勢都掀上了。

    岐王也得了賞賜,退下之后,李旦的四公主李花婉姍姍地走到臺前,剛要輕啟櫻唇,為祖母獻歌。一個侍衛便快步奔進大殿,搶前幾步,高舉黃布包袱,大聲道:“報!隴右十萬火急軍報!”

    ……

    武則天煞費苦心安排的一場昭示皇室興旺和睦的家宴,被隴右急呈的一份軍情奏報給攪了。

    東突厥和吐蕃驅親唐的西突厥東逃,向大唐駐軍發動進攻,這一系列軍事行為,成為剛剛建立的大周王朝的一個重要考驗,而這件事也從各方矚目的對隴右軍事統帥的任命。再度變成了收復安西四鎮與否的話題。

    實際上就在去年,武則天就派文昌右相韋待階為安息行軍大總管,督三十六路行軍總管攻打吐蕃,嘗試過奪回安西四鎮,結果與吐蕃幾番交手,損兵折將,最后在弓月城西的寅識迦河大敗,韋待階也因此被流放鄉州。

    如今,朝廷不得不再度考慮安西四鎮問題了。

    次日早朝,金殿上展開了一場是否奪回安西四鎮的大辯論。

    新任宰相狄仁杰率領與他同一政見的文武大臣竭力反對西征,在狄仁杰看來,吐蕃和東突厥的進攻,已經迫使朝廷不得不就近任命婁師德為清源道經略大使,軍權不至旁落于武承嗣一班野心家手中,足矣。【】【】

    至于安西四鎮,實為雞肋之地,地處偏遠,蠻荒不堪,于帝國毫無助益,不管是派軍遠征還是派軍駐守,都是一件勞民傷財的事情,不如放棄安息四鎮,收縮主力,節縮軍費。

    這一回反倒是武承嗣一派的人竭力贊成出戰,因為只有出戰,他們才有可能把隴右軍權拿在手中,但是這個目的當然不能直言,所以他們大舉安西四鎮在手對大唐控制整個西域的影響,這些軍事要地對整個大唐有多大的好處。

    狄仁杰等人則反對籍由這一事端擴大事態,重提奪回安西四鎮的話題,在狄仁杰等人看來,任何一種主張,如果只是一味地強調某方面的作用,都是不可取的。

    關中西有大散關,東有函谷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再加上高原和秦嶺兩道天然屏障,乃四塞之國,固若金湯,如果所謂的軍事要地決定一切,秦國怎么會亡?

    蜀道之難如同登天,陽安關、劍門關、葭萌關、龍透關、夔關,無一不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地,蜀國何以亡于魏國之手?

    一個國家內部疲弱不堪時,就算它有再多的險要之地也不堪一擊,何況放棄安西四鎮,其后仍有重重關隘,并非一馬平川直取中原的坦途大道。安西四鎮是棄是取,要權衡奪而守的付出和棄而舍的收獲,

    要論口才,武承嗣、丘神績等人哪是他的對手,而周興雖有一副好口才,可他熟悉的是刑獄之事,這等關乎政經軍事的國家機要,他根本插不上嘴。

    狄仁杰駁得武承嗣啞口無言,轉對武則天稟道:“天生四夷,皆在先王封域之外。東距滄海,西隔流沙,北橫大漠,南阻五嶺,這是上天劃分中外的界限。

    如今若用武荒外,邀功絕域,竭府庫之實,以爭不毛之地,得其人不足以增賦,獲其土不可以耕織。茍求冠帶遠夷,不務固本安人,所為何來?古人有言‘書同文,車同軌,未必得安。’此言雖小,可以喻大。

    貪功方外,耗竭中國,恐怕連根本都要動搖了,豈非得不償失?昔漢元帝納賈君房之謀而罷珠崖,宣帝用魏相之策而棄車師田,實乃大智之舉。我皇當損四鎮,肥中國,省軍費于遠方,并甲兵于要塞,以逸待勞,以主御客。”

    武則天端坐上首,聽著他們雙方論斷,只是一言不發,聽到狄仁杰這番慷慨陳辭,而武承嗣等人已無言以對,便道:“安西四鎮是否奪回,容后再議。眼下,吐蕃、突厥耀兵于我邊塞,稍有差遲,敵必趁隙而入。

    傳旨,升婁師德為左金吾將軍,檢校豐州都督,暫代清源道經略大使、行軍大總管一職,整飭軍備,嚴陣以待,不可予敵可趁之機。至于詳細情形,俟斛瑟羅到京之后,再作決定,退朝!”

    武則天拂袖退朝,到了武成殿,便吩咐人道:“傳羽林衛大將軍武攸宜、左金吾衛將軍丘神績、右鷹揚衛將軍王孝杰速來見朕!”

    武則天說罷,對上官婉兒憤然道“狄國老不知朕的苦處。”

    上官婉兒呈上一碗武則天最愛喝的醪糟,柔聲道:“大家息怒,狄公一向還是甚體圣意的,這一遭兒因為什么事惹大家不快了?”

    武則天坐到案后,冷哼道:“這個老家伙,總是反對朕出兵西域,偏他能言善辯,連朕也說不過他。”

    上官婉兒掩口失笑,道:“原來大家為的這事兒,說起來,狄公的意見縱然與大家相左,終究還是為大家考慮,大家若覺得狄公所言不是道理,不聽他的也就是了,何必氣壞了自己身子。”

    武則天臉色微緩,頷首道:“嗯!還是婉兒知我心意。”

    武則天贊完了,目光微微一凝,道:“朕是個女人,女人當國,文武群僚、天下百姓本就心有疑慮,朕若不能收回安西四鎮,甚而棄之不顧,如何讓天下臣工心服口服?這一次,不管多少人反對,朕一定要對西域用兵。安西四鎮,一定要從朕手里拿回來!”

    上官婉兒神色微緊,道:“大家,我朝對西域用兵,多有敗例。如今既有這么多大臣反對,自然也有他們的道理,大家還須慎之又慎。”

    武則天頷首道:“朕知道!朕已經敗過一次了。這一次,朕一定會慎而重之,謀而后動!”

    ……

    傍晚時分,楊帆發現黃隊正和程隊正都被許旅帥叫走了,之后,張溪桐、田彥、越子傾等人也陸續被叫走,每個回來的人神色都有些異樣。楊帆忍不住攔住剛回來的張溪桐問道:“出什么事了,咱們旅帥從來沒這么晚的時候單獨調人。”

    張溪桐知道他有些背景,不要說旅帥,就連武大將軍對他似乎都另眼相待,便老實答道:“圣人(皇帝)要派些人去隴右,具體做什么還不知道。聽說這次的事情挺大的,左金吾衛的丘神績將軍和左鷹揚衛的王孝杰將軍都要去。”

    “丘神績要去隴右,百騎也要抽調人去?”

    楊帆聽到這里,心頭怦地一動,急忙問道:“去隴右的人定下來了么?怎么未見旅帥召我前去?”

    張溪桐心道:“隴右那地方去了就是遭罪的,說不定還有性命之危,你那命比我們金貴多了,誰能調你去?”

    心里這么想,嘴里卻只是干笑道:“大概……旅帥大人對你另有安排重用吧。”

    我不是想循正途上位么?軍功在隴右!

    我不是正愁無法接近丘神績么?丘神績要去隴右!

    楊帆的眼神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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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男兒當建功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你想去隴右?”

    武攸宜和許良瞪著楊帆,一臉的不可思議。m

    楊帆道:“是!卑職聽說要派百騎中人赴隴右公干,卑職想去!”

    武攸宜和許良對視了一眼,暗暗嘀咕:“這小子是心血來潮還是姑母的意思?如果我真把這小子弄去隴右,姑母突然想召他侍寢……,又或者從隴右回來,丟條胳膊少條腿兒,這個……”

    武攸宜想了想,問道:“你想去隴右,這是誰的意思?”

    楊帆一愣,道:“這自然是卑職自己的意思!”

    許良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想去隴右?”

    楊帆更奇怪了,便道:“因為卑職想建功立業!卑職是個軍人,想要建功立業,莫如戰場廝殺!如今既然有這個機會,卑職希望大將軍能夠把它給我!”

    武攸宜心想:“你還需要戰場廝殺么?只要榻上賣些力氣……”

    武攸宜咳嗽兩聲,道:“這個……你入伍時日尚短,這一次需要軍伍經驗豐富……”

    楊帆道:“大將軍,卑職入伍時日雖短,可是各項校考并不弱于其他弟兄啊!就連卑職本來最弱的射術,如今也大有長進。戰陣經驗總要有所磨礪才有,卑職若是一輩子不上戰場,那豈非永遠也沒有戰陣經驗?卑職請纓,愿赴隴右,請大將軍一定應允!”

    楊帆說完,便單膝跪下。行了一個最隆重的軍禮。

    武攸宜連忙道:“起來起來,你快起來。這件事嘛……。嗯,你先回去。讓本將軍想一想,明日再答復你!”

    楊帆無奈,只好抱拳道:“喏!既如此,卑職先行告退!”

    武攸宜目送楊帆離開,馬上對許良道:“你繼續甄選精明強干的侍衛,我離開一下。”

    武攸宜匆匆離開玄武門。便往史館趕去,那兒就是上官婉兒平素住處。

    建安王武攸宜趕到史館的時候,上官婉兒在兩個侍女的服侍下剛剛沐浴完畢,聞聽武攸宜趕到。上官婉兒穿了大袖襦衣,玉色羅裙,換上了較正規的衣裳,只是一頭烏黑的秀發還濕著,只挽了一個慵媚可人的美人髻,綰一支碧玉簪子,雪白頎長的秀項,宛如一株高山雪蓮。

    聽了武攸宜的來意,上官婉兒也不禁吃了一驚,失聲道:“他想去隴右?”

    武攸宜道:“這不是大家的意思?”

    上官婉兒微微斂了雙目。沉吟片刻道:“多謝大將軍把此事告知婉兒,這件事……明日婉兒再答復將軍,可否?”

    武攸宜只道她是要先問過姑母的意思,連忙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送走武攸宜,上官婉兒坐到燈下,靜靜地思索著這個消息,她知道。楊帆這是為了能與她長相廝守,才不惜冒險犯難,她的心中感動不已,可是一想到他要去隴右,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心中便極度不安。

    愛上一個人的時候,總會有點害怕,因為得到了,所以怕失去。

    然而,誰都希望自己喜歡的男人有本領、有出息,誰會喜歡一個平庸之輩?

    所以,這世間才有“悔教夫婿覓封候”的感慨,也有“馬前潑水”的故事。

    讓不讓他去呢?

    這一夜對婉兒來說,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你要去隴右?”

    “我要去隴右!”

    楊帆看著婉兒,神情非常堅毅:“對我來說,最快的升遷方式就是立功,立大功!婉兒,這是一個好機會!當初你調我去百騎,不就是這么打算的么?如今機會來了,你怎么反而猶豫了?”

    上官婉兒憂心忡忡地道:“婉兒是這么打算的,可是沒想過讓你去隴右,平叛也好、殺賊也罷,哪怕是跟著大軍出征,以你百騎的身份,也可以守在行軍大總管身邊的,可這一次,連丘神績和王孝杰都是密赴隴右,恐怕會有危險。”

    楊帆懇切地道:“婉兒,做什么事不危險呢?薛懷義以侍寢為晉身之階,雖然位至國公,卻像纏在大樹上的一根藤,把男兒尊嚴一身傲氣丟得干干凈凈;傅游藝以勸進為晉身之階,雖然做到了當朝宰相,卻像一棵粗如小指卻高達百丈的樹,經不起半點風吹草動。

    以戰功搏權位,拼的時候固然危險重重,可是這功勞也得的踏踏實實,問心無愧!我知道你關心我,可我應該去!我是男人,我想做一棵能叫你倚靠的大樹,而不是纏在你身上的一根藤!”

    他的目光非常坦然,雖然,丘神績也是他想去隴右的理由之一,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沒有丘神績這個因素,僅僅為了婉兒,他也要去。

    沒有哪個男人不想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為他而驕傲,其實男人比女人更重視彼此身份地位的差異。有些女人會考慮這個男人的身份地位是否比她家里更好,嫁過去會不會生活富足,而大部分男人,在乎的往往是自己的家世地位是不是比女方家里更差,會不會低人一頭。

    女人找一個比她強百倍的男人那是她的幸運與榮耀,伴隨著她的往往是羨慕與祝福;男人找一個比她強百倍的女人,他就要承受很大的壓力,伴隨他更多的是輕鄙和嘲笑。因為,他是男人!

    婉兒看著她的男人,她沒有問太多,也不用楊帆講太多,她從楊帆的眼神里看到了他的決心和勇氣,也讀懂了他的心思,盡管很不舍、很擔心,但她還是服從了他的意志,她低下頭,柔柔地道:“好!你……千萬保重……”

    楊帆點點頭,柔聲道:“你放心,我會安全回來的。”

    婉兒輕輕“嗯”了一聲,抬起頭來瞟了楊帆一眼,輕輕地道:“明天戌時到丑時,是你當值游哨吧?”

    楊帆想了想,失笑道:“大概是吧,我把值戍時間記在墻面上了,得回去看看才知道。”

    婉兒白了他一眼,薄嗔道:“男人啊,糊里糊涂的。明晚你當值,到時候……”

    婉兒咬了咬嘴唇,白凈無暇的臉蛋上忽然浮起一抹如春醉酒暈般的嫣紅:“到時候你來看看我,人家有話跟你說。”

    楊帆“嗯”了一聲,道:“好!到時,我各處轉轉,應個景兒就去……沈沐要去隴右?”

    姜公子端著一杯酒,一身白衣如雪,不沾纖塵地站在裴侍郎家出租的宅院后花院一處五角小亭里,一手負在身后,孑然獨立,卻仿佛站在雪山之巔。

    他的身后只站著天愛奴一個人,但他這句話并不是問天愛奴的,因為這個消息是沈沐親口告訴他的,他知道沈沐的去向,也知道沈沐的目的是為了幫助太平公主、狄仁杰等人與武承嗣爭權。

    他這句話也不是在自問,而是在沉思。

    姜公子沉思良久,又道:“長安送來消息,沈沐的人調動了大量糧食,而且還在不斷的收購當中,同時……他還往隴右調動了大筆資金,這些錢糧數目之大,足以為一支五萬人的軍隊提供長達三個月的軍糧、配發十萬枝箭矢,他想干什么?”

    還是沒有人回答,姜公子做事很少與人商量,也很少聽得進別人的意見,他只相信他自己。天愛奴顯然也知道他這個習慣,因此只是站在他背后靜靜地聽著。

    姜公子目光閃動片刻,漸漸幻化成一片凜凜的殺氣:“我顯宗負責追隨強者逐鹿天下,他隱宗本該偃旗息鼓,受我調動。如今看來,他沈沐似乎不甘寂寞,有些蠢蠢欲動啊。隱宗如此不安分,一個不慎,就會連累我們所有人。”

    姜公子緩緩轉過身來,對天愛奴道:“武媚已然稱帝,但朝堂之上余波未息,現在風云變幻,還看不出可以全力扶持的人物,對太平和狄仁杰等人的幫助,做到眼下這個份兒上已經足夠了,我們不宜涉入太深,還要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才可有所行動。本公子不日即返回關中,高山穩坐,靜觀時局變化!”

    天愛奴這才欠身道:“喏!”

    姜公子沉吟道:“至于隴右那邊……,得派人去看看,沈沐到底想干什么?一直以來,我實在是有些忽略他了。”

    他想了想道:“隴右一直是沈沐經營的地方,而且本公子無權插手隱宗之事,如果本公子判斷不實,又被沈沐拿住把柄,元老們必定會有所不滿。小心起見,阿奴,還是你去吧,只要拿到證據,立即去華山見我!”

    天愛奴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微微一欠身,又道:“喏!”

    姜公子望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西域各方勢力錯綜復雜,尤其是這種時候,更是步步殺機,你自己小心一些。”

    天愛奴雖是他的侍婢,但她是由姜公子一手撫養長大的人,從一個幾歲大的黃毛丫頭,出落成嬌俏可人的美麗少女,她陪伴在姜公子身邊的時間,比他的妻子和兒子都多,姜公子對她有一種很特別的感情,明知此去危機重重,不由也動了幾分關切。

    姜公子自負、高傲、多疑、寡情,能叫他放在心上的人實是寥寥無幾,天愛奴聽了他這句話,不禁微微有些動容,眸中也有了一絲暖意。她低下頭,輕輕地答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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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浪漫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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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漏更深,婉兒獨自一人坐在楠木卷耳案幾后面,面前擺著一只湯碗。 M

    這是一只木碗,用樺木根瘤制成,這種碗盛沸水不裂,跌地不破,不燙手不冰手,體輕質固,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原味,武則天很喜歡這種餐具,上官婉兒也受賜了一套。

    木碗上有天然的紋路,形成各種圖案,婉兒這只木碗上的紋路恰如一枝梅樹的老干虬枝,仔細看,似乎上面還有點點梅花。

    碗里盛著藥湯,醬紅色的,散發出一股濃郁的藥味兒。

    婉兒看著這碗藥湯,神色不斷變幻,似乎心有掙扎,過了許久,她才鼓起勇氣,似乎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毅然端起這碗已經晾溫了的藥湯,一仰脖兒,“咕咚咚”地喝了下去。

    藥湯喝罷,婉兒似乎也放下了一塊心事,神色變得輕松下來。她放下藥碗,拿絲帕輕輕拭一拭嘴角,目光不期然地落在窗臺上。那兒放著兩只細頸長腰的花瓶,花瓶里各插著一束盛開的蘭花,坐在這里便能嗅到那一陣一陣幽雅的花香。

    “待詔,浴湯已經準備好了,下面已燜了炭火,兩個時辰內水溫都不會降的。”

    兩個宮娥走進房間,向上官婉兒襝衽施禮,正凝睇著蘭花出神的婉兒驚醒過來。

    在宮里,婉兒和團兒都擁有一大批親信的太監和宮娥,由于婉兒替武則天處理大量政務,便是在禁軍內衛里面也擁有許多心腹。她能放心地讓謝小蠻給她和楊帆穿針引線、鴻雁傳書,實非偶然。

    這兩個十**歲的宮娥也是婉兒的心腹,饒是如此,婉兒也不想讓今晚的事被她們知道,倒不是擔心她們會在背后嚼舌頭,透露了什么風聲,或者向什么人通風報信。而是一種女孩兒家的羞澀本能。

    婉兒點點頭,道:“好,你們回去歇息吧。我看會兒書就沐浴歇息。”

    一個宮娥眨眨眼道:“待詔不要我們侍候沐浴么?”

    婉兒從案上拿過一本書,隨意地翻閱著,道:“哦!不必了。午后已經沐浴過了,睡前簡單地清洗一下就好。”

    “是!”

    兩個宮娥向她欠身施了一禮,飄然退了下去。

    婉兒看著書,一副神情專注的模樣,可是兩個宮娥剛剛離開,她就像只小兔子似的跳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探頭向外看看,小心地掩好門口,回到案邊坐下,從案幾下面摸出一包紅蠟燭來。

    這種蠟燭是用一種蠟樹的皮制成的。這種樹會生一種蟲子,蟲子就寄生在樹干和樹枝上,靠汲取樹汁生存,它們會分泌一種汁液,這種汁液就是這種蟲蠟的制作原料。

    用這種蟲蠟制成的蠟燭。燃燒時間久,燭光明亮,無煙,還會散發出淡淡的怡人清香。因為這種蠟燭極其昂貴,就連武則天都無法做到每天使用這樣的蠟燭。

    但是婉兒記得很清楚,武則天每次召薛懷義或沈太醫侍寢時都會從內庫調取這種蠟燭。次日一早她進入武則天寢宮安排天后的情夫離開時,都能嗅到一種雖然極淡但凝而不散的異香,叫人嗅了特別舒服。

    今夜,是她決心把自己守了二十五年的身子交給自己男人的大日子,她不能花釵翟衣隆重出嫁,也不能龍鳳紅燭通宵長燃,她總要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大日子隆重一些,因為一生只有這么一次。

    所以婉兒特意從內庫調出了幾支這種特殊的蠟燭,平日里都是由她替武則天調取這種蠟燭,她也不用擔心武則天哪一日童心大發,跑到內庫去核對數目,武則天召面首侍寢又不記檔的,便是去核對,自己也未見得記得清楚。

    婉兒引燃蠟燭,先把桌上的燈盞換了,然后是博古架、梳妝臺……,每一處的燭火都換了這種可以長燃一夜的紅燭,她又看看榻上,那是也是剛換的嶄新的被褥帷帳,婉兒輕輕地吁了口氣,一臉恬靜的笑意。

    隨著蠟燭的燃燒,一股馨香彌漫滿屋,輕輕嗅上一口,便讓人心曠神怡。她卻不知,這種蠟燭燃燒發出的香味兒不止有舒緩情緒、排除異味的作用,還有催情的效果。

    不過,她今夜正想把自己獻給即將遠行的良人,心情難免忐忑,這無心之舉倒是讓她緊張的心情莫名地有些舒緩下來。

    “當當當!”

    房門輕叩了三下,剛剛坐回案幾后面的婉兒緊張地站起來,低聲問道:“誰?”

    “待詔,卑職楊帆!”

    楊帆不知婉兒房中是否還有侍候的侍女下人,是以如此回答。

    婉兒緊張地看看身上,又摸摸鬢發,這才說道:“哦!你……進來吧……”

    房門無聲地開了,楊帆閃身進來,看他那警惕的樣子,婉兒便道:“屋里沒有旁人,把門插好。”

    “好!”

    楊帆沒有多想,此刻不比白天,他一個侍衛夜入上官婉兒房間,被人看見當然不妥,這門自然要閂上,他哪想得到今晚小白兔想吃大灰狼。

    楊帆閂好門走到婉兒身旁,婉兒便有些緊張起來,聲音微微發顫,音調也不自然地道:“咳!你來啦,巡弋到此處,沒有被人看見吧?”

    “憑我的身手,當然沒有!”

    楊帆得意地一笑,瞧瞧婉兒酡紅的雙頰,一低頭又看見了案上的藥碗,順手拿起來看看,又嗅了嗅,便緊張地問道:“怎么有股藥味兒,你病了么?”

    婉兒忙中出錯,竟把這藥碗忘在了桌上,心里一慌,趕緊搖頭道:“沒有,我喝的……那是補藥。”

    “補藥?”

    “哦,是……神仙玉女粉。”

    楊帆納罕地道:“那是什么東西?”

    婉兒一個女兒家。怎敢說她喝的乃是避孕的藥物,胡謅了一個名字,楊帆偏還追問不休,只好紅著臉道:“這是……美白肌膚的一樣補藥,咳!反正是女兒家才服用的東西,你就不用問了。”

    楊帆恍然,答應一聲。看看婉兒此時的模樣,膚滑如脂,肌白如雪。微微襯著一抹紅暈,白里透紅,異常美麗。不禁微笑道:“你呀,膚色已然如此白皙,何需服用這些東西,還想白到哪里去。”

    婉兒含羞低頭,輕輕地道:“總要郎君不嫌棄才好。”

    楊帆柔聲道:“我愛你還愛不夠呢,怎會嫌棄?”

    他輕輕地勾起婉兒的下巴,婉兒順著他的手勢乖順地仰起頭,一雙點漆似的眸子深情地凝視著他。

    楊帆一身侍衛裝束,與她見慣了的其他禁軍侍衛并無任何不同,可是同樣的軍服。穿在他的身上,似乎就特別的充滿了一種英武陽剛之氣。

    她的情郎,發黑如墨,鼻如懸膽,一雙眼睛清清澈澈的。好象可以一直照到人的心里去,照得她心慌慌,腿發軟。

    楊帆看到近在咫尺的那雙嬌艷的唇瓣,忍不住便吻了下去。

    “嗯……”

    婉兒嬌吟一聲,沒像以往受他侵犯時一般先推拒一番,她只是微微地一僵。便順從地張開櫻唇,嬌怯怯的任他侵入進來,肆意地侵占、品嘗、撫慰,漸漸地讓自己的心迷醉、酥軟、濕潤起來……

    纏綿的一個吻,許久許久,楊帆才輕輕放開她,貼著她幼滑的臉頰輕輕摩挲著,在耳畔輕聲道:“婉兒,后天我就要去隴右了,你一個人在京里,要好好的。”

    婉兒的淚迅速蓄滿了眼睛,她忘情地抱緊了楊帆,趴在他肩頭,低低地道:“你不在,人家怎么能好好的?少了你,就像菜里少了鹽,什么滋味都沒有了。”

    “婉兒……”

    聽著這情意綿綿的話,楊帆忍不住又吻了下去。

    這一回,婉兒仰起小臉,就像待哺的小雀,主動地迎合著他,親吻著他。

    她那青澀的舉動,溫軟的嬌軀,細若簫音的呻吟,更加激起了楊帆的**,他的手攀上了婉兒的玉女峰,婉兒的嬌軀只是戰栗了一下,卻沒有如往常一般按住他的蠢動,楊帆感應到了她的態度,變本加厲地把手順著她的衣襟插進去。

    “咝……”

    手掌一握住那嬌彈彈、圓聳聳、瓷實飽滿的玉峰,一種**的感覺同時襲上兩個人的心頭。

    “婉兒……”

    楊帆的鼻息有些粗重起來,目光灼熱。

    男人本就容易沖動,而根本不明蟲蠟真正妙用的婉兒又在她這幢比武則天寢宮的小了十倍不止的空間里使用了相同數量的催情蠟燭,那異香的效果不只作用在楊帆的身上,也讓她變得異常渴望起來。

    也許,今晚她原本只是抱著把自己獻給即將遠行的情郎,確立彼此真正的關系的想法,而此刻她的心中也充滿了一種叫她既害怕又渴望的**,她想擁有她的情郎,她想被她的情郎擁有。

    滿目春**流,婉兒微微側了螓首,貼到他的心口,用細不可微的聲音低婉柔媚地道:“郎君,今夜……你要了婉兒吧……”

    那模樣嬌艷欲滴,那聲音,蕩氣回腸。

    聽著她鼓足勇氣向自己傾訴的心聲,楊帆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夜晚、另一個女人,同樣的投懷送抱,卻是不一樣的語氣,那個女人說的是:“我要你!”

    而懷中這個明明羞怯得渾身發抖,卻鼓足勇氣向他表述愛意的小女子,對他說的既不是“我要你”,也不是“我給你”,而是:“你要了我吧……”

    在這兩個女人心中,他是何等地位,一目了然。

    楊帆心中愛如潮水,激蕩不已,他再也忍不住了,輕輕一彎腰,抄起婉兒的腿彎,把她打橫兒抱起來,便向內室屏風后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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