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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1夜無眠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夜深了,小柒兩只小手抱著腦袋,兩條小胖腿蜷曲著,像只小青蛙似的躺著,睡的十分香甜。m

    已經到了夏天,朵朵怕把他熱著,所以給他穿得比較單薄。朵朵又怕他束縛著手腳太辛苦,所以完全放開了來。

    不過還好,這個小家伙雖然幼失怙恃,連奶都只能吃羊奶,卻是十分強壯,胃口極好,玩的時候固然精神,睡著了一般也不鬧騰,動動手腳不會驚醒了他。

    朵朵坐在榻邊還沒有睡,她正在整理衣服。其實也沒有太多可以整理的東西,包袱里塞的最多的就是尿布,朵朵核計著,一路西去,路上怕是不好清洗尿布并隨時晾干,所以特意多準備了一些。

    “還差什么呢……”

    朵朵一樣樣地數著包袱里的東西,盤算著路上還該帶些什么。楊帆這兩天抽空出宮時,已經告訴她自己將去隴右。楊帆每隔兩天,就趁休息的時候出宮來見她,送些吃食,看看孩子,這一次是想在臨走前對她有所安排。

    武攸宜經過一段時間的搜查,已經放棄了對春妞兒和朵朵的緝捕,只是在狄仁杰府前還留了暗哨以防萬一,楊帆打算把朵朵和孩子轉移到修文坊去,請面片兒幫忙照顧。

    誰知朵朵一聽他要去隴右,就央求著要一起回去。楊帆問了一下,黑齒常之雖在隴右已無親人,但是春妞兒的母族卻在隴右,雖然一直不曾聯系上。但是這樣一個大族,不應該在戰亂中全部覆滅的。

    春齒常之被抓后,春妞兒就曾說過,郎君對大唐忠心耿耿,功勛卓著,卻落得這般下場。莫不如洗脫冤屈之后告老還鄉,回到隴右尋找她的母族。一家人安安生生過自己的日子。

    如今武則天剛剛登基,武承嗣氣焰熏天,狄仁杰所說的機會還不知幾時才能到來。再說。最重要的是春夫人攜到洛京來的那些證據,她只是個小丫環,從來沒有參與過那些軍機。連人證都算不上,留在京里也毫無用處,不如歸去,如能找到夫人的母族,也能讓孩子與親人團聚。

    楊帆被她一番央求,只好答應下來。如今距啟程之日還有兩天,朵朵就開始準備了。

    她懷念隴右,洛陽雖然繁華,可是對她而言卻只是一個不見天日的牢籠,她希望回到隴右去。那兒的天更藍、云更白、草更綠,風更自由。她懷念那里的羌笛,懷念那羊皮鼓“咚咚”的聲音,那才是她永遠的故鄉。

    唯一叫她遺憾的,是不能在臨走前去祭拜一下夫人。想到夫人。朵朵的眼睛又濕潤了,她看著熟睡中的小柒,輕輕撫摸著他紅撲撲的臉蛋兒,幽幽地道:“等阿郎沉冤昭雪,小公子也懂事了,朵朵再帶你來祭拜你的娘親。可好?”

    睡夢中的小柒“咯咯”地笑了兩聲,嘴角又抽了抽,像是在抽噎。

    老人們說,小娃娃睡覺的時候或哭或笑、或手舞足蹈,那是有位神仙婆婆在教他們怎么哭、怎么笑,怎么使用自己的手腳。

    朵朵忍不住便想,教小柒的現在會是誰呢?會不會是夫人牽掛孩子,所以托夢來看她的寶寶,親自來教他東西?

    想到這兒,朵朵鼻子一酸,忍不住又掉下淚來……蠻腰若柳,裊娜一彎。

    那豐腴滑膩而又結實緊繃的圓臀,在水中若隱若現的更顯飽滿,水面上泛起一團團熱氣,一朵朵艷麗的花瓣在水波上蕩漾著,襯著她那白嫩如雪的肌膚,真是綺靡艷媚之極。

    偶爾,楊帆的大手襲向她的要害,婉兒害羞地躲避時,那臀兒一拱,“嘩”地一下躍出水面,在輕輕的一閃一晃之間,便蕩出一片眩目的雪光,未等你看著它的模樣,那一輪明月便又沉到了水底,逗引得楊帆的心思也隨著它的起伏而一起一落。

    看著婉兒愉悅、滿足、幸福、快樂的表情,楊帆的心事悄然放下了。

    楊帆在南洋時、在坊間里,聽過許多漢子吹噓床榻間如何的本事,楊帆本以為自己至少也比他們強個七籌八籌的,卻不料他的初夜結束的這么快,依他自己估計也就一刻鐘的時間,這還是他咬牙堅忍的。

    當婉兒鼓足勇氣對他說出:“郎君,今夜……你要了我吧……”這句話后,全身的骨頭仿佛都隨著她耗盡的氣力而被抽走了,整個身子軟綿綿的柔若無骨,若不是楊帆正攬著她的纖腰,幾乎要軟癱在地上。

    此時的她,軟軟的就像一根藤,纏在樹上的藤。

    楊帆把她抱起,進入內室放到榻上,溫柔地為她寬衣解帶。

    蟲燭持續地放出催情的異香,不過這等上乘催情香只是能讓人的**更加強烈,卻不至于讓人迷失神智,楊帆的靈臺依舊一片清明,他想留給自己心愛的女人一個浪漫旖旎的夜晚,而不是粗暴簡單的過程。

    然而,當婉兒的衣衫被他解去,臉頰發燙地把頭埋進被底再也不肯抬起來時,楊帆看著那一榻風月,就徹底迷失其中了。

    婉兒俯伏于榻上,身子苗條,四肢纖長,肌膚潔白如雪,光瑩如素。

    楊帆平時只覺她身材頎長苗條,如今不著寸縷,才發覺她纖細的只是那刀削般的香肩和不堪一握的纖腰,她的兩瓣玉股竟是異常的肥美豐碩,仿佛兩枚剝了殼的蛋清,襯著那削肩細腰、修長的大腿,儂纖合度,曼妙已極。

    楊帆忍不住了,于是一場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就此開始了。

    盡管婉兒早已有了把自己奉獻給他的準備,可是劍及履及的那一剎那。她還是莫名地恐懼起來,她的雙手和雙腿就像一大一小兩只鉗子,立即牢牢地卡住了他的身子,再不肯讓他前進一步。

    一番角力之后,楊帆初戰告捷,但隨之而來的那種異樣的快感,卻幾乎讓他立即淪陷。這與身體的強健無關。沒有哪個初哥兒能抵御那從不曾品嘗過的**蝕骨、至極至樂的快感。楊帆只堅持了一刻鐘,身子就炸成了億萬枚碎片。

    理想很豐滿,

    現實很骨感。

    楊帆很沮喪。

    他不知道他人生的第一次能堅持這么久已是極為難能可貴,更不知道一個處子豈堪伐撻?饒是婉兒時常蹴鞠,身體強健。這樣的恩愛與她而言也已到了極至。直到兩人共浴,看到婉兒滿足愉悅的表情,一臉幸福的羞態,楊帆心里的不安才漸漸隱去,然后他就欣喜地發現,他又蠢蠢欲動了。

    “嘩啦!”

    共浴良久,婉兒的羞怯漸去,漸漸喜歡上了這種與心愛的男人魚水交融的感覺,她那白皙到了極致、曼妙到了極致的身子仿佛一只海豚般俏皮地躍出水面,倏然又沉下去。然后滑近了,想要吻一吻楊帆的胸口,但她馬上就發覺了異樣。

    水下有一柱擎天……天亮了,武則天的御輦正行向萬象神宮,路旁忽然有一個小宮娥快步走近。低低對她耳語了一番。

    “哦?婉兒病了?可看了太醫?”

    小宮娥道:“待詔只是偶感風寒,并無大恙,歇息一兩日就會好的。待詔自己也略通醫術,服了一服藥已經好多了,只是這兩日不能輔政御前,特差奴婢來向圣人告假。”

    武則天對自己的左右手還是很看重的。聽罷頷首道:“嗯,那就讓她安心歇息兩天吧。叫團兒從內庫撥些參芝補品與她。”

    “奴婢代上官待詔謝圣人賞賜!”

    那宮娥盈盈地拜了下去,武則天把手一揮,步輦繼續向萬象神宮行去。

    團兒侍候武則天沐浴、更衣、早膳、上朝之后,這才歇下來。此時她正在房中吃著燕窩粥,一個身材高大、五官端正的白胖胖太監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

    那胖大太監細聲細氣兒地稟告道:“團兒姐姐,圣人有旨,著內庫調撥些參芝補品賞與上官待詔補補身子,還請姐姐示下。”

    這個大太監是團兒的心腹,名叫靜官,因為生了一只厚實靈活的好舌頭,那鼓唇搖舌的功夫時常弄得團兒魂飛魄散,所以最得團兒寵愛。

    團兒聽了靜官的稟告,不以為然地道:“既是大家吩咐,那就揀些東西送去好了,也不用拿最好的,意思一下就是了,她上官待詔還差了這點東西么?對了,她怎么了?”

    靜官舔了舔厚實的大嘴唇,幸災樂禍地道:“聽說是著了風寒,臥床不起。”

    “是么?”

    團兒一聽高興起來:“得了,你去挑幾樣東西來,我親自送去。上官姐姐病了,我這做妹子的不得去瞧上一瞧,表表心意么。”

    靜官嘿嘿一笑,答應一聲,退了下去。

    婉兒很少這時還不起來,可今天她是真的爬不起來了。

    如果說昨夜第一次把自己奉獻與郎君,她最大的滿足是來自于心理,第二次就漸漸體會到了那種快樂的感覺,第三次她就有了飄飄欲仙的滋味……,第六次時她已酥如一灘春泥,第七次是在她不堪再戰的央求聲中結束的。

    直到現在她的身子還酥軟乏力,動彈不得,偶爾轉挪一下身子,柔軟的絲綢擦碰在肌膚上,都會產生一種酥酥麻麻的快感。而且,她的肌膚太過白皙嬌嫩,哪怕輕輕一吻,都會留下很明顯的吻痕,現在她遍體桃花,雖可用衣物遮掩,依舊不敢見人,只好籍病告假。

    “婉兒,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女人了。”

    “人家早就是了,一生一世,都是你的。”

    婉兒躺在被窩里,想起她貼著楊帆結實厚重的胸口,抱著他的虎背,彼此傾訴的這綿綿情話,不禁癡癡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種感覺好幸福,很踏實、很恬美!

    P:婉兒終有所托,求月票、推薦票慶祝!!!(未完待續)RQ
第218章 將欲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雖是夏天,浙浙瀝瀝的雨下久了也有一種蕭蕭的涼意,尤其是在史館這樣清靜的地方。
  
  正殿里靜悄悄的,幾位修史的學士大概也嫌這雨下久了有些惱人,正在柱著下巴打瞌睡。
  
  至于關夫子,楊帆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這位老夫子是很惜命的。
  
  楊帆沒有直接拐向婉兒的書房,他依舊先進了側廂儲放案犢的偏殿,然后從后面的小門兒出去,來到婉兒的書房前,解下蓑衣,舉手叩門。
  
  叫開房門,楊帆剛剛走進去,才把門兒虛掩上,婉兒就一頭撲進他懷里,欣然道:“郎君!”
  
  “婉兒!”
  
  楊帆順手把蓑衣丟到一邊,輕輕攬住她的纖腰道:“奔赴隴右的命今下來了,我一會兒就得走。”
  
  “這么快!”
  
  婉兒離開他的懷抱,吃驚地道。
  
  這兩天如在書館歇著,沒有打聽外面的消息,來看望她的各司各局管事雖多,其中不乏她的心腹,但是那些人怎么可能想到一個百騎侍衛與高高在上的上官待詔會有瓜葛,自然不會對她提及此事。
  
  楊帆點了點頭,看她玉容慘淡”心中也不禁有些難過。
  
  楊帆放輕了聲音,低低地道:“別難過,共們不是早就說好了么?我早去就會早回。我一定努力立一份大大的功勞,風風光光娶你過門,你不想我們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么?”
  
  婉兒咬著 bó唇,輕輕地點了點頭,道:“郎君放心,婉兒不是不明事理的女子,婉兒只希望郎君此去,千萬保重身體!功勞立不立的都沒什么,但是人,一定要好好的。”
  
  楊帆道:“放心,我此去只是做個探子,探成行商游販小商賈,搜集情報,能有什么危險。”
  
  “嗯!”婉兒溫順地答應一聲,輕輕靠進他的懷里。窗外的雨似乎變緩了,雨聲也柔和下來,沙沙地擾著他們的情緒。過了許久,楊帆才輕輕推開她,說道:“我得出宮做些準備,馬上要走了。你放心,此去隴右不會太久,等梅花開的時候,我就回來。”
  
  婉兒目光一亮,期盼地道:“你保證?”
  
  楊帆猶豫了一下,改口道:“最遲,下一次桃花盛開的時候!”
  
  婉兒笑了,笑如一朵燦爛的春桃花!
  
  她像一只投林的乳燕,忘情地躍入楊帆的懷抱,緊緊地抱了抱他,再松開,退后兩步,深情地凝視著他道:“郎君去吧,恕奴不能遠送,婉兒會在這里,等你回來!”
  
  楊帆重重地點一點頭,拾起蓑衣,轉身走了出去。
  
  婉兒快步走到窗前,看著披好蓑衣的楊帆大步遠去,消失于雨中。忍了很久的淚水也如那窗外斷了線的雨珠般,一顆顆地落了下來……
  
  淤
  
  內衛的女侍衛宿舍院落外,楊帆披著蓑衣站在那兒。房里,蘭益清聽到外面傳來的問話聲,撐起冇油紙傘跑出來:“二郎怎么會來這里呀?”
一見楊帆,蘭益清的笑眼就變成了一雙彎彎的月牙兒。
  
  楊帆微笑道:“小清姑娘,謝都尉在么?”
  
  “我就猜你是來找小蠻姐的。”蘭益清掩口輕笑,謝小蠻同楊帆走動的確是太近了些,除了高瑩知道她接近楊帆很多時候是替上官待詔傳遞消息,其他女衛一無所知,所以在她們心里,自然把謝小蠻和楊帆看成了一對兒。
  
  楊帆笑笑,不想對她解釋這件事,只是問道:“是!敢問謝都尉可在?”
  
  蘭益清道:“這可不巧的很,小蠻姐和小瑩姐一起出去了,我倒是瞧見了,可當時正跟人打‘雙陸,呢,也沒問她們,不曉得去哪兒了,她們是披了蓑衣出去的,想必是要出宮。”
  
  “這樣啊……”
  
  楊帆有些失望,想了想,便對蘭益清道:“楊某奉有密令,要往外地公干,可能要幾個月的時間才回來,臨行前特來向謝都尉道別,既然都尉不在,就有勞小清姑娘代為轉告一聲了。”
  
  蘭益清“啊”了一聲,吃驚地道:“你要去外地公干吶,這…,能不能等小蠻姐回來,你親口跟她說呀?”
  
  楊帆搖了搖頭,看看天色道:“楊帆也是剛剛接到出行的命令,時間來不及了,不能等候謝都尉回來,有勞小清姑娘代為轉告。”他向蘭益清笑了笑,便轉身向外行去。
  
  洛陽南市,謝氏首飾頭面店的后院里,謝小蠻狠狠地瞪著四個冒充阿兄的乞丐,一言不發口高瑩看看她,輕輕拉拉她衣袖,小聲勸道:“算了,不過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小人……,”
  
  謝小蠻猛地甩開她的手,憤怒地瞪著那四個畏畏縮縮的乞丐,大聲質問道:“你們為什么要騙我?”
  
  四個被她識破身份的乞丐畏畏縮縮地站著,不敢回答。謝小蠻被氣哭了,眼淚一顆顆地落下來,抽抽答答地道:“你們為什么要騙我?我只是想找到阿兄而已,你們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一次次的讓我難過?”
  
  一個痞賴性兒的乞丐把胸一挺,耍賴道:“哪個騙你?某就是有個從小一塊兒乞討的阿妹失散了嘛,我哪知道是不是你?你大老遠的把我從廣州府弄到洛陽來,白折騰我一趟,我還一肚子冤枉呢。”
  
  其他幾個乞丐一聽紛紛耍起賴來:“對啊對啊,是你自己不打聽清楚,怎還怪起別人了?得了!別的我也不與你多說,你賠我路費宿費飯食費,我自返回廣州府,否則,我還不依了呢!
  
  謝小蠻一聽這些無賴話,不禁勃然大怒:“一群無賴!你們還敢說!”
  
  片刻功夫,頭面店后院兒便響起一陣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呃……咳!”
  
  雁掌柜咳嗽一聲,擋住身后英姿颯爽的小蠻倩影,對聞訊跑過來的店小二吩咐道:“東家有事,關門打樣!”
  
  淡淤
  
  馬橋家巷口新搭了一個面攤棚兒,棚子還沒有完全搭好,因為下雨,請來幫忙的鄰居都回去了,搭了一大半的棚子先摞在了那兒。
  
  楊帆趕來的時候,面片兒正在棚下拾掇著東西,雖然有搭了一半的棚子遮擋風雨,斜風細雨的飄進來,還是打濕了她的衣衫。
  
  楊帆和面片兒便站在棚下敘說。
  
  面片兒已做了婦人打扮,開了臉、修了眉,挽了婦人髻,很溫婉的一副少婦形象。
  
  面片兒興墜勃勃地對楊帆道:“我琢磨著,旁的手藝也不會,如果胡亂嘗試一些玩意兒,未必就賺得到錢口不如還是開湯面攤兒,本錢由我娘和婆婆兩個人出,二一添作五,有她們兩位老人幫著我,生意可以做得再大些,剩些殘湯冷炙,家里還可以多養幾只雞、鵝……”
  
  楊帆笑道:“這樣挺好,我原還擔心你出嫁了,大娘一個人沒有依靠,這樣等于是兩家合作一家過日子,彼此都有個照應。”
  
  面片兒道:“說的是呢!也虧著兩家離得近,婆婆又慈祥,我才得便照顧兩位老人。對了,今兒正下著雨呢,你怎么跑出來了?”
楊帆沒把自己要去隴右的消息告訴她,免得她為自己擔心,只是笑答道:“沒甚么,明天可能要陪一位大將軍赴長安公干,大概得明年開春才回來,所以過來看看,提前打聲招呼,免得許久不冇來,姐姐惦記。橋哥兒多久能回來一趟啊?”
  
  面片兒聽說他是護衛一位大將軍去長安,并無什么兇險,便也沒太往心里去,聽他問起馬橋,便道:“他呀,家里是指望不上的口一年才有一次勛轉,一次只有半個月的探親時間,雖然他現在做著郎將的親兵,行動自在一些,可也不能擅離軍隊的。”
  
  楊帆聽了不覺嘆了口氣,在他看來,寧姊與橋哥兒固然是一對佳偶,可是這樣一對夫妻,一年只能相聚十五天的時間,寧姊原來只要照顧一位老人,現在卻要照顧兩位老人,也真是辛苦了她。
  
  面片兒笑道:“咋了,覺得姐姐很辛苦,是吧?其實還好啦,婆婆和我娘身子骨兒都俐索,照顧她們也不算十分辛苦。難得他能受到郎將的賞識,在軍里好好干,過幾年總能熬出頭來,值得!”
  
  看她的神情,真是既高興又自豪,畢竟從軍時間這么短,就能得到一位郎將的賞識從而成為他的親兵,這說明她的男人很出色。如此打熬幾年,橋歌兒至少混個伙長,運氣好還能做個隊正,在這市井坊間,幾戶人家的男人有這份能耐、這份光彩?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如果馬橋能有這個出息,作為他的妻子,江旭寧將是最為之自豪和驕傲的人,讓她為此付出再多辛苦,她也甘之若怡。
  
  看著江旭寧的神情,楊帆忽然想到了婉兒,或許,就算不為了能有一個配得起她的身份,就只為了她心中為自己生起的那份自豪與驕傲,此去隴右,也該大干一場吧!楊帆仰起臉,看著迷迷蒙蒙的天空,一股豪氣,油然生起。
  
  “醉金釵”酒樓的一個雅間里,耳目人趙逾坐在沈沐側首,解說道:“各方勢力派往隴右的人,我們掌握的并不完全,費盡心機,也只弄到了一部分人的名單。”
  
  他把名單一份份地擺到沈沐的面前:“這是太平公主派往隴右的人員名單;這是武承嗣派往隴右的人員名單;武三思不甘寂寞,也派了人去,這是他派去的人員名單;最后一份就絕對詳盡了,這是百騎派往隴右的人員名單。
  
  沈沐笑道:“這么熱鬧?大家都到隴右去趕集么?”
  
  他隨手拿起摞在最上面的那位名單掃了一眼,眼睛突然一亮:“楊帆也在其中?哈哈,這一下,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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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漫漫西行路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離開馬橋家后,便去了距馬家最近的南市。m這時坊市還沒結束,不過因為下雨,坊市里的客人不是很多,楊帆趕到牲畜交易地時,只有寥寥幾個牲口販子還披著蓑衣在那兒堅持。

    只是簡單的一番議價,楊帆急于交易,對方急于收攤,最終以一個雙方都比較容易接受的價格,楊帆買下了兩匹馬還有一套大車。

    車子很簡陋,而且很陳舊,不過車子的木料和作工看得出都是很不錯的,以這部車子的陳舊程度依舊能這么結實,足見當初下的功夫了,而且這輛車子又不華麗顯眼,正適合遠行之用。

    馬是兩匹老瘦的劣馬,楊帆趕到的時候,牲口攤子上已經沒有什么好馬,而駕車遠行,只要有把子力氣能拉車就行,一共也只有兩個大人一個孩子,三個人全加一塊兒還不到兩百斤重,兩匹駑馬拉車,足矣。

    楊帆付了錢,在那牲口販子的幫助下把馬套上轅,便趕著馬車往外走。車子當真不錯,只是輪兒吱吱嘎嘎的有些響聲,回頭抹點油脂問題就不大了。而兩匹老馬拉慣了車子,楊帆雖然不大精通駕車的本事也足以駕馭。

    楊帆駕著車,向南坊市的南門走去時,寬敞的坊市大街上已經沒有幾個客人,坊市門口已經慢騰騰地敲起了鼓,三百聲后坊市就要關閉了。此時,渺渺細雨中,小蠻正在高瑩的勸慰下很傷心地走向南市的北門。準備趕回宮城。

    一條長街,南轅北轍。他們幾乎同時踏出坊門。

    “二哥,你來啦。我給你熱點東西吃。”

    看見楊帆趕著大車進了院子,早就抱著孩子候在廊下的朵朵非常歡喜。

    楊帆笑道:“不急,雖然下雨,可天色還沒黑呢,過一陣兒再燒飯吧。”他一面說,一面把兩匹馬從車轅上解下來。拴到一旁的馬廊下,又從車上搬下兩袋牲口販子附贈的加了豆子的草料,分別放在兩匹馬前的石槽里,拍拍馬屁股便走出來。

    小柒被朵朵抱在懷里。瞪著兩只烏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那兩匹大馬,從出生到現在,他還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大怪物。

    楊帆解下蓑衣,掛在廊柱上,向他拍拍手,笑道:“來,小柒,叫叔叔抱。”

    因為楊帆隔三岔五的就來看他,是除了朵朵之外小柒最熟悉的人。而且楊帆喜歡逗他,所以最得他的喜愛,一看楊帆張開雙臂,小柒咧開小嘴兒,就往他懷里靠去。

    小家伙還不懂得張開雙臂回應他,只是小屁股一拱,整個身子便向他傾過去,楊帆順手把他從朵朵懷里接過來,在他嫩嫩的頰上吧唧親了一口。呵呵地笑起來。

    “朵朵,都收拾妥了么?”

    “嗯,都收拾妥了。”

    朵朵一雙大眼睛看著楊帆,眸中滿是感激親切之色:“二哥,我先收拾一下,明早就走了,今晚多燒些東西吃。”

    楊帆答應一聲,朵朵就提起水桶沖到了細雨中,很快就在井里打了一桶水回來,麻利地提到廚間去,楊帆抱著小柒無所事事地跟在后面東游西逛,時而指指這里,時而指指那里,用夸張的手勢和聲調逗引著小家伙,小柒看得高興時,總是會咧開小嘴嘎嘎地笑著,然后吐幾個唾沫泡兒。

    “二哥其實準備一匹馬就好了,東西放在馬包里,我背著小柒騎馬追趕你們也方便些。趕車怕會跟丟了呢。”

    朵朵一邊跟楊帆說話,一邊彎著腰拿絲瓜瓤子刷鍋。她連適合遠行的短衫窄腿長褲都換好了,這樣一彎腰,青春健美的小屁股便拱出一道優美的弧形。

    楊帆本來是無所事事才跟在她的后面,見這情形不宜再看,便扭過身去,站在屋檐下抓著小柒的小手去接檐下淋下的雨水玩,順口答道:“不必了,我原以為要隨大軍去隴右,誰知卻是讓我們各自喬裝,暗赴西域。這樣的話我就不與他人同行了,到時候我趕車,你帶孩子,咱們一塊兒走,我先把你們送回去安頓好,再去辦差使。”

    “真的?太好了!”

    朵朵雀躍起來,小麥色的臉蛋浮起一抹激動的紅暈,一雙大眼睛熠熠放光,就像暗夜中悄然綻放的一朵玫瑰花,有些黑里俏的感覺。

    雖然她是邊塞女子,策馬騎射、出門遠行,比這洛陽城中女子自立性強,可是這么遠的路,她終究沒有一個人走過,難免心中忐忑,這兩天她最擔心的就是會不會跟丟了楊帆,一個人迷了路。

    如今楊帆能跟她一起走,小妮子這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晚飯很簡單,對朵朵來說,卻已是非常豐富了。

    晚飯后楊帆陪著小柒在榻上連滾帶爬地又玩了一會,直到小家伙疲倦的睡著了,楊帆才到對面廂房住下。

    一夜無事,第二天天還沒亮,朵朵就被尿了炕的小柒給吵醒了,侍候這小祖宗換了尿布,趁著天還沒亮,朵朵又把飯燒上了,當則天門上晨鐘響起、滿城應和的時候,楊帆和朵朵已經吃過了早飯,收拾停當準備出發了。

    一輛馬車駛出洛陽城,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馬車上,有一男、一女、一個昏昏欲睡的嬰兒,還有一只咩咩叫的羊。

    剛開始看到朵朵抱了一捆草,牽著那只奶羊準備上車的時候,楊帆著實有些啼笑皆非,不過朵朵倒是理直氣壯:“不帶著羊,小柒路上吃啥?”

    她從小在邊塞長大,看慣了草原上游牧部落遷徙的場景,不要說是一只羊,一群羊也是照趕不誤,對于楊帆的大驚小怪,她很是不解。

    楊帆仔細想想。覺得確無不可,那擔著雞鴨、趕著豬玀進城出城的人多了。這車上便放一只羊也不至于引人注目。雖說現在市井間最常見的飲料就是奶制品,卻不見得隨時能買到鮮奶。大人好對付,小孩子的飲食總要有所準備才是,反正他們的穿著打扮都極普通。

    于是,楊帆穿著兩截衣,扮成一個鄉下漢子,朵朵挽了婦人髻。扮成他的媳婦,小柒順理成章地成了這對“新婚夫婦”的愛情結晶,趕著馬車,載著奶羊。還有鍋碗瓢盆一大堆東西,踏上了他們的西行路。

    幾天后,他們過了潼關,踏上關中大地的時候,馬車上又架起了幾根竹竿,上邊掛著一塊塊尿布,一路行去,仿佛萬國旗一般招搖。

    朵朵準備的大量尿布終于告訖,不得不一路洗、一路晾了。

    可這,卻也恰恰成了他們最好的保護色。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家三口,居然是趕赴隴右的密探。

    武三思的人、武承嗣的人、太平公主的人陸續從他們身邊經過,沒有一個人多看他們一眼,就連百騎中扮作馬商行賈的那些戰友們都沒有注意。單騎獨馬,貼了兩撇小胡子,扮成一個帥氣少年郎的天愛奴也很無視地從楊帆面前馳過去了。

    當時,楊帆光著脊梁、穿著犢鼻褲,頭戴一頂遮陽的竹斗笠,胡子拉碴。滿面風塵,光著兩只大腳丫子在車轅下晃晃蕩蕩的,逗弄著懷里咿咿呀呀的小柒。

    虧得天愛奴沒認出他來,否則怕不一頭從馬上栽下來。

    但是,有個人一直在盯著楊帆,并且一直優哉游哉地跟在他的后面,這個人就是沈沐。

    沈沐很納悶兒,他不知道楊帆從哪兒找來一個女人還有一個孩子充當掩護,他一路跟在后面,始終沒有與楊帆碰面,就是想先弄清楚這個女人和孩子的來歷。可惜他的人雖手眼通天,卻也無法查清這件事。

    這件事只有狄仁杰一人清楚,就連當時守在門外的舒管事都不知其詳,沈沐雖有一個紅顏嬋娟在狄仁杰府上,自然也不可能了解此事。

    到后來,沈沐幾乎要懷疑這個女子和孩子真是楊帆的女人和兒子了,可若是如此,楊帆斷然沒有把老婆孩子帶去隴右冒險的道理呀。

    沈沐一路跟下來,從洛陽陸續傳來的消息,始終不曾查明這女人和孩子的身份,沈沐不想再等下去了,隴右是他最大的根基之地,此番隴右危機,對他是一個莫大的機會,而楊帆的插入,更讓他看到了希望。

    俗語云:尿泡雖大無斤兩,秤砣雖小壓千斤。

    楊帆的加入,使他迅速修正了自己的計劃,要在隴中火中取栗,謀取最大利益,楊帆將成為他計劃中極重要的一環。而要做到這一點,他不可能用欺騙和計謀達到目的,他必須得對楊帆開誠布公,得到楊帆的理解和支持。

    這一路西去,長路漫漫,可不正是一個交心的好機會?

    沈沐主意已定,輕輕一搖手中折扇,吩咐道:“加快速度,追上去!”

    七七姑娘輕輕地哼了一聲,這一路上,沈沐心里只有一個楊帆,都沒正眼看過她幾眼。不過還好,沈沐總算是照顧到她的面子,把那只狐貍精打發回長安去了。這樣一想,七七姑娘便沒有發作。

    本來就被人看成醋壇子了,莫不成不止與那只狐貍精吃味兒,還要與一個男人爭風不成?

    前邊一路坦途,就只一條道兒,楊帆見此情形,就把大鞭插在車轅上,任那老馬自行往前走,返身一看朵朵,因為天熱,棚里通風不暢,外面陽光又烈,朵朵就坐在棚口陰影下,懷抱著小柒,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

    楊帆不禁笑道:“來,孩子給我抱會兒,你歇歇乏兒。”

    楊帆伸出手去,剛剛接過住孩子,車輪忽然顛簸了一下,朵朵身子向前一傾,楊帆便覺掌緣觸到一處嬌彈彈、軟綿綿的所在,朵朵俏臉兒一紅,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恰在此時,后面幾匹健馬馳過來,超過了楊帆的馬車,勒韁一圈,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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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1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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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烈日炎炎,大部分旅人都會選在早晚兩個時段趕路,烈日當空的時候擇地歇息乘涼,所以此時路上行旅本就不多,突然間數騎快馬趕上來,馬上引起了楊帆的警覺,他們勒馬攔路的舉動更令楊帆暗生戒備。m

    “朵朵!”

    楊帆把孩子遞給朵朵,向她遞了一個眼神兒,朵朵會意,連忙接過孩子,縮進車棚里去。楊帆拉住馬車,一邊悄悄挪過車板草墊下的刀柄,一邊扮出一副鄉下人的憨厚模樣,傻愣愣地問道:“幾位大兄弟因何攔住俺的去路呀。”

    一個騎士用鞭桿兒頂了頂遮陽帽,露出一張黝黑精明的中年人面孔,這位中年騎士銳利的眼神往他的手指觸處掃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請小郎君稍候片刻,等我家主人與你分說。”

    “你家主人?”

    楊帆扭頭望去,就見兩輛寬軸大輪的駟馬高車正快速地向這邊趕過來。馬車周圍有十幾名青衣騎服的侍衛,楊帆暗自叫糟,如果來人心懷歹意,他可沒把握在這么多人手中護得朵朵和小柒安全。

    馬車越駛越近,車子不算十分華麗,這種趕長途的車,尤其是往關中、西域方向去的車子都是講究結實耐用、寬敞舒適,卻不大在乎外表。不過,看那拉車的四匹馬,卻都雄駿已極,馬車駛近,穿騎裝的護衛武士便向左右一分,只讓那輛馬車駛向前來,與楊帆的馬車并駕停下。

    車簾兒一挑。車窗里探出一張很欠揍的面孔,懶洋洋的道:“真巧啊,二郎也往西去嗎?既然同路,不妨過來聊聊天、敘敘舊,喝杯酒,你看如何?”

    楊帆失聲叫道:“沈兄,是你!”

    沈沐的車子車廂著實不小。外表看著平平無奇的車子,里邊布設極其豪華,在這寬敞高大的車廂里面站立行走都沒問題。座位也是軟綿綿的可坐可臥,異常舒適,行再遠的路都不覺疲憊。

    那車子側廂的掛板是可以放平的。一旦放平,就是一張幾案,車廂兩側有夾層,里邊有果脯蜜餞、點心干果,居然還有冰鎮的葡萄美酒。

    最奢移的是,在車廂中央,居然還放著一桶晶瑩剔透的冰塊,弄得整個車廂里涼爽宜人,真不知他們已經趕了這么遠的路,是從哪兒弄來的冰塊。

    看看這樣華美舒適的車輛。這樣尊貴雍容的氣派,再想想自己那輛破車,還有車上那只咩咩叫的奶羊,楊帆不禁生起一抹慚意。

    沈沐似乎看到了他心里去,搖了搖桃紅色的葡萄酒。讓那酒中的冰塊叮叮當當地敲著杯壁,悠然道:“我不是世家子,能有這樣的享受,是本領加上機緣。二郎也是有本領的人,機緣么,就在這西行路上。二郎若是有心。這樣的日子你也是唾手可得的。”

    楊帆聽了這句話,并沒有被他描述的美好前景所迷惑,眸子里反而露出了更加警惕的目光:“看來這機緣,是沈兄要送與我的了?”

    這時候,朵朵正抱著孩子坐在他右手邊,而七七則輕輕靠在沈沐左手邊,楊帆和沈沐說話的時候,兩個女人也在互相打量著。

    沈沐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微笑道:“路途還長著呢,急什么,咱們先喝喝酒,乘乘涼。尊夫人和孩子可以先到后面車上歇一下,那輛車正空著。”

    他有意地把朵朵認作了楊帆的娘子,就是想聽楊帆說出朵朵的身份,楊帆自然不會上這個當,他扭頭對朵朵道:“既然沈兄這么說了,朵朵,你跟小七先去后面車上歇息一下吧。呵呵,這車子坐著這么舒服,不坐白不坐。”

    “小七!你叫我小七?”

    李綾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楊帆:“你是我的什么人,居然敢叫我小七?”

    楊帆怔了怔,驚訝地道:“沈家大娘子的閨名也叫小七么?呃……楊某所說的小七,是這個孩子。”

    楊帆稱她為沈家大娘子,這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回敬沈沐的。可李綾荃一聽他把自己認作沈家大婦,心里卻是說不出的舒坦,一時也不想追究他稱呼自己只有父母長輩才稱呼的乳名了,只是眉開眼笑地道:“你家小孩子叫小七?嘻嘻,真巧,倒是大有緣份。”

    沈沐見她很受用地接受了沈家大娘子的稱呼,不自在地扭了扭屁股,咳嗽一聲道:“七七呀,既然你跟這個孩子這么有緣,不妨一起到后面車里坐坐,聊聊天兒,解解悶兒。”

    李綾荃嬌嗔道:“就知道你巴不得我離開,哼!楊家娘子,咱們走!”

    朵朵不曉得這位沈公子和七七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她本來就做少婦打扮,扮作楊帆娘子的,所以也不否認,于是,不是沈家娘子的沈家娘子和不是楊家娘子的楊家娘子一塊兒下了車,去了后面車子。

    車子繼續啟行,十多個勁裝騎士拱衛在兩輛馬車周圍,后邊是兩匹弩馬拉著一輛空車勁兒勁兒地跟著。

    車廂里面,沈沐微微向前傾身,小聲問道:“那個女人,不是你的女人吧?”

    楊帆道:“當然不是!”

    “那孩子……”

    “也不是!”

    “那她們是……”

    “嘿嘿!沈兄,每個男人都有一點小秘密的,你說是么?”

    “哈哈,明白!明白!那我不問了。”

    “沈兄,我記得尊夫人不是楊氏大娘子么,怎么今兒又換了七七姑娘?這位七七姑娘,不是你的女人吧?”

    “當然不是!”

    “那她是?”

    “嘿嘿,二郎,每個男人都有一點小秘密的,你說是么?”

    兩個男人嘿嘿地笑了起來。眼神兒都有些奸詐。

    沈沐掀開一只銀杯,給楊帆注滿一杯葡萄酒,又用銀夾兒從盛冰的銀盆里夾了兩塊碎冰進去,微笑道:“二郎不是羽林衛百騎侍衛么,如今這般打扮往關中去做甚么?”

    楊帆不答反問道:“沈兄莫非是特意尾隨小弟而來?”

    沈沐道:“是,也不是。二郎去不去隴右,沈某都是要去的。得知二郎也要去之后,我便順道跟你來了,算是兩便之舉吧。”

    楊帆抓住了他的話柄兒。笑道:“方才沈兄還說關中,現在就變成了隴右。沈兄,你們這些世家當真厲害。簡直是無孔不入啊,連這樣的消息你們都能打聽到!”

    沈沐哈哈一笑,便也不再掩飾,只道:“二郎也是往隴右去的,可還記得你我當日所談?”

    楊帆目光一凝,道:“沈兄方才說小弟的機緣就在隴右,莫非小弟前往隴右公干的事情,沈兄也有興趣?”

    沈沐一手持杯,輕輕叩著桌面,緩緩地道:“何止有興趣。而是大有興趣。二郎的事,沈某可以幫忙,我可以保證,有我幫忙,你能拿到比其他任何人都更詳盡、更有用的情報。但是有一件事……”

    楊帆坦然道:“投桃自當報李。只要不是違背天地良心,沈兄但請直言。”

    沈沐道:“自然不會違背天地良心,不過……會對一個人不利,另外,也與狄公的主張相悖。”

    楊帆眉頭一蹙,沈沐又道:“不過。與狄公主張相悖,卻未必就與朝廷的主張相悖,這第二件事,當今天子也是樂見其成的。”

    楊帆疑惑地道:“沈兄到底在說什么,可否開誠布公?”

    沈沐猶豫了一下,道:“你曾為那人下屬,又是薛懷義的弟子,照理說這件事我不該信任你,更不該與你商量。不過狄公說過,你心在李唐,絕對可以信任……”

    楊帆心道:“狄公這個評價,定是因為我寧可放棄遷升的機會,也要冒險搭救黑齒常之幼子的事了。他卻不知,我肯救人,與黑齒常之忠于李唐實無關系,實是這等傷天害理的行為,有悖天地良心。”

    沈沐沉聲道:“我相信狄公的眼力,所以我就直說了吧!這個人……就是丘神績!”

    楊帆怔住了,他定定地看著沈沐,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沈沐之所以肯直言不諱,其實并不完全是因為他相信狄仁杰對楊帆的評價,而是相信他將給予楊帆的厚報,是楊帆所無法拒絕的。

    不錯,楊帆的確曾經做過丘神績的部屬,但是為期很短,也從未成為過丘神績的心腹,僅憑做過他的部屬,很難保證楊帆對丘神績有忠心。

    至于薛懷義同丘神績走的很近也不用擔心,楊帆雖曾是薛懷義的弟子,卻也是陰差陽錯造成的,從楊帆之后從未借助過薛懷義的力量來升官發財,就可以看出此人對借助一個面首的權勢很是排斥,所以他與薛懷義應該也沒有太密切的關系。

    楊帆發怔的表情,被他理解為擔心,同一位高高在上的金吾衛大將軍為敵的擔心,所以他馬上又給楊帆服下一枚定心丸:“你放心,我不會叫你做太危險的事,你只是從中充當一個穿針引線的人,將一些有力的證據傳達到一位有力的權勢人物手中而已。”

    沈沐微笑道:“丘神績,國之賊也!狄公也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這件事,狄公知道。而我所說的那位權勢人物,其權柄地位,比狄公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你若能抱上這條大腿,還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楊帆當然知道狄仁杰想對付丘神績,可狄仁杰已是當朝宰相了,還有什么人的大腿比狄仁杰還粗?當然,此時此刻,沈沐既不說開,打破他的頭他也想不到,這條比狄仁杰還粗的大腿竟然是太平公主。

    楊帆凝視著沈沐,唇角慢慢逸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沈沐正不解于楊帆的笑容為何如此詭異,楊帆便一字一句地答道:“我答應!那么另一件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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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酒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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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沐笑起來,道:“我最擔心的,就是你不肯答應這件事。m呵呵,你果然是個能做大事的人,取舍立斷,好,很好!”

    沈沐笑容一收,又道:“這第二件事,其實問題倒不大了。關鍵只在于,狄公反對發兵西域,奪回安西四鎮,而你對狄公甚為敬重,或會贊同他的看法。不過,皇帝是想奪回安西的,你是朝廷中人,自然該遵從皇帝的意旨,這件事,想來不會令你太過為難。”

    楊帆明白了他的意思,問道:“你的意思是,擔心隴右局勢會向著不利于出兵的方向發展,又或者,集中到皇帝案前的那些情報會不利于出兵隴右,從而使皇帝改變主意。因此,要盡量的促成朝廷出兵隴右?”

    沈沐欣然道:“跟聰明人說話果然輕松。”

    楊帆直視著他,問道:“朝廷是否出兵隴右,與你們這些世家有很大的關系么?你為何如此熱衷此事?”

    沈沐道:“當然有莫大的關系。你知道西域有多少從漢朝時候起就傳承下來的世家豪門?你知道他們同我中原世家有多少千絲萬縷的聯系和利益關系?你知道西域商路掌握在異族人之手,那意味著會有多少財富的流失?”

    楊帆有些不悅地道:“就為了這,為了你們這些世家的利益,就寧愿發動一場戰爭?”

    沈沐搖頭道:“你錯了!世家,說到底。不過是地方群體的一個代表。這些利益,難道只是世家一家的利益?就算只是這世家,你可知道它經營著多少行當、開著多少店鋪,雇傭著多少伙計,給多少人提供著飯碗?

    如果失去這些財源,就不需要干這些賠本的買賣,于這些財大勢雄的世家而言。不過是少了一條財路,于多少百姓而言,卻是失去了活路?一個朝廷。不能為它的百姓謀福祉,它為何而存在?就為了皇室一家一姓的榮華富貴么?”

    再往遠里說,隴右、遼東。皆滋生野蠻之地,不把這種地方控制在朝廷手里,早晚必是我中原心腹大患。李唐皇族雖是漢人,但是具有胡人血統,而凌煙閣二十四功臣,有三成是匈奴、鮮卑、突厥族裔。是故,隋文帝時,以華夏為正統,四夷蠻狄為從屬,而我朝卻大講華夷一體……”

    說到這里。沈沐忽然轉頭向外看去,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好象看到了很遠的地方,目光忽然深邃起來。楊帆隨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卻只看到層巒疊嶂的青山綠水。迤邐起伏,仿佛一副優美的山水畫。

    “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我漢人海納百川,一視同仁,夷狄一旦強大,卻鮮有把我們視同兄弟的。你沒有經歷過。當然體會不到。我雖然也沒有,但是我身在傳承千年的世家里,所以,我比許多人更清楚那許多已經被人遺忘或者忽略了的事情。”

    沈沐收回目光,看向楊帆,神情莊重地道:“永興元年,胡狗鮮卑,大掠中原,劫財無數,擄掠漢女十萬,夕則奸淫,旦則烹食,千女投江,易水為之斷流。羯狗之暴,以漢為‘羊’,殺之為糧。

    永嘉四年,圍獵漢民,王公忠烈射死者十余萬。不日,夷人匈奴,四面縱火,烤漢為食,死者二十余萬。太興元年,愍帝受辱,崩于匈奴。凡此種種,罄竹難書!今之胡夷,狼子野心,以擄掠屠戮為樂,強搶漢地為榮……”

    沈沐頓了頓道:“你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什么嗎?”

    楊帆搖了搖頭,沈沐道:“我方才所誦的,是武悼天王所寫的《殺胡令》中的一段!”

    《殺胡令》楊帆是聽說過的,聞言不禁動容道:“啊!原來這就是《殺胡令》”

    沈沐道:“沒有人比我們這些世家更清楚那時候那些事了,當時,從北方遷入中原的胡人已達七百萬,當地的漢人卻只有五六百萬,胡人還在不斷增長,我漢人卻被不斷殺戮、驅使、奴役,越來越少。

    武悼天王發布《殺胡令》,號召行將被滅族的漢人群起反抗,殺胡虜無數。雖然他最終戰敗而死,但他卻做成了兩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的《殺胡令》號召下,飽受欺凌的北方漢人群起響應,殺死了大量野蠻的異族人,如果當時不是他站出來,那么等到這些胡人把北方的漢人殺光,子孫繁衍,繼續壯大,緊接著就會殺向江南。江南漢人當時不過三百余萬,他們也會被殺光,漢人就亡族亡種了!

    第二件事,雖然武悼天王死了,但是他的壯舉,讓那些殘忍的胡人看清了,原來漢人并不是任人欺辱的綿羊,他們雖然最終打敗了冉閔,心里卻終于有了敬畏之心,他們封冉閔為武悼天王以安撫漢人,從此再不敢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地欺凌屠殺漢人。

    他們甚至不敢再讓漢人當兵,不敢讓漢人摸到武器,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夷狄胡蠻各個小國互相殘殺,而只務農耕的漢人卻得到了休養生息,繁衍壯大。等到連續不斷的戰爭讓胡人大量戰死,不得不再度征召漢兵時,漢人的力量已經不可忽視了。

    這時候,他們為了拉攏漢人,甚至不得不把公主下嫁漢人豪門,而漢人也正是籍此,一步步掌握權力,繼續壯大,直到楊堅滅胡,建立大隋。”

    沈沐說到這里,冷笑一聲道:“說來可笑,時至今日,一些自以為是、夸夸其談、數典忘祖的腐儒蠢物,卻在那里痛罵冉閔是屠夫!好了傷疤忘了痛,如果不是武悼天王,他的祖宗早就被人奴役至死了,哪里還有他的存在!”

    沈沐說到這里,對楊帆感慨地道:“那時情景當真可怕呀。世家高門都逃到江南,惶惶不可終日。中原王朝變幻,世家高門從來不怕,皇帝可以張王李趙,天下依舊漢人江山,可是當胡人入主中原的時候,那真有亡族滅種的可能。

    我從不諱言我的根本目的是為了家族的延續和傳承。但是要達到這一目的,就必須保持我漢人族群的強盛興旺,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即便我的本來目的不是為了匡扶天下,那又有什么關系呢?

    如今我中原國力強盛。不趁此時控制西域,鞏固西北邊防,壓制胡虜的壯大,難道要等來日我中原勢弱,又或生了內亂,讓胡虜趁虛而入么?二郎,你我大好男兒,何不趁此機會,為我中原收復西域出一把力,既可報效國家。兼濟萬民,又可功成名就!”

    楊帆微微垂著眼睛,許久許久,雙眸才慢慢揚起,迎上了沈沐的眼神。

    “沈兄。你說服我了!”

    楊帆一手舉杯,一手托底,鄭重地向沈沐一敬,沉聲道:“就讓你我趁此機緣,干出一番大大的事業來吧!”

    沈沐大喜,同樣鄭重舉杯。

    “當!”

    兩只銀杯一碰。杯中酒,蕩漾如血……眾騎士護衛著三輛馬車依著山勢左折右彎地走過那條難行的山間小道,繞過山麓之后,便是一段相對平緩的下坡路,到了這兒就好走了。

    朵朵帶著孩子和七七姑娘住在第二輛車上。七七姑娘雖是高門世家的千金小姐,卻沒有一點架子。幾天下來,她就和性情直爽活潑的朵朵打成了一片。自然,小柒也成了七七姑娘的最愛。

    換尿布、喂羊奶,這些有趣的事情她總是搶著干,一開始她還笨手笨腳的需要朵朵教她,現在她似乎比朵朵還要熟練。因為有個小柒寶貝,再加上楊帆與沈沐坐臥行走幾不相離,她也不便過來,這幾天倒是很少再糾纏沈沐,讓沈沐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下了山坡,前面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了,這兒沒有什么路標,不是熟悉這兒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什么地方。沈沐是有熟諳這條道路的向導帶路的,所以楊帆就輕松了許多,他連路都懶得問,只知道過了潼關之后又往西走了大概半個月了。

    這段路走下來,他發現沈沐身邊不止那十幾名侍衛,似乎暗中還有人在前后替沈沐探察路徑,暗中保護。楊帆不是世家高門子弟,只以為世家高門子弟就是這般排場,不禁暗暗為之咋舌。

    他卻不知,世家高門子弟終究不是手握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又或者執掌一府一道的封疆大吏,哪可能出個門都有這般威勢,實是因為沈沐非同一般世家子弟,作為“繼嗣堂”的隱宗宗主,沈沐一身牽涉眾多、干系重大,誰敢讓他輕易涉險。

    車子下了山坡,進入一片河灘丘陵地帶,這里的河灘和丘陵低也不低、高也不高,起伏的坡度非常平緩,所以看起來還是平坦寬闊的多,尤其是望向遠處時,根本感覺不到那起伏,就仿佛就里是一馬平川的平地。

    大約兩里地外,隱約可見是一片樹林,此時“嗚!”地一聲短促的號角聲,從那林中傳了出來。楊帆和沈沐正在車中下棋,棋盤和棋子都是磁石做的,正適合在車中使用,即便有些顛覆也不必擔心。

    倏然聽到號角聲,正拈起一枚白子準備擱到棋盤上的沈沐陡然揚起頭,警覺地向窗外看去。

    楊帆這一路下來,已經不只一次聽到號角聲了,每次都只有一聲,每次傳來號角聲時,都是前方有山嶺、樹林、橋梁、峽谷等容易隱藏埋伏的地方。但是他以前聽到的號角聲都是悠長的一聲,從來沒有這般短促過。

    所以,一看到沈沐的神色,楊帆馬上意識到,有事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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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武悼天王的《殺胡令》確有其事,但是據說并沒有詳細的內容流傳下來,如今可以找的文章內容可能是后人偽作,姑且用之!(未完待續)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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