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大戶、商行和居民戶幾乎無一幸免，棉紗、油坊、綢緞、糖果、酒行等被洗劫一空，土匪們竄進住戶人家，見到值錢的東西就搶，到處傳來哭天喊地的聲音。

　　有的土匪將豬和羊強行牽出來，就在火堆旁宰殺后煮熟，捧著大碗搶來的酒，大肆慶祝。

　　肖劍決定抓個“舌頭”來進一步弄清土匪的情況，蠻牛和國強兩人去執行這個任務。

　　兩人從隱蔽的地方弓著身子走出來，慢慢朝有火堆的地方摸去。

　　來到中街子附近的一個火堆外面，看見一個土匪端著槍，在離火光較遠的地方站崗。這個站崗的不安心警戒，卻扭轉身盯著火堆方向，那里，土匪們正在幺五幺六地胡吃海喝。

　　兩人悄悄靠近土匪，就在離這個土匪有十步遠時，土匪突然轉過身來，與國強看個正著，他立即端起槍對準國強，“什么人？”

　　國強靈機一動，大聲呵斥說，

　　“都是打共黨八娃，我們餓得前胸貼后背，你們卻在這里‘造粉子’‘打牙祭’（分指吃飯、吃肉）！”

　　這個土匪一聽是自家人，放下了槍。還沒等他回話，蠻牛急步搶上前去從背后一個鎖喉，身子一扭，這個土匪的頭就歪了下來。

　　蠻牛將土匪的槍扔給國強，一聳身將土匪扛在肩上，背著他回到了肖劍這里。

　　肖劍說了聲，“干得好！”

　　蠻牛將土匪丟在地上，見土匪還不動彈，一摸頸子，早已一命嗚呼。

　　蠻牛納悶道，“這人咋不禁整？”他搔搔腦袋，說，“我再去弄一個回來！”

　　正在這時，山坡下面跑來了一個人。三人看見，這人并不像土匪。

　　上來的是一個中年漢子，他一路跑得氣踹噓噓，到了肖劍面前，停了一會兒才說，

　　“我今天都看見你們了，曉得你們在這里，我是中街子的鐵匠蔡猛，王區長才任命我當副段長，我曉得你們是共產黨的人，所以才來找你們。”

　　肖劍同他握了握手，國強給這位副段長介紹了肖劍的身份。副段長接著說，

　　“肖股長，土匪把街上搶得慘啦！”他將看到的情況作了匯報。又說，

　　“剛才我悄悄潛回家去，一進門發現土匪已經到鐵匠鋪來過，我剛走到后面茅房，看見有一個土匪在那里拉屎，他看到我后，站起來就抓槍，我情急之下拿起一個二錘扔過去，正好砸在他太陽穴上將他打昏了。”

　　肖劍一聽正好。他讓鐵匠帶路，和蠻牛國強一起去鐵匠鋪，把那個土匪弄回來，沒死的話正好派上用場。

　　鐵匠帶著蠻牛國強兩人趁黑摸回家中，一進屋，就看見一個干精精瘦殼殼小個子土匪，大概也是剛進來，正看著地上那個暈過去的土匪納悶。

　　聽見聲響，土匪回過頭來，見后面有兩個持槍的，正用槍指著他。

　　這個土匪也是有點功夫的人，他來不及舉槍上膛，就將步槍朝蠻牛扔過來，趁蠻牛一閃身的時機朝他撲過來。

　　蠻牛不想開槍，他將身子往下一蹲，抓住這個土匪兩根沒肉的雞腳桿，就往后身后一扔。

　　沒想到這土匪輕飄飄的沒多少重量，在他飛到蠻牛腦后時，還趁勢踢了蠻牛后腦一腳。

　　蠻牛也用力過猛，直接將這個土匪扔到了門外的街上。土匪在地上一仆爬倒地，隨即就站了起了，邊跑邊大喊，“救命啊，快來人！”

　　蠻牛從門里出來，心里氣惱，就要追上去，張國強一把拉住他，

　　“蠻牛，不要莽撞！任務要緊！”

　　街道下面，已經有土匪邊吼邊沖上來。

　　鐵匠迅速進去扶起那個暈過去的土匪，將他背上，用手一指，幾人從后門走了。

　　沒多少時間，這個土匪被背回來了，幾人將他弄醒，開始審訊。

　　情況很快就搞清楚了。

　　今天襲擊松江鎮的土匪，帶隊的名叫宋飛，他是東巴山反共救國軍匪眾的二當家。他的大當家名叫宋鎮山，宋飛是他的侄子。

　　宋鎮山這次并沒有來到松江鎮，他此刻正在他的老巢——東巴山的山頂登云殿內，等著宋飛的好消息。

　　其實宋鎮山直接領導的土匪，也就五百多人槍，他這次派出了部分人。為了確保這次攻打松江鎮成功，宋鎮山聯絡了沿線的一些殘匪，統共有一千余人。

　　而那股國民黨匪軍有五、六百人，是從鄰省過來的，帶頭的是一個團長，姓傅。

　　兩股土匪并沒有聯合行動。宋飛指揮的土匪開始進攻后，國民黨軍才趕到這里，然后也沒有參與進攻，只是在后面觀望。

　　“媽的，看著我們送死！國軍有什么了不起！還不是一群落湯雞！”

　　這個土匪雖然是俘虜，他顯然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和現在的處境。

　　蠻牛一腳踢過去，“少廢話！”土匪這才發現多嘴了，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我該死！”

　　肖劍的濃眉擰了起來。

　　現在圍攻松江鎮的土匪眾多，區政府這點力量怎么能對付？寡不敵眾啊！

　　也不知縣里的增援什么時候能到。

　　肖劍想來想去，決定再派國強回到縣城，將這里的情況向縣里報告。

　　國強領受任務后出發了。

　　國強走后，肖劍又擔心起王一山他們的安全來。他也想打上山去與他們會合，共同抵御土匪，但是現在土匪圍住了龍王廟，要想上去是不可能的。

　　為了減輕王一山他們的壓力，肖劍決定夜襲一下土匪，給山上同志們一個信號，這樣也可以打亂土匪的判斷，讓他們有所顧忌，不敢全力發動進攻。

　　肖劍看看身邊的人，問鐵匠，

　　“蔡段長，你會不會用槍？”

　　蔡鐵匠點點頭，“會一點，”

　　肖劍讓蠻牛將繳獲那支槍交給了他，鐵匠接過來，推拉了幾下，又朝他們點點頭。

　　“那好，”肖劍說，

　　“我們就從剛才你們去的那個地方發動進攻，三個人隔開一段距離，注意隱蔽，走！”

　　蠻牛帶隊朝抓俘虜那個地方摸去。

　　火堆旁的土匪大概吃飽喝足了，才想起有個站崗放哨的，一個土匪罵罵咧咧歪歪倒倒地朝這邊走過來，剛好碰到肖劍他們也走到。

　　見有幾個黑影迅速朝他移動過來，這個土匪定了定神，感覺不對，轉身就跑，剛一喊，被肖劍背后一槍撂倒。

　　槍聲驚動了這伙人，一個個站起來就跑，連槍也顧不上拿。

　　“叭！叭！叭!”幾槍，又干掉了幾個，前面跑得快的逃走了。

　　鐵匠端起槍，沉穩地上膛，扣動扳機，一名土匪在他槍下栽倒了。肖劍扭頭看著他，滿意地笑了笑。

　　槍聲也驚動了宋飛，他立即向山下張望，一個小頭目跑來報告，共軍八娃開始進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

　　宋飛急令帶人下去，“狗日的，莫慌！給我頂住！”

　　槍聲傳到了王一山這里，他到陣地前觀察了一會兒，心領神會地笑了。

　　從槍聲來判斷，他知道是自己的同志在騷擾土匪，是在給他“打招呼”呢！

　　他感激同志們的相助，命令陣地上的機槍手，朝敵人陣地上打他幾梭子配合一下，同時也是給同志們的一個回應。

　　“噠噠噠”機槍響了起來。

　　宋飛還沒弄清下面的情況，正想親自帶隊去迎戰，龍王廟上又響起了機槍聲，他害怕共黨解放軍從上面殺下來，就又不敢動了。

　　在太平渡旁邊，國民黨匪軍搭了一個帳篷，匪軍們屯集在周圍。

　　帳篷外，“傅團長”手持望遠鏡正在瞭望，身邊圍了幾個國民黨軍官。

　　一個參謀長模樣的軍官問，

　　“團座，有共軍襲擊，您看，要不要派人去？”

　　“團座”搖搖頭，“不用吧，就是幾個地方武裝，小打小鬧的，讓他們打去吧！”

　　“團座說得是，‘殺雞焉用牛刀’！”這人說。

　　有大批土匪打著槍朝肖劍他們這邊奔來，肖劍看看達到了目的，說了聲，“撤！”三人撤回去了。

　　龍王廟里，王一山不敢大意，他布置好警戒哨后，又去看望受傷的同志，鼓勵他們堅持下去，山下的同志一定會將這里的情況報告縣里的，增援力量很快就會來到。

　　這時有人進來報告，松江鎮的民主人士潘岳等人，帶著慰問品和一些彈藥上來了，

　　“潘先生來了？”王一山有些詫異，立即出去相迎。

　　原來，潘岳等人一開始避開了土匪的襲擊。但得知糧倉被占、糧食被搶、區政府被圍后，十分著急。他同部分民主人士商量好了，等天一黑下來，就聯絡幾個保甲長，動員他們交出一些槍彈，又準備了一些吃用的慰問品，伺機送上去。

　　有個保長還交出了兩枚炸彈，希望能派上用場。

　　他們找到一個當地熟悉道路的人，詢問有沒有辦法能繞過圍攻的土匪，把這些東西送上龍王廟。

　　正好有個人知道龍王廟后面有一條很隱蔽少為人知的小路，這里并沒有土匪，就帶著他們爬上來了。

　　王一山和同志們很高興，這個時候民主人士們不畏兇險，敢于出手相助，真是患難見真情啊！潘岳等人的行為極大地鼓舞了同志們的士氣。

　　但是潘岳也憤怒告訴王一山，有幾個保甲長已經叛變了政府，此刻正在下面慰問土匪呢。

　　“潘先生不必著急，他們會自食其果的！”王一山安慰道。

　　送走了潘岳等人，王一山又著手部署起來。天一亮，土匪必然會發動更猛烈的進攻，如果壩子守不住，就退進廟里繼續戰斗。

　　考慮到增加對土匪的殺傷力，王一山思考如何利用好送上來的這兩枚炸彈。有人建議，將炸彈掛在土壩邊的一棵黃葛樹上，只等土匪攻上來，給他們一個“驚喜”。

　　他察看了下這棵黃葛樹，作了一番估計后說，“行！就這么辦！”

　　這一夜好漫長。

　　左面的山崖底就是長江，這個季節的長江水，清澈碧綠、舒展緩慢，在夜里默默流淌，向東而去，仿佛為即將又要到來的惡戰留下短時間的平靜。

　　第二天天亮得很晚，但戰士們早已進入陣地嚴陣以待。

　　果然，下面土匪的嚷嚷聲開始大了起來，夾扎著罵聲、呵斥聲，鬧麻麻一片。接著幾個土匪開始向這邊喊話，無非就是不投降要全部殺光之類。王一山他們并不理會，警惕地盯著土匪的動向。

　　上午九時整，一聲槍響，驚飛了停留在黃葛樹上的一群麻雀，土匪的進攻又開始了。

　　就在昨晚，宋飛被那個傅團長扇了一耳光后，一肚子的惡氣沒處泄，他回到中街子糧倉處，將兩個進攻龍王廟不力的土匪小頭目揍了一頓算是暫時解解氣，又勒令他們繼續進攻，拿下區政府。

　　“二當家的，龍王面里的共軍人多，火力猛，弟兄們死傷了幾十個，攻---攻不下呀，”小頭目哭喪著臉。

　　“鬼扯！”宋飛又要一個耳光過去，兩人忙著求饒。

　　宋飛突然想到，進攻龍王廟的，都是自己東巴山上的隊伍，狗日的另幾路人馬都在當縮頭烏龜！

　　他看到另外這幾伙人到了松江鎮就忙著搶劫財物、喝酒吃肉，而死傷的都是自己的人，一時腦袋又氣得嗡嗡響。

　　“快去！把這些龜兒子給我找來！七爺子八條心的，還打不打八娃了？”

　　兩個小頭目巴不得趕快跑開，立即去通知另幾路土匪頭目。

　　一會兒，幾個土匪頭目來了，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都來給宋飛賀喜。

　　“恭喜宋——司令——旗——開得勝！今日大捷，大——捷呀！”一個頭目拱手說道。

　　宋飛壓住火氣，冷冷地說，“恭喜個屁！”

　　把幾個人嬉皮笑臉的頭目潑了一瓢冷水。

　　“共軍還在龍王廟里呢！我死傷了不少弟兄，你們說，啷個整？”

　　幾個人面面相覷，一時都沒了言語，好像忘記了還有進攻龍王廟這件事似的。停了片刻，還是有個人站出來說，

　　“宋司令，共軍居高臨下，火力猛，易守難攻啊，我看，不如去找國軍，請他們進攻龍王廟，可保馬到成功！”

　　宋飛聽了覺得有道理，雖然自己被揍，在兄弟們面前丟了顏面，但進攻龍王廟要緊，他決定去找那個傅團長。

　　國民黨某殘部團長傅綱常，此刻正在太平渡旁邊的軍用帳篷里，同參謀長黃家豪等人研究下一步的行動。

　　帳篷里掛了一盞馬燈，馬燈下面的桌子上鋪著軍用地圖，幾個人的腦袋湊在一起。

　　一個國民黨兵進來報告，外面有個反共救國軍的頭頭宋司令求見。

　　傅綱常聽后，朝黃家豪示意了下，黃參謀長出了帳篷。

　　來的是宋飛，不等黃家豪問話，他就提出了要國軍攻打龍王廟的請求，

　　“我們沒有重武器，僅有的幾發迫擊炮彈也打光了，如果國軍精銳出動，定能拿下！”他補充說。

　　“哎呀，宋司令，我們剛接到報告，現在共軍的增援部隊正在趕來，團座正部署如何給共軍以迎頭痛擊呢，你看，你那里——，我是愛莫能助啊！”

　　“而且，”黃家豪繼續說，

　　“宋司令，團座命令，你們務必在明天早上發起進攻，一舉殲滅共軍，否則，我們也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宋飛的火氣一下子又沖上來，他恨不得上去就給面前這個國軍軍官一個“貓洗臉”。但他不敢在這里放肆，帳篷外兩個端槍的國軍士兵正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宋飛空著兩手回來了，不但沒搬來救兵，反倒被國軍強令進攻。不得已，他只得強打起精神來，準備第二天的進攻。

　　他思忖，雖然自己這股力量是最多最強的，但要想攻下龍王廟，還非得其他幾路人馬聯合起來不可。于是他只得又放下身子，逐一去求幾個土匪頭目。

　　這幾路人馬最終還是答應，早上天一亮，就合力攻打龍王廟，決不食言。

　　龍王廟外。

　　土匪們昨晚上好像是吃飽喝足了，精神頭又足了起來，在整個區政府所在地的龍王廟一直到山坡下，爬滿了密密麻麻的土匪，像一大群黑壓壓的螞蟻，蠢蠢欲動。

　　宋飛今天豁出去了，他親自來到龍王廟前督戰，

　　“弟兄們，拿下區政府，殺死八娃！”他吼道。

　　“殺死八娃！回山上去打牙祭！”有小頭目也大聲吆喝。

　　宋飛手一揮，駁殼槍“啪”地一聲響，土匪站起來開始沖鋒。

　　第一批土匪一百多人狂叫著，個個面目猙獰，快速沖上去，這是宋飛率領的土匪，擔當首輪沖鋒。

　　王一山手持短槍，緊緊地盯住撲過來的土匪，兩個機槍手雙手抱槍，肩胛死死抵住槍托，其余戰士屏住呼吸，瞄準土匪。

　　八十米、六十米、五十米------

　　“打！”

　　子彈一陣狂瀉，鋪天蓋地打過去，手榴彈在空中劃成一道道弧線，

　　“噠噠噠噠噠——”

　　“轟隆隆隆——”

　　龍王廟前，喊殺聲震天響。

　　整個松江鎮滾燙得像一鍋沸水，冒著熱氣騰騰的白煙，龍王廟上地動山搖，連一江流水也被震撼得似乎翻騰起來。

　　上來的土匪立即倒下了一半，受傷未死的，哭爹喊娘地亂叫，其余的土匪立即又趴下不敢動彈了。

　　在太平渡的帳篷旁，傅綱常手持望遠鏡，正在觀察戰況，身邊站著參謀長黃家豪和幾個營連長。

　　見第一波土匪瞬間損失一半，他沉著臉輕蔑地搖搖頭，參謀長在旁說了聲，“團座，看來都是些烏合之眾，這幫蠢貨！”

　　他們的身后，集結了一大群士兵，個個胸跨卡賓槍，在這群士兵后面，幾排六零炮整齊地排列在那里，黑洞洞的炮口朝著天，炮管發著藍幽幽的光。

　　傅團長放下望遠鏡，對參謀長說，“可以開始了！”

　　黃家豪一招手，一名軍官拔出槍，對這群士兵喊一聲，“走！”直奔中街子而去。

　　龍王廟上的宋飛眼見沖上去的人稀里嘩啦倒了一片，瞪著血紅的眼睛大喊，“起來！給老子沖啊！沖！”

　　這第一波進攻的土匪是宋飛挑選出來的，都是些亡命徒，沖鋒前他作了“戰前動員”，只要攻下龍王廟，每人獎勵二兩煙土。

　　沒死傷的土匪躲在同伴的尸體后面，他們剛才被一頓手榴彈和子彈打得有些懵。清醒過來的土匪也開始摸出手榴彈，朝這邊陣地扔過來。

　　有幾枚手榴彈在陣地里爆炸了，殺傷了幾名戰士，一名機槍手犧牲了，另一位同志立即接過機槍。

　　犧牲者和傷員立即被抬進廟里面去了。

　　第二批、第三批土匪又翻上了土坎，朝陣地方向移動過來。前面的土匪不時起身打槍，只等后面的人上來，又要發起沖鋒。

　　王一山看到爬上來的土匪有數百人之眾，下令撤到廟里繼續戰斗。

　　幾個戰士朝土匪扔了幾枚手榴彈后，大家退進了廟里。

　　見對方撤退，宋飛興奮得直跳起來，他揮舞著槍大聲喊叫，嘩啦啦一大片土匪涌到了壩子里。

　　“轟隆——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將整個龍王廟震得劇烈抖動。

　　宋飛走在后面，剛一進土壩，就被一股強勁猛烈的氣浪凌空襲來，他像是被重重一擊，瞬間向后飛出了幾米遠，“噗”地一下仰面摔倒在地。

　　天空中到處飛舞著樹枝樹葉、破布殘渣，土匪們被炸得身首異處、斷手短腿，鬼哭狼嚎。

　　原來，是掛在黃葛樹上的炸彈被引爆了！

　　這兩顆炸彈，是航空炸彈。

　　抗日戰爭時期，巴江縣曾遭受了日軍的猛烈轟炸，而松江鎮由于人多繁華，有許多商貿工廠，是日軍重點轟炸的目標。這兩枚航空炸彈，就是當時扔下來沒有爆炸的啞彈，沒想到這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這兩顆炸彈給土匪帶來了沉重打擊，好在宋飛離爆炸點還有一段距離，他被震得渾渾噩噩、又驚又俱。

　　土匪后退了幾十米，暫時不敢發動進攻了。

　　中街子糧倉外。

　　兩聲巨響把這里的土匪也嚇了一跳，他們吃驚地向龍王廟方向張望著，心想他媽的“八娃”還有這種武器？看了一會，上面沒了動靜，又面面相覷，疑惑不解，不知往下還會發生什么。

　　這時一群國民黨兵過來了，為首一個軍官走在前面。十幾個土匪愣愣地看著他們，不知他們要干什么。

　　“團座命令，國軍接管這里，你們讓開！”軍官對他們喝令道。

　　一個土匪小頭目上前對軍官說，

　　“老總，沒有二當家的命令，我們不敢撤！”

　　“去你媽的二當家！滾開，否則老子不客氣！”軍官舉槍對著他，國民黨兵立即將他們圍住。

　　這幾個土匪被嚇得一個也不敢動，小頭目見狀，帶人無奈地退到一旁。

　　這天天還沒亮，肖劍和蠻牛就悄悄摸到了中街子糧倉附近，觀察清楚這里的情況后，他準備盡最大努力發動進攻。

　　這主要是為王一山和區公所同志們的安全考慮。這次土匪搶了糧食不說，是鐵了心要拿下龍王廟，現在正是關鍵時刻，如果援兵不能及時趕到，同志們很可能兇多吉少。

　　這時上面傳來了爆炸聲。

　　這兩聲巨響，也令肖劍和蠻牛驚訝，怎么回事？這不像是一般的六零炮彈發出的聲響！

　　隔了一會兒，肖劍判斷出這一定是王一山他們給土匪設的陷阱，讓土匪吃了大虧。不然，如果是土匪得了勢，這時還不狂喊亂叫了呀！

　　聽著龍王廟上面突然安靜了下來，肖劍覺得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他欣慰地笑了笑，心里說，“老王啊，老王，你可得挺住啊！”

　　這時候國民黨軍來到糧倉，逼退了土匪。這是國民黨匪軍趁土匪們攻打龍王廟，來奪糧食來了。

　　他決定等一等，繼續觀察著發生的情況。

　　幾路土匪的頭目也被剛才的爆炸嚇得不是一般，還有這樣的炸彈！

　　這群人亂成一團，不知道還會不會炸響。

　　看著倒在龍王廟土壩子里的大量尸體，宋飛此時雖心虛氣短，但又十分惱怒。

　　看到總算把共黨逼進了廟里，就差那么一點，只要攻進去，共黨八娃就要完蛋了，他不甘心。

　　宋飛心一橫，轉過身來，見幾個頭目趴在他的身后，他用陰毒的目光瞪著他們，

　　“八娃不行了！沖進去！嗯！？”他咬著牙死盯著這幾人。

　　幾個頭目不敢與他的目光相遇，紛紛低下了頭。

　　“日你娘！老子的人白死了！？嗯！？”他拔出槍，“莫怪我翻臉！哪個敢退！”

　　這幾個人心里直叫苦。

　　在巴江縣，東巴山的宋鎮山是沒有哪個敢惹的，他在巴江縣境內有絕對的威懾力。道上的人都知道宋鎮山說一不二，陰險狠毒，殺人不眨眼。他手下人槍眾多，又訓練有素，要想滅了誰，那是輕易而舉的事，連他們這些慣匪都畏懼三分。

　　見宋飛要耍橫蠻干了，幾個人不得不點點頭，從牙縫里蹦出一個字“干！”

　　見對幾個人的恐嚇見了效，宋飛收了槍，冷笑著說，

　　“嘿嘿，都是一條道上的，哪個敢撇下哪個！？拿下龍王廟，殺完共黨八娃，搶的東西大家平分！”

　　這時，守糧倉那個小頭目氣踹噓噓地跑來報告，糧食被國軍搶走了！

　　“日他娘！”宋飛猛吼一聲，氣急敗壞地說，“老子貓端籈子給狗干！（指被別人搶了勝利果實）”

　　他轉過身無奈地看著山下，恨恨地說，“這筆賬早晚要算！”

　　肖劍正在觀察國民黨兵和土匪的動向，張國強回來了，他已經累得不行，來到肖劍身邊就差點暈過去。

　　原來，國強連夜趕回縣城報信，走到半路碰到了鳳來鄉的地下黨員曾德才，他正要到縣里匯報工作。國強將松江鎮的情況給他們作了通報，又擔心肖劍這里的情況不妙，就委托他到縣里去報告，自己連夜趕回來了。

　　肖劍讓國強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早上蔡鐵匠送來了幾個飯團，他們吃了一些。國強抓起飯團就往嘴里塞。

　　這時他們看到，有一大批群眾被國民黨兵用槍押著往糧倉這邊走來了，這是要將糧食運走了！

　　不管怎樣，必須阻止匪軍搶糧。

　　肖劍同兩人一商量，決定阻止匪軍行動。他要蠻牛和國強從兩邊散開，從三個方向向敵人開槍射擊，把敵人引過來。

　　三個人快速移動接近糧倉，肖劍走在前面。

　　對面兩個國民黨匪軍正端著槍站在那里，聽到有動靜，扭過頭來，看見一個穿灰布長衫的人朝他們沖過來，還沒來得反應，就被肖劍兩槍撂倒。

　　蠻牛和國強也舉槍射擊，又有兩人被擊中倒下。

　　國民黨匪軍見有人來襲，立即散開，邊還擊邊喊叫著，帶隊的軍官做出手勢要進行包抄。

　　肖劍幾個就地臥倒與敵人戰斗。

　　在宋飛的威逼下，幾個土匪頭目行動起來，分別給手下鼓勁打氣，然而這幾股土匪多是散兵游勇組成，有的還是出發前沿途臨時網羅的，除了少數幾個骨干慣匪，大都膽小怕死。

　　前兩輪惡戰讓這些人嘗到了共產黨解放軍的厲害，見東巴山的匪眾死傷慘重，他們害怕丟了性命，縮成一團不敢亂動。

　　有幾個頭目罵罵咧咧，用腳狠狠踹了幾個趴在地上捂住頭閉上眼睛裝死的，用槍逼著他們起來參與進攻。

　　一些土匪在頭目的嚴令下開始往上爬，一些人向前爬了幾步又往下滑，一時間你推我搡，鬧鬧哄哄，場面極為混亂。

　　宋飛已經沒有時間去和國軍計較了，攻進龍王廟要緊，他脫下短襖，只穿一件貼身內衣，左手拿刀右手拿槍，“呼”地一下站起來吼道，

　　“弟兄們，八娃不行了，沖進去，殺呀！”

　　前面的土匪弓起身子又開始往前沖，剛沖到廟門口，一陣槍彈過來又倒下幾個，有兩個忙轉身往回跑，宋飛急了，“啪啪”兩槍將他們擊殺。

　　“誰再退就斃了誰！都給我沖！”

　　“沖啊！”“殺啊！”

　　龍王廟外的土匪只得硬著頭皮，亂叫亂吼著，又一群人沖上去了。

　　“打！”肖劍這邊也開始戰斗。

　　國民黨匪軍的火力明顯要比宋飛的土匪們強，卡賓槍子彈密集打過來，不斷在肖劍前后濺起土灰，肖劍不得不邊埋頭躲避，邊開槍回擊。

　　國強靈活性很強，不時躍起變換射擊位置，令匪軍不著頭腦。蠻牛膽大，站起身來朝匪軍掃射，肖劍擔心蠻牛安全，不時朝他招手要他注意隱蔽。

　　國民黨匪軍人多火力猛，邊打邊進攻，已經離三人很近了。

　　就在這時，匪軍突然開始后撤，他們先是慢慢后退，緊接著又一窩蜂快速離開。

　　那些被逼來的群眾也四散跑掉了。

　　龍王廟里面。

　　王一山冷靜地部署著，傷員被抬到了后殿，他把人員和火力集中在前殿，后殿只留少數幾個人警戒。

　　剛才土匪被炸，戰事稍稍平息了一會兒，但土匪憑借人多，還會發動進攻的，他告訴同志們，要決心戰斗到最后。

　　準備好了后，只等土匪攻來。

　　果然土匪的進攻又開始了。龍王廟圍墻既高又厚，只能從門外往里攻，沖到門口的土匪被擊中倒地。

　　外面的幾個土匪頭目見硬沖不行，有人跑來找宋飛，告訴他想辦法放火，燒死里面的共黨八娃，宋飛正急得瞪眼，“要放你們去放，老子要殺進去！”

　　忽然一個土匪跑來告訴他，山下的國軍開始撤退了，宋飛一聽納悶道，“撤了？咋回事？”

　　他也聽見了中街子方向的槍聲，回頭往山下一看，果然看見山下的國軍邊打槍邊在撤退。

　　在太平渡方向，大股的國軍也正在撤退，這是怎么一回事？

　　“遭了！要壞！”他心里想。

　　猛然間，在東北面方向的山頭上，嘹亮的沖鋒號響起來，解放軍增援部隊到了！

　　雖然隔了一個山頭，但沖鋒號聲是那樣的刺耳，聽得宋飛心驚肉跳，他還來不及發令，就看見身邊幾個土匪頭目像腳底抹了黃油，“噌——”地轉身往下跑。

　　“站住！給老子站住！”

　　這些人哪里還聽他的指揮，頃刻間，滿山的土匪嘩嘩啦啦地四散亂跑，生怕慢了半步。

　　宋飛也驚慌失措起來，旁邊一個土匪不忘拾起他丟下的短襖，“二當家的，八娃的增援部隊來了，跑吧？”

　　宋飛一個耳光過去，“還打個俅！快撤！”

　　肖劍三人聽見了軍號聲，他們站起身來，看著號聲的方向，欣慰地笑了。

　　“同志們！縣里增援部隊到了，沖出去！”王一山激動地喊道，

　　廟里的戰士高喊著向外面沖鋒，跑在后面的土匪被打倒幾個。

　　接下來幾乎沒有像樣的戰斗，土匪武裝就垮了，一部分土匪成了俘虜。解放軍又繼續追擊了一段距離，才停止了戰斗。

　　戰斗結束后，王一山同肖劍和解放軍部隊陳連長見了面。

　　這次趕來增援的解放軍有一個連的兵力，是軍分區臨時派到巴江來執行任務的，正好趕上松江鎮告急，就同縣里的增援力量一起，一路急行軍趕過來，擊退了土匪。

　　“老王，國民黨匪軍已經來到了巴江，這個情況很重要，”肖劍告訴王一山。

　　“這股潰軍還是來了，與縣里通報的情況一致啊，”王一山說。

　　肖劍與帶隊的陳連長簡單交換了下情況，決定部隊不盲目追擊，先協助區政府打掃戰場，安葬守衛糧倉犧牲的解放軍戰士，做好善后事宜。

　　通訊很快得到修復，王一山將這里的情況向縣長徐亞洲作了匯報，徐亞洲指示盡快安葬烈士，安撫群眾，恢復工作。

　　肖劍也得到要進一步弄清這股國民黨潰軍行蹤的指示。

　　“老王，我帶人繼續追蹤國民黨匪軍，這里就交給你了，”肖劍又同王一山交換了一些想法和意見后，來不及停留，同國強和蠻牛朝匪軍撤退的方向去了。

　　松江鎮硝煙剛盡，逃出去躲避的大批群眾還沒有返回，王一山讓其他同志分別到各處，通知他們土匪已被打退，讓大家盡快回來。

　　同志們分頭去了。

　　民主人士潘岳一行人來到了龍王廟，向王一山表示祝賀，并慰問和看望傷員，王一山代表區政府向他們表示感謝。

　　“走，我們去看看鎮上的群眾，”王一山想到松江鎮遭到土匪搶劫，群眾一定損失不小，要盡快將情況統計上來。一行人朝山下走去。

　　剛走到中街子，就見到幾個保甲長被捆綁著，個個垂頭喪氣。一些保安兵和群眾押著他們往上走，蔡鐵匠也在里面。

　　“這就是幾個叛變政府的保長甲長，”潘岳告訴王一山，“一個也沒有跑掉！”

　　“做得好！”王一山贊許地說。

　　蔡鐵匠走上來，歉意地對王一山說，“區長，我和段里的一些同志沒來得及支援區政府，是我們做得不好，”

　　“不怪你們，是土匪進攻太突然，”王一山笑著說，“我聽肖劍說了，你做得很好，還抓住了一個土匪，搞清楚了情況，是立了一功嘛，”

　　蔡鐵匠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又指著那幾個保甲長說，“我一直盯著他們呢，解放軍部隊打來后，這幾人想溜，有兩個被我一手拎住一個給抓回來了，”

　　王一山和潘岳等人哈哈大笑，“那我們蔡段長是抓了三個嘛，”

　　說完，王一山命令將這幾個保甲長押走聽候處理，一行人又到各處看望群眾。

　　這時候，被打跑的東巴山匪眾宋飛一伙正在狼狽逃竄。

　　急逃了幾十里路后，看看沒有解放軍追來，宋飛才令停下來。

　　他吩咐手下清點人數，發現連同傷的死的和跑得不知影兒的，一共損失了上百人，武器彈藥也損失不少。

　　無奈之下，宋飛只好收拾殘匪逃回東巴山去向宋鎮山復命去了。

　　在巴江縣的西面，緊挨鄰省的大山下，有一個鳳來鄉。這是巴江縣最西邊的一個鄉，巴江縣解放后，緊接著前面成立的幾個區，這里就是第六區的區所在地。

　　在鳳來第六區的地界上，有一個白家大院。

　　此時，在通往白家大院的路上，一個人身穿藍布長衫，他將前襟后擺拽在手中，正在急沖沖地行走。

　　這個人就是鳳來鄉的鄉長白升道，四十來歲，給人以精明能干又足智多謀的印象。

　　白升道是白氏家族中上一輩排行老大的兒子。

　　白家在上一輩男性傳人中只有兩人，大哥白昌發，二弟白昌盛。白升道是白昌發的兒子，他其實是興字輩，只因其祖父當年篤信道教，故給他取名為升道。

　　要論起白家祖上的發跡史，倒是有些經歷。

　　白家高祖輩的高祖輩上，最早其實是靠販鹽販糧起的家，后來逐漸壯大了實力后，就拉起了一支隊伍來對抗官兵。州、縣歷任官員，也曾率軍對其多次圍剿，大多無功而返。

　　白家在松江地區的名氣越來越大，遇到喜歡銀錢的官員，又肯“出血”（指賄賂拉攏），逐漸在官府中也有了根基。再加上白家人常年游走江湖，結識了不少江湖中三教九流之輩，這之中既有販夫走卒，又有商賈豪紳，也有那逞強斗狠、殺人越貨亡命徒之輩，還有那坑蒙拐騙、偷雞摸狗的下三濫。

　　遇到個這些人有性命牢獄之災，或經濟上捉襟見肘之時，只要相求，白家都會盡力為之周旋，或者給予接濟，助其渡過難關。時間長了以后，白家在松江無人不知，無戶不曉。

　　有了這樣的人脈，官府更拿白家沒有辦法。有那幾任還算清正秉公的官員，探得白家有違法之事，待要清剿捉拿，早有人報了消息，不是撲了空，就是托情的人來踏破了門檻。上下府吏，有的收了賄賂，有的礙于情面，所以每次動作也就雷聲大雨點小、雞公屙屎頭節硬，草草收兵，沒了下文。

　　白家發達興旺后，后來的幾輩人倒還是有了些遠見，他們在家中開了學堂，請了私塾，教后輩讀書識字。這樣，后輩人中也還出了些在鄉里鄉親面前拿得出手的人物。

　　到了民國時期，白家在軍政商界都有了些這樣那樣的關系、沾親帶故的后臺。其中讓白家引以為驕傲的，是二弟白昌盛的大兒子白興國，在國軍中官至軍長。

　　此時，白家真正坐大成勢，掌紅吃黑。各界人士趨之若鶩，都來巴結。縣里每新來縣長，或是黨部官員，以及警察局長等，均要上門拜會，以圖結交，唯恐落后。

　　這時候白升道一路從鄉公所疾走過來，也顧不上停下來擦把汗，來到了白家院子門前。

　　這白家也是怪，祖輩下來，雖有財力，卻從未在縣城添置房產，一心在鳳來鄉經營。白家大院經幾輩人擴建修葺，到如今已占地一百余畝，中式庭院建筑，十分氣派。

　　白家大院后面，是白家山，山上還有上百戶人家，白家祖輩早將此山據為己有。山上筑了寨，名石壕寨，平日里派家丁守護。之前白家人一有風吹草動，就躲進寨里，關上寨門，或者躲災避禍、或者武力據守。

　　看門的見是白鄉長到來，立馬進去通報，一會兒白升道就被請進院內。

　　白昌盛已經坐在堂屋上座，見白升道進來，招呼他坐下，又吩咐上茶。

　　白升道給白昌盛匆匆行過禮，剛在在椅子上坐下，就心急火燎地喊了一聲：“二爺------”。

　　白昌盛用手制止了他，

　　“老大，莫火急火燎的，先喝茶，慢慢說。”

　　一個老媽子將茶端上來，白昌盛將蓋碗拿起，把浮在茶缸上的茶葉撥了撥，又放下，說，

　　“老大，你平時不是這樣，沉穩得很呀！”

　　白升道這才用衣袖擦了擦汗，將蓋碗打開，那茶水上面立即浮出一層熱霧，蒸騰出來，好似他頭上冒出的汗氣。

　　他穩了穩神，這才說道，“二爺，共黨政府在我們鳳來鄉成立了第六區后，派來了區長，帶來了一些解放軍，現在征糧隊已經在開始征糧了，二爺，恐怕，恐怕共黨要來真格的了!”

　　“慌什么！不就是征點兒糧嗎？給他們就是了，”

　　“現在共黨派下來的人，到處宣講窮人翻身得解放了，鄉里的窮棒子們現在鬧得歡呢！”白升道說。

　　“要警告他們，共產黨搞的是共產共妻那一套。現在共產黨剛來，他們說得好聽，其實是在哄騙鄉親們呢！這些共黨一貫搞的是先甜后苦那一套，等著吧，以后，有他們好果子吃！”白昌盛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

　　“現在沒多少人相信我們的了！都他媽和尚打傘——無法（發）無天！只有幾個‘老坎’（對過于老實者的蔑稱）還聽我們招呼。”

　　“不是還有我們白姓族里的鄉里鄉親嗎？這些人平日里少不了我們的關照，關鍵時候還不會相互幫襯？有了他們，窮棒子們再鬧，諒他們也不敢怎樣，還反了不成？”白昌盛提高了音量，顯得有些底氣。

　　“二爺，還是小心為好，俗話說小心使得萬年船，現在這世道，人心隔肚皮，都是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主兒，口服心不服啊！”白升道提醒說。他又從懷里摸出一些東西，遞給白昌盛，

　　“二爺您看，這些是我叫人弄來的。”

　　白昌盛接過一沓紙張來，見是一些從墻上揭下來的布告，他隨手翻開一張，上面寫著：

　　巴江縣人民政府公安局佈告安總字第一號

　　奉

　　川東西巴區行政專員公署指令內開：

　　“派徐亞洲兼巴江縣人民政府公安局局長，彭漢山為副局長，仰即到職視事為要。”

　　等因奉此亞洲等遵于某月某日到職視事特此佈告周知。

　　此布

　　兼局長徐亞洲

　　副局長彭漢山

　　公歷某年某月某日

　　后面的仍是布告，無非安民、整飭治安之類。

　　“二爺，這徐亞洲也就是共黨新來的縣長，怕是來者不善呢！共黨一來，短短時間就連發十條布告，這局勢怕是越來越緊了！”

　　白昌盛先是沉默，后來漸漸陰下臉來，喉嚨里憋出低沉的話：

　　“是禍躲不脫，躲脫不是禍，大不了這把老骨頭給他們拼了！”

　　這時，聽得一聲氣咻咻又兇狠的聲音傳進來：

　　“對頭，二爺，就和他們干！”

　　進來的是白家老五。

　　在白家，排行稱呼是這樣的：白家上輩的大哥稱伯爺，白昌盛排行老二，后輩稱二爺。白老五是白昌盛的第五個兒子，按家規仍然稱白昌盛為二爺。下一輩仍則按年齡排隊，白升道年齡最長，自然被白老五等兄弟稱為老大。

　　這個白家老五，也就是在松江鎮出現的“五爺”，名叫白占彪。

　　此次白占彪外出，是其父親白昌盛，即“二爺”的授意，到各地去看一看，打探些情況。松江鎮是共產黨派去建立的第一個區，那里的情況到底怎樣，白昌盛心里沒有底。

　　沒想到白占彪到了松江后，就遇到了第一區區政府被攻打，他其實并沒有收集到什么消息。不過，從這次遇到的情況來看，倒是特別令他感到興奮。他興致沖沖地趕回來了，剛進二門內，就聽見了里面兩人的談話。

　　見白占彪回來，白昌盛心情舒緩下來，連忙叫他坐下，白占彪就在白升道旁邊入座。

　　“老五，你回來得正好，我和二爺正在談論時下局勢呢，看來，有點不妙啊！”白升道說。

　　白占彪整了整中山裝，取下“博士帽”放在旁邊小桌上，也不看白昌盛一眼，就說：

　　“老大不要怕，共產黨解放軍也不是有多讓人害怕！我這次在松江鎮就親眼見到他們被國軍和縣內的各路武裝打得慘，傷的傷、死的死，有的還跳了長江！”白占彪說罷哈哈大笑。

　　“哦？那你說一說！”兩人來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