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總帶著患者上臺，孫主任一臉不情愿的被鄭仁拉了上去。

　　孫主任雖然不愿意上，但是這事兒怎么說都說不出道理來。最后，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鄭總，我上，我上還不行么。”孫主任最后唉聲嘆氣的說到：“鄭總，你也知道我的情況，上去也沒心思啊，要不然也不會找你。”

　　“孫主任，說實話吧，患者那面我判斷不出來家里的意思。”鄭仁坦蕩說到：“拉你上來，你也不用做，刷手換衣服，上臺站著就行。”

　　“……”孫主任先怔了一下，隨即怒道，“搞什么搞！我去問他們。”

　　說著，他急匆匆的跑出更衣室。

　　鄭仁倒不怕他真的跑了。

　　其實拉著孫主任上來站臺，也只是站臺。畢竟患者是普外二科的患者，出了事兒孫主任也好不到哪去。

　　鄭仁抓緊時間換衣服，剛要進手術室，蘇云急匆匆的跑進來。

　　急診手術，向來都是用跑的。

　　“老板，什么手術？”蘇云沒問為什么給普外二科患者做手術，而是先問什么病，做什么手術。

　　這是一種本能。

　　“說不好，我判斷不出來病因。”鄭仁坦誠。

　　蘇云驚訝的看著鄭仁，眼睛里無數的疑問。

　　不明病因，剖腹探查，這種手術經常見。可是在鄭仁身上，可就少見了。

　　連P-J綜合征都能診斷，還真的有他看不明白的病？

　　蘇云只是一愣，隨即恍然。

　　鄭仁也不是神，無數次的事件留給自己一個很不好印象——鄭仁無所不能。

　　這是錯的！

　　沒那個醫生是神，也沒有哪位醫生全知全能。

　　“片子呢？”蘇云一邊麻利的換衣服，一邊問到。

　　“老總拿到手術室里去了。”鄭仁見蘇云已經來了，干脆等他換好衣服一起進去，“看片子和查體，只能判斷出來是腸穿孔。”

　　“嗯？”蘇云詫異，“不是有診斷了么？”

　　“只是初步診斷，片子上還有疑問。”鄭仁皺眉，道：“我總覺得片子顯示，腹腔里的炎性包裹會動。”

　　“會動？”蘇云神色一動，問到：“老板，你見過多少下體異物的患者？”

　　“很少，酒瓶子、洗發水瓶子見過幾例。”鄭仁回答道，他覺得蘇云似乎猜測到了什么。

　　“算了，術中看吧。”蘇云道：“你就是太老實……”

　　鄭仁心中一動，忽然更衣室的門打開，隨后“砰”的一聲，被關上。

　　孫主任氣呼呼的走了進來。

　　“孫主任？”鄭仁不解。

　　“鄭總，你判斷的對，的確有問題。”孫主任陰沉著臉，道：“患者上次剖腹探查，最后取出一條鱔魚。”

　　“……”鄭仁無語。

　　蘇云一臉我早就猜到是這樣的表情。

　　“鄭總，我真不知道。”孫主任有些歉意，“家里不好意思說，連我都沒告訴。其實也是人托人，不是我什么親戚。”

　　鄭仁輕輕點了點頭。

　　“術中小心點，我看片子，感覺那條鱔魚還活著。”鄭仁道：“如果這次也是的話。”

　　蘇云這回收起了笑容，表情嚴肅起來。

　　大家想的，都是術中副損傷。

　　天知道這種患者是不是有艾滋、梅毒之類的疾病。因為患者病情重，所以根本沒有時間等化驗檢查出來。

　　除了被手術刀劃傷，現在還要更小心另外一種可能。

　　三人臉色陰沉，快步趕到術間。

　　麻醉師正在給患者做全麻，鄭仁和蘇云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轉身去刷手。

　　病人麻醉成功后取平臥位，蘇云常規消毒、鋪置無菌巾。鄭仁穿好衣服，站在閱片器前，繼續看片子，做功課。

　　他腦海里不斷設想著各種異常情況。

　　這種手術，難不難且先不說。光是各種異常情況，就讓鄭仁感到極為疲憊。

　　甚至有一個瞬間，鄭仁都想到打開患者腹腔后，會有無數森森尖牙從腹腔里冒出來……

　　而且不光是手術有難度，孔主任是上午的飛機，鄭仁還想去送送他。

　　嘆了口氣，做吧，硬著頭皮也得做。

　　“老板，我穿衣服了。”蘇云鋪好第一層無菌單后，和鄭仁說到，然后去把手二次消毒，穿無菌衣。

　　鄭仁站到術者的位置上，無影燈的燈光格外刺眼，白花花的讓他心情壓抑。

　　一伸手，手里是空的。

　　這里是大外手術室，不是急診手術室……鄭仁心里更是空落落的難受。

　　“碘伏，干紗布。”鄭仁道。

　　器械護士把夾著碘伏紗布的止血鉗子拍在鄭仁手里，又放了兩塊干紗布在患者腿側。

　　消毒，用干紗布擦干碘伏，鄭仁伸手，“刀。”

　　一柄手術刀拍在鄭仁手心里。

　　鄭仁取腹正中切口，自臍上約8cm至臍下共約15cm，切開皮膚逐層入腹。

　　這個切口，是順著原來的切口順著切下來的。切開后，鄭仁沒有著急鈍性分離，而是開始切除原疤痕組織，用電凝止血。

　　原來的手術切口很長，鄭仁光是切除疤痕組織就用了小十分鐘的時間。

　　這里不切不行，要是不切除的話，術后縫合會很難愈合。

　　切掉原有疤痕后，鄭仁開始鈍性分離肌肉組織，逐層進入腹腔。

　　腹膜保護后，打開腹膜。

　　孫主任也刷手上臺了，但是他沒站住助手的位置，而是很自然的把這個位置讓給了蘇云。

　　“老板，小心點。”進入腹腔的時候，蘇云提醒道。

　　“嗯。”鄭仁點頭。

　　隨后，鄭仁打開腹膜，探查腹腔。

　　患者的腹腔里面黏連明顯，粘的一塌糊涂。所有腸管都粘連在一起，滿滿的一坨。

　　鄭仁看著患者腹腔，長出了一口氣。

　　這，就是最難的那種腸粘連、腸梗阻。手術的難度，直逼天際。

　　習慣性的一伸手，手里是空的。

　　鄭仁再次想起來，這是今天第二次犯這種錯誤了。

　　“鈍剪刀，止血鉗。”鄭仁看著一坨腸道，小聲說到。

　　“啥？”器械護士沒聽清，大聲問到。

　　“……”鄭仁覺得好累，身心俱疲。

　　“鈍剪刀，止血鉗！”蘇云提高音量說到，隨后笑道：“老板，你這是不是特別不習慣？”

鄭仁點了點頭。

器械護士把鈍剪刀和止血鉗同時拍到鄭仁手里，“啪”的一聲，力氣有點大，動作有些粗暴。

昨晚忙了一夜，一早還要上急診手術，換誰脾氣都不會很好。而且器械護士一看腹腔里黏連的情況，情緒更糟糕了。這種難度的手術，做一天都正常。

鄭仁沒說話，把止血鉗子含在手里，用剪刀開始分離腸道之間的黏連。

手法上的差異，越是難度高的手術，顯現的越是明顯。

像昨天孫主任的小孫子，那種腸套疊式的腸梗阻，只要是主治以上的醫生都能搞定。不過是手法復位而已，完全沒有什么難度。

可是眼前這個患者，腹腔內原有的解剖結構被破壞的非常徹底，腸管四周都粘在一起，固定不動。

想要把腸道游離開，力度不能小了。

小了的話，沒什么用。

可是力量要是用大了，一旦碰破、扯破哪根血管，整個術野會變得殷紅一片，連出血血管都不好找……甚至花上一兩個小時都找不到。

嚴重點，甚至腸道不斷被扯破，縫縫補補……還沒等到手術目標位呢，患者術中副損傷就已經快致命了。

剪刀和止血鉗在鄭仁手里，像是飛舞的精靈，提、拉、擴、摸，各種傳說中的小手段信手拈來。

因為炎性刺激而充血水腫的腸壁沒有受到影響，黏連部位已經被分開。

孫主任看的心曠神怡，和手下住院總說到：“小孟，仔細看看。”

孟總心里有些膩歪。

面對從前的一個小大夫，如今卻人五人六的站在術者位置上做著本來屬于自己的手術，孟總無論如何都不能坦然接受。

可是對面病區的慘淡，孟總是看在眼里的。

孫主任都特么跪了，自己還有什么好堅持的。不想跪，但也不能跳出來說三道四。

“你看看鈍剪刀的手法，和醫大的張老師游離、分解腸粘連的手法是一樣的。”孫主任站在蘇云的旁邊，一般來講這里是第三助手的位置，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反正孫主任也沒準備動手。

孟總一直在看，他沒見過鄭仁主刀。

沸沸揚揚的闌尾炎之夜，他也只是聽說，然后嗤之以鼻。那種層面的手術，做的再多，又有什么意義？

可是現在出現在眼前的，是他能看懂，卻又做不到的手術方式。

止血鉗子輕輕含住一段結締組織，牽拉，力度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鈍剪刀的頭部微微用力，然后剪刀張開，黏連部位就被分解開。

無論是讓人頭疼的異常解剖結構，還是游離分解的力度，都控制的特別好。即達到了目的，又沒有給腸道造成損傷。

庖丁解牛一般！

不能夠啊，孟總越看越是疑惑。

本來以為鄭仁手術水平高，都是吹出來的。但昨天孫主任的小孫子腸套疊，他自己不上臺，當著手下大夫的面，給鄭仁打求助電話……

當時孟總覺得，這事兒真特么丟臉！

一個腸套疊而已，孫主任卻不相信自己而相信鄭仁。

可是現在看來……

一個小血管！孟總忽然敏銳的發現在結締組織中有一根小血管若隱若現的出現。

他站在孫主任的身后，從助手的視野去看手術。這根小血管的位置，被黏連的腸道阻礙住視線，術者根本看不到。

正常來講，配合默契的術者和助手面對現在的情況，一助會馬上提醒術者，然后鉗斷、結扎這根血管。

否則的話，小動脈斷裂，瞬間出血量會讓手術視野消失。

可是作為一助的蘇云，完全沒有提醒鄭仁的意思。他右手拿著止血鉗子，左手用拇指、食指幫助鄭仁游離、分解。

兩個人配合的倒是很默契，可是因為手術做的太快，卻忽略了那根小血管。

要提醒一下，孟總雖然看不上鄭仁，但卻無法面對他們出現重大失誤，尤其是自己看出來的情況下。

水平，也不過如此，孟總冷笑。手術做的快，不是最重要的。要又快又穩，才能說做的好。

“咳。”孟總抬頭，目光直視鄭仁，先清了清嗓子，嚴肅的說到：“鄭總，黏連組織里有一根小血管，請你注意一下。”

真是遺憾啊，孟總心里飄過一絲不滿的情緒。

急診手術，沒辦法裝的太過，還是要以患者、手術為中心的。要不然把鄭仁吊起來打臉，倒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嗯？”鄭仁沒抬頭，專心致志的看著術區，雙手的動作依舊飛快。

真是自己找死啊，這種態度簡直太不負責任了！孟總心里想到，有些怒意了。

“鄭總，結締組織里有一根小血管！”他提高音量，半吼道。

“是這個么？”鄭仁淡淡說到。

孟總低頭，愕然看到那根若隱若現、隱藏在黏連結締組織里的小血管已經被鄭仁手里的止血鉗子從一個詭異的角度挑了起來，此刻蘇云手里鉗帶線，正在打結。

“……”孟總愣住了，鄭仁是什么時候發現的？

不對啊，他站的位置，絕對看不到那根小血管！

手術臺上的氣氛，因為孟總的半吼式的說話方式和隨即而來的沉默，變得尷尬了許多。

孫主任很是不滿意，小孟搞什么搞！讓他好好看手術，他可倒好。

不過再怎么說都是自己手下的大夫，此時每一秒鐘的沉默，都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扇在孟總的臉上。

孫主任用沒有沾上血跡的手套指著遠處的一根動脈，說到：“小孟，剛剛那根血管，是在這里分支出來的。看走形，會出現的幾個位置就一目了然了。你的觀察能力，還是稍微差了一點。你也是好心，鄭總知道。好好看手術，今天這臺手術，夠你學半輩子的。”

“……”孟總無語。

孫主任的話雖然說是打了圓場，但怎么聽起來怎么不好聽。

學半輩子？孟總極度不認可這句話。可是這是孫主任說的，他又沒辦法反駁。

好憋屈啊。

“小孟啊，你看這里，鄭總游離的方向沒有順著腸道走，而是略微偏上一點，你說是為什么？”孫主任隨后看到一個精彩處，便問到。

孟總無語……在他看來，這是手術的瑕疵，怎么就成了能拿出來說的優點了呢？

他沉默看著。

鄭仁、蘇云幾個動作之后，周圍的腸道黏連位置都松解開。乙狀結腸以上的結腸形態還可以，沒有明顯的腸管擴張。

而在橫結腸后面，一個巨大的包裹腔出現在眼前。

　　這里不就是剛剛游離、分解腸管的時候，剪刀偏移的位置嗎？

　　孟總更恍惚了。

　　鄭仁和蘇云是怎么看到的？

　　手術做的那么快，根本沒有時間仔細分辨才是吧。

　　故老相傳，最開始學習手術的時候，手術做的極慢。因為小大夫根本不能把課本上學來的知識和實際情況結合起來。

　　局部解剖學只是一門課程，大體老師也只能提供一些初步的認知。

　　想要學習手術，肯定要在術者的帶領下，多做、多看、多想。

　　當晉級主治醫師，在臨床也見了幾百例手術了。此時，可以試探的主刀，去做手術。

　　隨著主刀手術越做越多，手法越來越純熟，速度也快了起來。

　　尤其是擔任住院總的一年，雖然不能回家，但是有無數的手術需要做。一般這個時候，會做大量的手術，手術的技巧也會突飛猛進。

　　做的多了，見的多了，尤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病例做下來，術者的手速漸漸也慢了下來。

　　不是手法退步，而是要思考更多的疾病，臺上做鑒別診斷，避免出現失誤。

　　所謂見山是山，見山不是山，見山還是山，幾個階段大體如此。

　　而鄭仁……這貨根本沒有那么多手術做啊！

　　孟總心里在吶喊，這簡直太特么古怪了。從前普外一科的所有急診手術，都是岑猛做的，他心里一清二楚。

　　為什么他會做的這么好！

　　“你看，這就是原因。”孫主任笑呵呵的提點著孟總。

　　孟總心里亂成一團麻，手術看在眼里，卻只能讓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

　　而此刻一個聲音還在不斷的擾亂自己的思緒！

　　“閉嘴，看手術！”孟總恍惚中，呵斥道。

　　“……”鄭仁楞了一下，手術中第一次抬起頭，用詫異的目光看著孟總。

　　“……”孫主任也愣住了。

　　“噗嗤。”蘇云直接笑場，“呦呵，孟總威武！”

　　呃……這時候孟總“醒”了過來。自己剛剛都做了什么！

　　他的頭直接低了下去，腦袋幾乎要碰到孫主任的后背。

　　“沒事，你的努力，我們都看在眼里。”蘇云溫言說到。

　　孟總聽到蘇云這句話，心中一暖。孫主任臉色略微好看了一點，年輕人么，太專心了。

　　犯點錯誤，也不算什么。

　　鄭仁楞了一下，蘇云那貨怎么會說出這么暖心的話？不會是昨晚累壞了吧。

　　“可是，沒人會放在心上。”蘇云隨即說到。

　　“……”孟總。

　　“……”孫主任。

　　鄭仁長出了口氣，還是那個蘇云，沒錯。

　　器械護士和巡回護士忍著笑，不去看孫主任的老臉，肩膀聳動。

　　“蘇云，小心點，要開了。”鄭仁用止血鉗子敲了敲蘇云手里的吸引器，沉聲說道。

　　“知道了，老板。”蘇云道，隨后把注意力放回到手術之中。

　　鄭仁用止血鉗輕輕含住腹腔內、腸道中間的包裹腔，提起來一點，隨后伸手，問護士要了尖刀，切開包裹腔。

　　切開的一瞬間，蘇云手里的吸引器便伸了進去。

　　一瞬間，惡臭的味道飄散在手術室的每一個角落里。大量惡臭糞便樣液體在吸引器里汩汩的吸了出來。

　　這是胃腸外科手術必然經歷的，在場的醫生們都算是“身經百戰”，早已經習慣了。

　　將近一分鐘后，巨大的包裹腔才縮小，里面的濃汁、糞便被吸干凈。

　　蘇云開始做保護，很小心，防止打開包裹腔后會有什么異常情況發生。

　　鄭仁一伸手，問器械護士要了一個卵圓鉗子。

　　撤掉吸引器，打開包裹腔，鄭仁眼疾手快，卵圓鉗子像是閃電一般直接伸入包裹腔里，隨后沉聲道：“病理盆，大紗布墊。”

　　器械護士沒看見卵圓鉗子夾到了什么，但還是按照鄭仁的說法把病理盆放到患者腿側，扔了兩個大紗布墊在旁邊。

　　隨后，她盡量往遠處移動了一下。她從鄭仁嚴肅的口吻里聽出來，馬上會有危險。

　　具體是什么危險，她不知道。

　　“好了，老板。”蘇云一只手提著包裹腔的囊壁，另外一只手抓住一個大紗布墊，做好準備。

　　卵圓鉗子從包裹腔里出來，一條約2cm粗細，12cm長的黃鱔被拎了出來。

　　“哇哦！”手術室里一片驚嘆。

　　鄭仁手里的卵圓鉗子含著黃鱔，沒有直接把它夾碎。畢竟……患者的感染已經很重了，再加重的話怎么都不好。

　　已經瀕死的黃鱔感受到一股力量夾住自己，它的身體迸發出最后的力量，嘴張開，全身不住的扭動，想要擇人而噬一般。

　　“啊……”巡回護士覺得沒什么事兒，剛要上來看看熱鬧，卻沒想到看到這樣一幕。

　　人直接嚇壞了，退了幾步，撞到手術室的大門上。

　　孟總臉色慘白，腿微微顫抖。這樣一幕，簡直太可怕了。

　　不是鮮血橫飛的搶救，卻像是一幕恐怖片，讓人不寒而栗。

　　卵圓鉗子放到病理盆中，蘇云第一時間把大紗布墊覆蓋到黃鱔上。

　　鄭仁隨即用力合攏卵圓鉗子。

　　隱約有一聲悶響從大紗布墊下傳出來。

　　“碘伏，溫鹽水。”鄭仁沒去看黃鱔死后到底什么樣，想一想都渾身不舒服。

　　器械護士小臉煞白，手都僵了。

　　鄭仁看到這種情況，嘆了口氣，道：“別著急，慢慢來。”

　　隨后看著孫主任，道：“孫主任，你去和患者家屬交代一下？”

　　孫主任也在愣神，從腹腔里取出這么大一只黃鱔，還特么是活的，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哦……嗯。”孫主任先是無意識的哦了一聲，隨后應道。

　　手有些抖，拿著病例盆子，他還不放心，又蓋上一塊大紗布墊，這才下臺要走出去。

　　“孫主任，我覺得患者腹腔感染嚴重，要做一個造瘺。”鄭仁道：“和家屬交代吧。”

　　這句話說的，已經有了上級醫生交代下級醫生去辦事兒的味道。可是孫主任完全沒有絲毫不悅，點頭出去。

　　鄭仁用碘伏反復沖洗包裹腔，等沖洗干凈后，再用溫鹽水洗。

　　過了將近十分鐘，孫主任才回來。

　　“家屬同意了。”孫主任拿著病理盆的手還是有些顫抖。

　　不怪他膽子小，從肚子里取出一只張牙舞爪的黃鱔，誰看了能不心寒？

　　鄭仁點頭，隨即又開始鈍性分離乙狀結腸周圍組織，充分暴露乙狀結腸。

　　于穿孔處稍下方切斷乙狀結腸，遠端用閉合器閉合，近端切除長約6cm結腸組織，用血管鉗夾閉，防止其內容物污染，交給蘇云，自己準備造瘺。

　　切開患者左下腹腹壁，開口直徑約3cm大小。切除部分皮膚，打開腹壁各層組織至腹腔內，游離乙狀結腸近端系膜，直到乙狀結腸拉出造瘺口3cm。

　　鄭仁試探了一下，結腸段無張力，在腹壁外先縫合結腸粘膜和腹膜至無滲漏。后腹膜及盆腔分別防止引流皮管一條，至左、右側下腹壁引出。

　　再用1-0腸線縫合腹壁切口皮膚下各層組織，用1號絲線縫合切口皮膚。用3-0腸線將結腸粘膜和造瘺口皮膚真皮層縫合。

　　手術至此做完，剩下的就只剩下關腹了。

　　鄭仁抬頭，看了一眼手術室里的電子表，猛然道：“孫主任，剩下的你來吧。”

　　“啊？”孫主任楞了一下。

　　“孔主任今天飛帝都，我要去送。”鄭仁只是通知一下孫主任，而不是和他商量。

　　再怎么心不在焉，只剩下關腹這一個步驟，孫主任肯定沒問題。

　　鄭仁轉身下臺，蘇云一句話都不說，直接轉身離開。

　　器械護士看著孫主任他們，沒好聲的催促道：“孫主任，抓緊時間，別愣著。”

　　孫主任看著鄭仁離去的背影，心里面嘆了口氣。

　　年輕人，了不得啊！

　　取異物、腸道松解、造瘺術，要是換自己，就算是幾年前巔峰時期，也至少也要4個小時……當然，做下來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

　　患者腸道黏連成一坨，孫主任確定，不說手術時間，只說能順利做完，全省也不超過五個人能做到這一點。

　　雖然鄭仁表現的有些霸道、凌厲，但孫主任還是強做歡笑，刷手上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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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云跟在鄭仁身后，一路換了衣服。

　　馮旭輝已經在急診大樓下等了有一會了，鄭仁小跑著給孔主任打了個電話，表示歉意。又給老潘主任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要去送孔主任。

　　這也就是手術做得快，但凡是稍微慢一點，今兒都來不及送孔主任了。

　　雖然說孔主任不會在意，但鄭仁心里會過意不去。

　　一路到了香格里拉，孔主任上車后，鄭仁沒口子的道歉。

　　“沒事。”孔主任笑道：“對了鄭老板，我今天一早和嚴院長聯系了一下，初步敲定兩件事兒。”

　　鄭仁端坐，側頭看孔主任，沒說話。

　　“第一件事兒，海城急診很忙碌。我申請了一批次4位各科室的住院總來支援。”

　　“孔主任，他們水平夠不夠啊。”蘇云坐在副駕，回頭說到。

　　“和你們倆比，肯定是不夠么。”孔主任坦言，微笑道：“但4個人，多少也能忙過來了。半年一輪換，爭取以后排隊等著當住院總的博士們都先來海城淬淬火。”

　　這種配置，對于海城市一院來講，已經算是豪華……不，算是奢華了。

　　“第二件事兒，我和院里申請了TIPS手術研究中心的資格。具體辦理下來，走最快的綠色通道，嚴院長親自去辦，也得幾個月，這事兒你別著急。”孔主任微笑。

　　鄭仁大汗……

　　912的院長親自來辦理TIPS手術研究中心的項目？自己的地位什么時候這么高了？

　　“反正麻煩事兒很多，比如說你的醫師資格證，是普外專業，相關影像的，我已經找衛計委的人給改了。這都不是什么大事，能有諾獎資格，連行醫資格都沒有，這不是開玩笑么。”孔主任笑著說道。

　　鄭仁和蘇云說過這件事情，但在海城，糊弄一下也就是了。此時聽到孔主任說起來，鄭仁心里安穩了許多。

　　“謝謝您，孔主任。”鄭仁很嚴肅的說到。

　　“呦呵，鄭老板還客氣上了。”孔主任玩笑說道：“你能去912，我就知足了。”

　　“還真是無趣啊。”蘇云說到，額前黑發飄呀飄的，“我知道您肯定給辦了，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您那面辦，肯定特別方便。”

　　鄭仁瞄了他一眼。

　　“還想著有沒有反派跳出來找打，可一直都沒有。生活啊，還真是無趣。”

　　“看不出來眉眼高低的人，肯定有，但不是很多。”孔主任笑道：“而且好好做研究，沒事兒找什么不自在。被人咬一口，就算是你反咬回來十口，也耽誤時間不是。”

　　蘇云沒說話，只是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蕩。

　　鄭仁能感受到他的遺憾，這貨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安安靜靜的過日子，難道不好么？

　　“鄭老板，有關于人員方面，你這兒能帶一兩個人過去，具體我還要爭取一下。”孔主任事無巨細的說到。

　　“除了我，至少要2-4個名額。”蘇云堅定說到。

　　“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孔主任，您還真是不知道我家老板有多能干？”蘇云鄙夷，“就你手底下那群碩士、博士，干一個月就得趴窩你信不信。”

　　“不信。”孔主任笑了笑，但是沒繼續和蘇云爭論這件事情。

　　“鄭老板，近期我給你信兒，你這面做好準備就可以了。”孔主任說到：“嚴院長今天去找衛計委，估計共建的文件明后天就能到省衛生廳。”

　　鄭仁點頭。

　　這種事兒，海城市一院的肖院長連搖頭說不的資格都沒有。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那面，還是要小心一點。”孔主任繼續啰嗦著，“畢竟涉及到諾獎，不是小事。”

　　“安啦，孔主任。”蘇云有些不耐煩，“這面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對了，TIPS手術的研究中心，采取私立醫院模式，屬于醫院管理下的一個外圍機構。總體規模，還要看鄭老板你的本事。

　　好多人想要以這種模式進912醫院，嚴院長這也是頂著壓力給你開了口子。諾獎的事情，一定要上心，要不然嚴院長那面壓力太大。”

　　這句話說完，孔主任也恍惚了一下。

　　諾獎要上心……有人會不上心么？

　　或許眼前這位鄭老板就是其中一個吧。

　　把孔主任送到機場，一路上老主任和鄭仁交代了很多事情。瑣碎的，復雜的，反復叮嚀。

　　鄭仁有些感動，好多事兒自己都沒想，孔主任卻幫著自己想到了。

　　這些事情有的涉及到生活，有的涉及到日后的隱患，卻都被孔主任化解于無形之中。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話說的真對。

　　目送孔主任走進安檢口，揮了揮手，孔主任做了一個打電話聯系的手勢，身影消失在拐角里。

　　蘇云道：“老板，你的命可真好啊。”

　　“還行。”鄭仁也不客氣。

　　他知道蘇云說的是什么，這種事兒也沒什么好客氣的。

　　蘇云見鄭仁一臉平淡的表情，張嘴就要噴他，與此同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接通。

　　“嗯？怎么回事？”

　　“好，我和老板馬上趕回去。”

　　“集合，準備開會。”

　　說完，掛斷電話。

　　鄭仁開始以為是來了急診大搶救，剛緊張起來，可是隨后聽到蘇云說要準備開會。

　　這是幾個意思？

　　他疑惑的看著蘇云，只見蘇云一臉嫌棄的表情看著自己。

　　“……”鄭仁實在猜不出來發生了什么。

　　“老板，趕緊走。”蘇云道。

　　“什么事兒？”

　　“還不是你要給小伊人過生日的計劃，出了紕漏。”蘇云道：“你可倒好，說了計劃，一甩手就跑了，其他事兒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準備管了？”

　　“……”鄭仁無語，嘆了口氣。

　　這都是自己的鍋，要是甩給還沒飛走的孔主任……似乎也不合適。

　　“你們怎么都知道了？”

　　“你上手術，崔鶴鳴找來的專家小敏來找你，就直接讓我們給攔下來了。”蘇云道：“是不是感覺我很厲害？”

　　鄭仁看了一眼蘇云，他沒埋怨什么。在蘇云這貨的顏值前面，基本大部分女孩子都不會守口如瓶吧。

　　“出什么問題了？”鄭仁好奇，問到。

　　“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你的計劃不行，太小，也沒有美感。簡單說，就是不浪漫。”蘇云道：“我們一起商量，把你的計劃給加大了。”

　　鄭仁真想把蘇云拎過來，好好問問他，到底是自己給謝伊人過生日還是大家一起做這件事情。

　　但一想到那幫貨們一臉八卦的神情，鄭仁就忍了。

　　“小敏做了PPT，肯定巨專業，到時候你別嚇一跳就行。”蘇云一臉得意。

　　真想抽他一頓啊，鄭仁心里想到。

　　自己身體素質提升，也不知道能不能打過這個練過的家伙。

　　蘇云不再繼續說話，手里拿著手機，手指迅速在手機屏幕上滑動著，手速至少爆到了400APM。

　　鄭仁也很好奇，這幫家伙到底要做一個多大的方案出來。

　　很快來到海城市一院，下車后，馮旭輝欲言又止。但隨后他見鄭仁和蘇云跳下車，要一路揚塵而去的時候，攆上去說到：“鄭總，我能跟去看看，有沒有能幫忙的。”

　　“行啊，那就麻煩你了。”鄭仁道。

　　馮旭輝心中高興。

　　“抓緊時間停車，二樓示教室。”蘇云說完，用急診搶救的速度跑了上去。

　　來到示教室，其他人剛剛到。

　　鄭仁掃了一眼，除了小伊人之外，幾乎關系很近的這些人都來了。

　　蘇云還真是大嘴巴啊，這事兒讓他知道，全世界也就都知道了。

　　有些無奈，但已經沒有好辦法了。

　　鄭仁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很怪異……看的自己全身不舒服。

　　故作鎮定，鄭仁走進示教室，找了一個位置坐下。

　　“好，安靜一下。”蘇云直接站到最前面，從常悅那接過一支激光筆，試了試然后說道。

　　“這次，是老板要給小伊人過生日……對了，外面有人值班么？”蘇云問到。

　　“跟護士說了，有事兒就招呼咱們。”鐘敏道。

　　“剛看了一圈患者，病情平穩，沒什么事兒。你抓緊時間！”常悅同時說道。

　　“那咱們現在開始。”蘇云清了清嗓子，關了燈，打開PPT，一個鄭仁看著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哪的圖片出現在眼前。

　　“這是林蔭街的情侶巷，具體時間設定在12月9日24時。”蘇云道：“平時這個點，情侶巷的商家都已經打樣了，所以我們不用考慮有閑雜人等出現的問題。”

　　說著，蘇云開始播放PPT。

　　總體設計方案，是蘇云等人和那個叫做于鳳敏的小姑娘一起商量出來的。

　　鄭仁本來打算找一家咖啡館，通宵營業，然后制造一些浪漫氣氛也就夠了。

　　但架不住出主意的人多，一人一個想法，很快就把這件事情變成一個巨大的方案。

　　他們的設定已經把室內改成戶外，從一家商鋪變成情侶巷外的小廣場。幾家沿路的商鋪上，要安裝燈光，把小廣場的一部分變成舞臺。

　　鄭仁聽的目瞪口呆，心砰砰直跳。

　　按照蘇云的說法，燈光亮起，自己要是手里不拿著戒指，跪下去和謝伊人求婚的話，簡直對不起這番布置。

　　“現在的問題在于，我們安裝燈具，受到業主的質疑。給錢，也不行，那面根本不和我們談。”蘇云用激光筆作勢敲打著投屏。

　　示教室里沉默。

　　楚嫣然和楚嫣之對視，她們兩個似乎有點猶豫。但過了幾秒鐘，楚嫣然道：“要不我們從工商局那面試試？”

　　“不好。”蘇云皺眉道：“別給家里找麻煩。”

　　“嗯……”鄭仁看著心里有些想法，他猶豫的說到：“這里是林蔭街，是吧。”

　　“老板，你真的不逛街啊！”

　　“我沒記錯的話，伊人跟我說過，她家在林蔭街有7棟樓。”鄭仁道。

　　“……”蘇云愕然，隨后拍腿，道：“難道說后面的業主，是謝伊人？！”

　　這事兒……越來越是古怪了。

　　不過估計是謝伊人的父親雇傭的職業經理人，才能負責起這么多CBD區的房屋租賃的活動。

　　“我去問問？不過找什么理由和小伊人說？”楚嫣之有些慌亂。

　　“理由好找，你先去問，然后微信聯系。”蘇云馬上拍板。

　　說謊這種事兒，還不是張嘴就來？以為誰都和鄭仁一樣？

　　鄭仁剛要說話，忽然手機響起來。

　　“鄭總，一名患者頸動脈被玻璃劃傷，120急救車已經接到，正在回急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