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處長坐在李素梅身邊,客客氣氣的問道:“李主任,這種病您那治療過幾例?”
“我在魔都做研究,課題組做了22例。”李素梅微笑,很溫和的回答道:“回家之后,獨立完成了1例。”
“您自己做的?”
“嗯。”李素梅點頭,神情略有些傲然之色。
能獨立完成1例就很牛逼了,周處長心里更是放心。
開始他擔心的是李素梅也是請的教授來完成的治療,那樣的話,對疾病的了解活日后的解決,怕是會有些問題。
好多地兒請帝都、魔都的教授做過一例高難度手術后,就再也不碰了。周處長就擔心李素梅那面,也是這種情況。
省城的醫院,比海城市一院強很多。但是和帝都、魔都的大型三甲醫院比起來,卻又遠遠不足。
對于Reifenstein’s綜合征這樣的罕見病來講,的確存在這種可能性。
幸好……
周處長覺得今天自己的運氣似乎也沒有那么壞了。
課件很大,網速很慢,看樣子要下載一兩分鐘,周處長拿起電話給手術室打去,讓那面孫主任等自己一下。
鄭仁和蘇云在后面坐著,很是無聊。
又一次,如此期盼著急診能到來。
但鄭仁知道,人家胡海和李素梅是來感謝自己的。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這才全力以赴的幫助市一院。
這時候要是轉身就走,有點說不過去了。
李素梅的課件下載完畢,開始給周處長簡單介紹起Reifenstein’s綜合征來。
這個病,簡單說,患者的基因檢測,染色體核型為46XY,也就是男性的基因。但是體表體征,卻完全是女性的。
雄激素不敏感綜合征導致的男性假兩性畸形,需要對患者進行心理疏導。但李素梅建議,根本不進行心理疏導,將錯就錯。
既然患者從小就認為自己是女性,那么就按照女性來對患者進行改造。
這樣的話,雖然不告知患者,或許會有問題,可是告訴患者真的就好么?
像這種醫學倫理學的問題,鄭仁從來不去想。
各人有各人的道理,鄭仁潛意識中拒絕思考這類根本沒有答案的事情。
精力和注意力要放到關鍵的地方,比如說——TIPS手術。
聽了李素梅簡單介紹后,周處長大開眼界。
而李素梅的建議,周處長也有所考慮。他準備把患者的父母單獨叫到這里,給他們講解一下病情,然后讓他們自己拿主意。
畢竟,心理疏導這種活……周處長就沒見過專業的。
東北大多掛著心理門診的診所,其實都是扯淡的。
而南方,不知道,不能隨便說。
制定了方案,隨后周處長就開始忙碌起來。
手術臺上暫時關腹,患者回病房。單獨把患者的父母叫到示教室來,然后向他們介紹李素梅的身份。
開始患者家屬表達了不滿,有些不知道多遠的親戚朋友甚至開始推推搡搡,罵罵咧咧起來。
但是在周處長一再堅持下,患者的父母還是同意了海城市一院的安排。
進入示教室,一聽說是醫大附院的婦科主任,患者父母的情緒明顯更緊張了一些。
本來手術遲遲不下來,他們預感就有大事情要發生。而醫大主任的到來,證實了這一點。
先由孟總講解手術經過,然后說出判斷。當聽到他說自己的女兒竟然是男孩的時候,父母都驚呆了。
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這么大。
可是如實交代病情是必須的,要不然……總不能當做鴕鳥的過一輩吧。
此刻,患者父母才知道為什么只叫他們兩個進來的含義。
除了父母之外,沒人能守口如瓶。
患者身邊的人一旦知道他得了這種病,男女都不知道,肯定會用有色眼鏡來看患者。
而這個“八卦”,會在短時間內沸揚出去。
那樣,才是真正對患者造成無法彌補的傷害。
而現在,一切都還在可控范圍之內。
因為患者已經下臺,急癥處理完,剩下的是患者父母自行決定要不要告訴患者本人這件事情,還有就是日后性別選擇問題。
李素梅最后把自己的名片給了患者的父母,說如果需要咨詢,可以來醫大找自己,不用掛號。
要是手術,可以選擇在醫大做,也可以選擇去魔都做。要去魔都的話,李素梅可以給他們介紹教授,但花費相應要高一些。
面對這么周祥、體貼的關照,患者父母含淚表達了感謝。
忙了兩個多小時,這才把患者父母送走。
一場大禍,被扼殺于萌芽之中。
其實,換在正常角度來考慮,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禍。
但是在目前的社會情況看,周處長心知肚明,李素梅幫了自己一個大忙。
孟總送患者父母出去,看護術后患者。
孫主任一張臉到現在還是慘白色。
最近幾天,孫主任這面的事兒特別多,多的讓他覺得是不是已經世界末日了。
做個疝氣,竟然能遇到這種罕見病……
雖然處理的結果很好,講解到位,患者家屬也表示認可,并且積極尋求日后的治療。但孫主任全身脫力,臉色慘白的坐到椅子上,咕嘟嘟灌了半瓶子的礦泉水,這才覺得稍微好了一點。
對于孫主任的這種表現,胡海表示理解。
把導絲順著造影劑一起推進去的一瞬間,胡海都覺得天塌下來了。
“李主任,胡主任,我代表市一院對二位的幫助表示感謝。”周處長心里有千言萬語,不知道該怎么說。
“周處長,你太客氣了。”李素梅笑道:“只是順手的事兒,沒什么大不了的。我們也是來感謝鄭老師的,要是你這面太客氣,我們怎么辦啊。”
鄭仁好尷尬,這種時候按照道理來講,自己應該站出去說點什么讓大家都覺得如沐春風才是。
可……說什么啊……
見鄭仁略有尷尬,胡海馬上站出來,笑道:“周處長,咱都是自己人,什么感謝不感謝的,說多了也沒意思。你也嚇壞了吧,趕緊找個地兒歇歇吧。”
這可真是掏心窩子的話。
周處長心生感慨,道:“不瞞您說,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能往上走半格,把醫務處的工作交出去。現在每天都像是坐在火山口上,做夢都沒有一個囫圇夢。”
……
……
病例選取自《Hernia》雜志。
周處長的感慨,在場眾人心有戚戚焉。
屁股坐在火山口上,不知什么時候,就要面對自己都預想不到的各種情況。
這種情況,不用親身經歷,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好累。
“喂,老高么。”鄭仁接起電話,做了一個手勢,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哦,好的。那我這面請個假,明兒一早過去。”
“好的,老高,掛了啊。”
“鄭老師,您要去省城?”胡海問道。
“嗯,老高那面準備了8個TIPS手術的患者,我明兒去做了。”鄭仁道。
“要是您這面沒事,晚上咱們一起回省城?”胡海試探問道。
“呃……”鄭仁沉吟。
“沒事,家里有我。”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你不在家,更清凈一點。”
面對蘇云的吐槽,鄭仁無話可說。
看他那副嘴臉,鄭仁真相懟他兩句,可惜……蘇云說的是實話。
感慨了幾句,眾人被周處長半拉半拽的出去吃飯。
鄭仁是很不想出去吃飯的,但是今兒這局子,沒他還真不行。人家胡海、李素梅是來感謝他的,而周處長又要感謝李素梅主任。
所以鄭仁也非常無奈,一臉抗拒的跟了出去。
席間,周處長盡到地主之誼,客氣殷勤無比。
畢竟今天李素梅給他解決了一個不知道有多大的雷,正因為不知道有多大,所以但凡是心里有點逼數的人都不會把人家的功勞越想越小。
吃到一半,周處長開始詢問李素梅中午患者的病情詳細情況。
這種詢問,一則是想多知道點東西。二則,是為了拍李素梅馬屁,搔到癢處。
鄭仁好無聊,忽然心念一動,拿出手機,給謝伊人發微信。
【伊人,干嘛呢?】
【和護士長聊天呢,你呢?還在忙?】
【忙著吃飯,好累。】
【嗯,能感受到。】謝伊人又加了一個笑臉和一個力量的表情,給鄭仁打氣。
換個人說這話,都是顯擺。而鄭仁說,那是真累的。
【我在考慮,晚上去不去省城。】
【干嘛去?】
【明兒省城醫大附院找我去做TIPS手術,蘇云說他看家。你有空么?】
【省城啊,我跟護士長說一聲。科里欠我休息,好像都快一個月了。】
沒多久,謝伊人發信息說能去。
鄭仁好開心,覺得天空好藍,好清澈。
“老胡,一會我和老潘主任請假,咱們一起去省城吧,你捎我一段路。”
“這真是太好了!”老胡沒口子的答應下來。
他雖然是神經外科的大夫,但是也做介入手術。
且不說眼前這位鄭老板TIPS手術有多牛逼,反正自己也看不懂,跨專業的東西更不想研究。
單說那天“撈”導絲的事兒,自己忙了幾個小時也沒撈出來,老柳他們也都幫忙弄了,依舊沒撈出來。
可人家鄭老師上臺,后來聽人說,只用了幾分鐘就解決了問題,手術做的那叫一個溜。
這么年輕,水平還這么高,這是什么?
這特么是祖師爺賞飯吃!
而且還不是幾個餿窩頭,祖師爺賞的是滿漢全席!
最后小鄭老板(注1)能走到哪一步,自己這種層次肯定猜不到的。但有一點胡海知道,自己和小鄭老板拉好關系,有百利而無一害。
萬一哪天,自己又下不來臺了呢?誰知道小鄭老板能走到哪一步。神經介入人家不會做?胡海打心眼里不信這個說法。
蘇云見鄭仁發了微信,這才笑逐顏開,心里鄙夷。
不過他沒說什么,正好鄭仁和謝伊人都走了,這面好多事兒也不用背著他們倆了。
一頓飯,最后大家都很滿意,收獲滿滿。
鄭仁給馮旭輝打了一個電話,問了問醫大附院TIPS手術耗材的事兒。
馮旭輝當然不會放棄去省城的機會,直接開車到市一院急診大樓外等著。
鄭仁想了想,又給教授打了個電話。
小奧利弗應該是明兒帶著患者坐火車回去,教授這面還一直沒訂怎么走呢。
一聽鄭仁說要去省城,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表示要跟著一起去,并且直接從省城飛魔都,再飛海德堡。
這些瑣碎的事情打幾個電話就解決了,看著謝伊人穿著白色貼身大衣走出來的一瞬間,鄭仁的心就飛揚起來。
這面有蘇云看家,自己可以放心的玩了。
一想這種感覺,鄭仁就開心的不要不要的。
晚上,要和小伊人去看電影,去轉轉省城的商業街,去……好多事情要做,每一件鄭仁都很少做,但和小伊人一起,又是不一樣了。
爭執了一番,胡海堅持讓鄭仁坐自己的車。
教授也想跟著,但總不能一臺車坐五個人,另外一臺車除了司機之外是空的吧。
最后教授一臉不高興的坐上馮旭輝的車,一路開奔省城。
……
……
路上,鄭仁坐在副駕位置,和胡海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
后面李素梅有意逢迎,和小伊人聊的特別開心。
“鄭老師,您晚上住哪家酒店?”車子進了省城的地界后,胡海問道。
鄭仁倒是無所謂,干脆直接忘了這件事情。一提醒,他剛一猶豫,就聽謝伊人在后面“呀”了一聲。
“我忘記通知保姆了!”謝伊人馬上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
保姆……
這種陌生的生物,根本就不存在于鄭仁的世界里。
電話還沒接通,謝伊人忽然掛斷,問鄭仁:“鄭仁,你想住在北二環,晚上看夜景,還是河畔邊上?”
“……”鄭仁完全沒有概念。
“那就河畔吧。”謝伊人見鄭仁無語,便笑盈盈的說到,“河畔的風景更好一點,可惜今年雪小一點。”
胡海和李素梅沉默,愕然。
謝伊人說的這兩個地兒,是省城房價最貴的地兒。
一平五萬起,即便是省城醫大附院的教授、主任,兩口子也不敢覬覦這兩處的房子。
鄭老師的這位小女朋友到底什么來歷?
胡海隨即感慨,看看人家鄭老師,水平高低都不說了。帶著女朋友出來飛刀,不住酒店住自己家,還是省城最奢華的地段。
真是能者無所不能么?
漸漸的,胡海有些恍惚起來。
時間還早,高少杰那面正出門診,約好一起去醫大附院見。然后晚上先看片子,看患者,再出去吃飯。
鄭仁告訴馮旭輝,先帶著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去酒店開房間,什么時候吃飯什么時候通知他。
馮旭輝當然想跟鄭仁一路走,但鄭仁都安排了,他也沒有反對。
胡海的車一路開到省城醫大附院的地下停車場,然后帶著鄭仁和謝伊人先去換了衣服。
醫大附院每天門診患者特別多,要是穿便服,是不允許進去的。
畢竟患者們排隊等了一小天,一個個心情急躁。要是有人大搖大擺直接進去,每天都要因為這些事兒鬧口舌。
胡海省得麻煩,反正也不遠,就帶著鄭仁去換衣服。
李素梅則帶著謝伊人回科室等電話去了,她和謝伊人聊的正開心。什么口紅色號的事兒,鄭仁也聽不懂。
在鄭仁看來,口紅都是一個顏色的……
已經接近下班的點了,但門診外還是排了很多患者。鄭仁和胡海走進門診,直接來到高少杰的診室。
高少杰正在給一個老年患者看病,叩診,大概估算腹水多少。
見鄭仁進來,興奮說到:“老板,您來了!”
鄭仁擺了擺手,示意他去忙,不要理自己。
把一個老人放在診床上,肚子上的衣服還掀起來,怪不老合適的。
患者家屬聽鬢角微微斑白的高少杰稱呼鄭仁老板,都很不解。偷偷用眼角余光看鄭仁,打量、猜測。
高少杰查完體,用手消消毒后,拿起片子,插到閱片器上,說到:“老板,您掌一眼,我覺得患者適合做TIPS手術。”
鄭仁點頭,湊了過去。
患者是典型的肝硬化晚期,門脈高壓、腹水、脾大的患者。
手術適應癥選擇的很好,完全沒有問題。鄭仁又看了一眼化驗單,也沒有絕對的手術禁忌。
交流了一番后,高少杰給患者開了入院單,并留了電話,還給患者開了一個肝臟核磁彌散的檢查。
入院前完善各種檢查,尤其是需要排隊的那種,可以縮短住院時間,提高床位周轉率。
這只是小技巧,對患者本人沒什么影響。
高少杰開單子的時候,一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走了進來。
鄭仁腦海里正在回憶患者的肝臟核磁平掃+增強的片子,就聽到“咣當”一聲。
穿著保安制服的人特別橫,走進來一腳踹到高少杰的辦公桌上。
“老高,你厲害了啊!”那人當著患者的面,直接怒斥道:“聽我小兄弟說,你特么不給我加號?!”
高少杰撫了撫眼鏡,一臉厭惡。
“誰給您的膽子!”那人惡狠狠的說到。
鄭仁抬起頭,看了一眼。
咦?好像很熟悉啊。
標志性的大黃牙,把鄭仁的記憶拉回到幾個月前,婦科的那次醫鬧事件中。
對,就是他。
鄭仁雖然臉盲,但這人的那嘴大黃牙,還隱約帶著菜葉子,能看出來中午吃的什么,簡直不要太明顯。
后來舉著錦旗的人,好像也有他……
“你是海城人?”高少杰沒說話,鄭仁先開口問到。
“你特么管我……”大黃牙張嘴罵道,側頭一看,恍惚了一下,后面的話都咽了回去。
“你舉過錦旗么?”鄭仁不記得舉錦旗的人有沒有他,腦海里想的都是這事兒,張嘴就問到。
“……”大黃牙一下子萎了,一臉堆笑,腰也不由自主的彎了下來,“鄭醫生,鄭總,鄭……”
“啊?”鄭仁看著他的眼睛,實在不敢盯著他的嘴,那口大黃牙像是活了過來一樣,只要一看,它們就會跟鄭仁述說中午午飯的經過。
“您老怎么來了。”大黃牙心里叫苦,麻痹的躲到省城,還特么躲不開這位小爺,自己這是犯了什么太歲?
不行,晚上回去,一定要燒點紙,要么就放點炮仗,去去晦氣。
“我來和老高做手術。”鄭仁溫和笑了笑。
“啪~~”大黃牙一巴掌扇到自己臉上,不是很用力,但卻特別響。
一看就知道是經驗豐富,不是第一次做這事兒了。
“鄭爺,我錯了,我錯了!”大黃牙弓著身子,不住道歉。
“你這是賣號?”鄭仁也沒站起來,更沒阻止,只是淡淡問道。
“這不是六爺說了,不讓我們當醫鬧了么。我也覺得這事兒干不長久,就帶著兄弟們來省城討口飯吃。”大黃牙借機停住手,賠笑說到:“兄弟們都拖家帶口,也得有口飯吃啊。”
“別這么橫,有話好好說。”鄭仁道,“另外,叫我鄭仁就行。”
“好,好,鄭醫生,我就不打擾了。”大黃牙眼睛滴溜溜轉著,想要解讀出來鄭仁的表情,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那我滾了?”大黃牙不安的看著鄭仁,小聲問道。
“去吧,以后記得有話好好說,別太貪。”鄭仁叮囑。
大黃牙連連鞠躬,頭都不敢抬,轉身跑了。
轉身的時候,太著急,一個沒留心,頭撞到門框上。
“哐當”一聲,聲音極大,堪比他踹門的那一腳。
大黃牙不敢喊疼,捂著頭,瞬間消失。
胡海愕然看著鄭仁,小鄭老板年紀不大,手術做得好不說,怎么連這群地痞都害怕他?
這群地痞可不簡單。
省城醫大附院的保安歸誰,怕是大院長都沒有權利直接安排。這種江湖事,傳說是要見血的。
每一次換保安,兩方甚至幾方都要私下解決。
據說,這次更是鬧出幾條人命出來。
這群人,沒一個醫生想和他們交往。
一般來要號,醫生也知道他們是倒賣。省城醫大附院比不上帝都、魔都的大型三甲醫院,一張號不太貴,但要是黃牛號一張也得大幾百的。
尤其是高少杰這種專家的專家號,更是一票難求。
胡海微微搖了搖頭,贊嘆道:“鄭老師,您這可真是太厲害了!”
“哦,海城人。”鄭仁道:“我和他們大哥擼過一次串。”
鄭仁也很慶幸,他可不想再遇到一次帝都大黑傘事件了。不過這群人都很給自己面子,看樣子回去要找連小六吃飯,感謝一下他。
高少杰也有些驚訝,但在不知不覺中,心里對鄭仁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
鄭仁不聲不響的解決了這次事件,高少杰覺得這都在情理之中。他也說不清楚道理,只是這般感覺罷了。自家老板,這點“小事兒”肯定難不住他么。
安撫了一下患者,高少杰繼續看了最后兩個號,這才收拾東西,下班。
“老高,你怎么稱呼鄭老師老板呢?”走在黑洞洞的走廊里,胡海問道。
“老板馬上就有自己的研究中心了,也有國家級的科研資金,不稱呼老板稱呼什么?”高少杰笑道:“而且海德堡大學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也是叫老板的,我再叫老師,有些疏遠。”
其實,高少杰還有句話沒說。
他算是比較老舊的那種人,老舊中又摻雜新文化、新思維。小裘老板,小喻老板,聽起來就帶感。
不過這個想法,高少杰卻沒說出來。
畢竟小鄭老板不是梨園行當,做的是醫死人、活白骨的事兒。
胡海說笑了幾句,眾人回到介入科。
李建國已經忙飛了,為了準備最近的大批TIPS手術患者,他三天沒回寢室睡覺。
人手不夠,只能把男人當牲口用,這一點誰都沒辦法。
不過只要高老師提點幾句,以后能掌握TIPS手術的技巧,這輩子都有飯吃,這一點李建國是知道的。
而且高老師特別推崇一萬小時定律。
這一點,李建國也認可。
一萬小時定律是作家格拉德威爾在《異類》一書中指出的定律。
“人們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資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續不斷的努力。1萬小時的錘煉是任何人從平凡變成世界級大師的必要條件。“
他將此稱為“一萬小時定律”。
李建國知道自己天賦一般,要是不付出大量辛苦,從高老師手下離開,很快就泯若常人。
雖然有飯吃,但他還是想吃的更好。誰不想從每天蘿卜白菜換成山珍海味?
只是一萬小時而已,李建國算了下。一天自己付出十小時時間,也不過一千天就能達到。
況且和高老師學習,方向是對的,就不存在走錯路的疑惑了。
三年多的時間,不長不短,再怎么都得熬出來。
高少杰帶著鄭仁回到介入科的時候,李建國正在整理明天手術患者的資料。
見高少杰進來,他迅速站起來,一臉嚴肅。
“建國,患者的片子拿來。”高少杰直接吩咐。
李建國馬上從電腦旁麻利的拎起一沓片子,來到閱片器前,說到:“高老師,這是第一個患者的片子。”
片子上用廢棄的手術線綁著,上面還貼了標簽。
鄭仁點了點頭,李建國隨后先把患者入院前的片子插上去,然后把肝臟核磁彌散的片子袋放到最上面。
做完這一切,他開始匯報患者病情,并且不為注意的悄悄后退了一步,站在高少杰的側后方。
片子是很典型的肝硬化晚期的表現,雖然如此,鄭仁還是看了將近一分鐘,才取出患者肝臟核磁彌散的片子,插到閱片器上。
李建國手腳麻利的把片子收好。
畢竟要看好多患者的片子,一個不注意,要是片子弄錯了袋子,有可能導致手術時看的是另外一個患者的片子……
這種事兒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前一陣子,省城醫大附院還出過這么一件事兒。
泌尿外科準備切腎,手術準備的妥當,主刀醫生也沒忘記術前再確定,看一下片子。
可是……手術間的閱片器上插的片子是上一個患者的……
最后悲劇發生。
這事兒鬧的沸沸揚揚,李建國雖然不是當事人,卻把種種失誤都記在心里。
高少杰很嚴謹,要想得到他的認可,自己必須不能忽略任何一個細節。
肝臟核磁彌散,自己可以看不懂,但是一些雜活一定要干的干凈漂亮。
鄭仁看著核磁彌散,一分鐘后問道:“老高,你認為應該從什么位置穿刺?”
“這里。”高少杰從白服口袋里取出一管筆,在片子上毫不猶豫的點了下去。
鄭仁含笑,點了點頭。
高少杰成長的速度,真的很快。
這張片子,高少杰看了不下十遍,反復推演、計算位置,光是計算用的A4紙都有幾十張。
最后得出來的結論,高少杰有信心。
可是站在鄭仁身邊,信心滿滿的說出那個點的時候,高少杰還是有些忐忑。
自己認為自己已經初步掌握了TIPS手術穿刺點的計算要領,雖然沒有鄭老板熟練,也沒他手下的那個漂亮的像是女人的助手一般妖孽,無法一眼看出來,還要計算。
但是高少杰知道,自己畢竟邁進那道門檻了。
他生怕自己算錯了,要是那樣的話,對自信心的打擊太大了。
不過還好,鄭仁點頭的那一瞬間,高少杰幾乎淚流滿面。
成了!
自己真的掌握了!
鄭仁又簡單說了說技術要領,然后撤掉片子,開始下一個患者。
這一切,本來都在胡海意料之中。
可是當他看到鄭仁如山岳一般閱片,高少杰像是小大夫一般忐忑不安的那一幕時,還是有些恍惚了。
不管怎么高估,最后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小鄭老板。
片子一張又一張的翻過去,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全部看完。
看完片子,又去看患者,逐一比對,記憶。
都忙完,已經將近晚上六點了。
“老板,辛苦。”看完最后一個患者,高少杰發自肺腑的說到。
其實要是讓鄭仁自己看,根本用不了這么多時間。
很多時間都“浪費”在自己學習上了。
“沒事。”鄭仁一邊淡淡說到,一邊拿起手機。
“老板,一起去吃口飯吧。”高少杰理所應當的說到。
鄭仁看著手機上謝伊人的微信留言,怔了一下。
【我在住院三部門口等你,紅色沃爾沃。】
怎么又是紅色沃爾沃?鄭仁詫異。謝伊人不是沒開車來么?
這感覺……好像是回到了海城,要去地庫D區一樣。
鄭仁聽高少杰說話,有些不好意思,道:“老高,老胡,我這面有事兒,就不一起吃飯了。”
……
……
昨天ynaB盟主大人打賞,怕自己弄糊涂了……萬一要是真加更弄錯順序,盟主大人別見怪。
這里記錄一下。
盟主無聊打仗——掌門緣起緣滅緣自緣——盟主烏龍鐵觀音——盟主將一色自摸——盟主蘿卜不愛吃你——盟主lunar_——盟主ynaB。
另,白銀大盟還有兩個盟主的打賞,就在盟主ynaB后面吧,請李逸飛大人見諒。
好像……欠了好多債。
高少杰還想說什么,胡海在后面輕輕拉了拉他的白服。
呃……難道有事兒?高少杰反應極快,馬上不說話了。
鄭仁急匆匆的離開后,胡海說到:“老高啊,這次鄭老師是帶女朋友來的。”
高少杰忽然想起來自己在海城市一院做急診的那次,配臺的器械護士。
原來是這樣,他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也是,鄭老板平時忙。這次估計提早過來一晚上,是要和女朋友在省城玩一玩。
住院總都沒時間陪女朋友,這是業界的共識。
既然如此,那就不好意思打擾鄭老板了。
……
……
鄭仁飛奔下樓,一輛紅色的沃爾沃XC60停在住院部門口,排氣管子突突的冒著氣,鮮活的讓鄭仁恍惚覺得自己還在海城。
打開車門,謝伊人笑靨如花。
“這車是什么時候開過來的?”鄭仁坐上去,詫異的問道。
“剛剛啊,你去看片,我就去取車了。”謝伊人道。
鄭仁完全迷糊了,回海城取車?折騰不折騰先不說,也不可能有這么快吧。
謝伊人換擋,輕踩油門,見鄭仁不說話,轉念想到鄭仁肯定理解錯了,便笑道:“這臺車是在省城房子的車庫放著的,正好有時間,就去提出來了。”
呃……
省城不光有房子,還有車?還是一模一樣的沃爾沃?
貧窮限制了鄭仁的想象力,直到謝伊人說清楚,他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這么喜歡沃爾沃么?”鄭仁問道。
“我爸說,沃爾沃同志發明了安全帶,車子的安全系數也高,所以建議我開沃爾沃。”謝伊人一邊開車,一邊說道:“駕駛感覺也不錯,很推薦哦。”
鄭仁點了點頭。
按照富貴兒和孔主任的說法,自己應該很快就不缺錢了。去了帝都,總歸還是要買車的。
買什么車,鄭仁還沒想過,這種事兒對鄭仁來講,太過于遙遠。
既然未來的老丈人極力推薦,那么紅色沃爾沃就做為首選好了。
省城車流可要比海城大多了,車行緩慢。好在兩人一邊聊著天,一邊開車。
雖然漫無目的,倒也自由自在,并不覺得厭煩。
鄭仁給謝伊人講了今天普外科的兩件事兒,瑣碎卻是生活的組成部分。
謝伊人一邊驚嘆,一邊笑吟吟稱贊鄭仁。
忽然,車子速度慢了下去。
鄭仁感覺到,四周看了一眼,沒有異常路況。
剛要問,謝伊人把車子一拐,進了一個小路口,靠邊停下。
“你等我一下啊。”謝伊人說到。
看著她歡快的跳下車,跑到一個路邊的燒烤攤前,鄭仁嘴角露出微笑。
幾分鐘后,謝伊人舉著幾個串跑了回來。
串兒不多,目測也就十個左右。
把串兒交給鄭仁,謝伊人說到:“小時候,我可喜歡坐在車上吃串兒了。不是正餐那種,當零食吃。”
鄭仁笑了笑。
謝伊人啟動車子,重新進入省城的車海。
“這么吃串兒,不能一口吞進去,要一點點的品。”謝伊人道:“可惜我爸爸說燒烤不衛生,很少讓我吃。但后來我和他認真的談過一次,他同意每次要吃的話,一定不能超過五串。而且,一周不能超過一次。”
還能談判,看來謝伊人家的家庭氛圍很輕松啊。
可是說到這個,鄭仁馬上想起來老丈人要回來了,眉頭隨即鎖了起來。
“給我一個。”謝伊人專心開車,說到。
鄭仁遞過去一個串,謝伊人沒接。
楞了一下,鄭仁差點沒自己扇自己一個耳光。
真特么笨啊。
他小心翼翼的把串兒遞到謝伊人嘴邊,溫柔說到:“小心別扎到嘴。”
淡紅的唇角張開,把串兒吃掉。
謝伊人開始津津有味的品了起來。
剛剛烤好的串兒,泛著一股子肉香,鄭仁也饞了,吃了一串。
“要吧唧嘴,發出聲音,才覺得更香。”謝伊人看著前面,有些不好意思,但畢竟和鄭仁很熟了,某些形象上的事情也就看淡了。
“吧唧嘴?”鄭仁從來沒見過謝伊人這么做過。
但馬上發現一向文文靜靜的謝伊人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吃的好香。
“我爸不讓我多吃,我就覺得這樣的話,每一串都能抵上兩串的味道。”謝伊人也有些羞澀,說到:“你試試。”
鄭仁即便情商再低,也不會在這種時刻讓謝伊人自己吧唧嘴吃小串兒。
試了試,小串兒的油脂在口腔里爆裂開一半,散發著肉香與一種叫做生活的味道。
“真香!”鄭仁吧唧完一串,隨后說到。
“是吧。”謝伊人聽到鄭仁嘴里傳來的聲音,笑呵呵的說到。
你一串,我一串,兩人沒用幾分鐘就把十個串吃的干干凈凈。
鄭仁手里拎著簽子,找了一張紙巾包上,等著下車找垃圾桶扔掉。
“對了,咱們吃什么去?”謝伊人這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
不過問了和沒問一樣,鄭仁對吃飯的興趣寥寥。也只是和謝伊人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覺得吃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兒。
最后謝伊人拉著鄭仁來到一家陜西風味的館子,點了幾樣特色的菜,說說笑笑中吃完了晚飯。
要比中午那頓好吃多了,這是鄭仁的想法。
隨后謝伊人開車去市中心的電影院,早就訂了兩張IMAX的電影票。
時間剛剛好,鄭仁順理成章的牽著小伊人的手進入影院。
來到座位前,鄭仁看著扶手,順便把扶手扶了起來。
回想當時還要因為怎么能不留痕跡的把扶手扶起來而苦惱、困惑,鄭仁覺得恍然如夢。
小伊人有些害羞,當燈光暗下去,電影開始后,才依偎在鄭仁的懷里。
暖玉,柔香,發絲輕飄飄的碰觸到自己的臉頰,這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鄭仁沉浸在溫柔鄉里,忘記了時間的流逝。
電影進行到半個小時的時候,鄭仁的右眼忽然一黑!
這是怎么了?鄭仁的腦海里馬上出現視神經損傷等疾病,大腦CPU運行速度瞬間到達峰值,血壓都升了起來。
難道自己得了什么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