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謝伊人忽然從鄭仁懷里起來,摘掉IMAX眼睛,看了看,說到:“怎么壞掉了呢?”
“嗯?”鄭仁疑惑。
“你的沒壞么?”謝伊人也很奇怪。
“是右眼么?”鄭仁問到。
此時,周圍的人也都摘掉眼睛,觀察起來。
摘了眼鏡,完全沒問題,就是普通的2D電影。而戴上眼鏡,右眼卻是黑乎乎的一片。
這是怎么了?
“對不起大家,投影壞了一個,IMAX今天看不成了。”一名工作人員站出來,給大家解釋。
“……”鄭仁好生無奈。
剛剛還與謝伊人依偎著,你這就告訴我IMAX壞了?
小伊人的驚訝中卻帶著笑容。
“你看著怎么很高興?”鄭仁錯愕,見小伊人興高采烈的樣子,很是不理解。
“第一次遇到啊,我看了好多年,都沒遇到過這種情況。”謝伊人又把眼鏡戴上去,然后摘掉,反復對比。
看著謝伊人像是找到了好玩玩具的孩子,鄭仁笑了。
也好,就當做是一次新奇的經歷。
人生么,總是要有很多經歷的才是。
工作人員一個勁兒的道歉,說是讓大家保存好電影票,明天同一時間的場次可以再次來觀看。
不過明天這時候,鄭仁和謝伊人應該已經回到海城了。
雖然有些遺憾,但謝伊人的驚喜笑顏沖淡了遺憾的情緒。
兩人牽著手離開影院,謝伊人還在重復睜眼、閉上右眼的動作,像是要加深回憶,記住IMAX壞掉的事情。
“明天手術可能會比較晚,你準備做什么?”鄭仁問到。
“睡個大大大大大的懶覺。”謝伊人揚起手,畫了一個大圈,“最近手術太多,總是睡不飽。”
“對了,微信里和你說,這次孔主任來想要讓我去帝都。”鄭仁輕聲說道,“一起?”
“帝都啊……”謝伊人笑盈盈的說到:“空氣好差。”
“最近好了點。”
“是么?你去了,做最好的外科醫生。”謝伊人認真說到:“我要給你做器械護士。”
鄭仁微笑,握著謝伊人的手愈發緊了幾分。
“帝都看不到星星,省城也看不到,海城也不行。”謝伊人道:“走之前,我帶你去一個地兒看星星。”
“哪里?”
“嗯……距離海城一百多公里,有一個溫泉度假別墅。可惜今年下雪的時候少,而且都很忙,要不然雪天去泡溫泉,感覺很棒的!”
說起雪地溫泉,謝伊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星星多么?”
“可多了。”謝伊人道,“那里沒有人煙,就是一大座溫泉度假村,好多小別墅,獨門獨院的那種。到了晚上,能看到好多星座,獵戶座都能看到呢。”
“好,有時間咱們去。”
一邊說著平淡的話題,兩人漫無目的的漫步在省城繁華的步行街上。
雖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這個點海城路上早都沒人了。
但是省城的夜生活卻剛剛開始,酒吧、咖啡館、啤酒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鄭仁無趣的世界里,沒有夜生活的概念。
這個點,要么在家看書,要么在醫院值班、做手術。
而謝伊人也很少這么晚出來,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鮮。
“要不要進去看看?”走到一家熱吧外,讓人心跳加劇的音樂聲傳出來,鄭仁詢問到。
“不要。”謝伊人道:“我覺得里面太吵了,不喜歡。”
聽謝伊人堅定的語氣,鄭仁松了口氣。
剛剛他還在擔心,要是謝伊人喜歡,以后自己是不是也要適應她的習慣呢。
不喜歡就好,鄭仁長出了一口氣。
和熱吧相比,鄭仁更喜歡看星星的寧靜悠遠。
不過只和謝伊人在一起看比較好,要是人多了,也覺得有點吵。
兩人順著步行街走了一大圈,看到熟悉的紅色沃爾沃XC60的影子。
時間不早,該回去了。
沒有說話,兩人心有靈犀的坐上車,緩緩駛離剛剛開始的夜生活。
謝伊人家在省城的房子距離市中心的步行街不遠,開車十多分鐘也就到了。
沿著河,隱約看到結冰的冰面上有成雙成對的身影在嬉笑玩耍著。
鄭仁癡癡的看著,心中恬靜溫暖。但轉念想到要回謝伊人家,他的心跳忽然加速起來。
車廂里不知什么時候陷入沉默,兩人仿佛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走到一個岔路口,謝伊人忽然打開了雨刷器。
“呀!”謝伊人隨即把雨刷器關掉,打開轉向燈。
“前面就是家了,這是好多年前買的房子,一般一年只住三五次。從前海城沒有IMAX的時候,我倒是總來住。現在少了,上班忙,總是加班。”謝伊人掩飾著尷尬,自顧自的啰嗦著。
鄭仁沒注意到謝伊人的緊張,他的手緊緊的握著,手心里滿滿的汗水。
比第一次做TIPS手術的時候還要緊張。
是河邊觀景別墅,比海城的別墅還要大上百十來平。
倒車入庫,謝伊人慌慌張張跳下車,頭一不小心撞到車門上,“砰”的一聲。
“疼了吧。”鄭仁連忙走過去,見謝伊人蹲在地上,手捂著頭,連忙伸手按在她毛茸茸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不疼。”謝伊人跳起來,打開門,進了屋子。
屋子里黑乎乎的,傳來“咣~”的一聲,不知道小伊人又碰倒了什么。
鄭仁拿出手機,剛要打開手電功能,屋子刷的一下亮了起來。
謝伊人的臉紅撲撲的,低著頭,道:“我平時都睡客臥,你睡主臥吧。”
鄭仁沉默,笑了笑,走上前摸摸謝伊人的頭。
謝伊人低著頭,看著腳尖,手捏著衣角。
鄭仁張開雙臂,把小伊人抱在懷里。
如此溫暖,
如此柔軟,
如此安心。
時間停滯,空間崩塌,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漸漸的,謝伊人的手臂不再僵硬,抱著鄭仁的腰,把頭貼在他的胸口。
心跳聲,
砰砰砰。
許久后,小伊人嬌聲笑著把鄭仁推開,“洗漱了,趕緊休息,明天還有手術。”
鄭仁想要再把謝伊人擁入懷中,但小伊人卻蹦蹦跳跳的上樓去了。
……
……
IMAX壞掉的事情,前幾天看流浪地球的時候經歷了一次。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氪金狗眼瞎掉了。
鄭仁上樓的時候,謝伊人已經把臥室的門關上,告訴他睡另外一間,然后就再沒聲音。
洗漱,躺下,鄭仁躺在床上。
雖然心中略有小小遺憾,但更多的則是喜樂。
想著今晚的一幕一幕,鄭仁的眼睛漸漸閉上,很快沉沉睡去。
……
……
醫大附院齊院長每天晚飯后,慢走一個小時,回家寫毛筆字,然后看會電視,就早早睡了。
五十多歲的人,應該保養自己的身體。到了一定年紀,活的久才是硬道理,錢啊什么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今天也是一樣,齊院長九點多就睡了。
十一點十五,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在安靜的房間里,如此刺耳!
他為了怕人打擾,晚間只設定了幾個電話能打進來。齊院長猛然坐起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有重大社會性的集體傷亡事件!
好像又回到二、三十年前還在臨床工作的時候一樣,身體里多巴胺、腎上腺素大量分泌,整個人瞬間清醒。
拿起手機,此時齊院長的愛人不滿的說了一句話,轉身又睡了。
他看了一眼手機,奇怪的是竟然是一個每年只聯系一兩次的在美國工作的同學。
古怪,他打電話干什么?難道近期要回國?
因為時差的原因,這批同學之間的聯系,大多通過聊天軟件的留言。畢竟年紀都大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也都還是懂的。
這個時間給自己打電話,一定有什么大事。
但畢竟是在美國打過來的越洋電話,齊院長覺得不會有什么事兒,就接起電話,躡手躡腳的走出臥室。
放松下來,多巴胺與腎上腺素水平降低,全身肌肉組織有些不舒服。
“老吳,什么事兒?”齊院長的語氣有些不耐煩,這點不高興,總是要表達一下的。
“老齊,最新的一期你看了么?”那面似乎沒聽出來齊院長語氣中的不悅,興奮的說到。
“國內拿不到第一手資料。”
“網站上有!”那面道:“一篇關于TIPS手術的最新論文,第一作者是中國人,第二作者是海德堡大學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
“哦,雖然很嚴格,但發表一兩篇論文不算什么吧。去年我們醫院有兩篇論文發表……”
“不,不,老齊,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老吳連忙說到:“你不是搞介入方向的,你不知道這篇論文的價值與意義。
按照論文里說的,用肝臟核磁彌散定位,能讓穿刺變得更加簡單。老齊,你知道么,這是顛覆性的!”
齊院長沉默,眼睛瞇了起來。
他在猜測自己同學打電話過來的意思。
“我剛剛問了海德堡大學醫療中心的人,據說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早就到國內了。我又找人打聽了一下,魯道夫教授的助手后來也去了,坐標在你那里!”
“嗯?”齊院長皺眉,“我這兒么?”
“是地北省啊,具體就不清楚了。不過地北省能在發表文章的,估計也只有你們醫院的大夫。”老吳道:“算我欠你個人情,你抓緊時間問問,這事兒到底是真是假,我看著論文,怎么感覺那么不可置信呢。”
“……”齊院長在反思自己對醫院的掌控力度。這么大的事情,自己會不知道?
“老齊,我跟你講,要是沒有魯道夫教授,我肯定認為這是學術造假。但是大名鼎鼎的魯道夫教授只排在第二位作者,真的想不懂了。你抓緊時間落實一下,我這面等你消息。”
齊院長也很好奇,答應下來后掛斷電話。
他皺眉沉思,介入科,手底下那幫人,到底有誰能搞出這么大的事情。
不會啊,就算是德國教授來到國內,走的是私人關系,自己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但是科研申報,院里會撥款。而且省級科研基金,自己也是評委之一,不會繞過自己去的。
這事兒透著一股子怪異。
齊院長拿起電話,剛撥出介入科金主任的電話,一個念頭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里。
隨即狠狠的掛斷了金主任的電話,又找了一個電話打出去。
“林處長,前幾天你和我說有一個……哪里的小大夫,水平很高,幫著咱們解決了一個醫療隱患來著?”齊院長問到。
那面林處長顯然有些疲憊,還處于半睡半醒狀態,一時間沒有緩過神來,楞了一下。
“林處長,我問你話呢!”齊院長的聲音冷峻了幾分,森森之意化作無形的電磁傳遞到林處長耳邊,瞬間凝聚成冰霜,讓林處長清醒過來。
“院長!”林處長打了一個寒顫,跳了起來,不顧愛人的白眼,走到客廳,“是海城市一院急診病房的住院總鄭仁醫生。”
“搞介入的?”
“是!”
“手術做的特別好?”齊院長忽然覺得自己好無聊,一個海城的小大夫,不可能有所謂顛覆性的……
正想著,手機里傳來林處長的聲音。
“TIPS手術做的特別好,是介入科的老高邀請他來咱們醫院教學的。”林處長說到。
齊院長怔住了。
難道是真的?教學?高少杰么?這廝在搞什么?一個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在省城醫大附院帶組,還要人教?
無數的問題涌入齊院長的腦海,但他瞬間捋清,問到:“水平真的很高?”
“是,所以我才建議把他留在咱們醫院。”林處長苦笑。
“你和這位鄭醫生談這件事情了么?”齊院長問到:“要是沒談的話,抓緊時間談,房子的事情我批準了。”
一種直覺告訴齊院長,老吳說的那人,應該就是林處長和自己說起的那個人。
既然如此,給套房子又能怎么樣?
今年的經費……是有點緊張,但也不差這點。再說,辦手續的時間很長,足夠驗證事情真假。要是假的,一腳踢走就是了。
要是真的,嘿嘿。
“齊院長……”那么林處長的聲音嘶啞了幾分。
“嗯?”
“我說過了。”
“人什么時候來?”
“鄭總沒同意過來,我去的時候,帝都912醫院的介入科主任也去了,把他挖去帝都了。”
“……”
一覺起來,已經六點了。
門縫里傳來一陣陣的香氣。
鄭仁穿上衣服,出門見謝伊人變身小廚娘,扎了一個素雅方格子的圍裙,正在準備早飯。
“你起來了,去洗漱吧,準備吃飯了。”謝伊人招呼道。
“好咧。”鄭仁笑。
這就是家的感覺?似乎蠻不錯的。
“伊人,你不是說要睡個懶覺么?”鄭仁問到。
“先把早飯做了,一會你走了我繼續睡。”謝伊人側頭,笑的山花爛漫。
吃早飯的時候,鄭仁聯系馮旭輝,馮旭輝說他已經在等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了。
把位置共享給馮旭輝,隨后安心吃早飯。
因為時間還早,不到早高峰,半個多小時后馮旭輝就打來電話,說已經到門口了。
“那我走了,手術做完了,我來接你回海城。”鄭仁道。
“去吧去吧,我要補一覺。”謝伊人道:“孔主任來的那天,簡直要把我累死了。”
鄭仁回想起孔主任特別沒逼數的叫板夜班之神,也心有戚戚焉。
但愿,以后再也別碰到這樣的事情。
站起身,鄭仁走到門口,換了鞋子,他微笑張開雙臂。
輕擁,一觸即離。
鄭仁哈哈大笑,摸了摸謝伊人的頭,轉身開門出去。
上車,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還在嘮叨時間太早,自己早餐都沒吃好。
鄭仁沒去理睬他,閉上眼睛,開始回憶昨天看的片子。
有時間就再過一遍,萬一要是有問題呢?
做手術時間長了,都成了強迫癥患者。無數個萬一,像是蒼蠅一樣圍繞在身邊。
“老板,我訂了今晚的機票。”鄭仁剛回憶了兩張片子,就聽到教授說到。
“哦。”鄭仁很平淡的哦了一聲。
“老板,你的手機一定要開機啊,我那面有事兒會給你打電話的。”教授對于找鄭仁去做手術的事情,總是很擔心。
“好。”鄭仁笑了笑,道:“其實你現在手術的成功率已經能達到70%了。”
“完全不夠!”教授揮舞著手,說到:“要百分之百!一定!”
“你隨意吧,我這面有時間肯定會過去的。”鄭仁道。
“老板,你不能這么希里馬哈的。”教授道:“梅哈爾博士,在諾貝爾醫學獎評審中,占了很大的權重。”
“知道了。”鄭仁打斷了教授的話,“富貴兒啊,明年31號你申報諾獎,成功率有多高?”
“和手術成功有密切關系。”教授有點緊張,說實話,他不了解鄭仁的思維。
諾獎,在他看來比天還要高。可是在眼前的這位小老板看來,也就那么回事。
或許這是東西方文化差別?
車子很快開到醫大附院,高少杰站在住院三部的大門口迎接鄭仁。
時間真的還很早,早到醫院里還有停車位。
“老板,怎么這么早?”高少杰也是被鄭仁從家拎過來的,剛剛七點,這么早到,護士都沒上班,手術是沒辦法做的。
“有點事兒要說一下。”鄭仁道。
高少杰心中一凜,見鄭仁表情嚴肅,他馬上沉默下去。
“二期手術,你掌握的怎么樣?”鄭仁也不客氣,直接問道。
在海城的時候,鄭仁說過這次要教高少杰學二期手術,但卻沒有現在嚴肅認真。
“我研究了一下,覺得自己手法上還是有欠缺。但勉強能做,成功率應該也還湊合。”高少杰道。
“嗯,今天的二期手術,我做一個,剩下的你來做。”鄭仁道:“要抓緊時間學,過幾天我可能就去帝都了,二院的患者二期手術能不能趕得上,我不敢保證。”
高少杰心中了然,原來是這樣。
去帝都是好事,但總不能專程飛回來一趟,就為了做二期手術吧。
要知道,去了帝都,那面患者云集,真要飛回來,時間會特別趕。
而要患者去帝都做手術,也不實際。
根據高少杰的觀察,一期TIPS手術做完后,患者癥狀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緩解。
人么,只要并不太重,都不愿意做手術。
這是人之常情。
因為癥狀改善,只有六七成的患者選擇做二期TIPS手術。
要是讓他們去帝都做,估計十個里面也不一定有一個會去。老板這是要讓自己擔起來家這面的患者,高少杰點了點頭。
二期手術對他來講,有些難,但不是難倒無法解決。
“對了,老板。”高少杰道:“院里面昨天晚上給我打電話,詢問了TIPS手術的事情。據說文章已經在刊登了?”
“應該是吧,聽蘇云說過一次。”鄭仁道。
“昨天刊登的,老板,你都沒看么?”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作了一個夸張的手勢,“這是大事,要開香檳慶祝的。老板,你能不能不表現的這么平淡。”
鄭仁笑了笑,沒說話。
“林處長昨天連夜來做TIPS手術患者的工作,同意直播、錄播手術的患者減免一定的費用。”高少杰小心翼翼的說到:“老板,這事兒我也是才知道。您那面有沒有什么忌諱?”
“沒有。”鄭仁不知道省城醫大附院為什么忽然間重視起來,但TIPS手術的改良,根植于肝臟核磁彌散,這一點在手術錄播中根本無法體現出來。
愿意留下資料,那就留唄,也不是什么大事。過硬的文章都刊登了,也算是在手術術式上烙下自己的痕跡。
來到辦公室,鄭仁問高少杰要了一張上次來省城做TIPS手術的患者術后復查的片子,給高少杰講解具體的手法問題。
某個位置,應該如何處置。某個地方,需要特別注意些什么。
事無巨細,滿滿的經驗性總結,可謂一字千金。
高少杰基礎好,底子厚,雖然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沒法比,但卻遠超其他人。
尤其是他親眼目睹了鄭仁做過很多例二期TIPS手術,多少也有點概念。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連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都漸漸的聚精會神的聽起來。
很多地方,鄭仁講解之后就被高少杰或者教授打斷,他們要仔細想很久才能明白鄭仁的意思。
鄭仁沒有不耐煩,畢竟這是層次的差距,不是他們智商不夠或者態度不端正。
不知不覺,上班的醫生漸漸多了起來。
他們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站在辦公室里看片子,都覺得很新奇。
有人湊過來看看在說什么,但很快發現,每一個字都能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卻像是天書一樣,完全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研究什么呢?少杰?”一個聲音從后面傳來,正在聚精會神琢磨鄭仁說的二期TIPS手術取出可回收支架的高少杰恍惚了一下。
聲音好熟悉,打斷了高少杰的思緒。
高少杰回頭,愕然看見金主任陪同下,齊院長笑呵呵的站在身后。
“齊院長,您好。”高少杰馬上客氣說到。
“這位是……”
“齊院長,這位是鄭仁鄭老師。”高少杰馬上介紹道,“老板,這位是我們醫院齊院長。”
齊院長心里一驚,但沒有表情變化。伸出手,和鄭仁握了一下手,算是認識了。
老板?一般有省級科研基金的才能稱呼老板。
當然,好多小醫院的小大夫為了湊趣,也會稱呼主任為老板。
但高少杰肯定不是這種人。
齊院長心念電閃,開始回憶今年的省級科研基金的事兒了。
沒有啊,難道像是林處長說的那樣,是912醫院的孔主任給聯系的國家級自然科學基金?
“鄭老板風華正茂,羨慕羨慕。”齊院長心里想著事兒,嘴上說的卻是另外的話。
這種技能是官場必備的,齊院長已經熟練掌握。
本來身為一名大院長根本沒必要對一名小大夫如此客氣,但是齊院長瞥見站在鄭仁身后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心里猜想,或許這位就是自己同學說的那名世界頂尖的介入學科教授。
還是客氣點好,總不至于翻臉成仇不是。
“您客氣了。”鄭仁笑道。
見齊院長眼角余光不斷瞟著片子,鄭仁便說到:“我在和老高研究二期TIPS手術回收支架的手法。”
“你們繼續。”齊院長笑呵呵的說到。
鄭仁也不客氣,時間有限,下次再來省城醫大附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高少杰要盡快掌握二期TIPS手術可回收支架的取出技巧,這樣自己才能放心的走。
這是醫療與其他行業的不同之處了。
其他行業,要是辭職、跳槽,說走也就走了。但是醫療就不是這樣,從前的老患者們,必須托付給一個可靠的人,這樣心里才會舒服一些。
鄭仁恨不得一股腦把自己在系統手術室里積累的經驗,全都傳授給高少杰。
但是見高少杰一臉沉思、迷茫,鄭仁也知道不能揠苗助長。
好多事情,還是需要手術磨練,才能有更深的體會的。
估計這次高少杰能熟練掌握手術技巧的話,介入水平也能提升到宗師級。
時間到了八點,開始早交班。
因為大院長在等待手術,所以早交班草草結束,高少杰這面開始送患者上臺。
齊院長和鄭仁一邊閑聊,一邊走向手術室。
他對于鄭仁還只是海城市一院的一名急診科住院總表示很驚訝,心里有些不屑。
一個住院總,連做TIPS手術的資格都沒有,即便他是介入專業的醫生。更何況,言談之間他知道鄭仁出身普外科。
小地方,真是什么都不專業,這都是醫療隱患,齊院長心里想到。
可是他沒說破,依舊熱情洋溢。
昨晚了解了情況之后,他和美國的同學聯系,又連夜上網,看到《》最新的一刊上發表的文章。
齊院長當年也是醫療界的精英,英語專業八級。
雖然現在醫療領域劃分的極為精細,各種專業術語齊院長也看不懂,但是卻不影響他看到第一作者的名字。
鄭仁,真的是他。
連夜聯系了錄播手術,醫務處的林處長完善法律手續,忙的跟狗一樣。
不過這和齊院長沒什么關系,他準備術后把影像資料發給同學。那面聽說醫大附院今兒就要做最新的TIPS手術,已經急不可耐了。
換好衣服,鄭仁來到手術室。
高少杰親自鋪單子,鄭仁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站在手術室的閱片器前確認患者姓名和片子一致后,開始手術前最后一次閱片。
“老板,好了。”很快,高少杰說到。
今天的手術會留下影像資料,高少杰隱約有些小小的興奮。
是的,興奮。
需要這些影像資料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誰。而且高少杰從連夜聯系手術錄播這件事兒上,嗅到了一絲急躁。
自己終于走在他們前面了,高少杰特別開心。
教授沒有上臺,他走出手術間,抱著膀透過鉛化玻璃看著里面的手術。
齊院長湊過來,問到“請問,您就是海德堡大學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吧。”
“嗯吶,嘎哈。”教授說到。
齊院長聽到教授脫口而出的東北話,差點沒摔倒。
這都哪跟哪啊。
他恍惚了起來,一嘴東北話的德國教授么?這種生物根本不存在于齊院長的世界里面。
“說呀,你要噶哈?”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問到。
“呃……”齊院長楞了一下,隨即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教授,我看到昨天發表在《》上的那篇文章了。”
教授傲然,只是居高臨下的瞥了齊院長一眼。
“新的術式,可以說是顛覆性的。”齊院長不懂介入,只好把同學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恭喜您。”
“應該恭喜俺們老板。”教授道:“你既然看到文章,就沒看第一作者么?”
“……”齊院長怔住了。
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難道都是真的?
“老板首創的,我只是跟著學會了。當然,我在完善術式中,也做了一些工作。”教授道。
齊院長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
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粉碎,拼都拼不起來。
想起幾天前林處長跟自己說,要給一個小大夫編制的時候,自己的態度,他有些懊悔。
要是早早出手,會不會把這位留在省城呢?
但他也知道,有912醫院出手,自己留下那位的可能性真的不大。
而且好多年前水變油之類的事情,近幾年發表在《自然》期刊上基因雕刻的事情,也讓他更加警惕。
還是等手術結束,把錄像發給同學,確定后再說吧。
腦海里正盤算著,手術室大門打開,鄭仁已經摘了無菌手套走了出來。
“老板,老高做的很熟練了哈,都快趕上我的速度了。”教授笑呵呵的迎了上去,說話的態度和之前與齊院長的態度截然不同。
……
……
我們醫院有一名神經內科醫生去南方,手里上百患者,最后托付給其他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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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了?這么快?
齊院長不動聲色,看了一眼時間——手術時程28分。
怎么會這么快?該不會真的是學術造假吧,齊院長叫過來院長辦公室主任,小聲說了兩句。
辦公室主任迅速找信息中心的主任開始下載手術過程,然后準備發送郵件。
……
……
美國,明尼蘇達州,羅切斯特市,梅奧診所總部,晚八時許。
穆濤靜靜的坐在實驗室里,對面是一位華裔資深的Doctor,吳春天。
吳春天,很土氣的一個名字。Doctor吳是八十年代出國的那批人,最后留在梅奧診所成為了這里的終身教授。
和吳海石吳老是本家,兩人關系也不錯,吳海石是通過吳春天的關系把穆濤送到梅奧診所進修的。
在美國,學術醫生有類似于國內評職稱定,助理教授,副教授和終身教授,其過程和中國差不多,涉及到教學,論文數和論文的質量。
學術職稱由醫學院授予,離開該醫學院這職稱就沒有了。
所以美國醫生都喜歡被稱呼為“Doctor”,而不是“教授”或“主任”。
Doctor是永恒的,其它都是人生中的某一階段暫時的。
但穆濤知道,吳春天要是有可能的話,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梅奧診所。
沒人希望離開這里,梅奧診所,就是醫療界的圣地。
他們在靜靜的等待,等著大洋彼岸的家鄉的信號傳輸。
桌子上放著最新一期的《》,翻到的頁面,正是有關于TIPS手術的文章。
穆濤腦子渾漿漿的,文章里說TIPS手術的穿刺次數是那么的不可思議。
回想起來手術直播間的播出的手術,雖然吳老師不相信,但是穆濤確定這是真的。
難道杏林園手術直播間,是那個叫鄭仁的醫生弄的?
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穆濤在這之中感受到了無法逾越的距離。
TIPS手術,要知道這可是TIPS手術啊!
一針穿刺成功,是多少介入科醫生的夢想!
自己的老師吳海石無法實現,梅奧診所也無法實現,卻讓那個有些憨厚、樸實的小大夫變成了現實?
這不存在!
穆濤心里不服氣,但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坐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桌子上那本雜志——第一作者:zhengren,第二作者:RudolfG.Wagner。
RudolfG.Wagner教授,業界頂尖的學者,穆濤知道。
他更知道,一篇文章,第一作者和第二作者之間的差距。
一切都是真的,在帝都完美完成前列腺介入栓塞的小大夫已經成長到這種程度了么?
真是讓人無法相信。
電腦里接收到郵件聲音響起,吳春天馬上“彈”了起來,最快的手速開始打開郵件。
果然,郵件內容是一個手術視頻。
視頻也不大,很快就下載完畢。
實驗室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幾位梅奧診所的終身教授凝視著電腦屏幕,觀看視頻,連一幀影像都不愿錯過。
手術視頻中,穆濤真的看到了那個年輕的身影。
他最開始出現在視頻的一角,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德國人。
在手術臺上消毒、鋪手術單的人看起來年齡不小了,他很認真,一絲不茍。
這是授權錄播,從患者走上手術臺開始,全程錄像。和杏林園的手術直播間,只能看到術野截然不同。
所以,穆濤看到了比手術直播間更多的信息。
很快,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離開手術室,那個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年輕身影站到了助手的位置。
原來他也不會做,只能當助手啊,穆濤覺得心里好多了。
但術者親自消毒,助手卻大搖大擺的站在一邊……算了,這種細節不值得推敲。
視頻一幀幀推進,靜脈置管,導絲、導管進入。高少杰的手法在穆濤看來,的確很好,但卻不夠好,絕對不是世界一流。
穆濤客觀分析,自己的水平比視頻中的術者只高不低。
原來也不過如此,但穆濤依舊認真的看著視頻,等待最后穿刺的那一幕。
穿刺套件進入,影像上的位置……穆濤有些看不懂了。
這里,只是眾多可穿刺點其中之一,他們為什么要選擇這里?
穿刺套件停止移動,看樣子是要進行穿刺了。
忽然,手術視頻中,站在助手位置的年輕人手里的止血鉗子忽然動了一下,打在術者的手腕上。
梅奧診所的介入實驗室里響起一片驚呼聲。
好熟悉的一幕。
穆濤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哪里是助手,這特么是教學手術!
只有教學手術的時候,老師才會站在助手的位置,手里拎著止血鉗子,一個動作不規范,止血鉗子隨時都會敲打上來。
為什么會是這樣?術者的水平不差,能達到梅奧診所的普通水準了,怎么還會被上教學手術?
穆濤無法理解。
無論他在想什么,時間還在流逝,視頻還在播放。
一止血鉗子打下去,術者馬上微微換了一個手型,穿刺套件也改變了位置。
快不可見的穿刺針穿入,穿刺套件隨后撤出,帶膜支架跟著進入。
他們真的有信心一次就穿刺成功了么?
這也……
穆濤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視頻。
帶膜支架進入,順著穿刺針聯通了肝靜脈與門靜脈。
造影,門脈與肝靜脈之間血液流動通暢,手術成功。
隨后,又一枚可回收支架進入,打開氣囊,完美完成TIPS手術。
是真的……都是真的……
實驗室里的空氣已經凝固,每個人都覺得連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難。
攝入一點點氧氣,都是極為奢侈的事情。
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真的是一針就完成了TIPS手術!
穆濤恍惚覺得,自己在看杏林園的手術直播。
唯一不同的是,站在助手位置上的那個叫做鄭仁的年輕醫生,用止血鉗子敲打術者的手腕。
到底經過了多少次手術,他才熟練掌握TIPS手術到這種地步,都已經能做教學手術了?!
這是一個疑問,像是一只烏鴉般在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腦海里盤旋著,嘎嘎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