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海城市一院,院里面組織了歡迎儀式。
鄭仁看到這種事兒,就不由自主的心里疲憊。
簡單的歡迎儀式后,由肖院長帶著幾位看了一圈日后將要學習、工作的地方——市一院急診大樓。
官方的活動必定又臭又長,不過越是這樣,就越是有儀式感。
忙了一下午,晚飯時候,肖院長必然親自出馬,為幾位帝都遠路而來的醫生接風洗塵。
不過王總等人首先表明了態度,912要求他們下飛機就要進入工作狀態。
軍令如山,喝酒是不行了。
肖院長有些遺憾,但人家是為市一院干活,也不好挑剔。
不喝酒的酒局,特別無聊。
鄭仁坐在角落里,孤單寂寞冷。他盼望著急診科能有一臺急診手術,然后自己帶隊回去。為了今兒這頓飯,晚上謝伊人過生日的聚會都參加不了。
雖然小伊人沒說什么,但鄭仁還是不開心。
對于鄭仁來講,做手術遠要比面對院長、院辦主任更開心。更不要說和小伊人在一起了。
八點多,天隨人愿,急診科終于打來了電話,說是有一個急診闌尾的患者剛收入院。
王總馬上表示,要熟悉一下急診手術室。
于是,在一堆年輕人的要求下,酒局直接結束,鄭仁帶著王總他們回到市一院急診大樓,準備手術。
進入急診病房的走廊,患者家屬嚇了一跳。
一堆人涌了進來,舉手抬足之間自有一股英姿。
一幫人換上白服,開始查體問診,準備手術。
家里面傻了,急診科說的不是急性闌尾炎么?難道他們沒告訴自己實情?
其實是什么大病?
要不然,為什么會同時出現這么多醫生?而且這群人看上去就和海城的醫生不一樣。
患者的愛人有些膽怯,她悄悄把鄭仁拉到一邊,擔心的問道:“大夫,我……我愛人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鄭仁楞了一下,隨即醒悟。
“只是急性闌尾炎,做個小手術,很快就能好。”鄭仁笑著安撫她,隨后說到:“我們醫院和帝都的912醫院共建,這些都是帝都來咱海城支援的大夫。”
患者家屬馬上一臉詫異,問道:“那我愛人的手術……”
“會由帝都的大夫做的。”
沒想到撿了個寶,患者家屬一臉笑容,馬上回去把這個消息告訴患者。
“鄭總,您這面患者多不多?”王總湊過來問到。
一聽這種問句,鄭仁馬上想起來孔主任。他馬上一臉嚴肅的說到:“王總,可不敢胡說。”
王總可是臨床第一線的人,隨即領悟鄭仁的意思,他嘿嘿一笑,使了個眼色。
“一般還好。但上次,孔主任喝了點酒,說要見識一下,一晚上來了二十多個急診。”鄭仁回憶起來,依舊心有余悸,“做了一晚上的手術。”
王總點頭,這種錯誤,他是不會犯的。
這個患者,鄭仁沒去管,而是看著王總問診、查體,然后幫著推患者去手術室。
帝都的住院總,做事情有章有法,鄭仁也挑不出來什么毛病。第一臺手術,讓王總熟悉這面的流程,也就是了。
主要還是認認門,別換衣服走到女更衣室去。
手術很順利,簡單的單純性闌尾炎,就算是想多用點時間去做也做不到。
下了臺,鄭仁帶著王總轉了一圈病房和急診留觀室,告訴他住院總的負責范圍。
尤其是提醒王總,一切都是輔助老潘主任工作。這一點,王總自然明白,他們幾個人都是過客,和海城市一院沒什么接觸和交際。
回急診病房的路上,鄭仁想起來一件事,便問道:“王總,我記得在帝都的時候,你不是說要辭職去海峽醫院么?”
“嗯。”王總點點頭,道:“最近出了點事情。”
“這回來支援,算是去老少邊窮地區了?”鄭仁一半認真,一半開玩笑的說到,既然王總不說,那自己也不細問。
“唉,我還是想走的。但就是有點舍不得,手續上也有問題。”王總嘆了口氣,說到。
鄭仁沒勸他,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選擇,就像是自己非要留在海城市一院一樣。
和自己沒關系的事兒,說多了也不好。
繼續跟王總做交接工作,能想象到,磨合一周到半個月,海城市一院的急診科就會有一個巨大的跳躍式的發展。
十點多,蘇云直接把鄭仁拽走,和王總說到:“我們那面還有事兒,你照看這面。”
“好咧,云哥兒。”王總笑呵呵的應道。
“有解決不了的事兒打電話,別自己硬撐。”蘇云說話還是那么不受待見,但王總似乎早有準備,只是笑著應道。
蘇云拉著鄭仁離開急診大樓,出了大門,天空中有雪花飄落。
“老板,你運氣可真好啊,我都開始有點羨慕了。”蘇云感慨,“下雪的時候,最是浪漫。”
“你那面怎么準備的?不會有問題吧。”鄭仁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蘇云依舊一臉神神秘秘的。
馮旭輝的車早早就在門口等著,剛要上車,鄭仁忽然想起來林嬌嬌給自己帶來的蘿卜丁沒拿。
他馬上跳下車,一路狂奔,回值班室取了盒子,又跑回來。
蘇云詫異的看著鄭仁手里抱著的盒子,好像是在看外星人。
上車后,蘇云問道:“老板,你這是轉性子了?”
“啊?”
“鋼鐵直男,手里拎著36個色系的蘿卜丁盒子,好像還是限量版的,怎么看怎么感覺要世界末日了呢?”蘇云說到。
“哦。”鄭仁懶得搭理他,嗯嗯啊啊的敷衍著。
幾秒鐘后,蘇云幡然醒悟。
“我知道了!難怪前幾天林姐問我你女朋友的事兒。是你找林姐給小伊人買的生日禮物?”蘇云多智近妖,只一瞬間就猜到了事情真相。
“是啊,我琢磨林姐是搞美容的,掙的女人的錢,對女人喜歡什么比較了解。”鄭仁道:“這方面,她的確很專業。”
“專業?!”蘇云斥到:“老板,你就沒從這個盒子上聞到濃濃的人民幣的味道?”
“呃……”鄭仁也想過,不過他沒那個想象力。
這一箱子的蘿卜丁到底價值幾許,他猜不出來。
蘇云看鄭仁一臉迷茫的神情,搖了搖頭,不去搭理這貨。
“伊人她們吃完飯去唱歌了,現在時間正好,再等半個小時,她們估計就能來。”蘇云沒理會鄭仁的白眼,而是和鄭仁說到。
“嗯。”鄭仁點了點頭。
這事兒鄭仁早就和謝伊人通過氣了。
因為帝都來人,鄭仁作為“重要人物”,這種場合他必須在場。
所以謝伊人她們一群女生就獨自出去吃飯,等著十二點,為季菲兒和李生登記準備結婚慶祝一下。
而且不光是他們兩個,動脈導管未閉的杜春芳和她的小男朋友李亮也主動要求參加。
車上也沒什么事兒,蘇云說,給杜春芳和李亮籌錢的那個活動,籌到了五萬塊錢,已經把住院費都交齊了。
剩下的錢,兩個人也沒留,而是交給海城都市報的主編湯秀,讓她留下來,作為下一次捐款的一部分。
這兩個人,可以啊,鄭仁心里感嘆了一句。
大多數的情況,都是接受捐款后拒絕治療,自動出院。家里人拿著捐款逍遙自在,而本應該接受善意的患者“被”放棄治療。
這樣遺憾的事情太多了,所以鄭仁對捐款不是很感興趣。
要是都和李亮、杜春芳一樣,這個世界會美好許多。
不過……聽蘇云的意思,好像杜春芳、季菲兒、湯秀她們都參加了進來。
鄭仁最近沒有跟進這事兒,蘇云他們直接把鄭仁排除在外,說是要給他一個驚喜。
驚,的確是有了。
可是人越來越多,鄭仁一想到那么多人,尤其是還有兩對患者,他的頭就嗡嗡疼。
患者家屬之間因為處境相似,不同階層、不同地位、不同身份因為家里人生病,打破了在往日看來不可逾越的壁壘,相互之間交流病情和主治醫生的信息。
很多人因此成為了朋友。
至于李生和李亮這兩個人是怎么熟悉起來的,鄭仁也懶得猜。
估計也就是都在ICU住的時候,蹲在防火通道里抽煙認識的。
鄭仁搖了搖頭,心里腹誹了一句,人可真多啊。
對于鄭仁來說,能和謝伊人獨處,就是最好的安排了。而不是組織這么多人,鬧的這么大。
沒想到自己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竟然讓蘇云給抓住,折騰起來。
這種組織活動的事兒,自己不擅長。不過看蘇云興致盎然的,樂在其中。
人和人,真的不一樣。
來到市中心的步行街,蘇云沒下車,手里拿著手機飛快的和不同的人聊著。
“蘇云,快到時間了吧。”鄭仁看了一眼,已經十一點了。
“別著急,富貴兒那面還在準備。”蘇云低著頭和鄭仁說到,額前黑發飄呀飄的,“你要是愿意冰天雪地站著等,隨意啦。”
這貨就特么不會好好說話,鄭仁手里抱著蘿卜丁的盒子,看著外面雪越下越大,想著去帝都之后的生活,漸漸入了神。
過了一會,蘇云收起手機,道:“老板,別文藝了,準備開工!”
說完,蘇云跳下車。
鄭仁抱著蘿卜丁的盒子,有些小狼狽。
他根本就沒想到天氣問題,雖然下雪的時候溫度并不是太低,但他只穿了一件外套,下車就凍透了。
不過幸好最近身體素質得到提升,要不然可熬不過去。
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馮旭輝想要幫忙拿蘿卜丁的盒子,被鄭仁拒絕。
漫天雪花飛舞,地上積雪將近一指厚,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響。
夜,
很靜。
嘎吱聲打破了讓人心悸的寧靜。
蘇云看著潔白無瑕的地面,猶豫了一下,然后和其他人聯系。
計劃有了修正,他帶著鄭仁,特意沒走步行街前面,而是繞了一個圈,從后面的入口進入步行街。
到后門的時候腳步聲從另外一個方向傳來,是教授和李生他們。
“老板!”教授看到鄭仁,揮手興奮的打招呼。他另外一只手拎著小提琴的箱子,身上穿著黑色呢子大衣,不知從哪淘弄來的。
“富貴兒,你真的準備拉琴啊。”鄭仁看到教授的小提琴箱子,無奈的問到。
要不是蘇云把教授拉回來,這時候教授都回到海德堡了。
“當然啊,老板求婚這種事兒,我怎么能錯過。”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金色長發在白雪中飛揚著。
鄭仁嚇了一跳,求婚?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別聽他胡說。”蘇云在前面走著,頭也不回的說到:“我說是過生日,他直接理解成求婚了。”
鄭仁對教授奇葩的腦回路也很無語,但看著教授一臉興奮,抱著他的小情人一路走來,心里也有些感動。
眾人來到步行街的一個拐角,蘇云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讓大家貼著墻邊站好,然后開始小聲在微信群里留言。
“我這面準備完畢,你們呢?”
“我這里也準備好了,一秒鐘燈光到位。”一個女聲回復。
“老板,你站在這里。”蘇云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找到一個點,用腳尖虛虛的點了點,說到。
“哦。”鄭仁很聽話。
專業的事情,就要聽專業人士的,這一點鄭仁了解。
如果是手術臺,蘇云這么嗶嗶,鄭仁肯定用止血鉗把他打下去。
站在距離轉角七八步遠的步行街中心位置,鄭仁手里捧著蘿卜丁的盒子,有些尷尬。
蘇云看著手機,說到:“她們下車了,富貴兒,準備吧。”
“這里賊冷,我都怕把我小情人凍壞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嘮叨著,“我老家,地中海的氣候,四季……”
“別嗶嗶,抓緊時間!”蘇云看著手機上的信息,很嚴肅的說到。
教授馬上住嘴,打開琴盒,拿出那把小提琴,小聲道:“云哥兒,真的要拉伊薩伊無伴奏第3號敘事曲么?我感覺舒伯特的小夜曲更適合這種環境。”
“聽指揮。”蘇云頭都沒抬,粗暴的說到。
鄭仁抱著蘿卜丁,站在雪地里,忽然間就白了頭。
教授不再說話,而是摘掉手套,把小提琴拎起來,隨時準備著。
“還有三十步。”蘇云像是特工一樣,聲音壓的極低,隨后也不再說話,而是做手勢告訴教授等人,并且在手機里留言,告訴掌控燈光的人。
二十步……
十步……
鄭仁忽然擔心,不會嚇壞了謝伊人吧。
蘇云比劃了一個五步的手勢,然后撥打電話。
“準備,燈光!”
靜逸的夜里,鵝毛大雪漫天飛舞。
兩道強光從空中打下來,一道照在鄭仁身上,另外一道則照在拐角處。
鄭仁手里捧著蘿卜丁的盒子,傻乎乎的站在燈光里,眼睛瞇著,看起來略有一點狼狽。
謝伊人邁步,一切計算的天衣無縫,剛好從黑暗走進光明。
在突然而至的強光下,小伊人下意識用手遮住眼睛。紅色的羽絨服像是雪中跳動的火焰一般,鮮活而生動。
謝伊人漸漸適應了強光,怔了一下,隨即看到對面的鄭仁。
這一切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謝伊人轉瞬便明白了朋友們的意思。
她微微驚訝,用手捂住嘴,嘴角露出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
悠揚的小提琴聲在大雪紛飛中響起。
伊薩伊無伴奏第3號敘事曲悠揚的旋律在雪中飛舞,現代派的音樂少了些巴赫樂曲中的古典氣息,卻格外的激昂,一股無形的力量,擊破位面壁壘,直中靈魂最深處。
“真是命好啊,這時候下雪。”蘇云嘴里喃喃的說到,看著傻乎乎的鄭仁與對面驚喜交集的謝伊人,由衷感嘆。
鄭仁終于明白,原來自己也是被設計的一環,這就是他們送給自己的驚喜。
他瞬間整理情緒,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捧著蘿卜丁緩緩踏出一步。
燈光像是手術室的無影燈一樣,鄭仁迅速適應,甚至在這一瞬間,他的不知所措全部煙消云散。
就像是站在手術臺上一樣,鄭仁充滿了堅定的自信,洋溢著一股從容不迫的魅力。
嘎吱,鄭仁的腳落下,踩在潔白的雪地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這聲音混雜在伊薩伊無伴奏第3號敘事曲的樂曲聲中,如此和諧完美,渾然天成。
看著謝伊人甜美的笑容,鄭仁覺得這樣的夜,
是如此溫暖。
是如此美好。
燈光隨著鄭仁的腳步移動,半空中落下的兩道光柱漸漸靠攏。
“伊人,生日快樂。”鄭仁溫柔說到。
聲音平淡,略有些生澀,溫柔中卻透著一絲堅決。
說著,鄭仁把盒子打開,微笑看著那張俏臉。
“呀!”楚嫣然和楚嫣之同時驚呼,捂住嘴,臉上滿是驚訝與興奮。
湯秀瞬間失神,有些惆悵,但隨后坦然。
常悅卻不覺得什么,她只覺得這些口紅真好看,但太多,得用到什么時候才能用完啊。
“這么多權杖?”謝伊人喃喃說到,很平靜,很淡然。
說著,她從中拿起一管蘿卜丁,握在手里。
謝伊人看著蘿卜丁,她的表情很認真,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輕輕拉過鄭仁的手,柔荑滑膩,在鄭仁手背上畫了個圈。
“上次,我就是在這里簽的字。”謝伊人的眼睛閃爍著璀璨的光芒,星星一般,喃喃說到:“以后每天都是新的一天,每天都要簽一次。”
兩道聚光燈的燈光合二為一,鄭仁擁小伊人在懷里,心思像是雪夜一般,
寧靜,
平安,
喜樂。
悠揚的小提琴聲中,響起一片掌聲。
蘇云痞里痞氣的鼓掌,吹著口哨。
在他看來,今晚的設計,已臻完美!
謝伊人沒有像往日一般驚慌失措的推開鄭仁,而是依偎在鄭仁的懷里,眨著眼睛。
雖然還是有些害羞,卻自然而然,眨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周圍的朋友們。
她幸福的笑著,
笑的天真爛漫,
笑的明媚純凈,
笑的泉水叮咚。
掌聲,琴聲,打破了雪夜的靜逸,如此歡快,如此美妙。
鄭仁能感受到謝伊人的心跳,跳的很快,似乎有些緊張。
他笑了笑,懷抱又緊了緊,生怕小伊人跑了似的。又像是要更貼近她的心臟,把自己整個都融進去。
良辰美景,沉醉其中,鄭仁真愿自己一生,如此度過便好。
不知過了多久,謝伊人輕輕拍拍鄭仁后背,耳語呢喃。
“鄭仁,松開啦。”
“嗯?”
“還沒結束呢,不是說要給季菲兒慶祝么。”謝伊人笑的精靈古怪,“今天我過生日,我要祝福她們。”
鄭仁怔了一下,緩緩松開謝伊人。
在他意識中,這一切都很完美了。
可是在謝伊人的意識中,這時候,一切剛剛開始。
謝伊人踮起腳尖,在鄭仁額頭輕輕一吻,笑吟吟的說到:“這是今天的簽收。”
說完,便蹦蹦跳跳的跑到蘇云身邊,開始和他說著什么。
說了幾句后,謝伊人跑到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身邊伸手要小提琴。
教授有些疑惑,但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小提琴交給了謝伊人。
教授身材高大,小提琴的型號謝伊人有些不順手。
但這里不是維也納金色大廳,即便有錯誤也不要緊,重要的是氣氛。
謝伊人試了幾個音后,覺得滿意。
她微笑做了一個準備好的手勢,示意開始。
巴赫無伴奏第1號敘事曲的旋律飄揚起來。
古典的曲風輕柔唯美,沒有近現代主義的激昂,樸實無華的鋪墊,琴聲似泉水般悠揚。
這一切超出了之前的計劃,但蘇云隨機應變的能力強悍。他和來自帝都的于敏配合,再次行動起來。
頭頂夜宆里漸漸已經合在一處的明月旋即分開,準確的落在站在角落里的季菲兒與杜春芳身上。(注1)
謝伊人拉著小提琴,跳躍的音符像是講述著一個故事,平淡的鋪墊后,漸漸走到高潮,沒有突兀,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平滑,柔順。
季菲兒和杜春芳驚訝的看著謝伊人。
小伊人眼波流動,笑容如春。
漫天鵝毛飛雪下,宛如女神一般,給予自己的祝福。
“別傻著,趕緊的。”蘇云偷偷走到一樣愣神的李生和李亮身邊,一人踢了一腳,把他們攆了過去。
初時,兩人還有些驚慌不解,但看到心愛的女孩就站在燈光下,
一切疑惑都被忘記,
一切苦難都被忘記,
幸福相擁,
在琴聲里,
在祝福中。
煙花升起,徹底打破了夜色的安靜。
仿佛無數星辰出現,歡愉無限。
“祝你們幸福。”謝伊人歪著頭,可愛的像是一個小精靈,掌管音符的精靈,給予自己衷心的祝福。
……
……
貓膩老師《間客》中的一句話,致敬。
看的入了神,鄭仁覺得這一切,真的美好。
可是就在此刻,手機響起。
鄭仁嚇了一跳,隨即被拉回到現實中。
“喂!”鄭仁接起手機。
“好,馬上就到!”一句話,他便掛斷手機,沖著享受溫馨、歡愉的同事、朋友們吼道:“高速公路連環車禍,回去啦!”
“鄭仁、蘇云、坐我車。”謝伊人把小提琴交給教授,一邊說,一邊看了一眼楚嫣然和楚嫣之。
楚嫣然默默站到謝伊人身邊。
“我安了防滑鏈,能快點。”謝伊人說到。
鄭仁走過去,握住謝伊人被凍的有些紅的小手,大步在雪地里走了出去。
紅色的羽絨服,像是一朵跳動的、盛開的鮮花一般,在雪地里盡情揮灑著青春的旋律,無所顧忌的舞動。
“老板,怎么給你打電話?”蘇云有些懶洋洋的問到。
很顯然,912派來了4位住院總級別的醫生,一般的急診應該找不到鄭仁這兒來了才是。
在蘇云猜想,或許是急診科的護士還不習慣,一有急診直接給鄭仁打電話。
“老潘主任打的。”鄭仁握緊謝伊人的手,大步走著,沉厚的聲音在寂寥的雪夜里有些空曠,“高速公路靠近海城段,20多臺車連環相撞。”
浪漫而寧靜的雪,此時變成了車禍的元兇。
蘇云嘆了口氣,只希望那些車主下雪的時候不要開的太快,都是小刮小蹭吧。
否則,今晚真的要一夜無眠。
以這種方式告別海城……鄭仁不想,蘇云一樣不想。
上了紅色沃爾沃XC60,小伊人啟動,對著手心哈了一口氣,又使勁搓了幾下。
“沒事兒吧。”鄭仁關切的問到。
“沒事。”
“切……”
蘇云在后排對鄭仁的殷勤表示鄙夷。
路上很空曠,謝伊人開到了60邁。在雪地里,這種速度算是風馳電掣了。
安了防滑鏈后,車子有些顛簸,但剎車明顯要靈敏很多。
這也是她為什么敢于開60邁的原因。
這也是她為什么要找一組人先回去的原因。
沒人說話,剛剛的歡快、愉悅已經過眼云煙。
此時,急診大搶救縈繞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即便是一向吊兒郎當的蘇云也默默的期盼,千萬別有急危重癥。
和待患如親沒有任何關系,只是單純的覺得遺憾,要把剛剛的那份安寧牢記。
紅色沃爾沃風馳電掣,回來海城市一院。
防滑鏈和寬厚的芬蘭諾記雪地胎隨著一腳剎車,在雪地里拼命的產生摩擦力,讓沃爾沃停在急診大樓門口。
“我去手術室,有手術,告訴我一聲。”謝伊人道。
鄭仁做了一個手勢,沉默中跳下車。
兩人快速來到急診科,見走廊里空空蕩蕩的,知道120急救車還沒到,這是戰前的寧靜。
王立仁王總剛從床上爬起來,人看著挺精神,但一頭睡的亂糟糟,像是雞窩一樣的頭發出賣了他。
“什么情況?”鄭仁問到。
王立仁也沒想到鄭仁會趕過來,按照一般流程,鄭仁和自己算是完成了工作交接,海城市一院的急診急救工作和他沒關系了。
但有強手相助,王立仁樂不得的。
他萬萬沒想到剛來到海城,就遇到這鐘嚴重的突發事件。
“剛剛醫務處打來電話,說是高速公路上有車輛連環相撞,最新……說是已經三十多臺車了。”王立仁道。
風雪大,視野受阻。
高速公路上的車速本來就快,再慢也得六七十邁。
即便是這種天氣,也有愣頭青真敢踩到100以上。前車撞了,后車根本來不及反應,也會迎頭撞上去。
就算是自己剎住車了,也架不住后面的車剎不住,撞到屁股上。
沒反應、踩剎車,這些是正常的。
最怕的是下意識的急打方向盤。
高速公路和海城市中心的步行街不一樣,那面下點雪就被來往車輛帶走、壓實一些,遠遠要比步行街滑很多。
一個急打方向,車輛大概率是要翻的。
反而撞上去,速度不太快的話會更好一些。
車禍現場相撞的車輛必然會越來越多,一直到交警實施交通管制,才會好一點點。
道路救援,這種冰天雪地,得很長時間。
海城市一院的120急救車趕過去,都是晚的。這事兒要看附近的小醫院的救護車反應速度。
要是有傷勢嚴重的傷者,能不能活著到醫院,還真得看命了。
“事發多久了?”
“兩個小時。”
“……”
“源甸縣醫院120急救車拉了兩名傷勢嚴重的傷員,沒敢去源甸縣人民醫院,直接拉到海城來了。下了高速,開始聯系醫院,這才通知到咱們這兒。”王立仁道。
“院里各科室通知了么?”
“老潘主任怕我人生地不熟的,已經都通知完了。”王立仁咧嘴笑了笑。
的確是臨床第一線的住院總,做事情還是很有條理的。鄭仁點了點頭,側耳傾聽,極遠處隱約能聽到120急救車的聲嘶力竭的警報聲。
聲音隱藏在風雪里,若隱若現,即便是得到系統強化的鄭仁也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主觀猜測聽錯了。
此刻,老潘主任和其他三位住院總陸陸續續的趕過來。其他科室的住院總,以普外、胸外、腦外、骨外為主,也都趕了過來。
912醫院派人來支援共建的事情,全院都知道了。
住院總們趕過來,和新來的急診住院總客氣了幾句,相互認識。畢竟以后要一起工作,熟悉點沒什么不好。
“周總,你在這兒守著吧,有你們的患者,你都帶回去。”老潘主任坐診,挨個說到。
他板著臉,國字臉上散發出一股子威嚴的氣勢。
急診還沒開展骨科手術,連打石膏、打夾板的耗材都沒有,這一點大家都知道。
“嗯,我通知一線大夫了,從家又拎來一個。”周總雖然有點娘里娘氣的,但急診大搶救也不含糊。
“主任呢?”
“他家近,需要手術一個電話,我們這面沒鋪完單子,他就到了。”
“孟總,你們那面怎么樣?”
“孫主任在病房看護他的孫子,有手術直接就能上。”孟總道。
他偷偷瞄了一眼鄭仁,心里想,普外的手術還用我們上?你們急診病房就都能搞定了吧。
胸科、腦科也是一樣,該做的準備都做完了。
120急救車凄厲的聲音真真切切的從遠方傳來,與此同時,醫務處周處長一身雪跡,走了進來。
老潘主任迎了上去,看周處長狼狽的很,便問到:“周處長,這是怎么弄的?”
“老潘主任,可別提了。”周處長來到急診,見患者還沒到,這才放下心,用手拍打身上的雪,說到:“我家不遠,琢磨著這見鬼的天氣開車也快不到哪去,就走著過來的。”
這路,慢慢走還行勉強湊合。
但要是稍微快那么一點點,在這見鬼的天氣里,肯定是要摔跟頭的。
周處長這是心里著急,生怕患者到了,很多法律手續要醫務處出面解決,走的稍微快了一點,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鄭仁瞄了一眼,見周處長在系統面板里沒有診斷,知道只是看著狼狽,并沒有出現骨折、骨裂的情況。也不湊過去,而是指揮急診外科的大夫和陪檢大哥推著平車去門口等著。
“一定別太重啊,咱倆明兒上午的飛機。”蘇云小聲和鄭仁說到。
這是任務,不能和別人說,即便是老潘主任和謝伊人也不能告訴。
鄭仁點了點頭,凡事盡力也就是了。
至于到時候……鄭仁還真不信自己走了,海城市一院就運行不下去。
120急救車的聲音從遠到近,卻遲遲不到。
雪大,急救車也開不起速度來,哪怕醫生、護士、司機心里再怎么著急。
等了幾分鐘,一臺破舊的急救車在風雪中出現,努力著、蹣跚著來到急診大樓的門前。
側門拉開,一個小大夫跳了下來,急匆匆的說到:“兩名傷者,懷疑腹部臟器受傷,路上每人補了1500ml糖鹽水,現在血壓很低。”
這面正說著,救護車的后門打開,平車推了過去,傷者被拉下來。
兩臺平車,一前一后,快速奔向急診搶救室。
鄭仁旁邊的急診外科醫生和源甸縣人民醫院的醫生完成后續的交接手續,鄭仁則和蘇云護送患者一路跑了回去。
視野右上方的系統面板上診斷很明確,肝破裂、脾破裂、結腸破裂、多發肋骨骨折、創傷性血氣胸、肺破裂。
一系列診斷,讓鄭仁頭疼欲裂。
又是胸腹聯合傷,又是這么重的急診。
最嚴峻的是,患者從出車禍的位置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才拉到海城市一院。
現在患者的內環境不知道紊亂成什么樣子,就算是手術成功,怕是術后那一關也很難熬過去。
但再怎么說,也得抓緊時間手術,止住出血的源頭,才能說后面的事情。
平車一路跑到急診搶救室,床頭B超醫生已經嚴陣以待。
剪開衣服,周處長手下的科員開始記錄。
醫療難干,一是因為病情,而醫生們并不介意病情輕重,畢竟這是分內的活。
最讓人揪心的是各種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說急診搶救時候把患者衣服剪了,節省下來的時間或許就決定了搶救能否成功。
可是事后患者、患者家屬要求賠償衣服的……也不少見。
所以醫務處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難怪周處長做夢都想調離醫務處,各種瑣碎的細節,為醫生保駕護航,讓人心力交瘁。
鄭仁沒去管醫務處負責的事情,他接住護士遞過來的深靜脈穿刺包,給B超醫生讓了位置,身體斜斜的開始進行穿刺。
消毒,一針見血,這種程度的穿刺鄭仁感覺自己已經可以盲穿了。
用注射器取了20ml血樣,交給護士去送血。
各種術前檢查,備血等等都需要血樣。而患者已經處于重度失血性休克狀態,即便是臨床經驗豐富的老護士都不能保證一針見血。
這面能省點時間就是點時間。
“低分子右旋糖酐皮試,先掛葡萄糖。”鄭仁沉聲道。
患者在救護車上補充的晶體糖鹽水,再進更多晶體沒有什么意義。但低分子右旋糖酐有可能出現過敏反應,臨床可以做皮試,也可以不做,鄭仁怕過敏后很難搶救回來,便要求先皮試一下。
又做了另外一個患者的深靜脈穿刺后,鄭仁回頭看B超屏幕。
B超的醫生在患者胸腹部涂抹了大量的耦合劑,開始掃看。
肝區有大量積液,脾窩有大量積液,肋膈角臥位都能看到大量積液。
“曹總,我先拉這個患者去手術。”鄭仁道:“后面要是沒事,你去搭把手。”
說完,鄭仁便拉著患者一路狂奔去手術室。
王立仁王總和一名博士跟在鄭仁身后,他們自己算了下,一共兩名患者,4個人肯定要分開上手術。
即便人生地不熟,上去幫忙也是好的。
路上,鄭仁把平車交給王立仁,拿出手機給手術室打電話,通知她們準備急診手術。
風馳電掣般推著患者趕到手術室,鄭仁招呼一聲,拉去雜交手術臺。
王立仁幫著把患者抬上手術臺,楚嫣然開始麻醉,鄭仁和蘇云急匆匆去換衣服。
那面王立仁和另外一位韓博士剛從手術室出來,這面鄭仁和蘇云已經一邊大步走出更衣室,一邊系著無菌口罩。
這速度,真快啊,訓練有素,完全不像是小醫院的做派,王立仁感慨。
擦肩而過,沒有眼神交流,鄭仁自從邁入手術室的一刻起,已經進入到全力以赴搶救的狀態中。
他的眼里,除了手術和患者之外,再無旁物。
來到手術室,鄭仁看了一眼,血壓測不到,心率162次/分,血氧飽和度85%。
“你下胸管,我消毒。”鄭仁說完,直接去刷手。
蘇云也沒說話,打開一個小切開包,在患者雙側胸壁第6、7肋間下了胸管。
管子剛下進去,一股黑紅的血就引了出來。
蘇云用止血鉗子掐死管道,吼著:“胸瓶,快點,兩個!”
巡回護士已經飛了起來,但速度明顯跟不上這面。她要負責和謝伊人數數,查點手術耗材,以免遺漏。
還要照顧這面……
此時,王立仁和韓博士兩人走了進來。
見到這種情況,王立仁馬上拿起胸瓶,撕開包裝,韓博士找了一瓶外用鹽水,打開瓶蓋,把500ml鹽水倒入胸腔閉式引流瓶中。
連接胸腔閉式引流瓶,蘇云觀察了幾秒鐘,馬上吼道:“老板,胸腔也要一起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