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看了一眼號碼,亂糟糟的,不認識,直接掛斷。
“呦呵,這么快騷擾電話就打過來了?”蘇云笑呵呵的看著自己的手機,手指幾乎帶著殘影的翻看各種留言。
真是趕巧了,鄭仁也很無奈。
手機速度很慢,信息太多,微信根本點不開。
慢的像是老黃牛一樣,手機隨時都會罷工死機。
十幾秒后,手機再次響起,鄭仁瞄了一眼,還是那個古怪的號碼。鄭仁再次掛斷,但液晶觸屏已經慢到了一定程度,反應滯后。
鈴聲不斷響著,蘇云探頭過來瞄了一眼,冷笑,“老板,你就沒看看是哪的號碼么?”
“嗯?”
“德國的,肯定是富貴兒。”蘇云道。
“……”鄭仁這才注意到陌生的號碼下遲遲出現的地址信息是德國。
汗……
點擊接聽,手機也沒反應。
鄭仁也很無奈,只能靜靜的等待。
“老板,富貴兒可能是要跟你談一下三千萬美刀的捐款問題,你卻用著一千塊錢的手機,有沒有一種特別荒謬的感覺?”蘇云打趣,問道。
鄭仁倒是無所謂,只想手機趕緊好起來,然后聯系謝伊人。
他在猶豫,到底是先打電話,還是先看留言。
手機足足卡了一分鐘,鄭仁才點開微信謝伊人的頭像。
還沒等他看微信內容,那個古怪的號碼又一次打了進來。
真的是富貴兒?鄭仁有些信了,直接接通電話。
“喂喂,老板,是你么?能聽到我說話么?”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就像是趴在鄭仁耳邊喊一樣。
鄭仁皺了皺眉,把手機挪遠一點,道:“富貴兒,是我。”
“老板!你終于出現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極其興奮,幾乎喜極而泣。
鄭仁心里,多希望電話那面說話的人是謝伊人,而不是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
略有些煩躁,鄭仁的聲音都生硬了幾分,“說事兒。”
“老板,我賊拉想你,你來我這旮沓……”教授的話剛說了一半,鄭仁直接掛斷,馬上撥打給謝伊人。
彩鈴聲響起,幾秒鐘后,謝伊人接通電話。
一瞬間,鄭仁像是接了急診一般,心率直接蹦到150.
“伊人……”鄭仁只叫了個名字,便失了聲。一瞬間,他腦海空白,閑的時候想了無數甜言蜜語,剎那煙消云散,一句話都不記得了。
“鄭仁,你出來了!”謝伊人也很激動,聲音很大,聽的孔主任都樂了。
“怎么說的跟坐牢似的,還出來了。”孔主任小聲嘟囔了一句。
但鄭仁沒聽到孔主任說話,他的世界里只有謝伊人。
兩人同時沉默,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從手機聽筒里傳出來。
“你……”
“你……”
幾秒鐘后,兩人同時說話,但又同時停住。
手機里,嘟嘟嘟的聲音不斷響起,讓鄭仁有些煩躁。
教授簡直太討厭了,這時候打擾自己,簡直罪不可赦!
“我在帝都,還有常悅,工作手續已經辦好了,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去接你。”謝伊人整理了情緒,溫柔說到。
鄭仁看了一眼孔主任,問道:“孔主任,咱什么時候的飛機?”
“三點十五。”
“伊人,我這面三點十五的飛機。”
“嗯,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做。”謝伊人明顯智商也不在線,竟然問起鄭仁吃飯的事情。
“嘿嘿。”鄭仁也像是個傻子一樣,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只是一頓傻樂。
蘇云鄙夷的目光穿過額前黑發投射過來。
嘟嘟嘟的未接來電聲音還是不斷響起,提醒鄭仁教授到底有多心急。
鄭仁沒理會教授的電話,和謝伊人煲了十多分鐘的電話粥,一直到謝伊人發現準備晚飯、接鄭仁回來的時間不夠,這才依依不舍的掛斷。
掛斷電話的一瞬間,教授的電話又響了起來。
鄭仁嘆了口氣,接起電話。
沒等教授說什么,鄭仁第一時間沉聲說道:“富貴兒,有事兒趕緊說,我這面馬上就要上飛機了。”
“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啊。”蘇云的話輕飄飄的飛了過來。
“老板,那個啥,我把手術做呲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從鄭仁的口氣里聽出來些許不對,也不嘮叨,直接說到。
“手術?”
“給梅哈爾博士做的前列腺介入栓塞術做呲了……”教授沮喪的聲音傳了過來。
“呲就呲了唄,誰做手術還能百分之百成功。”鄭仁隨口敷衍道。
“老板!不是這樣!”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幾乎是用喊的說到:“諾貝爾醫學獎,手術失敗,諾獎就沒了!”
他的聲音如此巨大,坐在鄭仁旁邊的孔主任聽得一清二楚。
一下子,孔主任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這段時間,孔主任在有關部門的幫助下對今年諾貝爾醫學獎的進展有了相應的了解。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那面于1月31日之前以治療肝硬化晚期門脈高壓以及腹水的TIPS手術新術式,成功申報了諾貝爾醫學獎。
現在的鄭仁,可以說是諾獎的候選人了。
候選人很多,但距離拿到諾獎,還有十萬八千里遠。
雖然鄭仁并不在意,他考慮的是怎么能教會其他人做TIPS手術。自己一個人,再牛逼,一天24小時全部都在做手術,一年能完成的手術,也絕對只有千八百臺。
對于國內龐大的乙肝患者人群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而得到諾獎,對鄭仁……完全沒意義。嗯,如果說個人榮譽的角度來說,是有意義的。
現在不是幾十年前,甚至和十幾年前的情況也完全不一樣。
當年,建國初期,人工合成胰島素,絕對是諾獎級的成果。那時候舉全國之力,最后還是抵不過惡意中傷。
屠呦呦老師,諾獎級成果也是在幾十年后才真的拿到了這個榮譽。
而現在,像奧運會冠軍一樣,國家已經不需要這種榮譽來凝聚人心。
當然,能拿,肯定是最好的。
但卻沒有那么迫切。
從個人角度和國家角度來看,都沒有迫切性,鄭仁也并不是很在意諾獎。
做手術,更合乎他的三觀。
教授在電話里哀嚎,幾乎用哭腔講述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他回到海德堡后,做了二十例左右的前列腺介入栓塞術,成功率只有70%。
按照一般狀況來講,這已經是一個非常高的成功率了。
可是,教授要面對的終極目標是梅哈爾博士,必須要把手術成功率變成100%。
可惜,鄭仁已經人間蒸發。連帶蒸發的,還有蘇云。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想要找個人討論一下問題出在哪里,都找不到。
不過就算是能找到,鄭仁也沒辦法解決教授的困惑。想要把手術成功率提升到100%,只能從宗師級水準躍升到巨匠級。
而這之間的差距,簡直太大了。在鄭仁止血鉗子的敲打下,教授晉級成功,但想要短時間再晉級……
教授差的還遠。
反復聯系鄭仁,都沒有消息,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只好一點點的積累手術經驗,并且按部就班的申報今年的諾貝爾醫學獎。
申報,對于魯道夫·瓦格納教授來說并沒有多大的難度。
雖然第一申報人是鄭仁,教授承受了一些刁難。但教授原本的脾氣可不像是在海城表現出來的那么溫和,他像是獅子一樣守衛著自己的領地。
過完圣誕節,申報了新一年的諾貝爾醫學獎,梅哈爾博士的病情越來越重。加上他還有很嚴重的冠心病,生命的火焰已經漸漸熄滅。
拿掉尿管,讓自己有尊嚴的離去,這是梅哈爾博士的愿望。很簡單,卻難以實現。
幾經磋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無奈,只好接受了梅哈爾博士的邀請,去斯德哥爾摩為博士做了一次手術。
其實教授內心中的小惡魔總是告訴他,手術自己能做得下來。要是能獨立完成,教授也可以考慮一腳把鄭仁踢到一邊,自己獨享諾貝爾醫學獎,而不是作為第二申請人共享諾獎。
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已經是宗師級的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最后選擇了獨立完成。
或許是因為太過于緊張,或許是梅哈爾博士的病情太重,或許是運氣不好,總之教授手術失敗了。
失敗的手術以及梅哈爾博士冷漠的眼神讓教授清醒,他意識到自己和手術水準和鄭仁之間有著巨大的鴻溝,看著很近,其實卻是無法逾越的。
總結、反思,教授跪了。
但諾獎該爭取,還是要爭取的。
教授隨后去了一次海城,真的沒見到鄭仁。詢問了常悅她們,所有人都不知道鄭仁在哪里,去做了什么。
垂頭喪氣的離開,教授每天都要撥打無數次那個號碼,每次的結果都讓他感到失望。
可今天……今天的天氣真是不錯!
鄭老板竟然接了電話!
雖然聽聲音,老板似乎有些不高興,可是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顧不得這些。
天大地大,諾獎最大。
教授自顧自的嘮叨著,并且要給鄭仁訂機票,現在、立刻、馬上就飛到斯德哥爾摩!
鄭仁心里罵了一句MMP。
他對諾獎有興趣,但要是說多有興趣,那就未必了。
看每年和平獎的得主,鄭仁心里就有些膩歪。
如果有人幫著跑手續,不去看那些討厭的嘴臉,比如說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去運作那些環節,鄭仁倒是不介意順手拿個諾獎。
畢竟這是江湖地位的證明。
嗯,江湖地位,也只是如此而已。
可要是讓鄭仁自己跑前跑后,耽誤無數的時間,他必然不會干。
這不是扯淡呢么?自己是一名醫生,要做的事情是治病救人。
教授的哀嚎,絲毫沒有打動鄭仁。
敷衍了他幾句,鄭仁就有些不耐煩的掛斷電話。
“呦,老板,不錯哦。”蘇云回頭看鄭仁,一臉的戲謔。
“扯淡。”
“諾獎都不在意,你這逼格是不是太高了?”
“逼格是做出來的,不是裝出來的。”鄭仁淡淡說道,隨即不去搭理蘇云,問孔主任:“孔主任,新的手術研究中心暫時就在咱們病區么?”
“先掛個名,地皮在批,剩下的……”孔主任看了一眼鄭仁,無奈的笑了笑,“鄭老板,要是你能拿諾獎,估計這些都會順利一點。”
鄭仁也很苦惱,孔主任的病區,好幾個帶組教授,病區已經滿滿的了,自己就算是夾進去,好聽的說是TIPS手術研究中心。其實,就是一個帶組教授而已。
嗯,對于鄭仁來講,的確就是個而已。
要不去試試?
算了,剛出來,還是先飛回去見小伊人再說。
其他,
都不重要。
車子開到機場,幾輛黑色的紅旗轎車早早的等候在專區。
孔主任下車,整理了一下衣服,幾乎是邁著正步走到黑色紅旗前。
一個中年人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下車,和孔主任握手。
這人鄭仁認識,最近幾個月打了幾次交道。
他是領導的秘書,負責生活、醫療、起居方面的事物。
招呼了孔主任后,中年人來到鄭仁面前,伸出雙手,道:“鄭仁同志,我代表領導為你踐行。”
四手相握,鄭仁只是笑,卻并不說話。
“鄭仁同志,感謝你的付出,祝你一路平安。”中年人的聲音很溫和,卻又帶著淡淡的威嚴。
“感謝領導,感謝您的關心。”鄭仁憋了半天,憋出這么一句話來。
打過幾次交道,中年人了解鄭仁的脾氣秉性,能說這么一句話,已經是很不錯了。
把鄭仁等人送入機場,中年人緩緩走出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陽光明媚,有些刺眼。
今天的事情特別多,手術成功,領導這幾天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一樣,連續見了很多人。
其中有的和鄭仁有關系。
用領導的話說,醫務工作者已經走在前面,但用的武器并不趁手。我們從前就吃過這樣的虧,以后堅決不能了。
司機筆直的站在紅旗轎車的旁,打開車門,中年人上車,車輛緩緩駛出機場專區。
“我是戈秘書,接你們董事長。”紅旗轎車上,中年人已經開始工作了。
“領導批示,盡快對長風微創進行入股。另外,柏盛國際的談判進行到哪一步?”
機場,VIP候機區。
鄭仁坐在沙發里,嘴角掛著笑,和謝伊人傾訴著離別的苦惱。
蘇云也是一樣,只是他的手速更快,聊天的人更多。
孔主任很無奈的看著這兩個小家伙,難道就沒人陪自己聊聊天么?年輕人,成天就知道抱著手機。
一對年齡差了三四十歲的人走了進來,看著像是父女,女孩兒的胳膊卻挽在男人的胳膊上,舉止動作親昵無比。
VIP廳里人不多,寥寥不到十個人而已,各自看著書刊雜志,要么玩著手機。
“小菲,現在的年輕人都這樣么?”男人壓低了聲音小聲問到。
“基本上吧。”女孩兒俏聲笑道:“你老了,已經是老頭子了。”
“不趁著年輕時候好好學東西,天天捧著手機,花著家里的錢,能有什么出息。”
他們的對話聲很小,竊竊耳語,并沒有暴發戶一般的指手畫腳,而只是談論一下,隨即開始說起其他事情來。
此時,機場的大喇叭傳出地勤人員溫柔而冷漠的聲音。
“候機的旅客請注意,因為航空管制原因,航班晚點,請耐心等候機場通知。”
男人楞了一下,馬上拿起手機,走出VIP區,打電話安排自己晚到的事情。
航空管制,可不會因為他有多少錢,有多少企業而改變。
計劃沒有變化快,遇到這種事兒,落地后的行程也自然要有變化。
鄭仁也楞了一下,旋即有些失望。
孔主任看鄭仁的表情,覺得有趣,笑呵呵的說到:“鄭老板,著急回去見小女朋友?是叫謝伊人吧。”
“呃……”鄭仁無語。
“放心吧,你坐的航班不會延誤的。”孔主任道:“我也沾了你的光,能早點回家嘍。”
“嗯?為什么?”鄭仁小聲問道。
蘇云微微抬起頭,額前黑發飄呀飄的,鄙夷的目光濃烈,道:“老板,你要有自覺好不好?現在雖然任務完成,但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把衛生紙扔到患者身上,讓人家自己擦擦?”
“……”又特么是這個梗,聽都聽煩了。
鄭仁好生無奈,心里盤算著以后要是給患者做B超,一定不能再犯這個錯誤。
“你現在還處于任務期,到帝都下了飛機,任務才算結束。”蘇云道:“任務期,你算是特殊人員,機場那面有資料,要盡一切可能保證你的時間。”
“嗯?你怎么知道這么多?”鄭仁見蘇云說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差一點就信了。
蘇云沒說話,只是吹了一口氣,額前黑發飄蕩起來,帥的一逼。
“蘇云說的對,所以我說沾了你的光。”孔主任小聲說道,盡量不打擾周圍的客人,“任務么,總要你回去之后才算是結束。不過以后你可能就會……你們倆都會享受特殊人員的行程安排,類似于駐外大使之類的職務,你買機票后就會有相應的記錄。由系統提醒,給你安排。”
“哦。”鄭仁不咸不淡的哦了一聲,他對特殊身份沒興趣,只是見蘇云的樣子,就想懟他一句。
“蘇云,你說以后你找姑娘開房,遇到警察臨檢,看你身份證,會不會有特殊人員的提示?”鄭仁問道。
“……”蘇云心中一萬頭羊駝奔馳而過。
和公眾人物差不多,特殊人物似乎還要苦惱一些。
鄭仁一刀捅在蘇云的要害部位,鮮血橫流。
見自己的話起到了應有的效果,鄭仁嘿嘿一笑,馬上低頭開始重新和謝伊人聊天。
老丈人和丈母娘又跑去出完了,這次沒出國,在國內轉悠。說是等鄭仁出現,要回來見見他。
鄭仁心里忐忑,但好歹這事兒自己有預期。
一路聊著,很快機場地勤人員通知可以登機了。
鄭仁一行三人離開VIP區,進入商務通道。
那一對男女也一同離開,他們坐的是同一班飛機。
男人臉上帶著笑容,道:“今天運氣不錯,還以為要晚很久,沒想到竟然準時。”
“你的氣運一直都很好呀。”女孩兒笑著打趣說到:“要不然怎么能碰到我。”
“你說的對,我的氣運真的是好。五六月份去還愿,你陪我?”男人道。
他茫然無知,到底是誰帶給他的好運氣。
距離很近,鄭仁沒注意到他們。
蘇云瞥了一眼,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這種事兒,很正常,他也沒有隨便抓一個人過來懟的習慣。
只是剛剛被鄭仁捅了一刀,心中一股惡氣難出,有些郁悶。
上了飛機,蘇云直接戴上眼罩,躺下睡了。
鄭仁則看著窗外的藍天白云,心里琢磨著以后的事情。該想的有很多,比如說謝伊人,比如說老丈人,比如說……
左右無事,能不用去接急診,鄭仁覺得整個人都變的陽光明媚了許多。
飛機準時起飛,滑行過程中,看著十幾架飛機在等待航站樓的命令,靜靜的停在機場跑道上,鄭仁沒有絲毫想法。
自己以后就是特殊人員了?
剛剛懟蘇云的那句話,現在想想,也蠻可怕的。
誰知道呢,反正自己就想當個好醫生,最好的醫生,全世界最好的外科醫生。
僅此而已。
旅程再長,也有結束的時候。歸心似箭的鄭仁看著飛機爬升,盤旋,飛行,降落,一顆心早都飛到謝伊人身邊。
三個多小時后,飛機降落在帝都國際機場。
還在滑行中,鄭仁便已經收拾好了隨身攜帶的東西,等著要第一個沖出去。
一想到接機口謝伊人的影子,鄭仁胸口心頭就是一熱。
“老板,不用這么緊張吧。雖然說小別勝新婚,但你這兒連葷都開過,急個毛線。”看鄭仁一臉迫不及待,蘇云直接懟道。
鄭仁沒搭理他,像是站在手術臺上一樣,認真觀察著飛機的滑行。當飛機停穩,鄭仁便站起來,排在第一個位置,等待沖下飛機。
孔主任含笑看著鄭仁,蘇云則悠然坐在座位上,看著鄭仁的背影。
一路小跑,鄭仁第一個沖出接機口。
然而下一秒鐘,他怔住了。
……
……
有關于特殊人員、特殊事情,聽人說,應該是存在的。比如說全國肺移植做的最多的醫院的院長大人,帶著捐獻的肺組織上飛機,走的全程綠色通道。
謝伊人穿著一件米黃色的風衣,站在很醒目的位置,容顏依舊。
然而,比謝伊人更為醒目的是,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竟然也出現在帝都國際機場航站樓的接機口。
他是瞬移來的么?鄭仁疑惑。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腦海里閃了一下,隨即被鄭仁揮散。
管他!
把行李箱放在原地,鄭仁張開雙臂,大步走向謝伊人。
沒有甜言蜜語,
沒有耳畔呢喃,
沒有述說離愁,
只有真實熱切的擁抱。
嬌柔的謝伊人抱在懷里,鄭仁覺得自己的世界都安靜下來。
耳邊清凈,眼前清凈,除了謝伊人,還是謝伊人。
熟悉的體香,熟悉的發絲,熟悉的溫度,
一切都沒變,
真好。
過了不知多久,鄭仁感覺有人拍自己。
“喂,老板,不用這樣吧。回家,回家,有的是時間。”蘇云的聲音,格外讓鄭仁討厭。
不過似乎在人流中擁抱謝伊人,有些妨礙別人。鄭仁低頭,在謝伊人額前輕吻,隨即松開。
“老板,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在這旮沓等你好久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幾乎淚流滿面的說到。
鄭仁沒搭理教授,而是把謝伊人微微凌亂的發絲捋順,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
還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夠啊。
“老板,你在聽我說話么?手術讓我做呲了,破馬張飛的,你看怎么辦?”教授依舊在鄭仁耳邊絮叨著。
鄭仁握住謝伊人的手,像是握住了整個世界。
“富貴兒,怎么回事?”鄭仁問道。
教授終于聽到鄭仁和自己說話了,他立即在鄭仁身邊又把事情說了一遍。
之前電話里說過了,鄭仁也對整個過程有了了解。但教授想說就說唄,這也是一種心理解壓的過程。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在海德堡待不下去了,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諾貝爾醫學獎,是他終生的目標。
這次,他距離這個目標如此近,恍惚中有一種錯覺,要是失去這個機會,有可能一輩子都觸摸不到那座獎杯。
不能坐以待斃,教授在海德堡連睡覺都睡不安穩,干脆守株待兔,直接飛到帝都等鄭仁。
幸好他一直和常悅等人有聯系,知道謝伊人和常悅來到帝都工作,要不然再跑一次海城,那得多麻煩。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在帝都等了半個月,每天就是心神不寧的給鄭仁打電話。
在他看來,鄭仁是唯一能挽救這項已經失敗的提名的人。
“你想怎么辦?”聽教授磨叨完,鄭仁牽著謝伊人的手,一邊往機場外走,一邊問道。
“老板,還能怎么辦,訂票,馬上飛到斯德哥爾摩啊。”教授對鄭仁冷靜的反應表示很不理解,“現在已經是三月份了,評審工作已經開始,要是晚了的話,梅哈爾博士也會無能為力的。”
“等幾天吧,我有時間的。”
“老板……”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近乎于哀求,在他看來還有什么能比諾獎重要?
“我總得去和孔主任報道不是。”鄭仁真是不愿意飛瑞典,這面剛下飛機,牽著小伊人的手,一路回家,吃著小伊人做出來的飯菜,生活多美好?
諾獎?那特么是什么東西?能吃么?能救人么?
或許能,但鄭仁不愿意想那么多,握在手心里的溫暖的小手,就是自己的全部。
“鄭老板,醫院那面報道不報道的,沒有關系。”孔主任在后面說到:“我建議你可以和魯道夫教授先去看看。”
鄭仁回頭看了一眼孔主任,見他說話的態度很認真,略一猶豫。
蘇云和常悅并肩走在后面,說著話。見鄭仁回頭,蘇云把臉扭過去,不看他。
“再說,再說。”鄭仁敷衍著。
“鄭仁,有時間陪富貴兒去看看吧。”謝伊人笑道:“這幾天看富貴兒都急壞了。”
“哦,好。”鄭仁想都沒想,下意識的說到。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瞬間覺得天亮了。
看樣子老板娘說話似乎更好用一些?
以后要不要經常性給老板娘買點東西?教授心里琢磨著。
不過這些都是后話,教授馬上抓住鄭仁脫口而出的話,道:“老板,那我訂票了。”
“喂,要不要這么急?”鄭仁不悅。
“富貴兒,訂票,帶我一個。”蘇云在后面說到。
“好咧。”魯道夫·瓦格納教授臉上堆滿了笑容,無數的皺褶都在無言的歡笑著。
“老板的信息,我發給你。護照……老板,你有護照么?”
“特殊公務人員辦理護照能走綠色通道。”孔主任接著說道,根本不給鄭仁拒絕的機會,直接敲定。
鄭仁剛想說什么,手心里微微一緊,是謝伊人。
“去忙吧,我在家等你回來。”謝伊人小聲說道。
“哦,好。”鄭仁智商瞬間降為負值,小伊人說什么是什么。
一路回到謝伊人在東三環靠近朝陽公園金棕櫚小區的家,路上謝伊人和鄭仁說了近況。
孔主任這面編制也不多,4個頂天了。除了鄭仁、蘇云、謝伊人外,還有一個名額。
楚家姐妹說要規培,等規陪結束來帝都找鄭仁。剩下一個名額,覬覦的人很多。
但老潘主任拍板,尊重鄭仁和蘇云的意見,決定讓常悅跟著過來。
常悅開始有些猶豫,帝都的房子多貴啊,就算是租,一個月也掙不到這么多錢吧。
后來孔主任說了帝都是按照工作量計算獎金,每個月能有一兩萬的收入。謝伊人告訴她,不用租房子,自己家在金棕櫚有房子,常悅這才同意。
孔主任本來想找個飯店給鄭仁接風,但謝伊人準備好了食材,就等鄭仁回來了。
于是他也被拉到金棕櫚謝伊人家里,參加了接風宴。
這面的房子沒辦法和海城比,面積要小了很多。而且東三環靠近朝陽公園的位置距離醫院也很遠。
但畢竟有個家不是。
兩個小時候,謝伊人忙碌完,做了十幾個菜。
聞到蒜香魚濃郁的香味的時候,孔主任接到電話,說是鄭仁的護照辦理完畢。
教授連飯都沒來得及吃,直接訂了最近一班飛斯德哥爾摩的機票,并且打了無數的電話,安排那面小奧利弗要做的事情。
……
……
這里,簡單說兩句。前面說,中下旬要進入本書的高潮段落。這個高潮,不是保健組,不是諾獎。本來這兩段情節想都一筆帶過,可是斯德哥爾摩這段,有太多的事情要交代,又重新寫了一遍大綱,至少要2萬字才能說清楚,比較有趣的說清楚。
其實過度章節真的不好寫,不能水,有些事兒還必須要交代,能力所限,會盡量寫到自己能力峰值。其實,這本書,一直都在我能力峰值徘徊,前面不算啦,那是上本書沒簽約,自己以為編輯喜歡黑暗流……嗯,是我自己心里沒逼數。話說回來,有一次,我回頭找912醫院普外王總叫什么,看到P-J綜合征,看到這尼瑪是略懂那章,自己覺得真心很好看啊。
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細綱中,我加了一些段子,自己覺得還算是滿意。周末,拉開大高潮的序幕。
鞠躬,感謝大家支持,周末會努力在五更基礎上,再加更一章的。為了預求一下下個月的月票。
鄭仁也很苦惱,剛剛回來,還想著和謝伊人多說一會悄悄話。可是教授那面已經把機票都給自己訂好了……
想要拒絕,但看到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殷切的眼神,和孔主任有意無意的推動,鄭仁心里嘆了口氣,那就去吧。
反正小伊人給假了,鄭仁心里特別有逼數,這種時候得領導準假才行。
吃完飯,教授迫不及待早早的拎著鄭仁的拉桿箱開始做各種動作,暗示鄭仁時間已經差不多到了,再不去機場,怕是要耽誤行程。
被坐立不安的教授看的直發毛,最后鄭仁很無奈的擁別謝伊人,急匆匆踏上旅途。
剛剛從帝都國際機場把鄭仁接回來,吃頓飯又送走,匆匆忙忙,一向神經大條的謝伊人都心生一股恍惚之意。
在機場,孔主任聯系的人給鄭仁送來了還有些發熱的護照。
上面的照片,是鄭仁在海城的工作照。
鄭仁很是佩服孔主任那面的工作效率,這樣也行?
本來還想著用沒有護照拖上一周兩周的,可就這么被孔主任解決了。
雖然孔主任沒說什么,但鄭仁能感受到他言語之后潛在的那種殷切期望。
三人過了安檢,這時候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才長出了一口氣。
總算是拉著鄭老板踏上去斯德哥爾摩的路途了,具體鄭仁去了能做什么,教授也說不清楚。
但是有他在身邊,教授總是覺得心里安穩。
“咱們去哪?”來到候機的VIP廳,鄭仁無奈的問到。
這簡直就是綁架啊,自己連去哪都不知道,就知道要去做一臺手術。
術前不用看患者的么?
或許,這也算是飛刀的一種吧?可是也太隨意了。
“老板,你不會連諾獎最基本的信息都沒有了解吧。”蘇云很是無奈,作為一名醫生,對諾貝爾生物及醫學獎這么不上心,鄭仁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不是有你和富貴兒忙這面么。”鄭仁一點不好意思的神情都沒有,笑呵呵的說到。
“我們要去斯德哥爾摩卡羅琳醫學外科學研究院,富貴兒,是吧。”
“嗯啦。”教授點頭,金色長發飄逸,“梅哈爾博士主管斯德哥爾摩卡羅琳醫學外科學研究院評審工作,項目是梅哈爾博士推薦的。老板,所以這件事情你得上心。”
“嗯,我就當他是我的患者,會很上心的。”鄭仁點頭。
魯道夫·瓦格納教授和蘇云同時皺眉,鄭仁這句話肯定是沒問題的。
但是,
聽起來就是覺得哪里怪怪的。
海城普通患者,能和斯德哥爾摩卡羅琳醫學外科學研究院的梅哈爾博士相提并論?
不能吧。
鄭仁這個腦回路也太清奇了。
兩人沉默,鄭仁也察覺氣氛有點怪異,但想了想,自己好像沒說錯什么話。
“老板,梅哈爾博士的情況有些特殊。”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想起了什么,說到:“我給他做介入手術,導絲抽出來的時候,末端已經出現新鮮的血栓栓子。”
“哦?凝血機制這么不好?”
“嗯,特別不好。”教授道:“要不然也不會選擇用介入微創的方式來治療前列腺疾病。我看過他的心臟冠脈片子,下完支架后幾個月內,三根冠脈堵塞都在90%以上。而現在,估計得堵95%了。”
“這就很難辦了。”鄭仁沉吟,“我怎么感覺都沒必要做前列腺介入手術了呢。”
話是這么說,但是鄭仁了解患者的心情。
他曾經有一個結腸癌的患者,術后造瘺,并發肝臟轉移。患者在省城治療肝臟轉移瘤,效果不錯。
要是這么平靜的治療下去,鄭仁估計患者維持三年左右應該不成問題。
可是患者腹部有結腸造瘺口,糞便流到外置引流袋里。他總是覺得不舒服,和正常人不一樣,死活要做二期手術去治療。
反復勸阻后,患者和鄭仁說,我現在覺得自己都不像是人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鄭仁也無言以對。
術后患者果然因為手術打擊,身體免疫力急劇下降,造成腫瘤爆發式生長,幾個月后就去世了。
估計梅哈爾博士的情況和鄭仁從前接觸的患者一樣,一旦接受生命是有限的這個設定后,很多人會選擇有尊嚴的死去。
最起碼,死的時候也要像個人一樣。
鄭仁想著,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拿出自己的筆記本,打開后找到梅哈爾博士的資料和片子,連帶上次手術的術中剪影。
趁著等班機,鄭仁開始研究起來。
既然決定去做手術了,那么就把他當成自己的患者吧,鄭仁心里就是這么想的。
也是這么去做的。
梅哈爾博士,已經85歲了。1年前因為心梗,做過冠狀動脈支架手術。
本身肝腎功能都很差,加上心臟功能不好,這個人……是因為年齡太大,全身各臟器機能都已經老化。
換句話說,梅哈爾博士已經到壽了。
至于前列腺,在鄭仁看來,那是最輕的毛病了。
即便自己做好了,梅哈爾博士的心臟最多只有一年左右的工作時間。
或許,一年都是樂觀估計。
看冠脈堵塞的程度,和富貴兒說介入手術的情況,鄭仁估計梅哈爾博士隨時可能因為心梗而導致死亡。
這都是無用功,這人活到諾獎評審的希望真的不大。
這是從功利的角度來看,可鄭仁說了,把他當做自己的患者。
要是從患者的角度來看,讓他走的有尊嚴,也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不光是遵從了患者本身的意愿,而且還盡量提高生存期的質量。
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富貴兒,你這里,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鄭仁指著筆記本上記錄的剪影片子,說到。
“那旮沓有問題么?”魯道夫·瓦格納教授怔了一下。
“笨啊,富貴兒,你還記得你在海城做的患者,第三組毛細血管和這個很像么?老板用止血鉗子敲你了三次?是吧,老板。”
“兩次,第三次我剛想敲,沒落實,他就改變了手法。”鄭仁和你確定的說到。
“……”教授瞠目結舌,這兩個貨在說什么?怎么會記得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