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態度端正，也算是負荊請罪了，這幾個人怎么對自己不冷不熱的？要是往常，汪院長早都掉頭走了。

　　可他實在是沒心思想這些事兒，剛剛接電話的時候，聽到對方嚴厲的語氣，差點沒嚇尿了。

　　趕緊把這幾位大爺給送走才是真的。

　　“鄭老板，久聞大名，如雷貫耳。沒想到您年紀輕輕就已經這么年輕了，真是年少有為啊。”汪院長心神微亂，口無遮攔的拍馬屁。

　　“汪院長，明人不說暗話。”蘇云端著酒杯，笑吟吟的說到：“您坐下說。”

　　誒，這位還不錯，汪院長心里判斷，馬上讓服務員加了一個凳子。

　　“既然您來了，那就說兩句實話。”蘇云盯著汪院長的眼睛，說到：“我們知道不是院里的事兒，是蘭科在背后搗鬼。”

　　汪院長一下子放心了。

　　“蘭科怎么做通工作的，我家老板不管。”蘇云點著酒杯，看著里面的酒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臉上帶著微笑，“這事兒，我們要一個解釋。”

　　“好，好，我再罰酒三杯，您看好不好。”汪院長連忙說到。

　　“明天手術不會耽擱吧。”蘇云問到。

　　“肯定不會，您老放心。”

　　“嗯，我們估計以后還會來幾次。但看到蘭科，就會想起這次的不愉快。”蘇云輕聲細語的說到：“汪院長，你看怎么辦？”

　　“……”汪院長這才知道自己錯了。

　　“對了，器械科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是誰和蘭科的關系好。汪院長您肯定是秉公辦事，都是被蒙蔽的。但……”蘇云說著，把一杯酒干掉，悠然說到：“欺上瞞下的，該撤就撤，以后再被蒙蔽，我們倒是好說，旁人就不知怎么想了。”

　　汪院長心里罵娘。

　　這個俊俏的像是娘們的小伙子，是要趕盡殺絕啊。

　　md，蘭科，那也是自己不能得罪的存在。

　　只微微一猶豫，汪院長開始滑頭的想到，就說把蘭科攆走就是了。912的專家，也就是這么一說，他們還能管得著院里面耗材的采購？

　　“您放心，我找機會把蘭科的耗材個踢出去。”汪院長笑嘻嘻的說到。

　　真真假假的話，鄭仁也懶得聽。要整蘭科，重心不在西林鎮。至于器械科的科長，以后有的是和范濤打交道的時候。到時候隨便問一嘴，也就是了。

　　他心不在焉的吃完飯，便回去了。和小伊人牽著黑子在這邊陲小鎮遛彎，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

　　……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馮旭輝打了早餐，隨便對付一口鄭仁和蘇云、馮旭輝就去了醫院。

　　只是兩臺tips手術，對于鄭仁來講簡單的不要不要的。蘇云也盤算好，中午之前就出發，一天兩頓飯，下午在沙漠戈壁烤肉吃。

　　林嬌嬌說是今兒趕來，估計也快到了。

　　戈壁烤肉，不用多管，這是一件很省心的事兒。

　　沒讓劉旭之來接，他窮嗖嗖的，別再把媳婦給惹生氣了。來到西林鎮人民醫院的時候，劉旭之早就等在住院部門口。

　　“鄭老板，看眼患者，等八點咱就上去。”劉旭之領著鄭仁來到病房，履行術前的常規。

　　剛進來，幾人都感覺到走廊里的氣氛有些緊張，護士推著搶救車在奔跑。

　　“打電話提申請！”一間病房里傳來焦急的聲音，“抗生素必須升級，要不然壓不住！”

　　這是有搶救？

　　桄榔桄榔的劣質搶救車車輪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讓鄭仁的心率猛然升高。不過心率也沒多高，要升級抗生素，大多都是稀奇古怪的各種感染，而不是消化道大出血。

　　感染導致患者死亡，不是一兩個小時的事兒。但消化道出血，卻可以在幾分鐘內致命。

　　醫生感受到搶救的緊張程度，完全不一樣。

　　“搶救？”鄭仁小聲問到。

　　“我去看一眼。”劉旭之有些尷尬，請鄭老板來做手術，沒有飛刀錢不說，還弄的到處都是事兒。

　　雖然和劉旭之沒什么關系，屬于不可抗力因素，但是他總是覺得對不起鄭老板，找了個由頭就沖了出去。

　　鄭仁看劉旭之跑了，也沒直接進醫生辦公室，而是站在門口，四周打量這家二甲醫院的病區。

　　鎮級醫院，能評上二甲，說明底子還是相當不錯的。

　　病房有點破舊，但還能看得過去。醫生護士跑的很快，嗯，責任心也是夠的。

　　至于技術水平，鎮級醫院還能要求什么？總不能期望和912一樣吧。

　　“老板，你說范濤是什么路數？打個電話，鎮醫院的院長就屁顛屁顛去喝酒賠罪？”蘇云笑呵呵的問到。

　　“不知道，這伙人看樣子十幾二十年前，應該都是叱咤風云的人物。”鄭仁道。

　　“還用你說？”蘇云鄙夷。

　　“沒什么好猜的，咱們就是大夫，能看病、治病就夠了，想那么多沒什么意義。”

　　“老板，你不能這么咸魚。”

　　“你是說一個諾獎候選人是咸魚？你把孔主任和周春勇放在什么位置上了？”鄭仁笑瞇瞇的問到。

　　“……”

　　很快，劉旭之一路小跑跑了回來。

　　“鄭老板，別去看了。”他回來后直接說到。

　　“嗯？”鄭仁奇怪，這是怎么了？

　　“牧民，瘧疾。”劉旭之用簡單的兩個詞說明了一切。

　　哦，原來是這樣，鄭仁理解為什么劉旭之不讓自己去看了。

　　瘧疾是經按蚊叮咬或輸入帶瘧原蟲者的血液而感染瘧原蟲，所引起的蟲媒傳染病。

　　既然是傳染病，就要盡量避免接觸病患。

　　天知道房間里有沒有叮咬患者的蟲子，爬來爬去，然后繼續傳播。

　　自從奎寧引入臨床后，瘧疾已經不是多重的病了。

　　況且瘧疾也不會用抗生素升級，鄭仁隨后想的事情越來越多。

　　“鄭老板，您里面請。”劉旭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把鄭仁讓進醫生辦公室。

　　“手術室護士要八點上班，咱現在還有時間。”劉旭之笑道。

　　里面透出一股子簡樸……簡陋的氣息。

　　兩臺電腦，一看就知道是本世紀初的貨色。年紀應該和現在的大學生們差不多，顯示器還都帶著大屁股的那種。

　　鐵制的病歷夾子，手寫病歷，醫囑本……這些老東西們，鄭仁也只是聽說過，卻沒見過。

　　“電腦是主要接收院網信息的，資方說要引進新的電子病歷系統，但遲遲沒有動靜。說要蓋內外科大樓，也沒什么動靜。”劉旭之發了一句牢騷。

　　“看看患者的病歷。”鄭仁直接說到，隨后找了靠窗的地兒坐下。

　　房間是陰面，沒有陽光，鄭仁略有遺憾。

劉旭之很熟練的抽出兩個病歷夾子，雙手交給鄭仁。

　　“不是術前的患者，這個昨天看過了，一會去看看患者狀態就可以。”鄭仁微微一笑，“看眼瘧疾的病歷。”

　　“……”劉旭之怔了一下。

　　“給他看，要不然這貨睡覺都睡不好。”蘇云手里拎著手機，沒有打游戲，而是在聯系什么事情。聽到鄭仁的話，眼睛都不抬一下，鄙夷說到。

　　自家老板什么操性，蘇云一清二楚。

　　“哦。”劉旭之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應了一聲。

　　“老劉。”鄭仁忽然說到：“患者全身有紅色斑丘疹么？”

　　呃……劉旭之的眼睛瞪大，像是看見鬼了一樣。

　　“鄭……鄭老板，你怎么知道？”劉旭之結結巴巴的問到。

　　“他有透視眼，從前在海城偷看小寡婦洗澡，差點沒被打死。”蘇云適時加了一句。

　　鄭仁無奈的看了他一眼，解釋道：“瘧疾，特效藥是奎寧，也不貴，我相信你們這兒經常用。”

　　劉旭之點了點頭。雖然不是內科醫生，但這事兒他知道。

　　鎮上的人，很少有得瘧疾的。但是草原的牧民，瘧疾是很常見的一種流行病。

　　“老劉，你看過奎寧的說明書么？”

　　劉旭之點了點頭，卻隨后搖了搖頭。

　　奎寧，又叫金雞納霜，專門治療瘧疾，不能進眼睛。這些基礎知識劉旭之是知道的，但他馬上想到鄭老板說的肯定不是簡單的東西，所以搖了搖頭。

　　“奎寧，可以誘發免疫系統異常，只是不太常見。一般來講，最常見的都是金雞納反應。”鄭仁道：“瘧疾，用奎寧后出現其他癥狀，需要升級抗生素，本身就很少見。所以我估計是奎寧導致的并發癥，那就繼續想唄。”

　　“結節性脂膜炎？”蘇云繼續玩著手機，忽然插嘴說到。

　　“嗯，考慮有可能，要做個b超看看。有b超，基本就能確定。”鄭仁有些不好意思，“老劉，你跟消化科的醫生說下，看看能不能讓我做個b超。”

　　“老板，求人就不值錢了。”蘇云道：“你穩穩的坐在這兒，等著人上門求你，那多好。”

　　“他們又不是羅主任……再說要是在912，羅主任也不會連奎寧并發結節性脂膜炎都診斷不了。”鄭仁笑了笑，并不在意。

　　治病救人，在鄭仁眼里只是應該做的那種事情，和高高在上的裝逼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聯系。

　　劉旭之大汗。

　　這話說的，自己都不知道該怎么接。

　　自信滿滿？還是……可人家就有這個本事啊，不服不行。

　　在走廊里站了一會，聽自己說了一句瘧疾，就判斷出來可能的疾病。

　　對了，什么是結節性脂膜炎？

　　這個這診斷是什么意思，劉旭之都不知道。

　　他撓了撓頭，道：“我去問問，應該可以。”

　　說完，劉旭之轉身要走，鄭仁喊道：“老劉，病歷幫我找一下！”

　　劉旭之忙手忙腳的找到病歷夾子，雙手遞給鄭仁，隨即跑了出去。

　　等劉旭之走出去，蘇云抬頭，笑道：“老板，我覺得你特別累，到哪都不消停點。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直接做手術走人就是了。你這么做，會不會讓當地的醫生討厭都不知道。”

　　“看到了，總不能當沒看見吧。他們也沒有明確診斷，順便提一嘴唄，不是大事兒。要是看到，還不說，最后耽誤了診治，心里也過意不去不是。”鄭仁也很無奈。

　　“林姐回信，她很快就到。”蘇云揚了揚手機。

　　鄭仁專心看病歷，隨口應了一聲。

　　粘貼的化驗單，也是傳說中的東西。

　　據說海城市一院在15年前，沒上電子病歷的時候，都是檢驗科發送報告單給臨床科室。然后由醫生一張一張化驗單貼在白紙上，夾在病歷里。

　　這面真是復古啊，鄭仁很小心的一張張翻閱。沒想到都這個年代了，還有手寫病歷，有粘貼的化驗單。

　　“結節性脂膜炎？那是什么診斷？”一個人的聲音在門口傳來。

　　鄭仁抬頭，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醫生，戴著眼鏡，急匆匆的走進來。

　　“您就是912的老……師？”她本來想更可氣一點，但和鄭仁對視，見是個年輕人，有些猶豫。

　　她怕自己認錯人，那就尷尬了。

　　“嗯，我是912的醫生。”鄭仁拿著病歷正在翻看，心里已經有了譜。和自己判斷的沒有大出入，只要做b超就可以了。至于病理，估計等不了那么久。

　　“老師，您的診斷有依據么？”消化內科的醫生詢問到。

　　“血常規：（9）/l，n%89%，　mg/l，給予羅氏芬抗感染治療后腹瀉緩解，但仍有發熱，入院前　1　天出現四肢散在皮下紅色硬結，伴觸痛，以感染性發熱收住入院。”鄭仁看著病歷里寫的，簡單的說到：“有病史、有觸痛的紅色硬結，診斷就很明顯了。”

　　西林鎮醫院的小大夫一頭露水。

　　鄭仁很無奈，換做是在海城市一院，說這么多，都已經足夠了。這里的醫療水平真心比較一般，不過也沒什么好辦法。

　　期待所有醫生的水平都和912的醫生一樣，那就是扯淡了。

　　他笑了笑，讓自己的態度盡量溫和一些，“結節性脂膜炎，又叫特發性小葉性脂膜炎或者回歸性發熱性非化膿性脂膜炎。

　　這個病的特征是成批反復發生的皮下結節，結節有疼痛感和顯著觸痛，大多數發作時伴發熱，結合第二期組織病理學可以確診。”

　　“老劉，你們這兒的病理科，能做這種診斷么？”鄭仁隨后看著劉旭之，問到。

　　劉旭之茫然的搖了搖頭。

　　“我開始還以為是嚴重的腹腔感染，紅色斑丘疹是用藥過敏導致的。但后來考慮和過敏的斑丘疹有區別，就否定了這個想法。”消化內科的醫生也很茫然的自言自語。

　　“過敏伴發的紅色斑丘疹不會有疼痛感的。”

　　“那要怎么辦？”

　　“用什么藥呢？”鄭仁溫和問到。

　　“哌拉西林他唑巴坦，效果不好，我準備上萬古霉素。這不是最近抗生素管控，高級抗生素沒有原理審批取不出來，正準備提申請呢。”消化內科的醫生說到，“老師，您看怎么辦？”

“要個床頭B超。”鄭仁上級醫生的本色漸漸占據上風，下醫囑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口氣里帶著無法違逆的那股子勁兒，雖然在微笑，但口氣卻極為強硬。

　　“哦。”消化內科醫生連忙去打電話，隨后她忽然想起什么，小聲說到：“老師，我們這兒的大夫，可能做不出來結節性腹膜炎……”

　　“是結節性脂膜炎。做不出來也沒關系，這不有我在呢么。”鄭仁回答的理所應當。

　　蘇云感慨，這得多有信心，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出來。

　　不過要是結節性脂膜炎的話，治療倒也簡單，激素沖擊就夠了。蘇云的眼睛瞇了起來，總覺得自家老板怪怪的，但這次他只看病歷就能分析出病情來，是看書看得多？

　　這記憶力真好，比自己差一點也差不了多少，蘇云想到。

　　“鄭老板，我來了。”正說著，林嬌嬌在門口淺笑嫣然的招呼道。

　　她穿了一身戶外運動裝，颯爽中帶著幾分成熟的美麗。

　　“林姐，來了。”鄭仁笑著說道。

　　“這是等八點上手術？”林嬌嬌笑著問到。

　　手術，可不是什么時候想做就做的。

　　畢竟手術不是一個人做的，只要不是急診，等到八點都上班了再做，這是規則。

　　要不然大半夜把一眾護士從家拉過來做手術……誰高興？醫生拿護士、麻醉師不當人看，人家自然有的是辦法收拾主刀醫生。

　　除非給大價錢，要求加班。但是院里也給不起夜班費不是，慢診而已，急個毛線。

　　再說，加班就要串班，白天怎么辦？

　　何況越是高等級的術者，越是不愿意為難護士。大家白天干活，開開心心的，要多好有多好，何必熬夜呢。

　　“林姐，估計你準備的旅行也用不上了。”蘇云笑呵呵的說到。

　　林嬌嬌聽到，臉色一變。

　　這是翻臉的節奏么？為什么不用自己安排了？難道是……

　　翻臉可要比翻書還要快幾分啊，林嬌嬌心里叫苦，她腦海里馬上想了無數種情況。

　　見林嬌嬌臉色大變，蘇云嘿嘿一笑，道：“林姐，有地頭蛇招待。”

　　“呃……”林嬌嬌看了一眼劉旭之，這個人好像在帝都見過。她只是笑，并沒有說話。看劉旭之窮嗖嗖的樣，林嬌嬌可不相信他能招待出什么花樣來。

　　“不是老劉。”蘇云道：“宋營，那天在金棕櫚樓下遇到的那個，你有印象么？”

　　林嬌嬌有點印象，孟總看見他，怕的要命。

　　孟總那人林嬌嬌是知道的，就是一個混不吝。能讓他害怕的人，可是不多。

　　這回林嬌嬌不說話了。

　　她心里略有些忐忑，自己拼命的想要抱鄭老板大腿，怎么就抱不住呢。想到這點，林嬌嬌有點羨慕在門外站著的一男一女起來。

　　那個叫馮旭輝的小伙子，真是命好啊，雖然落下殘疾，但有這么粗的一根大腿抱著……

　　“林姐，社區那面進展順利吧。”鄭仁還是在琢磨到底怎么能做手術。他對出去玩，興趣寥寥。

　　要不是有謝伊人在，這貨寧肯窩在賓館里看一天書，也不愿意去戈壁灘吃沙子。

　　“鄭老板，我辦事兒，您放心。社區醫院那面，我也急啊。但您要求高，咱就不能糊弄。”林嬌嬌笑著說道。

　　這時候，消化內科的大夫走進來，和鄭仁道：“老師，B超馬上就到。”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隨后周春勇探頭，見鄭仁坐在里面，笑瞇瞇的走進來。鄭仁看了一眼時間，早晨七點四十五分。

　　周春勇來的真是準時啊，這人也算是有點能力，組織專家團安排的有條有理。自己提早十五分鐘到，避免所有意外情況，這也是應該的。

　　只是鄭仁不懂，一來四五十人，這還不算同聲傳譯的翻譯，他們能看到手術么？上指導手術，肯定是劉旭之當術者，這群人就算是不怕吃線，大多數人也肯定連個觀臺的位置都沒有。

　　真是搞不懂他們為什么來。

　　“鄭老板，來的真早啊。”周春勇笑呵呵和鄭仁打招呼。

　　“周主任，早。”鄭仁興趣寥寥。

　　“這是怎么了？”

　　“等著上手術，遇到一個感染瘧疾后用奎寧治療出現發熱的患者。”鄭仁解釋道。

　　“……”周春勇楞了一下。

　　鄭老板內科疾病也擅長？瘧疾、奎寧、發熱，和肝臟差了十萬八千里。

　　周春勇沒詢問，他只是笑笑，說去外面等著。

　　這群專家，為了今兒進手術室直接觀臺，昨天晚上還吵到很晚。周春勇最后拿主意，依舊老規矩——直接抽簽得了。

　　十個人最后成為幸運兒，周春勇就是其中之一。不是他運氣好，是他年輕的時候江湖里學過。作弊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兒。

　　周春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只要不耽誤看手術就可以了，至于鄭老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唄。不過瘧疾，這個病距離自己好遙遠。

　　走廊里傳來推車聲音，鄭仁站起來，道，“我去做個B超。”

　　周春勇有些疑惑，怎么還做B超了呢？鄭老板還會做B超？

　　他看著鄭仁和蘇云、劉旭之、本地的醫生出門，站在后面張望著。

　　B超室的醫生對912來的教授很好奇，也沒爭搶，準備看看上級醫院的上級醫院的上級醫院的教授是什么水平。

　　平車推到病房，鄭仁一搭眼就看到了紅色的背景面板。

　　和自己猜測的一樣，的確是結節性脂膜炎。

　　劉旭之給他搬了一般白色的木凳子，鄭仁笑了笑，擠了耦合劑，開始做B超。

　　患者全身散布大小不一的紅色硬結，輕輕碰觸，就有疼痛感。尤其以兩側大腿為主，有點類似于猩紅熱的斑丘疹。

　　“全身可見大量斑丘疹，腿部最大者為4.1×2.4cm，有……”鄭仁一邊做B超，一邊念叨著。

　　說著說著，他停下來，好奇的看著旁邊的B超室醫生。

　　B超室醫生也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兩人大眼看小眼，對視1秒鐘，鄭仁無可奈何的微笑了一下，道：“你不用記錄一下，回去寫報告的么？”

　　“……”B超室醫生馬上意識到自己哪里不對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慌手慌腳的拿了紙和筆，開始記錄。

“老師，不好意思啊，我就琢磨這是什么病來著。”

　　“小毛病，沒事的。”鄭仁瞇起眼睛，笑著和B超室的醫生對話，其實卻是在安撫患者以及患者家屬。

　　“質硬，B超可見局部增厚，回聲……”鄭仁一點點的做B超，說的很慢。

　　鄭仁做完最后的檢查，他把探頭擦干凈，放到機器上。又拿紙擦了擦患者身上的耦合劑……

　　只是這么做，也像是一個渣男。蘇云每每的嘲笑，給鄭仁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傷害。

　　“考慮是結節性脂膜炎，萬古可以不用，繼續哌拉西林他唑巴坦針抗感染治療，強化可的松……”鄭仁開始和消化內科醫生說醫囑的事情。

　　“用激素沖擊治療，大概今天就可以退燒。”鄭仁說完，又習慣性的安撫了患者家屬幾句，走出病房。

　　走廊里站著幾個人，中間那人身材高大，是個外國人。

　　這是哪家的教授，找自己有什么事兒么？鄭仁一個臉盲，連華人都分不清楚，一臉馬賽克。看外國人，從頭到腳都是馬賽克。

　　蘇云正在和那人說著什么，義正言辭的模樣完全不是鄭仁腦海里記憶中的那個助手。

　　人家再怎么都是交錢來聽課的，蘇云這么做有點過分了，自己去打個圓場吧，鄭仁心里想到。

　　來到近前，鄭仁笑著問道：“是有什么問題沒想懂么？”

　　“老板，不是來聽課的，這位是蘭科公司東亞地區執行總裁史密斯。”蘇云冷笑，說到。

　　呃……是蘭科的人啊。

　　鄭仁眼睛微微瞇了一下，挑眉回頭，不再搭理他，“老劉，送患者上去吧，準備手術。”

　　劉旭之精神大震，雖然不明所以，但自己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只要知道鄭老板牛逼就可以了。不過他隨后開始擔心起來，蘭科公司，那可是龐然大物，鄭老板根本不搭理史密斯總裁，真的沒事兒么？

　　“鄭醫生，我是帶著誠意來給您賠不是的。”史密斯有些不高興，但還是忍耐住心內的怒火，冷峻的說到：“相關人員，我們會按照公司的規程處理。”

　　“我說了，我們要看到誠意。”蘇云見鄭仁很堅定，說話更是硬氣了幾分，“為手術設置人為的障礙，這是堅決不允許的！有違醫療救死扶傷的精神！希波克拉底誓言，你們是不是沒有看過？”

　　史密斯總裁一臉尷尬。

　　這里的醫生簡直太傲慢了！

　　而且還對蘭科公司有著極深的偏見！！

　　昨天梅哈爾博士的助理用很嚴厲的口吻質問總公司，他連夜坐飛機、轉車，長途跋涉這才在一早趕到這里。

　　這還不算是誠意么？

　　要是這都不算，怎么做才行？

　　正想著，身后雜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史密斯，真高興能在這里見到你。”

　　“天吶，你不會也是要來學習手術的么？現在是蘭科公司那個老吸血鬼的主意吧，真是太棒了！”

　　“史密斯，自從你調到東亞地區后就沒見過你，我的老朋友。”

　　兩三個人和史密斯總裁打招呼。

　　史密斯總裁愕然回頭，看著那一張張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臉，一陣愕然。

　　“霍卡博士、克萊斯博士，你們怎么在這里！這簡直太讓人吃驚了。”

　　“我們來觀看鄭醫生的手術，史密斯，鄭醫生手術做的太棒了，你想象不到的棒！”

　　史密斯博士沉默下去。

　　之前些許的腹誹，化為虛無。

　　他和這些國際知名的專家、教授熟悉，都是介入領域的大牛。從公司的角度，沒有一個是他能得罪的。

　　即便是東亞地區執行總裁，業務上沒有什么交集，但史密斯確定只要自己得罪其中一個人，必將迎來公司那個老吸血鬼的憤怒。

　　還是保持良好的朋友關系更為實際，至于那位年輕醫生的傲慢與對蘭科的偏見……能把這群人拎到這個荒蕪的戈壁來，即便是再傲慢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

　　史密斯總裁瞬間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他笑著和熟悉、認識的醫療界大牛招呼、擁抱，一片和諧。

　　“老板，態度很端正，贊美你。”蘇云湊到鄭仁身邊，笑瞇瞇的說到。

　　“都找梅哈爾博士了，要是不做點什么，我覺得對不起自己。”鄭仁冷笑道。

　　這貨不錯啊，蘇云回想了一下，很少見到鄭仁發脾氣。至于冷笑，似乎只有這么一次。

　　劉旭之去接患者，馮旭輝和劉曉潔拎著箱子跟著一起去。胡艷徽也帶著直播設備，跟在后面。

　　機器開始正常運轉起來。

　　史密斯博士和這群醫療界的大牛們還沒打完招呼，其他人轉身就走，根本不理會自己的笑容。

　　呃……這是……

　　他怔怔的看到一群專家、教授像是小綿羊一樣跟在剛才那個桀驁的年輕醫生身后，連話都不敢說。

　　靜悄悄的，像是主任帶著一群實習醫生查房。

　　這里的介入導管室比較小，更衣室的門在外面，鄭仁和蘇云、馮旭輝進去換衣服。

　　周春勇沒著急，他知道鄭仁喜歡清靜，所以沒著急上去。只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墜在最后的史密斯總裁和身邊已經懵逼的業務經理劉浩，若有所思。

　　換了衣服，幾人走進手術室。

　　只是兩臺TIPS手術，即便是劉旭之做，有鄭仁親自去看著，絕對不可能有什么意外的。

　　蘇云很輕松，手里拿著手機，坐在角落里水著群。馮旭輝讓劉曉潔坐在一邊，自己搬了一個硬板凳坐在不礙事卻又能看到鄭仁的位置。

　　雖然只是TIPS手術，但他還是聚精會神的看著。萬一有任何問題，自己能第一時間沖上去。

　　很快，周春勇帶人進來，擠到手術室里。

　　鉛衣有數，他們也不在意。理論上來講，放射線屬于散射的射線，只要不直射，對人體沒什么傷害。但劑量盒的數值，否定了這個觀點。

　　不過站在后面，有術者擋著射線，倒也無所謂。

　　準備結束，手術開始。

　　馮旭輝坐在操作間里，默默的透過鉛化玻璃看著鄭仁。

　　里面的機器，也不是幾代幾代的好機器，比胃腸機好一點，卻好不了多少。

　　但專家團的人為了爭搶進去近距離觀看手術的名額，差點沒打起來，這事兒馮旭輝是親眼目睹的。

　　鄭老板到底為什么來這個窮鄉僻壤，肯定不會是云哥兒說的要來戈壁灘玩。

　　馮旭輝沒想太多，只要能看見鄭總做手術，自己心里就是安穩的。

箱子里的耗材已經檢查了好多遍，馮旭輝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不管鄭總在手術室里遇到什么問題，自己這面都有相應的材料拿出來。

　　甚至連冠脈研磨術的研磨頭，馮旭輝都自費買了一個。

　　這種設備，長風只有最初級的，技術水平還很一般。換句話說，不太好用。所以他沒有勉強，而是自己找其他公司的銷售，花錢按照出廠價買了一個進口的設備。

　　鄭總不會經常用的，而自己的收入水漲船高，他認為這是自己應該做的，這錢花的不冤枉。

　　第一臺手術，用了足足1個小時。

　　即便是教學手術，這也是消耗時間最長的一次。

　　里面觀臺的專家團成員戀戀不舍的離開一批，換下一批人進來觀看手術。

　　馮旭輝外語水平一般，只能隱約聽出來他們在激烈的爭吵。一些專業的詞匯，他也聽不太懂。

　　周春勇到沒出去，脫下鉛衣交給第二批里一名和自己熟悉的外地主任，直接來到操作間，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馮旭輝的身邊。他把要站起來幫自己的馮旭輝按在凳子上，笑著問到：“小馮，累不累？”

　　馮旭輝大汗。

　　自己一直坐著，有什么累的。

　　周春勇這是沒話找話。

　　他知道這是為什么，不是自己牛逼，讓周主任和自己這個小銷售沒話找話，而是因為里面正在看片子的那個人。

　　“周主任，您看您說的，您才是真辛苦。”馮旭輝坐在凳子上，身子矮了下去，比周春勇略矮一點，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我是真的老嘍。”周春勇半真半假的感慨了一句，“昨天勉強了一下，沒想到就暈了臺。從前都是我笑話別人，沒想到現在輪到別人笑話我。”

　　“周主任，您可別這么說。”馮旭輝正色道：“您這身子骨，比我都結實。”

　　說著，他笑了笑，“咱不能跟鄭總比，換個年輕人，您讓他穿著幾十斤的鉛衣做七八個小時的手術，誰都站不下來啊。反正，我是站不下來。”

　　周春勇知道馮旭輝的話有夸張，但都在能接受的范圍里，既讓自己舒服，也不會讓自己覺得太過于虛假。

　　“鄭老板這身體，真是厲害。”周春勇佩服的說到。

　　“那時候我沒看見，車剛開到蓬溪鄉醫院，我就暈過去了。后來聽里面的老劉說，鄭總在蓬溪鄉穿著鉛衣站了三天三夜，做了三百臺左右的手術。”

　　周春勇想了想這個數字，雖然并不是那種絕對數字非常大，讓人難以接受的那種。但越是專業的人士，越知道其中的難處。

　　略有點夸張，但是也能……還是接受吧，總不能和鄭老板問自己到底做了多少臺手術。

　　站三天三夜，就已經是非人類了。還要穿著幾十斤的鉛衣，那相當于負重行軍。

　　自己年輕的時候，應該勉強能做到……能做到吧。

　　但平均一天一百臺手術，這個就絕對不行了。別說一百臺，一天能做十臺八臺重度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就不錯了。

　　周春勇輕輕嘆了口氣，不是自己老了，是鄭老板太兇殘。想想馮旭輝說的話——換個年輕人上去，七八個小時也是站不住的。想到這里，他對馮旭輝有了興趣。

　　這個小伙子挺會說話，不知不覺中把自己哄的心情舒暢了許多。昨天低血糖暈臺，心里隱約留下的一絲執念煙消云散。

　　“小馮啊，你這步是走對了。”周春勇笑道：“跟對了人，一輩子不愁吃不愁喝。”

　　“您說的……”

　　正聊著，手術室護士長的電話響了起來。

　　“汪院長……”

　　她剛稱呼了一句，就被直接打斷。

　　“好，好，我馬上問。”

　　說著，手術室護士長按下對講器的按鍵，“老劉，院長問你手術要多久，有一個……一個急診患者想讓你看看能不能介入止血。”

　　“什么患者？”

　　里面傳出來的是鄭仁的聲音。

　　護士長馬上又問了兩句，一臉愕然的說到：“可升降電鍍椅爆炸，說是消防隊已經去了，正在鋸椅子。”

　　“能做，讓他們建立靜脈通道，先急診搶救，狀態平穩直接送人上來。”鄭仁沉聲說完，用肩膀把劉旭之給擠出手術區。

　　屏幕上的影像瞬間快了無數倍。

　　之前的手術，在周春勇眼中屬于正常、略慢的節奏。而現在速度卻直接飛了起來，一板一眼中，手術速度直接被一直無形的手指調到了16倍速。

　　一眾專家團的成員中不斷有驚呼聲響起。

　　那種無意識的驚訝導致胸腔氣流共鳴發出的聲音，此起彼伏，海浪一般。

　　蘇云捂額，嘆了口氣。

　　周春勇見他收起手機，便站起來，笑道：“蘇醫生，這回你該上臺了吧。”

　　“不用。”蘇云略有沮喪，“估計是盆腔動靜脈叢破裂，栓塞動脈，開腹探查就行。”

　　說著，他吹了口氣，道：“就特么是忙碌命，到了西林鎮都不消停。”

　　周春勇想了想，似乎也是這樣。

　　可升降的辦公椅爆炸的事情不少，但是也并不多。

　　“外科手術，鄭老板似乎也很拿手啊。”他試探著問到。

　　“肯定要上的，就他那脾氣，狗肚子裝不了二兩香油。”蘇云道：“不管他，周主任，您把專家團送走，然后就去找我們匯合，一起去戈壁玩。”

　　周春勇心里一喜，自己舔著老臉，不就為了這句話么。雖然最后沒人邀請，自己也要蹭著去，但畢竟不如現在這樣。

　　他故作深沉的說到：“鄭老板呢？等他一會吧。”

　　“他自己就行。”蘇云道：“馮啊，明膠海綿你帶了多少？”

　　“24個。”馮旭輝報數精準。

　　蘇云沒說話，拍了拍馮旭輝的肩膀，又開始水群，播報這面的動態了。小伊人和常悅帶著黑子已經接到了楚家姐妹，那面準備就緒，等待出發。

　　周春勇拿不定主意，是等鄭老板呢，還是接受蘇云的邀請，直接和其他人匯合。

　　但只是一轉念，還是拿定主意和蘇云一起走。

　　鄭老板這人不好打交道，自己的所有手段都派不上用場。這叫什么來著？無欲則剛。

　　有那功夫，還不如和鄭老板整個醫療組的人熟絡一下。以后要是有萬一，也有人給自己吹吹風不是。

　　想著想著，他忘記了自己在想什么。眼睛看著屏幕，幾秒鐘后就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