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周春勇看過很多次鄭老板的手術直播,每一次都看的很仔細。甚至,最開始的手術錄播還不止一次的看,日以繼夜的努力研究。
他知道鄭老板水平高,高山仰止的那種高。
可是隨著昨天被敲打了十幾臺手術,他技術上的桎梏被敲碎。
周春勇不知不覺進階了。
但等他站到更高山峰的時候,卻發現從前自己的認知都……不能說錯誤,但還是略有偏差。
鄭老板的水平遠比自己想象中高。
怕是自己一輩子都達不到……別說達到了,估計看都看不到鄭老板真實水平了。現在親眼目睹的tips手術,證實了周春勇心里的猜測。
一陣沮喪縈繞在周春勇的心頭。
12′23″后,手術結束。鄭仁穿著無菌衣走了出來,直接問到:“患者是肛門貫穿傷?進入盆腔多長?升降桿多粗?人什么時候能送到?生命體征還平穩么?”
一邊問,他一邊把直播眼睛摘下來交給胡艷徽。
一連串的問題把護士長直接給問愣了。
西林鎮人民醫院急診手術肯定是做的,但下體貫穿傷這種……幾年都碰不到一個,別說是介入導管室的護士長,就算是手術室的護士長都得懵。
“抓緊時間問。”鄭仁也沒有呵斥護士長,而是沉穩的說到。
“哦。”護士長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
“我來問吧。”鄭仁說著,看了蘇云一眼,道:“蘇云,你帶他們去玩,這面有個人等著接我就行。”
“知道啦。”蘇云抬起手,擺了擺,似乎早就知道鄭仁會這么安排,他甚至都沒多問幾句。
“我是鄭仁,患者現在生命體征多少?還有多久到醫院?”電話接通,鄭仁沉聲問道。
和手術室護士長一樣,那面依舊是一問三不知。
鄭仁嘆息,這面的急診急救工作,真心略弱啊。不說在912,即便是在海城市一院,出120急救的醫生早就把那面的情況匯報給醫院,好有的放矢的準備搶救物品。
想到912的急診科,記憶中周立濤一臉小雀斑都鮮活了起來。
剛掛斷電話,鄭仁聽到120急救車的聲音。
“老劉,找人去送患者。”鄭仁道:“你陪我去急診科看看。”
周春勇下意識的想要跟著,被蘇云拉住。
“周主任,您就別去了。老板是去指揮搶救的。你說說這人,人生地不熟的醫院還想著指揮搶救,怎么想怎么尬。他不覺得,就讓他去指揮吧。”
劉旭之沒顧上那么多,也沒送患者,而是打電話找消化內科的醫生上來幫自己一把。他匆忙陪著鄭仁下去,看一眼患者。
這時候,劉旭之深深感覺到硬件不夠的壞處。
西林鎮人民醫院沒有雜交手術室,患者在這面做了介入栓塞術后,還要推到外科手術室。
患者不知道生命體征怎么樣,能不能承受住這種折騰。
一眾專家站在手術室里,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剛剛鄭仁手速大開,搶時間;沒有一絲顧忌、收斂的做完了手術,徹底把他們給震撼了。
絕大多數人和從前的周春勇一樣,甚至還不如他。
能挨鄭仁止血鉗子的人,還是少數。最起碼在專家團里,就沒人有資格、有機會挨止血鉗子。
周春勇看著交頭接耳議論的外國專家和自己熟悉的各地介入兒科主任,心里忽然有些小慶幸。
幸好自己拉下來臉,找鄭老板指導手術。要是再晚一段時間,怕是都沒有機會了。
……
……
鄭仁和劉旭之跑著去了急診科。
汪院長站在大門口,焦急的等待著。看見鄭仁穿著無菌衣就跑下來,連忙迎了上去。
史密斯總裁剛想要和鄭仁解釋一下,但看這面慌亂的情形,知趣的沒有擠上去。
“鄭醫生,鄭醫生,您一定要幫幫忙。”汪院長焦急的說到。
“別慌,怎么回事?”
“朋友家的孩子,特意買了一個升降椅,說是保護頸椎、腰椎什么的。正在家做作業呢,椅子就炸了。”汪院長急匆匆的說到:“具體情況,他們沒有說清楚。”
鄭仁點了點頭。
“這椅子怎么就能炸了呢,你說說這事兒鬧的。”
“椅子的氣壓桿主要靠高壓氮氣升降,一般氣體純度低于90%可能存在安全隱患。一些生產廠家為省成本將氣壓桿內灌入高壓空氣或其他氣體,安全性根本沒有保障。”鄭仁簡單解釋了一句,隨后問到:“孩子多大?”
“14歲。”
鄭仁心里略放松了一點點。
14歲的孩子,身體結構已經類似于成年人。而且骨架也比較大了,要是4、5歲的孩子,那才叫一個麻煩。
不說別的,直徑5-10cm的液壓桿從肛門貫穿的話,加上沖擊力,幼兒可能直接傷到肝臟。
以西林鎮人民醫院的急救水平,鄭仁都懷疑患兒挺不到醫院。
要是稍大一點的孩子,盆腔動靜脈叢大量出血,腸道破裂,這都是有可能的,但傷到上腹部臟器的可能性就要小很多。
“輸血科的存血都夠么?打過電話了么?”鄭仁問到。
“呃……我這就打。”汪院長連忙說道。
鄭仁好無語,惡狠狠瞪了汪院長一眼。一瞬間,好像又回到了海城,變成急診科的住院總。
劉旭之默然看著鄭老板把自家院長訓的跟狗一樣,心里隱約有些小開心。
“急診科在哪?汪院長,你跟著一起來。”鄭仁拉著汪院長,準備做一把狐假虎威。
自己在陌生的醫院,不管說什么,執行力度都會降低很多,這里可不是海城。鄭仁大部分時間,心里還是有些逼數的。
他一把抓住汪院長的手腕,鐵鉗子一般,拽著他就跟隨劉旭之順著走廊來到急診科搶救室。
“深靜脈穿刺套件,準備好了么?”鄭仁走進來,直接問到。
急診科的醫護人員不認識鄭仁,但他們看到被鄭仁拽進來的是汪院長,不知道發生什么事兒了,一頭露水,只能問什么回答什么。
“準備好了。”值班醫生回答道。
“我看一下型號。”鄭仁道,“打電話通知輸血科,血樣一會送過去,最快速度備血!”
“通知手術室,準備開腹的無菌包,另外給最長的大無菌鉗子消毒。”
“胃管怎么沒有準備?抓緊時間拿出來。一會患者送來,建立靜脈通道的同時要把胃管、尿管都插進去。”鄭仁見準備工作做的相當粗糙,言語之中忍不住的凌厲起來。
一眾醫護人員開始忙碌,像是工蟻一樣,取出鄭仁要求的各種東西。
其實患者送來再取,也是可以的,但畢竟會耽誤十幾秒、幾十秒鐘。
有可能這短短的幾十秒,就有可能決定一個孩子的生死。
“準備氣管插管套件!”
“吸痰器打開!吸痰管準備好,打開一瓶外用鹽水!”
“液體!晶體和膠體都準備好!”
一連串的醫囑在急診搶救室里咆哮,一直到120急救車凄厲的的聲音從遠方傳來,越來越近,鄭仁才一溜煙的奔著門口跑去。
劉旭之都傻了,站在一邊,手足無措。
或許對于鄭老板來講,這些都是常規手段。但對于劉旭之而言,這一套簡直專業的不要再專業。
此時的鄭老板看起來,才是一名真正的醫生。
鄭仁沒想那么多,他現在所有注意力集中在患者身上,其他事物都被虛化,打了馬賽克。
這里有一件很愁人的事兒西林鎮人民醫院沒有雜交手術臺!
從接觸介入手術開始,無論是海城還是912,雜交手術臺不要太多。尤其是912,只要是個手術室,都有雜交手術臺。
要是自己判斷的沒有錯誤,患者需要去介入手術室做栓塞術,然后要再趕到大手術室做外科手術。
中間還要走至少3分鐘,這就是一道鬼門關。能不能過去,鄭仁現在也不好說。
具體,看命吧,鄭仁心里想到。
一輛120急救車風馳電掣的開過來,后面跟著一輛黑色的帕薩特,看樣子應該是患者家屬。
急救車在距離大門口100米的時候開始減速,很平穩的停下來。
平車推過去,接了患者,鄭仁看見鮮紅的系統面板,血要滴下來一般。
上面的診斷,有幾個特別致命的盆腔動靜脈叢破裂、失血性休克、腸破裂、右腎挫傷、肝挫傷、創傷性濕肺。
和鄭仁預計的差不多,唯一不知道病情是否嚴重的就是腎挫傷了。
孩子趴在平車上,皮膚蒼白,看著有些潮濕,不時痙攣抽搐。他父親遇到巨大的驚變,整個人都懵了,手腳無力,只是下意識的半趴在她身上,固定住患者的上身,盡量讓她不要亂動。
后面帕薩特上,幾個女人七手八腳的攙扶一個人下來,鄭仁沒仔細看,估計是小患者的母親。
一根5cm粗細的金屬棍深深的戳在下體,露在外面的部分被鋸斷。看樣子,應該是帶著椅子和底座沒辦法搬運,所以第一時間找了消防人員來協助切斷。
平車飛快的拉到急診搶救室。
建立靜脈通道,下胃管、尿管。要是在912,遇到特別急的急診患者,這一切都可以在手術室做。但這里是邊陲小鎮,鄭仁不敢冒險。
患者血壓極低,萬一自己上臺手術,下面護士卻扎不進去針,取不出來血樣、建立不了靜脈通道,那怎么辦?
不能馬上輸血,手術做的再怎么牛逼,患者也只有死路一條。
鄭仁飛一樣跟著平車跑回急診搶救室,一肩把拿著注射器想要抽血的護士給擠到一邊去。
“深靜脈穿刺包!”鄭仁沉聲說到。
雖然不認識他,但是他給人一種出場就勝券在握的感覺以及院長大人在場,卻老實的跟狗一樣的態度,還是讓急診的醫護人員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深靜脈穿刺包打開,鄭仁先做消毒,隨后戴上無菌手套。
一針,
見血。
第一管血抽出來,鄭仁習慣性的回手。
可是,卻沒人接。
習慣不一樣,真是很頭疼。
“護士,送血!”鄭仁吼道。
“哦,哦。”身邊的一個護士被眼前風馳電掣的一幕驚呆了。血管癟的和兩張紙合在一起似得,那針頭怎么說進去就進去了呢?
“鹽水!”
“送血的那個,跑起來!最快速度!”
“汪院長,要么你去盯著,要么找人盯著,輸血科的速度要快,要快!”
鄭仁能夠感覺到患者系統面板的背景顏色開始有變淡的趨勢,他的聲音開始變的急促起來。
聲嘶力竭的吼叫聲,本身就帶著一種讓人腎上腺素、多巴胺飆升的作用。
生銹的機器在鄭仁的驅動下,開始拼命運轉,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不過幸好鄭仁是最好的機械工人,對哪個部件可能會有問題都提前預知。
比如說輸血科、比如說手術室、比如說……
固定深靜脈穿刺管,連接液體,鄭仁摘掉無菌手套,帶著患者奔著介入手術室跑去。
汪院長看了一眼血壓,60/30毫米汞柱,知道搶救回來的可能性不大。他想安慰一下患者的父親,他們倆是老關系,可是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鄭仁給吼了。
散亂的、沒有規矩的急診搶救人員就像是一只只無辜的小綿羊一樣,被一頭雄獅逼迫、催促,終于全都跑了起來。
看平車飛快的去手術室,汪院長氣喘吁吁的跟著。
來回幾趟,雖然距離不長,合起來也就不到200米的奔跑,汪院長卻覺得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
他勉強跟在后面,一邊跑去手術室,一邊氣喘吁吁的給輸血科打電話,安排最快的速度把血型配好。
鄭仁帶著患者來到介入手術室,這面專家團的人還沒散。
不過他們的水平,鄭仁只了解周春勇,其他人都不清楚。但這不要緊,他們也上不來臺。要是上手術的話,至少要帶一個本家醫生。
來到這面,人手就充足起來。
中外專家團的人員顯然專業素質要比邊陲小鎮的急診人員高了很多。雖然是放射科醫生,但一看患者的傷,就知道很嚴重。
他們馬上協助把患者抬到手術臺上。輕拿輕放,盡量不去碰觸那段刺入體內的壓力桿。
猛然間,鄭仁發現自己忘了什么。
這間介入手術室里,竟然特么的沒有呼吸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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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特別無力。
小醫院就這點不好,要什么沒什么,只能湊合、對付。
一般慢診手術,比如說剛剛的TIPS手術,還好說點。但急診大搶救,連呼吸機都沒有,這特么該怎么辦……
沒有呼吸機,沒有麻醉師,想來應該都在大手術室等著呢吧。
理論上講,患者可以局麻,在蓬溪鄉所有患者都是局麻。
但情況不一樣。
蓬溪鄉的患者,都是重度失血性休克,人已經死了一半,躺在手術臺上,根本不會動。
可是眼前這個小患者不斷抽搐著,會給介入手術造成巨大的麻煩!
沒時間了!要是叫人從大外手術室推呼吸機過來,鄭仁考慮這面的效率,沒有十分鐘是做不到的。
萬一在匆忙之中少帶了某種管道,還要去取的話,來回折騰個十分鐘的話,那就日了狗了。
局麻做吧。
剩下的,用技術來彌補。
患者后腰部由有經驗的專家團的醫生用無菌單給墊起來,鄭仁和劉旭之一起去刷手。
這時候,劉旭之已經完全跟不上鄭仁的節奏了。
他努力的想要快一點,再快一點,總不能讓鄭老板去消毒不是。
可是他瞥見鄭仁六步洗手法干干凈凈的完成洗手的過程,直接去了手術室。
慌亂中,刷手的刷子掉到水池里,發出清脆的響聲。
“小馮,打器械。”鄭仁開始消毒,和馮旭輝說到。
馮旭輝打開大箱子,取出相關的耗材,打到無菌臺上。
“明膠海綿,先打10個。”鄭仁沉聲道。
馮旭輝的心一抖。
自己帶了24條明膠海綿,這可是38臺手術的用量,本以為一般情況就夠了。
沒想到遇到這么個患者,鄭總一張嘴就要打10個。再往后,要是有意外的話,還不知道要打多少個呢。
希望自己帶的東西能夠,馮旭輝心里默默的想到。
鉛門關閉,里面專家團的成員沒有離開,他們和上一波觀臺的成員相比,占了大便宜。
既看了一臺鄭老板親自動手的TIPS手術,又要觀看一臺復雜的盆腔動靜脈叢外傷的急診手術。
這種時候要是離開,那才叫傻子。
手術雖然簡單,但專家團的人看的是手法!剛剛16倍速做完的TIPS手術,把所有專家、教授、主任看的如醉如癡。
消毒、鋪單子,速度飛快。雖然快,但卻沒有任何遺漏,無菌工作做的相當扎實。
周春勇擠在人群里,他肯定要看鄭仁的手法。
急診手術和慢診TIPS手術的手法,又有不同。爭分奪秒的時候,更能體現出一名醫生的基本功。
周春勇沒有幫忙,只是靜靜的看著。
他知道,以鄭老板的水平,自己完全不用上手幫忙,只要學習就足夠了。
患者的姿勢相當古怪,右側大腿股動脈段比較高,穿刺應該很難。
鄭仁喊了幾個專家、教授幫著固定患者。
現在情況緊急,他哪里能顧得上哪位是哪家全球知名醫院的教授。反正在自己身后閑著的,都得上來幫忙。
周春勇雞賊,他早就預料到這一點,所以沒有太靠前。當鄭仁用各種語言吼著、把教授們驅趕固定患者后,才穩穩的站到鄭仁身后,占據了最好的位置,仔細觀察鄭仁的手法。
哦,一針見血,動脈鞘隨后固定好,開始往里順導絲。
不是普通導絲,而進入的是微導絲。鄭老板水平高,微導絲克服血管里的復雜的力量,直接超選,周春勇心里暗自點頭。
自己也能做,但成功率就略微低一點。
要是換自己上臺的話,這時候肯定求穩妥,不會這么激進。粗導絲、粗導管,造影后再上微導絲,這樣也浪費不了多長時間。
雖然操作多點,但是勝在穩定。
要是微導絲超選不成功,那會耽誤更多時間。
沒有踩線,鄭仁左右手交叉操作,微導絲迅速的進入股動脈。
這面的醫生為什么還不上臺?周春勇有些不高興。但是他完全沒注意到做到這步的時候,時間才過了52秒。
踩線,微導絲恰好在髂內動脈分支處。
微導管進入,打藥。
無數煙花綻放。
與此同時,超選已經開始。造影劑還在血管里流動,微導絲就已經跟上去。
微導管、明膠海綿一塊、兩塊、三塊……
足足用了五塊海綿才把最粗的一根血管給堵死。
導絲繼續超選。
周春勇感覺雖然叫做超選,但自己看到的整個步驟,沒有體現出一絲一毫超選的難度出來。
他最開始學介入手術的時候,認為超選應該定義為超級難的選擇性動脈造影。
對,是超級難。
可是超級難的超選對于鄭老板來講,好像很簡單么。
雖然周春勇感覺自己已經像是個腦殘粉一樣,無限度的拔高鄭老板的手術水平。可是一次次親眼目睹之后,卻發現自己依舊低估了。
這貨沒有極限,或者說人家的極限以自己的水平根本無法揣測。
劉旭之上臺,發現自己什么都幫不上,只能輕輕扶著導絲。但隨后劉旭之發現這個位置,簡直就是觀臺最好的地兒……
周春勇心里悵然若失,五根血管逐一栓塞,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12′多一點,具體的秒數周春勇也不知道。
傳說在抗震救災的時候,鄭老板15分鐘完成一臺復雜的骨盆骨折介入栓塞術。
周春勇認為這只是以訛傳訛,包括剛剛馮旭輝說,鄭老板一連站三天三夜,一天100臺手術,可信度并不高。
但現在看來,傳言似乎還保守了一點。
鄭老板的水平,要比傳言還要高。
真特么的!周春勇心里不知不覺的罵了一句,不是罵人,只是一種感慨。
身為帝都肝膽介入科的老大,周春勇的技術水準是得到了所有人認可的。
多少高級領導、科學院、工程院院士的介入手術是自己做的?周春勇都不記得了。
曾經他還以為自己的水平足夠高了,即便在世界上也是第一流的。
但等到鄭老板橫空出世,他才發現自己的水平真心完全不夠看。
從前他還以為自己虛心求教,是一種高姿態。對于學術水平的孜孜渴求,才會出現鄭老板指導自己手術的事情。
至于學會之后,誰還會在意這個小大夫?
能把他當個朋友就不錯了,至于學術地位……嘿!
但一臺急診搶救手術,告訴周春勇,這個學生,自己怕是要當一輩子了。
手術結束,前面的人幫著輕拿輕放,把患者抬到平車上。蘇云在操作間里進來,道:“輸血科說,配血還要幾分鐘,我讓他們把血直接送大外手術室。”
“嗯。”鄭仁撕掉無菌衣。
“要了20U紅細胞,2000漿,血小板什么的,沒有存的,要是需要的話時間就長了。”
“嗯。”鄭仁摘掉無菌手套。
“手術,你跟著上么?”
“去看一眼,你們先去玩,這面我自己就行。”鄭仁轉身隨著平車匆忙離去。
“快點做,我們先走了!”蘇云無奈的聳聳肩,瞥了一眼馮旭輝,嘴角笑意濃了幾分,“小馮啊,老板手術遁,越來越熟練了。不過你這拎著大箱子跟在老板身邊,也算是功德了。”
“云哥兒,可不敢這么說。”馮旭輝知道蘇云的脾氣,什么手術遁,他當沒聽到,馬上謙卑的說到。
“這家醫院,全院都未必有22個明膠海綿。要是沒有你,老板只能用栓塞劑或者其他東西來堵,時間長了去了。”蘇云笑道。
這一點馮旭輝是知道的。
自己相當于搬運彈藥的力工,彈藥充足,鄭總的手術火力才能全開。
但是他沒有絲毫得意,看著箱子里只剩下2條明膠海綿,心里盤算著回去要補充到50根,這樣才不會睡覺做噩夢。
真要是鄭老板需要,自己卻拿不出來的話,那就直接哭醒了,這種噩夢馮旭輝經常做。
……
鄭仁帶著平車跑出介入手術室。
史密斯總裁剛想上去和鄭仁說點話,卻看見他忙于搶救,只好默默的跟在后面。
還是等手術結束再說吧。
急診搶救時候的醫生,都跟變身的綠巨人一樣,脾氣暴躁無比,這一點史密斯總裁知道。
已經沒有那么急了,鄭仁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一點點。
最急的事情,就是盆腔動脈叢的栓塞。只要能在第一時間止血,患者死亡的可能性就大幅度的降低。
接下來,去大外手術室,壓迫靜脈叢止血,修補腸道,看看右腎挫傷。
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鄭仁隨著平車奔跑,來到電梯口,愕然看到電梯門緊緊關閉。
“麻痹的怎么沒人叫電梯!”鄭仁憤怒的吼道。
他很少罵人,只是這次,實在是忍不住了。
汪院長臉色難看,自己這面工作失誤,怨不得912的鄭老板罵人。急診急救的意識……還是欠缺很多啊。
跟在他身邊,幾個中年女人扶著一個腿腳酸軟,走不動路的女人。她臉色慘白,看到躺在平車上的孩子后,馬上掙開別人的攙扶,想要撲上去。
可是沒想到腿一軟,一頭撞到平車上。
鄭仁一把抓住平車,沒讓平車撞到電梯門,出現劇烈的顫動,以至于電鍍桿在腹腔里造成更為嚴重的損傷。
女人似乎是瘋了,本來精致的頭發散亂披著,拼命的抓住平車的護欄。仿佛這樣,她就能抓住自己女兒的命一樣。
電梯門終于開了,鄭仁推平車,但后面還墜著一個人,平車像是生了銹一樣,艱難前行。
“滾!”鄭仁怒吼,抬腳踹在女人左側肩膀上。
這里皮糙肉厚,鄭仁也沒用力,不會出事兒。
女人被一腳踹開,身后的人全都愣住了。
脾氣這么暴躁的人,還真是很少見。至少西林鎮的醫生,就不會這么暴躁。
鄭仁和醫護推車進去電梯,沉聲說到:“手術室在哪?”
陪著來的急診人員全都懵逼了,還有這么粗暴的醫生么?
一般在西林鎮醫院,遇到這種情況,就努力安慰一下患者家屬。要是患者沒氣了,就假模假樣的做一段時間的心肺復蘇,給患者家屬心理安慰。
一腳踹開……
簡直太殘暴了!
上級醫院的醫生真的是太豪邁了!
一個護士還是比較機靈,她連忙按下電梯按鍵,卻跑了出去,“我去前面叫電梯。”
鄭仁終于得到了些許的安慰。
還是有人有搶救意識的,只是這里的大搶救似乎不太多,畢竟人口覆蓋面積在那,比海城都要差了十倍以上。
“鄭……老板,您看能救活么?”汪院長聲音顫抖,哆哆嗦嗦的問到。
“你們要是不耽誤時間,應該沒問題。”鄭仁直言不諱的說到。
憤怒的情緒在鄭仁心中蔓延,幾近無法控制。
或許在這家邊陲小鎮的醫院里,搶救就是那么回事,本身業務水平在那,想急也急不起來。
但鄭仁超級不適應,他處于隨時都會爆發邊緣。
自己應不應該做這件事情,鄭仁根本沒想。此時他似乎已經回到了海城市一院,還是急診科住院總的時候。
早知道這樣,不放蘇云那貨走好了,鄭仁有些后悔。再把楚家姐妹和小伊人拉過來,全套自己的班底去搶救,或許會輕松很多吧。
不過這也就是隨便想想,等她們趕過來,手術應該都做的差不多了。
希望別有什么幺蛾子飛出來,平平穩穩的吧。
電梯到了二樓,順著連廊往住院部頂層的手術室推。
一路平車的車輪碾壓地面發出轟鳴聲,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像是在做標記。
猛然間,鄭仁感覺不對。
患者喉中發出拉風匣子一般的聲音,蒼白的臉開始變了顏色。
只一瞬間,她開始抽搐起來,動作很劇烈,像是一條被撈起來扔到岸上的魚。
系統面板背景顏色本來從鮮紅開始變淡,意味著患者已經進入臨終狀態。但是在手術之后,液體灌進去,顏色又恢復鮮紅。
可是此刻,鮮紅色的背景迅速變淡,比之前盆腔動脈叢沒有栓塞的時候還要迅速。
肺爆震傷導致大量分泌物,堵塞上呼吸道。要是在雜交手術室,吸痰就是了。可現在正往大外手術室推患者……
鄭仁手略有點麻,怕什么,來什么。
要吸痰,否則小患者就要被憋死。
“停住!”鄭仁怒吼,把平車護欄打開,放下去,左手掐住患者的下頜關節,右手伸了進去。
“帶吸痰管了么?”鄭仁摳出一塊黏黏糊糊的痰,隨即問到。
所有人都搖頭,吸痰管?為什么要現在帶?
甚至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鄭仁無奈,已經無力吐槽,他捏住患者的鼻子,把嘴湊了上去。
鄭仁右手盡力往里探,刺激患者咽喉部,讓患者上呼吸道的液體自行咳出。與此同時用力吸氣,嘴部形成負壓,口對口人工吸痰。
3秒鐘后,鄭仁抬起頭,拿起患者身上蓋著的一塊無菌巾,擦了擦嘴。
一大口黏糊糊的血痰被吸了出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重復操作。
吸出了五口痰后,鄭仁能感覺到小患者的躁動輕多了。
看眼小患者,她雖然處于失血性休克狀態,沒有意識。但是堵在上氣道的分泌物被吸出去,呼吸基本通暢。機體開始努力呼吸新鮮空氣,改善乏氧狀態。
吼吼吼的微弱聲音不斷,雖然解決了危機,但還沒結束。
鄭仁指揮平車繼續向手術室狂奔。
“我去……那個大夫要吃人么?”看著平車繼續飛奔,旁邊吃瓜群眾愕然議論。
“真是什么都不懂,那是人工呼吸。”
“扯淡,人工呼吸要按壓胸部,光呼吸有個屁用。”
沒人知道鄭仁做了什么,他孤獨的主持著搶救。
小患者很不幸,遇到了假貨升降椅。但她又是很幸運的,遇到了鄭仁,沒有莫名其妙的死去。
那名小護士叫了電梯,沒有讓平車繼續等。
有人對上不去電梯表示憤怒,可是等還在滴血的平車推過來后,全都不說話了。
除了極個別的情況,沒人會和急診搶救患者爭搶電梯。
一路把患者送到手術室,鄭仁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應該是問題不大了,他看著患者被送進去,抓住一個護士,道:“麻煩幫我打瓶鹽水。”
鄭仁手上沾著血和患者呼吸道的分泌物,護士嫌棄的瞪了他一眼,沒說話就走了。
好無奈……汪院長呢?鄭仁這時候才注意到汪院長沒了蹤影。
自己去哪換衣服?
陌生的手術室,陌生而并不友善的護士,鄭仁一身血污和分泌物,略有些茫然。
“砰~”手術室的門打開,汪院長和劉旭之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老劉還好一些,但汪院長臉色發紫,一路奔跑,他幾乎拼盡全力才在這時候跟上來。
畢竟五十多歲了,常年缺乏運動,身體跟不上,這點鄭仁也理解。
“鄭老板,您跑的真快。”汪院長氣喘吁吁的說到。
“帶我去換衣服,普外科的人上去了么?血備好了么?”鄭仁問到。
汪院長依舊一無所知。
搶救根本不在掌握之中,鄭仁也有些無奈。
他身邊也沒人跟著,根本不像是一家醫院的院長,鄭仁苦笑。估計是被范濤從家拎來,院長辦公室的人都不知道這些事兒。
由汪院長帶著去了更衣室,鄭仁找了一個自來水龍頭,使勁漱口。
口對口吸痰,這種感覺真差,鄭仁心里想到。幸好患者救活了,這要是沒救活,心情會更糟糕。
“鄭老板,您剛才做人工呼吸了?”汪院長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到。
“痰堵了氣道,我把痰給吸出來。”鄭仁漱了三遍口,又用冷水擦了一把臉,隨手把隔離服脫下來,胡亂擦了一把臉,換新的隔離服。
汪院長只知道口對口吸痰,但沒想到會親眼看見,他怔了一下。
這事兒不能想,越想越是惡心。
不過效果也是立竿見影,之前小姑娘臉憋的都紫了,在平車上不斷抽搐。鄭仁真怕躁動過程中把電鍍桿碰到,然后把腹腔里面重新造成一遍新的傷害。
“汪院長,患者的血送去做檢查了吧。”鄭仁雖然知道這位院長幾乎什么都不知道,但還是試探問了一句。
“應該是送了。”
“你那面催一下,看看乙丙肝、梅毒、艾滋的結果。”鄭仁說到。
雖然系統面板上沒有標注,但這些傳染病要是大豬蹄子給錯過了呢?
搶救的時候沒有想,那時候也根本不容鄭仁有時間去想。但略微放松一點點,鄭仁就馬上意識到這一點。
“哦哦,好的,好的。”汪院長連忙應道。
這些檢查,西林鎮人民醫院還都是有的。要是沒查的話,就查一遍。
“鄭老板,患者能活吧。”汪院長又一次的問了這個問題,這是他糾結的點。
幸好有912的鄭老板在,要是沒有的話,怕是現在孩子正在做尸體料理。
鄭仁嘆了口氣。
要是這面搶救更熟練一些的話,應該沒問題。
無論是在海城還是在912,都沒有死亡的可能。
但是在這家邊陲小醫院,鄭仁自己都沒有把握。不是對自己的搶救手法、水平沒信心,天知道里面又會出現什么狀況!
最難的部分被自己解決了……算了,還是去看一眼。這面急診急救的水平太差,不看著手術做完,心里都沒底兒。
術后……
唉,鄭仁嘆了口氣,道:“汪院長,省里那面icu,你熟悉么?”
“我……”汪院長馬上意識到鄭仁的意思,他想了想,道:“我打電話求助,請一位老師來支援一下。”
“嗯。”鄭仁這回是放心了。
只是單純的外傷,不會特別復雜,加上患者年紀不大,身體恢復的應該極為迅速。手術拿下來,再有省院icu的住院總級別的醫生在這兒守著,問題就不大了。
換好衣服,鄭仁和汪院長走進手術室。
術間很少,只有5個。最后一個術間亮著燈,示意正在做手術。
鄭仁直接走了過去。
“鄭老板,您介入手術做的真好。”汪院長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不咸不淡的夸道。
“哦,我是普外出身,做介入手術,算是半路出家。”鄭仁道。
“……”汪院長怔了一下,隨即理解。人家是912的教授,看著年輕,自己可是不能輕慢。
他連跑帶顛的趕在鄭仁身前,打開了感應門。
“我們這兒是前幾年新建的層流手術室,方圓百里,都是最好的。”汪院長介紹到。
鄭仁對這個一點概念都沒有。
手術室是層流的,那不是應該的么?但想想,在這種小鎮上,能有層流手術室,也挺不容易的。
進了手術室,氣管插管剛剛插進去,麻醉師正在調整呼吸機參數,手邊放著一本書。
鄭仁看了,心里涼了半截。
汪院長一直在注意鄭仁的表情,他連忙解釋:“我們這兒做不了小兒的全麻,要是有類似患者都讓去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