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仁輕輕嘆口氣,看了一眼呼吸機。
參數倒是都正常。
此時他無比痛恨自己的大意。
把楚嫣然、楚嫣之喊來,現在應該已經開臺了。因為自己一時的心慈手軟,導致要面對麻醉師翻著書做麻醉的情況發生。
鄭仁在懊悔,從來沒想到人生地不熟的,一套人馬都用自己的人,是不是太囂張的事情。
真是……算了,有自己在,那就一點點來吧。
要是有下次……還是別有下次了,安安靜靜的去沙漠看看星星不是很好?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強。
普外科的人看著小患者,正在相面。
“怎么不擺體位?”鄭仁沉聲問到,心里的火山已經要爆發了。
“電鍍桿……怕碰了。”普外科的醫生猶猶豫豫的說到。
“你們主任呢?”汪院長沒看見主任的影,很不高興的問道。
“剛剛打電話的時候,正……”普外科的醫生看了一眼院長的臉色,小心的說到:“正在喝酒……來不了……”
鄭仁被氣笑了。
周末,還不到中午就開始喝酒了?
真是比蘇云那貨還愛酒啊。
這時候都沒到,估計是喝的差不多到量了。看來手術也不能指望這面,要自己上了。
汪院長被氣的臉漲的通紅。
今天是周末,人家在家喝酒是絕對沒什么錯的。要是別的時候趕上這種情況,也只能把患者轉診到省里面。
至于能不能活著到水平更高的醫院,那就要看命了。
幸好……今天有912的鄭老板在。
汪院長沒說話,而是小心的瞄了一眼鄭仁,他想看看鄭仁的表情,判斷他會不會普外科的手術。
“汪院長,要不我搭把手?”鄭仁看了一眼心電監護,血壓沒有升,也沒有降。血袋子掛上去了,沒有加壓輸血器。
他懶得吐槽,而是直接客氣的問到。雖然話語聽起來客氣,但口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那太好了,鄭老板,謝謝,謝謝。”汪院長連連搓手感謝。
“加壓輸血器有么?”
“沒有。”手術室護士立馬回答道。
“用手捏,血要盡量快點輸進去。地米什么的會給?焐血,汪院長,你也去。”鄭仁驅使著所有能用的人力。
手術室的護士點了點頭,站到血袋旁邊,高高舉起胳膊捏著血袋讓血液灌進去的速度更快一些。
鄭仁指揮普外科的兩個醫生擺體位。
臀腰部墊高,鄭仁估量了一下位置,又加了一個折疊起來的無菌單,這才招呼其他人把小患者抬到手術臺上。
擺好了體位,一個小大夫去刷手,來消毒。看樣子,他做這些事情已經很熟練了,沒用鄭仁告訴。
隨著新鮮冰凍紅細胞被灌進去,鄭仁看到患者的血壓漸漸升高。雖然很緩慢,但這是一個比較好的趨勢。
“吸引器,備好了么?”鄭仁問到。
“好了。”
“幾臺?”
巡回護士怔了一下。
“要兩臺負壓吸引器,不夠的話,把移動式的吸引器給挪過來。”鄭仁道。
護士有些懵,但還是按照鄭仁的話去做。
“再開個包,兩個吸引器!”鄭仁叮囑道。
“好!”
“大長鉗子消毒了吧。”
“正在消毒,10分鐘后就好。”
“止血紗布,有沒有?!”鄭仁又問到。
“老師,有。”一個普外科的小大夫怯生生的回答道。院長在,他連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
“先拿20塊。”鄭仁道,“速度要快。”
20塊……這是要用止血紗布充填么?普外科的小大夫怔住了。
鄭仁也不客氣,刷手上臺,直接站到了術者的位置上。
開臺時間比自己預計的晚了至少10分鐘,耽誤很多事兒了。這事后要是再客氣,患者能不能熬住真是很難說。鄭仁瞄了一眼監護儀,生命體征平穩。
又看了一眼呼吸機,各種系統參數,情況也穩定。
消毒,大紗布擦干,鄭仁一刀下去,取右側腹直肌旁切口,15cm,不多不少。
“電燒、中彎。”鄭仁伸手,說到。
5秒鐘后,電燒遞到手里。
鄭仁也沒辦法,他心里已經后悔了無數次。
每一個步驟都延誤幾秒鐘,積累到最后,是一個極大的數字。
電燒止血,逐層分開,到了腹膜處,做腹膜保護。
“吸引器。”
這時候,巡回護士和劉旭之剛把吸引器給搬過來。
“汪院長,去幫忙。”鄭仁很不高興的說到。
汪院長杵在自己身后,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這么一個壯勞力,不用的話多可惜。雖然他在焐血,但用腋窩夾著一樣可以焐熱,不耽誤干活。
聽到鄭仁的話后,汪院長開始怔了一下,隨即幫著護士把吸引器收拾好。
鄭仁拿著一個戴套的吸引器,把夾腹膜的鉗子交給對面的一助,用手術刀輕輕一點腹膜,切開一個小口,還沒等鮮血涌出來,便馬上把吸引器懟了進去。
呼呼呼,低沉的聲音傳出來。暗紅色的血液無窮無盡的吸出來。
“另外一臺吸引器,抓緊時間。”鄭仁的語氣不知不覺中嚴厲了很多。
1分鐘后,第二個吸引器被塞了進去。
一肚子血很快被被吸走,打開腹膜,大彎拉鉤拉開腸道,盆腔里一根锃亮的電鍍管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就是罪魁禍首,鄭仁先觀察了一下電鍍管周圍的動脈。
因為是栓塞術后,動脈出血都已經止住了。
這一點鄭仁可以保證。
都是盆腔動靜脈叢出血,抗震救災的時候,重度骨盆骨折的患者情況要比這個小女孩兒重多了。
劉旭之第一次親眼看到重度骨盆骨折介入術后的解剖效果。
的確是親眼觀看,那股子血腥味、內臟的味道直嗆鼻子。劉旭之感覺暈乎乎的,略有些惡心。
平時他一個放射科的醫生,都跟沉重、冰冷的機器、和看不見的放射線打交道,哪有機會看解剖。
昨天晚上的解剖,是他看過最清晰明了的講解。而今兒,竟然直接看到了重度骨盆骨折栓塞術后的效果。
從前,劉旭之只知道栓塞后患者就活了,不會出很多血。
可是親眼看到栓塞效果,真是一目了然啊!
白色的血管壁有氣無力的低垂著,像是纖維條索一樣。看粗細,劉旭之覺得要是沒有介入栓塞術的話,一開腹,血肯定就直接上房了。
“止血紗布、大紗布墊。”鄭仁伸手,護士連忙打無菌包裝袋,小十秒鐘后,止血紗布和大紗布墊交到鄭仁的手里。
用止血紗布覆蓋破損的靜脈叢,大紗布墊壓迫。
“鄭老板,這能行么?”劉旭之看見止血紗布鋪上去就染了血色,覺得心里沒底,忽然問道。
“咱們在蓬溪鄉做了多少臺骨盆骨折的栓塞手術,不用開刀,都能止住血,沒事的。”鄭仁開始探查腸道的破損,解釋道:“動脈壓力是用汞柱來標注的,靜脈壓力是用水柱來標注的,壓力不一樣,差了很多。”
劉旭之有些迷茫,心里琢磨要把這個記下來,回去好好翻翻書。
“那為什么要開刀看啊。”劉旭之馬上又想起一個無法解釋的點。
“老劉,患者腸道有破損啊。咱這是剖腹探查,修補腸道。因為靜脈有出血,順便就看一眼。”鄭仁有些無可奈何的解釋道。
這還要問,老劉的水平也的確是很一般了。不過他是放射科醫生,也能理解。
“……”劉旭之把這事兒給忘記了,臉一下子就紅了。太緊張了,實在是太緊張了,把這茬給忘了。
“順便看一眼,壓迫止血,患者出血會少一些。”鄭仁道:“剛才吸出去大概2500ml新鮮不凝血,還有幾個血塊,算是300ml,患者出血量太大,能少點是點。”
這么精確?劉旭之悄悄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負壓吸引瓶。
兩個瓶子里的液體數量合起來,2550ml左右。劉旭之心里感嘆,鄭老板手上也太有數了吧。
“肛腸科,你們有么?”鄭仁問到。
汪院長搖頭。
“那有痔瘡的患者,怎么辦?”
“都是普外科做。”汪院長回答道。他看了手術,從鄭仁和劉旭之的對話里感受到一股子極為專業的力量。他對鄭仁的認可越來越強烈,甚至有了一種無可言明的依賴感。
別看人家年輕,真心不愧是912的教授啊。搶救手法熟練,動作迅速,就是太兇殘了一點。
不過急診搶救,也能理解。
“你們能做……”鄭仁問了半句,就頓住了。
對面兩個普外科的醫生一臉迷茫,看著電鍍鋼桿,甚至有些畏懼的神情。
靠他們,肯定是不行的。
這一刻,鄭仁分外想念蘇云。
手術不是一個人做的,尤其是這種嚴重復合傷的情況下。還記得在海城市一院里,有一個被鋼筋貫穿的患者。最后鋼筋是蘇云拔出去的,隨后縫合。
現在,只有自己。
下次,一定不能放這幫家伙走,鄭仁心里很苦惱。
自己不斷叮囑自己,但不知不覺中還是飄了啊,潛意識里認為能搞定一切,可是等上臺就開始后悔。
要是謝伊人、蘇云、楚家姐妹都在的話,怕是現在手術差不多做完了。
鄭仁深刻的自我反思,但是手上并沒有慢,他開始探查、縫合腸道。
因為金屬頭不是很銳利,腸道損傷并不重,所以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腸道有六處破損點,鄭仁逐一縫合。隨后拿走大紗布墊,見覆蓋處的盆腔靜脈叢出血止住。
要是有巨大的破損、斷裂,可以結扎。但鄭仁探查了一遍,沒有這種情況,省了點力氣。
“汪院長?你能把電鍍桿拔出去么?”鄭仁問到。
“……”汪院長往后退了兩步。
“老劉?”
“我……試試。”劉旭之的手有點軟,他一個放射科的醫生,腹腔內臟器和鮮血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已經讓他要吐了。
還要把這么長的電鍍桿拔出來?
他努力的讓自己的手不抖,但隨即一股尿意上來。
“鄭老板,我……那個……尿急……”劉旭之的臉紅的像是猴屁股一樣。
這時候說出這種話,簡直就是逃兵。雖然他經歷過抗震救災,見過好多,但現在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直面。
雖然是大夫,可是大夫和大夫是不一樣的。
鄭仁見老劉慫了,也沒有勉強,看著對面四助位置上的醫生,道:“你,去把電鍍桿拔出去。戴手套,小心別傷到人。尤其要小心,別傷到自己!”
“嗯。”普外科的醫生多少也見過急診大搶救,這點膽色還是有的。
“拔下去后,用大紗布填塞,一會我做完腹腔,就下去止血、縫合。”鄭仁嘆了口氣,說到。
一小時三十二分鐘后,手術結束。
劉旭之看的兩只腳發軟,腿有點抖,站都站不穩。
“汪院長,這個,你給家屬看一眼吧。”鄭仁帶著無菌手套,掂量著半截電鍍桿,說到。
汪院長也是有點慫了,但還是強撐著戴上一副手套,勉強咧出一個笑臉。
鄭仁看著監護儀上的血壓已經恢復到毫米汞柱,心里安慰。系統給出手術完成度是95%,雖然沒有到100%,卻也足夠用了。
他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要是所有靜脈叢都吻合了,手術完成度就能到100%。但鎮醫院沒有顯微鏡,也不會有那么細的血管縫合針。
因陋就簡,能做到這個程度,鄭仁就已經很滿意了。
劉旭之一臉不好意思的陪著鄭仁去換衣服。剛剛被嚇尿了的事情,劉旭之現在想起來還覺得不好意思。
“鄭老板,剛才我……”
“沒事。”鄭仁笑了笑,“你又不是干外科的,不習慣也是正常。不過今天盆腔的解剖結構,你看清楚了么?”
劉旭之使勁點頭。
要說有什么重大收獲,能看見盆腔動靜脈叢的生理解剖,是他最大的收獲。況且不光光是生理解剖,還是動脈栓塞后的解剖情況。
“我估計今天看到了解剖結構,回去反思一下,你的水平能漲一點。這種機會不會很多,老劉你的運氣還是不錯的。”鄭仁笑道。
“差不多。”劉旭之還是沒有信心,“對了,鄭老板。過兩天做二期手術,怎么辦?”
“你不是自己做過一例了么,應該沒什么問題。”
“我這不是還有點擔心么。”劉旭之小聲說道。
“哦,我看看有沒有時間,要是沒時間的話,我會讓教授來或者讓柳澤偉過來。”
劉旭之這才放心。
劉旭之自己倒也能做二期手術,畢竟看了無數臺手術的直播,照著做唄,大不了慢點。
可是有人指導和自己摸索,是完全不一樣的。他還擔心鄭老板一期手術做的好好的,自己二期再給做呲了。
“鄭老板,我這兩天好好總結一下,然后自己試試再做兩臺tips手術。”劉旭之很堅定的說到。
“加油。”鄭仁給他打氣。
走廊里有吵鬧聲,鄭仁也沒有抬在意,估計是汪院長給患者家屬看那個電鍍桿后,家里情緒有些失控。
這都是正常的。
誰家孩子不是爹媽生、父母養的。
尤其是獨生子女,驟然遇到大變,再親眼看到電鍍桿,情緒沒波動是不可能的。
換著衣服,劉旭之猶豫起來。臉上表情不斷的變化,最后他下了極大的決心,表情都有些猙獰。
“鄭老板,您那面……我說假設……要人干活么?”劉旭之心里忐忑,最后還是憋出來這句話。
“嗯?”鄭仁楞了一下。
既然開了頭,劉旭之說起來也暢快多了。
“鄭老板,您看我這里風雨飄搖,說句實話,我都不知道明天還有沒有工作。”劉旭之很苦惱,低著頭,“要是醫院改制失敗,我除了介入手術,像是閱片之類,別的技術都一般。但我們這兒太小,大家都不知道介入手術是什么。”
看著劉旭之頭發灰白,腰已經佝僂的直不起來,早已經被生活盤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銳氣。剩下的只是為了家、為了孩子、為了活下去的那種堅持,支撐著這幅軀殼。
鄭仁心里有些凄然。
沒有是非,只有生命的尊嚴與生活的壓力。
他很認真的想了想,最后說到:“你把tips手術拿下來,這面先盡量做。要是真的沒地兒吃飯了,我給你介紹個活。”
劉旭之肩膀一陣顫抖,沒有馬上抬起頭,而是低著頭,聲音嗚咽的說到:“謝謝,謝謝。”
“相識就是緣分,咱們怎么說也是一個戰壕的戰友。”鄭仁笑著拍了拍劉旭之的肩膀,道:“不過要去帝都,也是暫時。之后會不會去其他地兒,還說不定。但是收入水平應該比你現在高,具體多少可能要看工作量。”
“鄭老板,我認干,能吃苦。”劉旭之聽鄭仁這么說,急匆匆抬起頭,眼圈紅呼呼的,眼淚都沒來得及擦。
要是沒有醫院改制的事情,劉旭之即便是有這個想法,也不會和鄭仁說。
眼看著手術已經做完,鄭老板馬上就要走。下次再見面,不知道要等什么時候,再不說怕是沒機會了。
在這一刻,一切尊嚴都不復存在,支撐著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忽然間的情緒失控,讓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淚流滿面。
“你看你,出息的。”鄭仁把劉旭之換下來的隔離服遞給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有手藝,還怕啥。”
“我……”
“我問你,tips手術,在1年前,全國有多少人能做下來?”鄭仁很認真的問到。
“……”
“所以么,你不應該沒飯吃。我知道,你這個歲數上有老,下有小,想要拖家帶口去另外一個城市生活很難。但你水平在介入學科里算是中等……沒事,等你要是去帝都打工,我敲你十臺八臺手術,你好好琢磨一下,水平還能進步。”
劉旭之胡亂的擦干眼淚。
“林姐那面有美容項目,我趟趟路。手術成熟了之后,那可是大肥肉,林姐不會總分給我一大塊。但塞兩個人過去打工,她樂不得的。”鄭仁雖然不說,也不管,但是心里想的明白。
“栓塞胃底、胃左動脈。這種手術,對于你來講,根本不算事兒。但術式還不成熟,你先別急,我打磨一兩個月,成熟后你過來學就行。”
“林姐是誰?”劉旭之恍惚問到。
呃……鄭仁扶額,自己見老劉動情,情緒也略有激動,忘記劉旭之不知道林嬌嬌的事兒來了。
“現在應該是全國最大的正規醫美行業的龍頭了。”鄭仁笑道:“以后肯定要正規化的,到時候一臺手術手術費給你千八百的,你一天做十個,還不夠花么。”
一張大餅落在劉旭之的頭上,直接把他給砸懵了。
“不用那么多,不用……這個……太多了。”劉旭之喃喃的說到。
鄭仁笑了笑,要是蘇云在,怕是會吹口氣,懟他兩句。看老劉這個沒有見識的樣子,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價值所在。
扭曲的價值觀,讓這么一個本來應該受到尊重、有很好生活的人被壓的喘不過氣來。以至于老婆拎著搟面杖,為了幾千塊的私房錢追打到醫院來。
生活,還真是沒地兒講理去。
“你先把附近需要做tips手術的患者都給做了,練練手藝,到時候咱們再說。”
劉旭之羞愧的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只是沉默的跟在鄭仁身后走出更衣室。
不會表達,不知道該怎么表達,這種中年老男人要不是有什么大機遇的話,在時代的浪潮下會被拍成渣。
出了門,一個人影直接撲了過來。
鄭仁嚇了一跳,腦子里還在琢磨什么時候能用真實之眼看看胃底、胃左動脈栓塞術的問題,沒有注意到還有什么情況。
“大夫,謝謝,謝謝。”質樸的患者母親不知道該怎么感謝,跪在鄭仁面前,說了兩聲謝謝后,抱著他的腿開始嚎啕大哭。
這……鄭仁連聲安撫,但情緒的發泄總是要有時間的。之前面對可能喪子的女人,在混亂、半清醒、焦躁等待后,看到電鍍桿并告知手術成功之后,情緒終于崩潰了。
鄭仁估計自己跟她說什么,她都不會聽。此時此刻,她的腦海里應該是一片空白。
真是很無奈的,鄭仁向汪院長尋求幫助。
汪院長拉著患者父親過來。
男人沒有拉自己媳婦,而是很認真的深深鞠躬,“大夫,謝謝您,您救了我們一家子。”
“沒事兒,趕巧了。”鄭仁笑了笑,說到。
“大恩大德,說什么都是多余的。”男人上去拽他媳婦一把,沒拽動。隨后踢了一腳,罵道:“人家大夫累了,要去休息,你趕緊起來。”
范濤就站在不遠處,也不著急,只是看著。他很少看患者家屬,更多的目光放在史密斯的身上。
鄭仁無奈,制止男人繼續踢他媳婦,努力安撫了小十分鐘,才從女人的胳膊里掙脫出來。
急診大搶救結束,暴躁的綠巨人變身回來,重新溫文爾雅。
“范先生,咱們走吧。”鄭仁招手,說到。
“嗯。”范濤話不多。
“老劉,微信聯系。汪院長,省里的專家來了么?”鄭仁不放心,又問了一句。
“很快就到。”汪院長道。他偷眼看范濤,隱隱畏懼。
鄭仁安下心來,跟著范濤離開。
“鄭醫生,請您稍等一下。”史密斯總裁連忙喊道,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
“嗯?”鄭仁斜睨,一點好臉色都沒給史密斯總裁。
史密斯總裁有些尷尬,不過這里面的事情他都親眼目睹,由不得他不低頭。
無論是公司上層的壓力,還是學術圈里那些有地位的專家、教授的態度,這位年輕的鄭醫生都刷新了史密斯總裁的認知。
“我深刻反省了我的錯誤。”史密斯總裁換成七分熟的漢語,用和領導匯報的口吻說到:“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深表遺憾。我向您保證,在華銷售的業務會全面整頓的。”
說著,他的腰彎了下去,很認真的說到:“這面的銷售經理,已經被開除了。”
鄭仁瞥了一眼,沒看到昨天遞給自己名片的年輕人,點了點頭,招呼范濤離開。
史密斯總裁聳了聳肩膀,一臉憤怒與沮喪。
他不敢招惹這位自己看不出深淺,卻能讓獨立董事把電話打到總部、又能把一種國際介入領域的大手拎到偏遠山村的年輕人。
只能看著年輕的背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
回去和獨立董事好好解釋一下這件事兒吧,真是飛來橫禍,和自己有什么關系?!史密斯心里恨恨的想到。
樓下停著一臺牧馬人,方方正正的,極少的電子元器件,透著一股子簡單、硬朗。
“鄭老板,請。”范濤把鄭仁讓到副駕位置上,便發動了車子。
轟鳴聲響起,鄭仁覺出一些異樣。
“改裝過的?”
“嗯。”范濤應了一聲。
“沙漠里的路不好走,民用車輛會陷進去。就算是改裝過的,有些路也要避讓。”范濤的聲音很厚重,和這臺改裝后的牧馬人很搭。
“我還以為是小沙漠,半個小時能走到中心的那種。”鄭仁笑了笑。
又不是去羅布泊,也不是去撒哈拉,這面能有什么大沙漠。但鄭仁的想法很明白是錯誤的,這臺牧馬人無聲的告訴他事實真相。
車里空間很大,鄭仁坐了上去,感覺車座椅有些硬,和小伊人的沃爾沃xc60截然不同。不過無所謂了,有人接自己去沙漠,還有什么好挑剔的?
他擺出一個很舒服的姿勢,緩解因為長時間站立導致的雙腿靜脈回流不暢。
隨著雙腿的活動,鄭仁可以感覺到腿部大隱靜脈有些細微的變化。
平時多注意,老了才不會像魏主任一樣穿絲襪。
一個大老爺們,穿絲襪真的很古怪,女裝大佬鄭仁并不反對,但自己變身成女裝大佬就覺得有些怪異。
“小沙漠沒意思。現在是春天,有些星星看不見。”范濤道:“考慮您還要回帝都,時間上可能會有些問題,我和蘇云蘇醫生商量了一下,回去的時候就不坐飛機了,由我這面派車送。”
“哦。”鄭仁對此毫無感覺,反正也不是很遠,七八個小時的車程。要是為了趕飛機,反而會耽誤更多時間。
“鄭老板,今兒的小女孩搶救的還算順利么?”范濤沉默了一會,勉強找到一個話題。
他也不擅長聊天,和自己一樣。這個生硬的話題,尷尬的氣氛,讓鄭仁有了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還好,雖然配合的不默契,但是有無菌手術室和消毒過后的器械,就足夠了。”鄭仁回答道。
鄭仁回答問話,基本不會用疑問句,也不會留下一個線頭,讓對方輕易的撿起來。從而找到話題,聊的很輕松,很開心。
話題終結者的稱號,鄭仁至少是大師級的。
范濤很直率,面對終結的話題,他沉默了很久。
西林鎮不大,十多分鐘就行駛出鎮子,在一條筆直的公路上,牧馬人飛速行駛。
雖然是四月天,但周圍綠色卻還是不多,黃色、白色斑駁的出現在大地與天空之間,略顯蒼涼。
十多分鐘后,范濤才緩緩問到:“鄭老板,我哥的手術,有把握么?”
“毛主任的手術我只看過一次,水平很高。楚淮楠先生的主動脈夾層動脈瘤不重,只要下一個支架就可以了,危險不大。”鄭仁道。
“我哥說想找你做手術,現在在病房等你回去呢。”
“……”鄭仁楞了一下。
“他脾氣倔,我們沒法勸。”范濤沉聲道:“我也知道等幾天的風險并不大,但還是有些擔心。”
鄭仁想起那個穿著中式對襟外衣的老者,為什么非要等自己回去做手術?只是下一個胸主動脈支架而已,這種手術的難度太低了吧。
“楚先生已經住院了?”鄭仁問到。
“嗯,估計你這面還沒到,他就已經住院,做術前準備。”范濤道:“其實按照我的想法,是把你直接送回帝都,先做手術。至于這面,我的人會安排鄭老板你的團隊所有成員玩的很盡興的。”
“……”鄭仁無語,設想范濤說的情況,心里一陣惡寒。
“至于鄭老板你要是也想玩,我在智利有朋友,可以安排你去阿塔卡馬沙漠好好玩1周的時間。
那面有世界最多的天文觀測站,而且南半球也能看到北半球看不到的很多星座。理論上來講,要比這面好玩多了。”范濤目視前方,很認真的說到。
聽起來是很好,鄭仁對阿塔卡馬沙漠有印象,那里位于智利、阿根廷、秘魯三國之間。
要是時間充裕,完全可以在沙漠游玩,盡興之后再去潘帕斯草原吃十英里的牛排……
那感覺,真的是很棒的。
但被人用半綁架的方式回去做手術,鄭仁對此用表情表達了不滿。
“后來營子堅持說不行。”范濤笑了笑,“我現在處于患者家屬的角度,有些想法,咱直接說,但還請鄭老板你別在意。”
鄭仁點了點頭。
這句話要算是威脅自己的話,還真就捅到軟肋上了。患者家屬,那就沒什么好辦法了。
雖然知道是開玩笑,但他的笑容還是僵硬了少許。
“實話實說。”范濤臉上的肌肉硬的像是巖石,連笑容都沒有一絲柔軟,仿佛亙古不變一般,“原本我知道這個消息后,想要帶我哥去美國做手術。我見過主動脈夾層的患者,從床上坐起來,臉色就白的和紙一樣,然后就死了。”
“但營子說,你在梅奧診所是客座教授,前一陣子還在梅奧診所講過課。”說著,范濤側頭看了鄭仁一眼,仿佛他還不肯相信宋營的話。
鄭仁看著太年輕了,年輕的不像是自己能動手做手術的大夫。
“嗯,也算不上講課,就是收到梅奧一個課題組的郵件,去幫他們解決某個醫療上的問題。”鄭仁看著窗外的戈壁,淡淡說道。
“我本來是不信的。”范濤很坦誠的說到,“但剛好遇到急診搶救,我了解了相關的情況,對鄭老板的手術水平有了一個基本的判斷。”
鄭仁覺得這貨比自己還要直白,這些話說出來的確很討厭。
月底加更,這個月稍早點,月底加更六天。
大聲吼出來!
求月票!
求下月保底月票!
簡單說說今兒的章節。
很明顯,重點在于口對口吸痰。
之前寫過腸道梗阻下支架通開的手術術式,大家都說受不了。
但在我看來,口對口吸痰,才是真心受不了的。
我臨床20年,做過兩次,不想回憶……
這個章節,本來設計在海城急診科,但因為身體、心理不適應,所以沒寫。
后來猶豫了很久,覺得總是想寫不寫,似乎回憶的次數更多。
嗯,人生么,就是這么無奈。
救人的時候,沖上去,是不顧一切的。
醫生不容易,鄭老板也不容易。
有人說沒有這種醫生,從技術的角度來講,的確沒有。但精神層面,比比皆是。
敗類哪里都有,無論哪個行業,但絕對只是少數。以偏概全,就不好了。請相信我,絕大多數醫生都是鄭老板這種,當然能力是趕不上鄭老板的。
口對口吸痰,沒描寫的很詳細,真心受不了,寫的時候耳邊有平車的聲音、呼吸機報警聲、患者家屬哭泣聲……
嗯,章節解釋到這里,翻篇了,以后再也不用想了,頓時覺得海闊天空。
呼啦啦~
說一下加更計劃。
月底26-31號,每天七更,時間比從前月底加更更長,數量更多。
求月票,求下月保底月票,重復就是美的。
還欠了好多盟主加更,我愁的一綹一綹薅頭發啊。(注,這句話是張小花大人說的)
不是不會算數,而是最開始自己覺得不會有那么多盟主打賞。
結果到現在,自己直接傻了眼。比如說蕓澗ˇ猶霧大人一個盟主一個盟主的打賞,竟然快兩個白銀盟了。
下面還有臨淵何羨魚大人的打賞,也快一個白銀了。
按照之前說的,肯定是不行。畢竟李逸飛大人四個白銀加更就更了那么多章。
總之,我再想辦法。態度肯定是端正的,而且估計九月下旬開始集中還盟主加更。
雖然比說的要有些出入(主要是我不會算數),但態度端正,站穩任打,最終不會虧欠太多的。
最后,懇請諸位追更的書友每天給鄭老板比個心。一天2000點,有兩個月,鄭老板就能過生日了。
積少成多,積沙成塔,水滴石穿,繩鋸木斷。
如上。
最后還是要求月票,求下月保底月票。
此致
敬禮
熊初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