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化氫中毒……
林淵腦子里出現這么一個診斷，與此同時她的心都開始抖了起來。這個診斷是那么的恐怖，鬧不好真的要出人命的！
她當機立斷，用盡全身力氣轉身搖搖晃晃的走出去。
硫化氫是一種具有刺激性和窒息性的無色氣體。
低濃度接觸僅有呼吸道及眼的局部刺激作用，高濃度時全身作用較明顯，表現為中樞神經系統癥狀和窒息癥狀。
硫化氫具有“臭蛋樣”氣味，但極高濃度很快引起嗅覺疲勞而不覺其味。
林淵的思維平面鋪開，扎實的基本功讓一些相關的記憶碎片出現在眼前。
高濃度的硫化氫會導致猝死，死亡的時候可以呈現出電擊樣的特征。一想到自己“死”像難看，林淵似乎清醒了一點點。
肯定是自己好奇看辣椒，距離的近了一些，擋住通風設備，這才導致大量硫化氫被吸入體內。
林淵手腳酸軟，用盡全身力氣，到最后幾乎是昏迷在屋子里，才在最后的時刻走出去。
一屁股坐在地上，林淵大口的呼吸著不是很新鮮的空氣。
不管怎么說，即便有些異味，也沒有直接聞一鼻子的硫化氫來的酸爽、致命。
“誰呀，把那個屋子的門打開，怎么不知道關上！”一個巡回護士聞到異味走過來，大聲的呵斥了兩句，用手捂住鼻子，把門關上。
“喂，你沒事吧。”巡回護士見林淵坐在地上，很不舒服的樣子，居高臨下看著她，不耐煩的問到。
這不一定是哪個帶組教授帶來的研究生，一點規矩都不懂。病理室那是能隨便去的地兒？這個屋子，那是能隨便看的么！
可憐兮兮的，其實說穿了都是自己作的。
“哪個組的，你老師沒和你說來手術室別亂看？”巡回護士呵斥了兩句，見林淵狀態不對，一聲不吭，她開始擔心起來。
巡回護士轉身拿了一個氧氣袋，開始給林淵吸氧，并找其他人來幫忙。
鄭仁的手術已經結束，用覆膜支架把支氣管給堵上，進行抗炎、對癥治療就可以。
患者的肺葉算是保住了。
對此，躺在手術臺上的患者一無所知。
他甚至認為自己能走回去，根本不需要躺在平車上。
“誰家的學生昏過去了！”巡回護士大聲喊道。
蘇云左右看看，疑惑的走出去，一眼就看到林淵坐在地上，背靠著墻，在努力的吸氧。
“老板，林淵出事兒了！”蘇云大步走去。
鄭仁楞了一下，馬上反應過來這貨應該是太好奇，去看取出來的異物。
瞬間，鄭仁哭笑不得。
這姑娘好奇心也太旺盛了吧，都說了直接送病理，誰都不許看，她還想看看。
這一看，就看出事兒來了。
鄭仁回憶起來林淵剛來醫院組的第一天，有一個腸道畸形的患者，自己下了支架后做手術切除。
當時沒什么事兒，最危險的是看見林淵用卵圓鉗子“捅咕”切下來的腸道。
幾十年的宿便、說不定多久的氣體……
這要是捅破了，估計手術室里的人都要緊急搶救。
可千萬別有事兒，鄭仁大步走出去，看見林淵的系統面板有點紅，但沒什么診斷，這才放了心。
以后估計這貨會老實一點，什么都想看，她咋就那么好奇呢。
好奇害死貓，不知道么！
“李姐，是我們組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蘇云馬上跑過去，和巡回護士說話。
他的態度極為和藹，換了一個人似的。求人辦事就要有求人的樣子，這一點蘇云心里極有逼數。
“云哥兒，好好帶新人，這要是暈死在屋子里，再有人沒看里面直接把門關上，估計人就死了。”巡回護士也沒好意思多說什么，只是“簡單”說了兩句。
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但概率也不大，畢竟有大功率的排風扇一直在抽出有毒氣體。
鄭仁搖了搖頭，走過去。
蘇云把巡回護士送走，隨后鄙夷的看著林淵，用腳尖輕輕碰了碰腿，問到：“老板，林淵會不會熏傻了？”
“不會吧。”
“電擊樣死亡，你看她像不像。”
“沒事，吸會氧氣就好了。”鄭仁道。
“喂，還活著吧。”蘇云蹲下，像是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一樣看著林淵。
“還活著……”林淵有氣無力的說到。
“嘖嘖，命挺大啊。”蘇云毫不猶豫的直接打開嘲諷模式，“前幾年，釜山有個19歲的學生，就是因為硫化氫中毒導致腦死亡的。”
“……”林淵實在沒有力氣和蘇云互懟。
本來就懟不過，現在腦子還短路了。
她努力的吸著氧氣，讓自己盡快的恢復。
“幸好你自己出來了，這要是暈死在里面，口對口人工呼吸都不能做。”
“嗯。”鄭仁順口說到：“大量的硫化氫會進入搶救者的呼吸道，造成二次損傷。”
“嘖嘖，人家是內急，必須要上廁所，你這是作死。小林子啊，你這花樣作死，可是厲害。老板，我覺得她體內血液里面含有硫離子的濃度至少每毫升2mg以上。”
“沒那么高，估計也就1.6mg左右。”
“你猜現在小林子的血抽出來，是不是都有臭雞蛋味？”
“……”林淵馬上感覺到自己肺部血氧交換都出了問題，呼吸出來的氣體都帶著一股子濃郁的臭雞蛋的氣味。
“嘔……”林淵開始干嘔。
“別鬧！”謝伊人跑過來，蹲在林淵身邊，輕輕的拍著她的后背。
“嘖嘖，老賀，要不上呼吸機，把意識給打沒了，給30分鐘的純氧吧。”蘇云繼續看熱鬧。
反正也沒事，而且林淵連嘴都沒法還。
這時候，簡直就是天賜的痛打落水狗的機會，蘇云不會放棄的。
“去躺一會吧。”鄭仁道，“老賀，拉個平車來。”
“我坐一會……一會就好。”林淵努力的、倔強的硬撐著。
“別理她，她腦子被硫化氫熏的不好用了。”
“沒什么好治的，好好歇歇。伊人，你知道……算了，我聯系孔主任吧。”鄭仁說到。
正說著，一陣慌亂的聲音從9手的位置傳出來。
鄭仁隱約聽到放平……按壓的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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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幫忙！”麻醉師打開術間的門，大聲的吼道。
鄭仁毫不猶豫直接轉身一溜小跑，直奔9手。
“伊人，看好林淵。”他匆匆忙忙的，只來得及留下一句話。
蘇云也顧不上痛打落水狗，和鄭仁一路跑了過去。
老賀拉著平車走到一半，看見鄭老板和云哥兒跑走，知道是出事兒了，馬上放開平車，也跟著跑了過去。
方林剛剛拉著患者出來，聽到9手里傳來慌亂的各種儀器報警的聲音，他也想要去看一眼。
“帶患者趕緊走！”蘇云瞪了方林一眼，和鄭仁跑進9手。
患者可是局麻，術后張羅著要走回去呢。這要是看見術中意外，不可測的風險太多。
鄭仁大步走進去，抬眼觀察心電監護。
心電監護上顯示的心率為室顫，就看了不到3秒鐘，心率從50次/分已經降到了35次/分。
“把人放平。”鄭仁沉聲道。
麻醉師把著氣管插管，幾個人協力把患者放平。此時，心臟已經驟停。
蘇云直接開始胸外心臟按壓。
“腎上腺素1mg，阿托品0.5mg靜脈注射。”鄭仁瞇著眼睛看患者，嘴里下著醫囑。
他根本不管此時站在手術臺上的人到底是誰。
祝教授也被眼前的情況驚呆了，食管癌手術，術中患者呼吸循環驟停，這是怎么回事？
鄭仁把無菌單拽下去，患者頸部清晰可見皮下氣腫。
和系統面板相互對照，鄭仁心里有數。
“甲強龍，40mg，靜脈注射！”鄭仁繼續下醫囑。
急診急救的時候，只要有一個人自信滿滿的指揮搶救，一般情況下，其他人都不會質疑。
“冰帽。”
“腎上腺素！”
“多巴胺8μg·kg/min泵入。”
“先推一支多巴胺。”
“老賀，檢查呼吸機的管道。”
“阿托品0.5mg。”
一條條醫囑下達，整個手術室里沒有了慌亂與忙碌，所有人開始動起來。
術者祝教授和他的助手雙手平舉在胸前，看的傻了眼。這搶救，也太熟練了。
患者有皮下氣腫，有可能是呼吸機管道出現問題，更有可能的是手術剝離的時候把氣管給弄破了。
弄破氣管，還沒注意到……
“麻醉師，手控操作。”鄭仁繼續說到。
3分鐘后，患者呼吸循環穩定，但SpO2持續在74%～82%波動，波形間斷出現，手控呼吸發現存在漏氣。
“鄭老板，管道沒問題。”老賀最快的速度檢查了一遍管道后報告到。
“術者，給患者胸腔注射生理鹽水1000ml！”鄭仁不認識今兒做手術的祝教授，他直接用術者做稱呼。
巡回護士馬上打開生理鹽水的瓶子，祝教授怔了一下。
闖進來的人是鄭老板，祝教授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他心里清楚，自己只有資歷、年紀比鄭老板深，真說手術，別提現在自己已經老了，即便是年輕的時候水平處于巔峰期也趕不上他。
祝教授心中各種情緒交雜，說不出來那種滋味。
不過他邏輯判斷，知道鄭老板要干什么，還是接過注射器順著戳卡往胸腔里打生理鹽水。
患者從側臥位改成平臥位，水肯定是打不多。祝教授估計著往胸腔里打生理鹽水的量，覺得要冒出來。
“扶著氣管插管，體位高一點。”祝教授在胡思亂想著，鄭仁的聲音已經傳來。
“老板，心率暫時穩住了。”蘇云道，“抓緊時間，通氣量也不可能長時間這么低。”
“刷手。”
鄭仁走去刷手，速度很快，能看出來他心里焦急。
祝教授把1000ml生理鹽水都打進去后，鄭仁和蘇云已經刷手回來。
“老板，你穿衣服，我再消一遍。”
呃……這是……祝教授怔了一下。
這是要搶自己主刀的位置！他心里羞愧交加，特別憤怒。
可光是憤怒是沒用的，手術已經出了紕漏，鄭老板是來救火，而不是來羞辱自己。
這一點祝教授清楚。
藥，再苦，也得咽下去。誰讓手術是自己做出問題來的呢！
鄭仁換了衣服，直接站到祝教授的身邊，接過腔鏡設備，“手控呼吸，現在來。”
麻醉師小心翼翼的捏著皮球，做著手控呼吸。
腔鏡鏡頭在水里找到氣管的位置，鄭仁看著屏幕。很快在氣管隆突上方約4cm出現約0.5cm破裂口。
隨著麻醉師捏皮球的動作，破裂口的位置咕嚕咕嚕有氣泡冒出來。
“老賀，氣管插管再深一點。”鄭仁道。
老賀點頭，他和這臺的麻醉師配合，一面手控呼吸，一邊把氣管插管往下面送。
越過破潰的位置，再次固定氣管插管。
“針，線。”
蘇云站在鄭仁旁邊，把祝教授和他的助手都擠下去。
祝教授心里這個郁悶。
可總不能在手術臺上爭執不是，剛剛患者心跳停了，這要再鬧起來也不好看。
祝教授站在鄭仁身后看著，只看了十幾秒就發現鄭老板手術做的真好。
氣管破裂處很快縫合，鄭仁看了一眼心電監護——血壓125/94mmHg，心率67次/分，血氧飽和度98%～100%。
“行了，就這樣吧。”鄭仁仔細看了一眼腫瘤，心里對祝教授手術問題出在哪里有了了解。
應該不會有問題了，鄭仁轉身下臺。
蘇云微微頓了一下，嘆了口氣，也轉身下來。
“鄭老板，沒事了？”老賀問道。
“嗯。”鄭仁忽然意識到蘇云好像是嘆了口氣。
胸科手術……
“找機會咱們做胸科手術。”鄭仁小聲說道。
“沒事。”蘇云有點沒精神，道：“一個胸腹聯合腔鏡的食管癌手術，沒什么好做的。”
蘇云也知道老板擔心林淵，沒心思做一臺普通的食管癌手術。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出術間。
“鄭……鄭老板，謝謝。”祝教授說道。
“哦，不客氣。”鄭仁回頭微笑，隨后離開。
“咦？林淵呢？”蘇云看走廊的盡頭林淵已經消失，詫異的問了一句。
“應該是緩過勁兒來了。”鄭仁道。
“剛才她怎么了？”老賀在一邊問到。
“硫化氫中毒。”鄭仁道，“長時間硫化氫刺激，嗅覺系統可能不會那么敏銳，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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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管里的異物，竟然能有這個大的味道，差點把人給熏死。”老賀也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腐爛的氣體都在機化、包裹里面，發生連鎖的化學反應。不打開只是少量溢出，問題不大。估計林淵是好奇，打開看了一眼。”鄭仁估計到。
“你說這姑娘怎么就這么好奇呢，自己作死不是。”蘇云鄙夷的說道。
鄭仁想起林淵，有些頭疼。
這算是工傷么？
他拿出手機，找到孔主任的電話，撥打出去。
“主任。”
“有件事兒跟您匯報一下。”
“好，我這就去辦公室。”
說完，鄭仁掛斷了電話。
“你猜主任會不會罵你。”蘇云笑著說道。
“不會的。”鄭仁一點都不擔心，說兩句也死不了人。再說今天這事兒，誰能猜到會發生這么荒謬、無稽、可笑……唉。
從前聽說胃腸的手術，發生過醫生護士都硫化氫中毒的事情，但那很少見，發生的概率太低。
給謝伊人打了個電話，林淵已經送回介入科，在護士值班室躺著歇會。
說是沒什么事兒，謝伊人讓鄭仁別著急。
不著急……唉，鄭仁又嘆了口氣。
隊伍不好帶啊。
自己倒是想不著急，但還是得和孔主任解釋一下。
回去后先看了眼林淵，鄭仁看她系統面板紅色已經開始變的更淡，知道她沒事，安慰了幾句就去孔主任的辦公室。
“老板，沒事吧。”出了值班室，蘇云問道。
“沒事。”鄭仁肯定的說到。
“這事兒鬧的，你以后該嚴一點還是要嚴一點。”蘇云嘮叨著，“一個個都慣成什么樣了，無組織無紀律的。”
鄭仁看了一眼蘇云，覺得最不像樣子的就是他。
連TIPS手術都不上，簡直太過分了。
來到孔主任的辦公室門前，鄭仁輕輕敲門。
“請進。”孔主任的聲音傳進來。
鄭仁推門進去，看見一個腫瘤晚期的患者坐在孔主任辦公桌旁的椅子上，正說著什么。
這名患者的系統面板紅的嚇人，上面的診斷很多，原發性肝癌，肝內轉移癌，肺轉移癌，門靜脈瘺以及骨轉移癌等等。
鄭仁沒看完診斷，簡單估計至少要有七八處轉移并伴有大量腹水。
患者很瘦，肚子很大，不過他精神狀態卻是不錯，和孔主任說著話，臉上掛著發自內心的笑容。
有些古怪，就算是樂天知命，也不至于有這種平和的笑容。
況且他已經到了癌癥晚期，真是沒幾天的活頭。
鄭仁甚至不敢肯定他還能活多久。肝癌晚期有可能上趟衛生間，站起來的一瞬間就直接死了。
也許這個患者下一秒死在孔主任的辦公室里也說不好。
“孔主任，您這有事兒，那我就不打擾了。”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費力。
但整個人很溫和，很從容。從容的像是一個健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不治之癥一樣。
“嗯，那就說到這兒。”孔主任親手把掛在閱片器上的片子拿下來，逐一裝到片子袋里。
鄭仁瞄了一眼，知道這名患者已經到了終末期，沒有任何再治療的必要。
換句話說，也就是到了醫生說該吃點什么就吃點什么的時候。
“回家注意身體……”孔主任習慣性的說了一句，隨后怔了下，苦笑。
“孔主任，謝謝您。”男人倒是很客氣，他臨走的時候還要勉強鞠躬致謝。
只是他的腰一彎，壓力略高，腹水便頂著膈肌，出現呼吸困難。
“別這么客氣。”孔主任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把他送到門口，揮手告別。
孔主任一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這才回到辦公室里。
“主任，那是誰啊，你怎么這么客氣。”蘇云笑呵呵的問道。
“是一個患者，去年來看的病。”孔主任微微嘆了口氣，道。
“哦？”蘇云笑道，“是手術做呲了？”
一般只有手術做的效果不好，最后到了無能為力的時候，才會像孔主任這樣。
“唉，要是做手術就好了。”孔主任背著手走進辦公室里，“坐吧。”
“那是怎么回事？”蘇云見孔主任沒精神，便上趕著問道。
“他去年來看病，沒有家屬，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孔主任道，“那時候你們還沒來。”
說的有點啰嗦，但鄭仁和蘇云都保持沉默，聽孔主任講一件往事。這件事情，很明顯不是什么開心事兒。
“患者的診斷很明確，是原發性肝癌。當時只是中期，介入手術的話有60%的希望能達到5年以上生存。”
“我那時候也沒當回事，給這個患者開了住院單。但他沒來住院，在3天后直接到病區來找我。”
“他問我，這病能不能再挺1年。不用多，1年就行。”孔主任沉聲說道。
鄭仁默然。
肝癌，發現后基本都是中晚期。生存期只有3-6個月，一般人發現之后，肯定要馬上住院治療。
不管什么事兒，都會放下。沒什么能比生命更重要，何況還是自己的命。
發現肝癌，不來住院……這種事情鄭仁也遇到過，基本都是那種沒錢看病的人。
剛剛的中年人雖然腹水很重，像是十月懷胎一樣，但他穿著打扮、平靜溫和的態度、看穿世事的眼神，怎么都不像是做幾次介入手術都沒錢的那種人。
同樣的疑問，也在蘇云心里出現。
孔主任微微嘆了口氣，道：“發現肝癌的時候，他有點懵。回家后仔細想了兩天，他覺得自己能活3年以上的可能性并不大，要給老婆孩子留點什么。”
“……”
“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能把寶貴的時間都用在做手術上。”
鄭仁搖了搖頭。
“做生意的，外面還有一些欠款追不回來。要是好好的，估計他會正常追款，就算是等三五年也沒什么問題。可發現肝癌了，他擔心自己一死，老婆孩子沒什么錢，要過苦日子。”
“所以他放棄當時治療，開始全國奔波，去追討欠款。”
“現在追到了？”
“嗯，可人也不行了。”孔主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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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中年患者屬于一個異類。
人和人的選擇不一樣，只要不后悔就行，別人沒什么好置喙的。
鄭仁沉默的回想他從1年前明確診斷后，一直到現在的全過程。雖然不理解，可是看到他目光里帶著些許看穿生死的淡然與無畏，也沒什么好說的。
求仁得仁？
可以這么理解。
“老板，真的沒辦法了么？”蘇云低聲問道。
孔主任和鄭仁都搖了搖頭。
肝內至少有20個轉移病灶，門脈堵塞，全身多處轉移，連肝移植都沒法做。
病到了這種程度，就是傳說中的病入膏肓。蘇云也知道，但他總是對自家老板有期待，或許有辦法也說不定。
但鄭仁搖頭的動作表明了一切，沒有什么奇跡。
“倒也是個爺們。”蘇云道。
鄭仁點了點頭。
“對了，你們找我是因為林淵的事兒？”孔主任也覺得氣氛有些壓抑，便笑著轉移話題。
“是。今天出了點意外，對不起，主任。”鄭仁抬頭說到。
“有什么對不起的。”孔主任笑道，“沒事。剛剛伊人帶著小林子回來，我去看了一眼，了解了下情況。”
“又不是手術中的意外，小林子也說了，就是她自己好奇，歇會就好。”
孔主任笑瞇瞇的坐在椅子里，完全不把這事兒當回事。
“以后我盡量……”
“別想那么多。”孔主任笑道：“林院長的確和我打過招呼，不過這事兒說穿了是他想來咱們這兒占便宜。不當小大夫，那還想坐我辦公室？”
鄭仁笑了。
“主任，您說得對。”蘇云馬上說到。
“正常工作，今天就是個意外。”孔主任道：“沒誰能避免這些個意外，小心點就好。對了，到底患者的氣管異物是個什么東西？”
“我用支氣管鏡看了一眼，感覺像是腐爛后背包裹的辣椒。”
“嘖嘖。”孔主任一邊感慨，一邊搖了搖頭，“辣椒，進了氣管，還能挺幾年的時間，真是對自己身體毫不在意。”
“是唄，我讀研究生的時候見過有筆芯被吸到氣管里的。”蘇云跟著孔主任的話茬說到。
“一般都是小孩子吃果凍的時候，一部分果凍進去。或者是花生、瓜子什么的。”孔主任笑道，“鄭老板，花生瓜子很好解決，如果要是果凍的話你想怎么辦？”
鄭仁知道孔主任的意思。
支氣管鏡的異物鉗抓取瓜子、花生這些堅硬的物體時是沒問題的。要是換了果凍，一抓就碎，很是頭疼。
“要是第一時間，可以試試海姆立克手法。但我估計果凍進入氣管后，會有一過性呼吸困難、瀕死感，患者劇烈的呼吸導致果凍進的位置比較深。”鄭仁道。
“說了跟沒說一樣。”蘇云鄙夷道。
“幾年前我在海城出急診120的時候，最怕遇到兩類患者。”鄭仁很認真的說到。
孔主任也好奇，還有鄭老板害怕的事情呢？
“第一種呢，就是氣管異物。120急救車到了，患者也沒了。這是沒辦法的，去了之后根本沒有機會急診搶救。”
“第二種，是在家里待產的孕婦。破水見紅的時候給急診科打電話，要120急救去接人。我就擔心拉孕婦上車，孩子就生出來。再有個臍帶繞頸什么的……”
鄭仁的話讓孔主任不寒而栗。
蘇云卻很鄙視，他直接懟道：“平時自己生個孩子多難，有的產婦上臺后得生24個小時。”
“我知道，直接生下來的就像是……有些孩子懷孕了自己都不知道，就在衛生間生了。”
“老板，你要是總想小概率事件，人生沒有樂趣的。”蘇云道。
“但對于醫生來講，大概率事件是沒有意義的。你好我好大家好，患者出院，樂樂呵呵送錦旗。可是一旦遇到小概率事件，就像是今兒林淵去看氣管異物……”
說著，鄭仁苦笑。
即便再怎么強迫癥，有被迫害妄想，鄭仁也不會想到林淵這貨竟然去查看氣管異物，還結結實實的吸了一口硫化氫。
真特么的！
下次上臺，一定要用止血鉗子好好敲她，只要不打出來骨折就行。蘇云說的對，該讓她明白自己在手術臺上說的話絕對不能違背！
“她那是好奇，話說老板，你就不好奇么？”蘇云問到。
“拿出異物的時候我覺得眼睛疼，考慮可能有問題。”鄭仁開始掩飾在系統手術室發生的事情。
好奇之心，誰沒有呢。
這事兒，也不能怪林淵。
“辣眼睛，真是辣眼睛。”蘇云笑著說道。
孔主任笑了，這兩個小子說著說著，話題就偏到了天邊去。
“鄭老板，有件事兒和你說一下。”
“嗯，您說，主任。”
“林院長表達了他想要林淵學習宮內介入手術的想法。”孔主任道。
“是怕做TIPS手術吃線？”蘇云反問，一臉的鄙夷，滿溢出來，三峽大壩都攔不住。
“估計是，而且宮內介入手術屬于新興手術，林院長有他的考慮。”孔主任也沒把話說的太透徹，只是簡簡單單的說到。
一句林院長有他的考慮，足以說明所有問題。
“宮內介入手術屬于金字塔尖的術式，基礎不打牢，根本做不了。”鄭仁道，“先做TIPS吧，我估計2-3年后林淵能開始嘗試宮內介入手術。”
“嗯。”孔主任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面，像是在想什么。
“主任，那沒事的話我們就不打擾了。”鄭仁道。
“去吧。”孔主任笑了笑，“再有一件事，伊美那面的手術量有點大，鄭老板你覺得怎么樣。”
這話問的，語句都不通順。
鄭仁想了想，笑道：“劉旭之手術做的還行，要是您擔心，我找時間去那面再敲他幾臺。”
孔主任微笑，點頭，揮手。
鄭仁會意，轉身出了主任辦公室。
“孔主任對林姐真心不錯。”蘇云出門后小聲說到。
“是擔心那面有問題。”鄭仁道。
“你一本正經的睜著眼睛胡說八道，看著老實憨厚，絕對帶著極強的欺騙性。”蘇云吹了口氣，額前黑發飄呀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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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夢雪做了一個噩夢。
新婚燕爾，她和愛人去馬爾代夫旅游。陽光、海浪、沙灘，一切都是想象中的樣子。溫馨、甜蜜而美好，這就是生活本來的模樣。
可是風云突變，本來陽光明媚的海上狂風席卷著烏云，閃電一層一層密密麻麻的，像是有哪位道友在渡劫。
本來輕柔的海浪在瞬間變了臉，幾米高的浪在瞬間便涌過來。
“危險！”張夢雪大聲喊著正站在海水里看著自己傻笑，像是個孩子一樣的愛人。
可是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的變化，只是站在那里沖著自己傻笑。
溫柔的海風、海浪已經變成一只猛獸，瞬間把他給吞噬。
張夢雪淚流滿面，她努力想要抓住她的愛人，可是不管怎么用力伸手，自己整個人像是被法術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
她只能無助的看著自己一生所愛連點掙扎都沒有，便消失在眼前。
而海浪并沒有停止，咆哮著、怒吼著沖向不遠處的張夢雪。
她沒有害怕，所有的幸福在一瞬間被擊碎，自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
愛人就這么消失在眼前，像是根本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一樣。這要是一場噩夢該多好，她淚流滿面的想到。
張夢雪抓住他們的定情信物——一根鉆石項鏈，手指輕輕撫摸著愛情的象征，鉆石。
它還存在，這不是夢，只是自己和愛人遇到了天災。命運不公，真的很不公平！
看著像是一堵黑漆漆的墻似的海浪拍過來，張夢雪知道自己也活不下去了。
她用力的抓著項鏈，像是抓住自己和愛人之間唯一的聯系。
不行……當巨大的海浪拍在身上的一瞬間，張夢雪發現自己的身體幾乎失去控制，根本無法抓住定情信物。
就算是死，也要和它一起死！
拼盡最后的力量，張夢雪把項鏈含在嘴里。而海浪是那么的兇猛，只一剎那整個人都要被撕碎了一般。
她痛恨天災，痛恨打碎自己幸福的海浪。
面對奪走自己一切幸福的天地災厄，張夢雪不服！
可是人類在大自然面前簡直太渺小了，她根本無力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有盡力保留住自己曾經幸福過的證據。
不管不顧，張夢雪努力把項鏈吞下去，不讓它消失在海浪中。
隨著波濤起伏，她在吞下項鏈的一瞬間，就醒了過來。
還是熟悉的家，身邊微微鼾聲，愛人睡的正香。
一切都沒有變，只是一場噩夢。
她長長的出了口氣，只是一場夢，真好。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那就接著睡吧。
沒事，
就好。
第二天一早，張夢雪醒來，聞到了早餐的味道。
生活溫馨甜美，清晨的陽光，外面的鳥叫，廚房里愛人做早飯的聲音，這一切都像極了愛情。
工作順利，生活美滿，似乎張夢雪的人生沒有什么遺憾。她唯一的小遺憾是自己的體重止不住的往上漲，不管什么方式的減肥都沒有任何用處。
好遺憾啊。
不行，今天要更努力的去健身，還要節食。張夢雪躺在床上，心里面胡亂的想著。
“太陽都曬屁股啦，起來吃飯。”張夢雪的愛人見她起來，卻還在懶床，便笑呵呵的招呼道。
“嗯。”張夢雪爬起來，換了睡衣，洗漱后坐在餐桌前給愛人講述自己昨天晚上的那場噩夢。
夢么，當時在夢中覺得害怕、惶恐、無助。
可是在清晨的陽光中和愛人講述的時候，就沒有一絲負面感覺。她只是覺得好玩，能夢的像是電影一樣，也很少見了。
“你猜我最后怎么醒的？”張夢雪問到。
“被嚇醒的。”她的愛人笑呵呵的一邊說，一邊抓緊吃著早飯。
一會要上班，早點出門，地鐵里的人能稍微少那么一點點。
“我把項鏈給吞進肚子里，說什么都不能丟！”張夢雪說到。
“你……”張夢雪的愛人怔了一下，“沒什么不舒服吧。”
“當然沒有不舒服，做夢么，你怎么能當真呢。”張夢雪笑了，笑的很甜。
“好吧，趕緊吃飯。要是今天你覺得哪里不舒服，就給我打電話，我帶你去醫院。”
“沒有，我最近在減肥，不吃飯。”張夢雪很肯定的說到。
她愛人沒說什么，想了想后，便釋然的笑了。他沒再說與夢相關的事情，只是勸她吃飯。
“你就不覺得很感動么，我為了保護我們的愛情可是很努力的哦。”張夢雪笑道。
“知道了，小傻瓜。”
“我晚上晚一點回來，要去健身。”
“嗯，想吃什么，我做好了等你。”
“不吃呢，減肥期間，別用美食來誘惑我。”
“我吃飽了，準備去上班，你也早點走。”張夢雪的愛人說著，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
“好。”
回去化妝、穿衣服，張夢雪忽然喊道，“親愛的，你看見項鏈了么。”
“不在你首飾盒里么？”
“找了，不在。”
“哈哈哈。”張夢雪的愛人忽然急匆匆的跑進來，“你剛剛說做夢把項鏈給吃掉了。”
一個玩笑，無傷大雅的玩笑。
可是隨后張夢雪愣住了。
不會……自己真的做夢把項鏈吃掉，其實是真的吃掉了吧。
她馬上又找了一遍項鏈，還是沒找到。
明明記得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自己把項鏈掛在梳妝臺旁，怎么就沒了呢！
她馬上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愛人。
于是，兩人開始翻箱倒柜的找項鏈。
10分鐘……
20分鐘……
半個小時……
一無所獲。
張夢雪有些坐不住了，不會真的丟了吧！丟了，只會心疼和內疚，畢竟那是自己愛人給自己買的定情信物。
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自己要真的把項鏈給吞了，那可怎么辦！
一想到這種可能，張夢雪的臉色慘白慘白的。
“沒事，沒事。”她的愛人安慰著她，“咱們去醫院查查看，應該不會的。”
“我再找找，要是還找不到就去看看。”張夢雪不相信自己把項鏈吃掉的事實，努力的想要找到丟了的小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