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仁琦一聽此言,心下更是惱怒,河東道十八州府,也就太原府、汾、晉、絳、蒲之地最富,太原府是想也別想了,裴家無論如何也是不可能答應的,晉、蒲兩州與崔家,他人也不好再言,剩下的就只有汾州與絳州,身為五門七望頂級家族,崔王盧鄭李,絳州怎么著也輪不到杜家!沒見王璞王老頭也只敢要一汾州,而不敢汾、絳兩州都要么?
至于為了各大家族?誰不知道你杜承崴打的是何種主意!
盧仁琦心下暗怒,韋邕、柳奎心下亦是不悅,之前,他們很不滿崔胤看向杜承崴的眼神,以為崔胤責怪他們把杜承崴這個“大嘴巴”帶來了,現在才發覺一旁的崔胤是多么的英明,也暗自后悔讓杜承崴跟著前來,心下暗自擔心,萬一不給杜家一州刺史,甚至不答應給他杜家絳州,會不會再次大嘴巴起來,弄的滿城皆知?
韋邕暗惱,看向柳奎,之前幫了一把杜承崴,若是此時反對,自己反成了反復之人,期望柳奎能夠打消杜承崴的念想。
柳奎心中暗自責怪杜承崴不明形勢,如此之時,各家族如紅了眼餓狼,全想著如何得一根基之地,杜家如今情形能得一州之地就不錯了,竟然還敢覬覦富裕的絳州,見韋邕看了過來,沉默片刻,開口說道:“杜家付出甚大,本應得一富裕州府,可如今只有十州,崔家得其二自不必多言,所余這唯有汾、絳兩州富裕,可同時也是矚目之地,若杜家占其一,必讓他人嫉恨不滿,于杜家終非幸事,與其如此,還不如討了儀州,杜家與裴家相交甚好,有文達在太原,也可照應一二,不至于杜家因此衰落。”
韋邕暗自松了口氣,柳奎此話一出不但言明杜家就不要想著絳州之地了,更是告訴王璞,想要兩州之地,那也是不行的!
韋邕忙點頭,趁著王璞未開言,急忙說道:“此言甚佳,有文達在太原,我等也放心了許多。”
盧仁琦點頭笑道:“如此甚妥。太原王家為汾州刺史,盧某無甚意見,盧家人才鼎盛,治理絳州還是綽綽有余的。”
見盧仁琦如此不要臉,韋邕急忙說道:“潞州與了我韋家,朝廷也是可以放心的。”
柳奎心下嘆息一聲,開口道:“柳家雖不如諸位,治理澤州還是可以的。”
眾人一陣瓜分,剩余者要么是邊緣之地,要么是窮苦之地,就算如此,剩余的州府也需其余家族爭奪一番。
在他們瓜分太原府以南各州府時,崔胤、崔遠兩人只是飲著茶水不言語,直至這些頂級家族瓜分完畢,崔胤這才向他們抬手恭賀。
“本是要明日才能告知諸位叔伯今日之事,既然諸位叔伯今夜已經得知了此事,明日也省的小侄前去拜訪,至于剩余州府,不知是明日小侄前去其余州府,或是由諸位叔伯與各家族說和一下?”
盧仁琦想了下,看向王璞,說道:“老大人以為如何了?”
王璞心中有些不喜,自家想要獲的兩州之地,卻被這些人阻住了,語氣也有些生硬。
“還有何要分的,剩余慈、隰、沁三州府自是應由鄭、李、薛……楊……”
說道這里,王璞突然皺眉起來,山東士族,與關中貴族由他們瓜分后,剩余家族還有四家,而且還有吏部尚書劉崇望劉家,戶部尚書徐彥若徐家,六家分三州……
王璞終于發覺不妥起來,不由看向杜承崴,這讓杜承崴極為惱怒,冷哼道:“我杜家如今雖落了勢,但我杜家亦不是任人欺辱的,別忘了,我那侄兒不久就要前往漢中了!”
王璞瞳孔一縮,王家雖為五門七望頂級家族,可是戰亂一起,太原屢次遭了兵災,最后更是被李克用奪了去,太原王家遭受重創,朝中可拿出手的重要官吏,與眼前落了勢的杜家依然無法相比,縱然杜讓能去了輔政大臣,依然為漢中輔佐之臣,而且朝中還有其弟戶部侍郎杜弘徽,更何況杜家一向與裴家相交甚好,亦不是可隨意欺辱家族。
王璞又看向其余家族,發覺這些家族亦不是可以隨意得罪的,皺眉說道:“諸位以為當如何?”
盧家見到王璞瞥過杜承崴后,竟然一一看向他們,心下自是知曉這老家伙想要作甚,自是不喜,不過他也有些犯愁了起來,眉頭高高皺起。
“李家有洛陽就夠了,河北道州府當應以其與家族,鄭家當得一州……薛、楊家早已落魄,不如與了劉、徐兩家。”
韋邕眉頭皺起,一臉詢問的意味看向柳奎,柳奎亦是皺眉不已。關中以韋、柳家族為首,薛、楊為末,楊氏自楊玉環之后,屢屢被他人打壓,早已勢弱淪落成了中小家族,薛家亦是差不多,不復當年威盛之時,可若是因此不聞不問,關中貴族今后勢必不如山東士族強盛,這不符合韋、柳、裴、杜各家族利益。
可是,他們亦無理由反對,鄭家在朝中亦是官吏眾多,如兵部侍郎、京兆尹判度支鄭延昌,國子祭酒鄭綮,右拾遺補闕鄭古等人,得一州刺史亦是無人敢多言。
劉、徐兩家更是有一相國居于朝堂,這要遠比薛、楊兩家更得勢,得一州,他人也很難反對。
想到這里,韋邕想要開口反對,最后也只能暗自嘆息,幸好代表他們關隴一派的裴家勢頭正盛,一時間兩派還算是勢均力敵,不至于他們利益被山東士族侵吞。
眾老頭商議之后,決定明日由王璞與盧仁琦相邀各家族,把事情定了下來,拿出半數河北道州府與各家族,崔家名望頓升,但具體分配確是個極為得罪人的事情,無論如何分配,都會令他人不滿,甚至得了一地之人也可能會因富裕程度,地盤大小,人口多少而不滿,故此,崔家根本就未想過要去做這件得罪人的事情,既然王、盧兩家愿意,那就讓他們去做好了。
說起來,王璞、盧仁琦就很樂意去做這些事情?
自然是不愿!可他們沒法子,兩家雖是頂級家族,但是兩家如今在朝堂上實力就與落了勢的薛、楊兩家強不了多少,若是不出這個頭,其余稍弱家族很可能會因此借口,奪了他們所占汾、絳兩州富裕之地。
房門打開,崔胤、崔遠一臉笑意跟隨在諸老者身后,正在一樓招呼兩個年輕世子的魚玄機若有所覺,回頭看向二樓,正見崔胤看了過來,與兩位士子拱手道別后,立即來到樓梯處,恭立在一旁。
王璞下了樓,看到恭立在一旁的魚玄機,有些詫異,笑道:“魚娘少了當年的靈動,甚是可惜啊!”
魚玄機笑道:“沒法子,若不如此,玄機或許早已死去,也無法與諸位老大人相見了。”
盧仁琦點了點頭,他們自然知道此女之事,見她少了桀驁之意,人也成熟了許多,也不由感嘆起來。
“物是人非事事休……”
“罷了罷了。”
或許眾人也想起了以往長安繁榮,再看看現在,不由感嘆起來。
魚玄機勉強笑了一下,說道:“能有留身之所就不錯了,玄機又豈敢強求?”
韋邕調笑道:“那可不一定哦?北地王素與天下人不同,以魚娘樣貌才賦,北地王……呵呵,也不一定哦!”
魚玄機兩腮不由一紅,尷尬笑了笑,說道:“北地王是何等英雄之人,又豈能看上妾身蒲柳之身,老大人可莫要取笑妾身。”
聞其言,觀其貌,眾人心下亦是暗暗搖頭,此時的魚玄機已無當年之姿,人老色衰,亦無當年靈動,估計是不會被那個異類之人接受的,眾人調笑一陣,紛紛告辭離去,崔胤想要最后與她說幾句,崔遠卻拉著他離去,見這些人離開,一直趴在柜臺上的月理朵,看著他們一副高高在上模樣,很是不悅。
“魚娘,他們有無留下酒資?若是未留下,讓小三去討要!”
魚玄機心下嘆氣一聲,不知是因那些“無情”之人,還是趴在柜臺上的月理朵。
魚玄機上前,笑道:“自然是留下了,這些家族別的沒有,錢財卻堆積如山,自不會少了咱們的。”
“有錢?”
“嗯!有錢是有錢,不過有錢人也會哭窮的。”
月理朵皺眉思索了一下,想要尋個法子,可一想想自己如今被困登仙樓,阿蠻又與幾個老夫子一同,帶著一幫孩子去了太原府,說是游歷一番。
無阿蠻在身邊,縱然法子再多、再好,也只能無奈作罷。
“哼!罷了,等阿蠻回來再說吧……”
魚玄機愣了一下,奇怪問道:“阿蠻郡主也有些日未前來這里了,是因北地王回府了么?”
月理朵嘆氣一聲,說道:“阿蠻與一幫老頭子去了太原府,還有一幫娃娃,說什么‘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阿蠻帶著一隊護衛伴隨保護。”
“聽說……北地王素來疼愛郡主,比一般父女還勝一籌,不知是否是真?”魚玄機隨意問出一句。
聞言,月理朵一陣恍惚,想起了與李思鈺第一次見面場景,想起自己看到、聽到的一切,又是嫉妒,又是羨慕,嘆氣一聲。
“那人……是阿蠻的阿爹……”
潼關是座軍城、堅城,營州來到這里后,軍城也不像是個軍城了,城內“違章”建筑無數,李思鈺也不去理會,在他看來,自己永遠不會困守在城內的,若真到了那種地步,自己也已離死不遠了,所以他也不去理會百姓是否一再“違章”搭建窩棚。
不但城內窩棚無數,城外亦是茅草屋遍地,自營州軍入關后,尚未有一次莊稼成熟之時,整個河東道、河右、東都、關中依然未能擺脫饑餓困苦,但是潼關卻與其他城池不同,這里是營州軍駐地,有營州軍所在,錢糧就短不了,如同磁石吸引著無數百姓聚集在周圍,依附在營州軍身上存活。
潼關并不阻礙他人進出,夜晚雖也關閉城門,但也不是不能開城,但能讓守門卒開城只有少數幾人,魚玄機就是其中一人,因她腰間懸掛著大帥府黑虎腰牌。
按理說,她頂多也就一歌妓,在登仙樓“打工”罷了,是不可能懸掛大帥府黑虎腰牌的,能懸掛也只有大帥府不多幾人罷了,可她偏偏就有!
這是還得從阿蠻那里說起,阿蠻性子歡實,是個待不住的主,不時會帶著一幫娃娃們,騎著甚是老實的“大馬”在城內城外轉悠,見到看不過眼之事,無論人家愿意不愿意,先開打再說,鬧了不少讓人無語之事,可偏偏阿蠻樂此不疲,他人又不敢去大帥府,去向李思鈺告狀,對此李思鈺所知也不多,只知道她經常跑出去瘋玩,一玩大半天不回家。
在李思鈺前往太原府后,小德子、小棒頭一幫孩子又都離開了潼關,獨獨只剩下了她自己,在府中可是老實了幾日,跟著張氏學起了女紅來,這讓楊復恭甚是滿意,為此還大大夸獎了一番。
可阿蠻是個什么性子?
沒過幾日,阿蠻又找到了玩伴,就是李思鈺收留的一干孤兒,交給從營州跑來的宋鈺老宋和牛俊國老師孫錄等一干窮書生教授,有了這些玩伴,阿蠻又恢復了往日阿蠻大帥威風起來,帶著一幫娃娃在城內城外轉悠,當起了“衙役”,而且還是無人敢管的“衙役”。
一日阿蠻帶著一幫娃娃出城巡邏,正巡邏城西窩棚時,就見到了不法之事,見一男子在抽打一婦人,而且還圍觀了不少男女老少,阿蠻是誰,見到這種事情又豈能放過?
小手一揮,呼啦啦一群軍卒上去,甭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男子按住,把婦人救了出來,接著就是一陣噼里啪啦亂揍,婦人卻哭的稀里嘩啦。
于是乎,那婦人就成了月理朵的“打工仔”,哭的稀里嘩啦的婦人就是魚玄機,被按著噼里啪啦打屁股的男子就是魚玄機相公趙三!
因糧食短缺,趙三與魚玄機爭執了起來,一怒之下,打起了魚玄機,正巧被阿蠻撞見,可不就好一頓臭打嗎。
人是打了,可也把人家的生計打散了,只能躺在床上養病的趙三無法出去掙口糧,阿蠻只得把魚玄機扔給月理朵。要說也是奇怪,不就是打了一頓板子嗎,阿蠻身份擺在那,都已經答應給他們在城內找一處所居住,可趙三死活不愿,登仙樓又是什么地方?生意主要還是在夜里,沒法子,阿蠻就把自己腰牌給了魚玄機,等趙三傷好后再還回腰牌。
沿著街道,魚玄機微微瞇著眼小憩,腦中卻想著今日所見,口中喃喃,卻無聲響傳出。
馬車一頓,魚玄機猛然睜眼,掀開車簾,果然已經來到了城門處,一老軍卒拄著長矛上前,一看是這輛馬車,笑道:“虞掌柜可真是個好婆娘,趙三那小子,有福氣啊!”
魚玄機笑道:“今夜陳伯還是值夜啊!”說著從車內送出半壺酒水。
“今日有貴客,留了些酒水,夜中露水深重,莫要凍傷了身子。”
“呵呵……那怎么好意思,每次都讓虞掌柜破費。”
陳姓老卒嘴里推諉,手卻伸了過來。
魚玄機笑道:“算不得破費,總歸是客人留下的,也不宜再與他人飲用,只要陳老不嫌棄是殘酒就成。”
陳伯老卒笑道:“虞掌柜這話可就有些打老頭子臉了,能有幾口酒水就不錯了,又豈會在意這些?”
說完陳姓老卒不再多言,看向門洞處軍卒,大喊一聲。
“虎娃,開門,是虞掌柜!”
虎娃顯然是聽到了,與十幾名守門卒奮力推開巨大的橫木,推開一道僅夠一輛馬車的通道。
“麻煩了陳伯。”
陳姓老卒點了點頭,擺了擺手,提著酒壺,轉身向走向城墻根,那里還蹲著幾個老軍卒。
老馬夫輕輕抖動了一下韁繩,拉著馬車緩緩出了城門。
城外三百步內是不允許任何窩棚存在的,這會阻礙城墻上軍卒視野,出了西城門,馬車繼續向前,坐在馬車里的魚玄機知道,最多半刻鐘,就會來到自己極為厭惡的窩棚。
馬車再次停了下來,老馬夫勒住馬匹,拄著一根木棍下了馬車,伸手掀開車簾。
“虞娘子,到了。”
魚玄機提著一壺酒下了馬車,說道:“孫老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過來,不用來的太早。”
孫老頭點了點頭,知道登仙樓不會開門太早,直到魚玄機轉身向窩棚走去,孫老頭才又一瘸一拐攀上馬車,嘴里嘟囔了一句。
“好好的城內不住,偏偏住在如此流民之地……”
魚玄機耳聽著馬車緩緩離去,腳步亦放緩下來,最后完全停住腳步,回頭看向緩緩離去的馬車,直到馬車沒了影,她知道孫老頭會在半刻鐘后回到潼關城內,更知道此時有不少人正在暗處看著這里,但無人敢動她分毫,因為自己是那輛馬車送來之人!
深吸一口清冷潮濕空氣,轉身走向令人作嘔的窩棚。
“砰砰……”
三長兩短敲門聲,房門打開,一張絡腮胡子漢子打開房門,看著模樣,當在一米八左右,雙眉如劍,鼻子挺直,若非一只眼受了傷,瞎了一只眼,若再把滿臉絡腮胡子刮去,當是一名頗為英武的漢子,可此時卻顯得落魄頹廢,此人正是趙三!
見到是魚玄機,趙三默不作聲讓開一道縫隙,魚玄機亦默不作聲,側身閃進屋內,剛入屋,卻愣了一下,隨即默默盤膝坐在一張蒲草團上。
趙三站在門口,傾聽了一會周圍動靜,一刻鐘后才輕輕關上房門,默默盤膝坐在魚玄機身邊,對面是四個黑衣蒙面男子,四個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男子,絲毫看不出任何樣貌來。
六人默默對視數息,左邊黑衣男子,突然伸手拿起魚玄機提來的酒水,在鼻間深深嗅了一口。
“好酒!”
一旁身材高大些的黑衣人點了點頭,沉聲道:“李悍虎釀酒本事,本使也是心悅臣服,就是不知李悍虎是如何釀出的,僅憑這釀酒術,當值萬金!”
“咳咳……咳咳……”
最右邊黑衣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一般,此人從衣袖中拿出一粒赤紅藥丸,也未飲水,徑直塞入口中,顫抖著咽了下去,劇烈咳嗽一下子全無。
輕聲說道:“右使的藥丸果然神妙,但右使有些買珠還櫝了,酒水只是小道,價值萬金又如何,還能比得上一州一府,比得上整個天下?”
第四個黑衣人微微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李悍虎最厲害的是統兵訓軍,是天下之謀,釀酒只不過小道爾。”
“李悍虎厲害是厲害,可他也愚蠢無比,若是奪了河東道,殺了晉王李克用,占了河東道,三五年,以此為根基,營州南下入關,河東道夾擊河北道,自可得了河南道以北,進而虎吞天下,成就一番霸業,可李悍虎……呵呵……”
“右使不是李悍虎,自不明李悍虎之志,若非此人桀驁不馴,若非營州之人野性難馴,某又豈會與貴使相交?”
“嘿嘿……”
……
“右使,某有些好奇,貴教圣女、大長老都在李悍虎府中,為何右使還要如此?就不擔心事敗后,圣女、大長老殉教嗎?”左邊黑衣人突然開口。
一旁的黑衣人輕笑一聲,隨意說道:“這有何難以猜測,不想頭上有人蹲著罷了!”
右使看了一眼身側之人,語氣陰森。
“某確是不喜他人指手畫腳,難道你就愿意?李悍虎把你困在方寸之地的滋味不好受吧?哼!自認為有驚世之才,卻不受重用的滋味不好受吧?”
“……”
“行了,我等皆有各自算計,這就不用明說了,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李悍虎威勢日盛,又武勇天下,縱是李飛虎與之廝殺,勝負頂多五五之分。”
“李悍虎智謀、武勇當世稱雄天下,可此人卻有一個致命弱點!”
最右邊黑衣人看向趙三,冷笑道:“只要你能順利完成任務,某許你一地節度,你趙家亦可入世家豪族之列,世世代代,子子孫孫,與世同榮!”
右使聽了此話語,輕笑一聲。
“兄弟是不是不放心某之人啊?”
“呵呵……,放心吧,這兩人……某可以保證絕不會有一絲一毫背叛之心,再說……他們根本就不敢!”
“趙三,趙光定……虞有賢,魚玄機……你們敢嗎?”
回到王府,王璞急匆匆找來家中長者商議了很久,最終確定了汾州刺史人選,睡的很晚,醒的卻很早。
在侍女美姬服侍下穿戴好了衣物,今日的他極為威嚴,寬衣高冠,一個人獨自坐在廳堂中,嚴肅的面孔讓人敬畏,他已經獨坐了一個時辰,外面仆婦不敢從堂前經過,遠遠繞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王世隨雙手攏在袖中,腳下卻行動極速,一身衣物裝扮如王璞。
古樸、威嚴!
“爹,時間到了。”
來到廳堂,王世隨的腳步終于放緩了下來,雙手抱拳,深深行了一禮。
王璞起身,未有話語,抬步走向堂外,王世隨忙讓到一側,與父親保持三尺,緊隨其后。
四匹駿馬黑如綢緞,無一絲雜毛,馬車更是奢華無比,兩名二八妙女上前攙扶著王璞登上馬車,王世隨則接過車夫位置,親自為父趕車。
馬車緩緩移動,十名披甲家將齊齊上馬護在兩側,隨著馬車加速,王家家將們也終于顯露出騎術精湛來,相互間的距離分毫不差。
鄭府門前沒有威武獅子,亦無巨龜祥獸,有的只有一塊丈許的匾額,只有兩個古樸大字——鄭府
鄭延昌身體不是很好,今日也不得不在府門外靜等王璞的到來。
“今日之事有些怪異,蘊武以為如何?”
鄭綮皺眉說道:“是有些怪異,昨日崔孤子從北地王那里,顯然是得知了些隱事,或許……或許是王家想要給崔家些許壓力吧。”
鄭延昌知道他說的“崔孤子”正是崔昭緯,正要搖頭苦笑,表情卻突然頓住,眉頭亦是微微皺起。
“這仗勢不像是逼迫崔家,更像是來我鄭家示威來了。”
鄭綮眼睛微瞇,看向十騎披甲士跟隨在王家馬車兩側,看著四匹高頭大馬拉車,嘴角微微上揚,哼聲道:“好威武的披甲騎啊!還真當我鄭家好欺負不成?”
看著馬車漸近,鄭延昌松開緊皺的眉頭,緩步下了臺階,時間好像是刻意計算過了一般,當他來到來到道路旁,馬車剛好來到眼前。
王世隨勒住馬匹,就要停穩了馬車,尚未跳下馬車,鄭延昌的聲音頓入耳中。
“王老大人前來,我鄭府可是蓬蓽生輝啊!”
王世隨停穩了馬車,二八妙女下了馬車,一女子跪伏于地,一女子攙扶著王璞,踩在跪伏于地的女子嬌背下了馬車。
王璞雙臂展開,微微一抖,寬大衣袍瞬間展開,雙臂背后,昂首挺胸,霸道之意頓顯。
鄭延昌眼睛微瞇,再次拱手笑道:“王老大人,您老可是許久未能盡顯當年威風了,今日一見,尤勝往日三分!”
王璞微微點頭,輕啟嘴唇,字字如珠,讓鄭延昌微怔。
“光遠,你鄭家可還記得當年之約?”
鄭延昌愣了一下,身子猛然挺立,雙手背起,輕聲說道:“王老大人,往日恩情,我鄭家早已還清!”
“若老大人有何事情需要我鄭家相助,盡管提就是了,以我鄭王兩家世代交好情誼,只要不有違國法道義,鄭家尾翼其后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王老大人可莫責怪老夫不講情面!”
王璞嘴角微微上翹,輕笑道:“今日老夫前來并無相求之事,而是前來送禮于鄭家,以續往日情誼。”
鄭延昌微微一愣,一旁的鄭綮卻笑道:“王老大人是長者,給我等送禮,我等可有些心驚擔顫啊!”
王璞不由搖頭呵呵一笑。
“呵呵……沁州刺史……可否讓鄭家滿意了?”
“什么?”
鄭綮大驚,失聲驚呼,鄭延昌同樣吃驚不小,不過他比鄭綮更加沉穩,面上訝色一閃而過,眉頭微皺。
“王老大人還請入府一敘,此處非談話之所。”
王璞微微點頭,背手走在最前,鄭延昌、鄭綮相視一眼,鄭延昌卻微微搖頭,兩人默默落后一步,隨在王璞身后。
與如今王府、杜府一般無二,臨時的鄭府同樣“古樸大氣”,皆為巨石所造。
院子不大,鄭家老幼皆站在院中迎接王璞,這讓他很是滿意,不是微微點頭贊許。
“聞言河南鄭家依然稱雄河南之地,本以為他人皆妄言,今日所見鄭家子侄模樣,老夫就已信之。”
鄭延昌微微搖頭,說道:“鄭家雖于河南之地開枝散葉,亦不過是風中殘燭罷了,如今更是如豬狗茍活于世,何敢言及稱霸之言?”
王璞嘆氣道:“世事艱難,我等世家子又豈不是如此?所以更應同心協力,守護相望,莫要因些許小利而仇之才是。”
鄭延昌有些不明其意,猶豫著點頭說道:“王老大人所言甚是。當今天下大亂,各地屢屢流于異人之手,各家族就算想要自保亦難,能勉強撐上十數年者鳳毛麟角,如今更是連長安也成了白地,自當守護相望。”
王璞點頭,說道:“正是如此,光遠能如此想,老夫深慰之!”
“唉……如今世道,如光遠明事理之人……不多了。”
云里霧繞,鄭延昌更加疑惑起來,不解眼前之人想要做甚。
入了正堂,鄭家子侄一一上前向王璞行禮,王璞微笑點頭,直到所有人拜見后,鄭延昌這才擺手讓眾人離去,堂中只有王璞父子、鄭家兄弟四人。
四人沉默了一會,耐性稍差的鄭綮率先開口問道:“王老大人之前于府門外,言及沁州之事……是何意?不知王老大人可否明言?”
王璞心下微笑,面上卻皺著眉頭,說道:“兩位賢侄也應知杜家之事吧?”
鄭綮點頭說道:“幾事不密則害成。”
“北地王之謀略天下計,此等事關天下興衰之事,杜家竟以此為脅,欲要逼迫北地王讓步,豈不愚蠢至極?”
鄭延昌微微點頭,但卻說道:“杜家之事人皆知之,王老大人問起此事何意?難道與沁州之事有關?”
鄭綮亦是一愣,有些不解看向王璞,王璞卻笑道:“自然是有些干系。”
“杜家因信件之事而丟了輔政大臣,但這算不得真正緊要之事,緊要的是因此事,迫使北地王遣營州軍入太原。”
“昨日,蘊曜陪同朱溫之子前往北地王府,輔政大臣自是落于崔家之手,可也因此,北地王已然應允了朝廷,太原府以南半數州府刺史皆入朝廷。”
“太原王家,雖如今太原落于裴家之手,但汾州當與我王家,除了崔家得晉、蒲兩州外,盧、韋、柳、杜亦獲絳、潞、澤、儀等州府,所余者,經各家商議,你鄭家可得沁州一地。”
“什么?”
鄭延昌、鄭綮怒而起身,一臉不可置信看向王璞。身為世家子,朝廷大員,他們又如何不知河東道各州府情形?
鄭延昌看著端起茶水輕啜的王璞,深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胸中怒火,緩緩坐下,端起茶水,聲音冷清。
“王老大人,世人皆知北地王忠義,河東李存信叛亂,整個河東道落于北地王之手,至于用晉將守河東道四方之地,信件中已經解釋的足夠清楚了,可是,除了四方之將,河東道各地州府皆空留州牧一職,老夫有理由相信,北地王本就打算把這些州府之守牧交與朝廷,只不過杜承崴那老兒愚蠢,不但招來數十家族,更是扣押了軍中信使。”
“北地王本就欲將各州府守牧置于朝廷之下,因信件泄密變故,這才變動了些,以營州軍行軍司馬為州牧、將軍也是無奈之舉,但以老夫想來,北地王終究還是要還于朝廷的。”
“呵呵……我等急于求成之人讓北地王不滿、顧慮,也是我等思慮不周之為緣故,故而才應有太原府以南州府州牧歸于朝廷,太原以北之地與胡蠻相接,軍中司馬為州牧可穩固河北道之境,老夫亦覺得此安置甚為妥當!”
“可是!”
鄭延昌身子向前傾斜,盯著王璞,聲音冰冷。
“北地王分出太原府以南十州之地,是與朝廷!”
“與朝廷,不是諸位!”
……
場面頓冷,鄭延昌心下惱怒萬分,除了杜家所得儀州不算多好外,其余各州,無論地域、人丁皆強于沁州,身為五姓之人,竟然得此等雞肋之地,也難怪他惱怒。
一直未開口的王世隨,突然開口道:“世兄應該清楚,五姓之人皆一體,天下大小世家豪門數十,十州府,無論如何分,都是……有人可,有人失,昨夜我等亦是不知北地王與崔相所言為此等之事,事急而不得不行無奈之舉,否則我等又如何面對數十家族爭奪?”
“鄭家得沁州,也是家父力爭所得,若非如此,鄭家亦無法得一州之地安置家小。”
王璞點頭,說道:“僧多粥少,僅十州之地,無論如何也無法讓所有人可得,事急從權,身為五姓之人,自是一體,應守護相望,如此方可暫存于世。”
鄭綮本是要譏諷幾句,聽了他們父子之言,不由沉默了下來,嘴里說著“朝廷”,可誰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整個天下還在時,各家族還可守些規矩,如今各家族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窘境,但凡可以得一州之地,都會拼死與他人廝殺一番,以獲的喘息、綿延之機。
鄭延昌、鄭綮相視一眼,兩人皆看出對方的無奈來,他們知道,若是一開始得知此事,當可得一富裕之地,王璞今日前來,顯然私下里已經達成了約定,他們鄭家是無法對抗這些家族的。
鄭綮深深嘆息一聲,鄭延昌眼中亦是心酸、憤懣、無奈……
“王爺……王爺……您……您……慢點……等等……等等老奴……”
延王李戒丕一路狂奔,不時用衣袖擦拭快要滴落入眼的汗水,后面跟著個王府老宦官,老宦官或許是年紀真的大了,汗水擦拭個不夠,不時扶著雙膝喘息,眼見李戒丕快跑了沒影,不得不大喊出口,可話語還未喊完,人卻沒了影。
李戒丕哪里還有心思理會跟隨而來的老宦官,一路狂奔,在覃王府門外,兩個歪著膀子依靠在墻角跟的老卒,見到李戒丕狂奔而來,忙起身站好,其中一人正要上前行禮。
“滾開!”
李戒丕一把把這老卒推了個踉蹌,差點摔了個狗啃屎,還未等兩人反應過來,人早已跑了進去。
“老孫頭,王爺……這……這是咋了?”
“呸!老子咋知道是咋了?”
差點摔倒軍卒大怒,想著巴結幾句呢,差點要了自己老命,重重吐了口濃痰,語氣也滿是火藥味。
李戒丕可不管這些,一路狂奔,覃王小院中仆婦看到這一幕,皆是一臉驚訝。
“七哥……七哥……大事……大事不好了……”
“七哥——”
實在跑不動了,李戒丕在院中大吼,正在與夔王李滋商議崔昭緯之事的李嗣周,撕心裂肺大吼讓李嗣周、李滋身子一抖,忙跑出房門,正見到李戒丕扶著雙膝,喘息聲粗重如牛。
李滋、李嗣周大驚,見李戒丕如此,心下不由恐慌起來,他們早被那些節度使們一再入京嚇怕了,唯恐李思鈺對他們動手了,李嗣周搶先一步,提著李戒丕衣領一陣搖晃。
“十三弟,快說,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是,可是那李悍虎……”
“是……是……李悍虎……”
“完了完了……”
李嗣周撒腿就要跑去床底下藏起來。
“李悍虎……李悍虎……十州……十州刺……刺史……”
“該……該死……那些……那些混……混蛋……沒……沒給我李……李家……全……全被他們分完了!”
李嗣周都跑出了數丈外,一聽李戒丕斷斷續續話語,頓覺不是李思鈺要殺他們,忙又跑了回來,李滋卻像是聽出了點意思,忙拍著李戒丕后背,急問起來。
“十三,咋回事,什么十州?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李戒丕一屁股坐在地上,東西南北一陣亂指,就在李嗣周、李滋不解時……
“李悍虎……李悍虎把……把太原府以南……汾、儀、慈、隰、晉、沁、潞、澤、絳、蒲十……十州刺史交……交與朝廷,卻……卻被那……那該死的……崔、王、盧、鄭、韋、柳、劉、徐、杜九……九個家族分……分完了,不……不與我李家……混蛋……混蛋啊!”
“什么?”
李滋大驚,一把拽起李戒丕,大吼。
“怎么可能?他們怎么敢不與我李家一地?你聽誰說的此事?”
李戒丕奮力掰開李滋手指,喘著粗氣,一臉沮喪。
“此事……剛剛……剛剛在徐家飲酒……親耳……親耳所聽……”
李滋丟下李戒丕,拉著李嗣周就向府門外奔跑,邊跑邊大喊。
“快!快備馬車!”
“去崔家!去王家、盧家……”
看著李滋拖著李嗣周向府門外奔跑,李戒丕愣了片刻,忙又從地上爬起來,向府門外追了過去。
一夜間!
河北道半數州府竟然被分出大半,僅余三州之地,長安名望家族不少,王璞、盧仁琦第二日先是找到了鄭、劉、徐三家,三家族一夜醒來,竟然發現,稍好些的州府全被他們私下里瓜分了,很是不滿,但是無論心下如何不滿,僅余的三州還是被他們瓜分了。
此等之事所知人不少,想要瞞住他人是不可能的,王、盧兩家更希望他人知道的時間能晚幾日,等他們派人前往所得之地后,縱然事后他人知道了也已為時已晚,只能無奈接受,可是還未等到日頭落山,各家族就已知曉,不滿之人紛紛找到王、盧兩家,李家成為了不滿家族領頭之人。
李滋帶著李嗣周、李戒丕先是去了崔家,結果被告知,崔家老小去了北地王府走親戚去了,在崔家一陣怒吼,無奈又跑去了王家去鬧,又沒見到主事之人,接著就是盧家、鄭家,最后在悲催的杜家堵住了這些老家伙們。
李滋指著王璞、盧仁琦大罵。
“混蛋,我李家亦是五姓之人,為何不與我李家兩州之地?”
“為何你們得了富裕之地,而我李家卻什么都沒有?”
“說!”
盧仁琦眉頭皺起,不悅道:“北地王分出太原府以南十州刺史之地,皆因此十州之地于河東道腹心之地,因腹心才免遭敵手侵入,最大程度穩定,可你李家先是欲用鄜、坊之地與黨項人,后又引邠州軍入長安,毀了整個長安京畿之地,最近更是有私自離開鞏縣,以致于東都洛陽之東門大開!”
“如此作為,與李家兩州之地?豈不可笑至極?”
韋邕點頭說道:“十州雖于河北道腹心,可誰也不敢保證李家會不會再有引賊入境之事發生,天下久亂,各家族早已疲憊,急需穩妥之地休養生息,絕不愿再有動蕩之事。”
“你……你們……混蛋!”
李滋、李嗣周又羞又怒,指著他們怒吼,李戒丕不住嘆息,一臉沮喪。
薛至謙皺眉道:“陛下之前多有差錯,太子不久即將登基為帝,夔王雖也犯了軍法律令,但北地王已經算是懲罰過了,諸位提及此事亦是有些不妥。”
李戒丕忙拉住一臉惱怒的李滋、李嗣周,腦袋連點,說道:“不錯,人非圣賢,先賢亦言,錯而改之,善莫大焉!”
“諸位需要休養生息之地,我李家亦需一地休養生息!”
王璞開口道:“太子登基后,即將前往東都洛陽,難道東都之地還不足以讓李家滿意嗎?”
“混蛋!東都是東都,河東道是河東道!再說,東都難道是我李家私產么?”李滋怒吼。
薛至謙點頭道:“東都乃河南道富裕之地,為帝都最佳,十六王宅亦可重立于東都……”
“混……混蛋!”
李滋大驚,他最擔心之事,今日終于被人提了出來,十六王宅就是一個大牢籠,逃,逃不出去,每日擔驚受怕,那就不是人過得日子。
柳奎不悅道:“身為輔政大臣、輔政王,就該有輔政王應有的威嚴氣度,王爺如此粗言劣語,又如何令他人誠心悅服?”
盧仁琦說道:“王爺之孫年紀尚輕即為洛陽令,控東都之地,自不用擔驚受怕,長安之地若還在,我等家族自不會行此等之事,正因陛下之失,致使我等家族成了落難之人,陛下罪己退位,可這還不夠,我等各家族根基之地實實在在沒了,百年基業沒了!”
不管是否前來找個說法的家族,還是已經分了利益的家族,紛紛點頭。事情就是如此,錯是犯下了,若僅僅退位,也無法挽回丟失的各家族損失。
百年繁盛,讓各家族在長安擁有大片大片土地,一朝之日,所有的東西沒了,李家就應擔其責。
見他人紛紛點頭,夔王李滋心下又驚又怒。
因李曜之事,李思鈺已經收回了所有兵權,更是廢置了李昭河右節度使,只給了個洛陽令,若無朝廷將搬去洛陽尚好,可一旦整個朝廷搬到了洛陽,洛陽令權柄就要被分去八成,而且今后更像是被捆住手腳,想要再弄出三千私兵就成了登天之難。
大唐外重內輕,王室子弟皆被困在京師十六王宅中無法動彈,天下昌盛祥和之時尚好,走馬遛鷹,鶯歌燕舞,日日快活似神仙。可一旦天下大亂,一旦朝廷威望不再能壓制住各地節度使,這些人就成了一無是處的可憐蟲,除了躲在床底瑟瑟發抖,再無絲毫辦法!
李思鈺的出現,他的到來,給了這些可憐蟲一絲希望,希望可以逃離這個牢籠,夔王李滋成功了,也失敗了!如今薛至謙竟然提議,把他們再次關進十六王宅,一想到此,李滋心下不住顫抖,恐慌不已。
令他憤怒的是,竟然會有這么多人皆是這種意愿。
看向薛至謙,剛剛還以為此人會與他一同逼迫這些老混蛋退一步,兩州他自己都不認為會與了他,但至少要搶了一州才是,可是,這個薛混蛋竟然話語一轉,成了猛敲自己腦袋之人,看著薛至謙,聲音冰冷、憤怒。
“我李家若無法得一地,你薛蠻子以為這些混蛋會與你薛家一州不成?”
“哼!”
“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咱們走著瞧!”
爭吵之后,李滋悲哀發現,這些家族竟然成了鐵桶一塊,私下里必然早已密議過了,已經成了共進退之勢,他們李家想要插手其中……
李滋暗自搖了搖頭。
但他可不會就此輕易放棄,心下不住冒出一個聲音。
“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李滋、李嗣周、李戒丕最終還是離開了這里。
回府召來其余王爺,眾人思慮一夜,最后也未有太好法子,唯一可徹底反轉之人,就是那個多日不見他人的李悍虎,可這些人根本與李思鈺說不上話,能說上幾句話之人就只有太子李裕,還有就是太原令李昭!
沒法子,李滋連夜寫了封急信,讓人快馬加鞭,務必要在最短時間內趕來潼關。同時,李滋令人去說服無法得到一地的家族鬧事,給他拖延時間。
“啊……”
李思鈺大大打了個哈欠,正要如往常挺身而起,剛動了下身子,卻不有苦笑起來。
“啪……”
一巴掌拍在李璇屁股上,嘟囔道:“睡個覺也不老實,竟然又趴在老子身上,你也看看人家大丫!”
大丫眉眼彎彎,李璇一臉羞澀從李思鈺身上爬了下來。
“唉……多么無聊的日子啊!要不……今日咱們一同在城中游玩一日吧?”
“真的?”
李璇兩眼放光,自他離開潼關,楊復恭就禁止她們出府,李璇本性與阿蠻有些相似,或許是愛玩的僖宗比較疼愛這個妹子,也養成了差不多的性子,與阿蠻同樣膽大、胡鬧,否則也不會偷偷跑去河北,去尋那李飛虎了。
大丫性子沉靜,但能與相公一同出去游玩,也是心肯萬分的。
見兩人都無意見,李思鈺一手摟著一個,腰身用力坐了起來,被子頓時滑落,露出他健壯胸肌,還有四團白膩……
“呀……”
李璇與大丫瞬間拉扯起被子遮住胸前,李思鈺一陣奸笑,嘴里卻說道:“都老夫老妻了,房中還有他人不成?”
“梆梆……”
一陣輕敲聲傳入房內,李璇白了李思鈺一眼,一手卻輕推了一下他的腰腹,大丫更是有些好笑,不過此時也反應了過來,除了阿蠻敢闖入屋內,他人還真不敢不經過李思鈺同意,敢進房中的。
大丫彎腰伸手拿起大紅肚兜,先是遮住自己胸前,看著大丫柔美腰腹,不由咽了口唾液,見他盯著大丫身子猛瞧,李璇很不爽捏住他的腰腹。
大丫穿戴好肚兜,跳下床來,先是在一堆衣物中翻找李思鈺衣物。
“梆梆……少爺,夔王小世子前來拜訪。”
聽到是張氏話語,李思鈺眉頭皺了一下。
“知道了,告訴他,本王昨日醉酒,還未醒來!”
張氏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輕聲說道:“好的。”
李璇聽到竟然是李昭前來,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他為何會不滿,輕笑一聲。
“鈺郎可否還生昭兒的氣?”
“哼!你說呢?”
“行了,不生氣不生氣。”
“哼!說好啊!你可莫要再牽扯其中,裕兒就要為皇帝,你可莫要插手。”
“知道了知道了,璇璇都聽相公的!”
“哼!”
李思鈺冷哼一聲,跳下床來,大丫忙為他穿戴衣物,李璇此時也不羞澀了,大丫至少還有個肚兜遮掩,她倒好,光溜溜跳到地上,與大丫一同為他穿戴起衣物。
“哼!”
“這么性急作甚,老子就算穿戴好了衣物,也不前去前廳,至少會打完拳,吃過早食才會前去。”
“哼!老子就是要涼著他!”
李璇點了點頭,手上動作卻未停下,輕聲說道:“知道了,我的大老爺,大將軍!”
衣物穿戴好,李思鈺彎身從地上順手拾起紅肚兜,為李璇穿戴,嘴里嘟囔著。
“人長得丑了點,又是未老先衰,可若是讓人見了,還是老子吃虧。”
李璇雙臂展開,讓他為自己系好系帶,聽著埋怨話語,嘴角卻露出溫柔弧度。
“老而不死是為賊,為妖,這些老家伙私心太重,往往不顧大局……中興大唐不是一朝一夕,縱然現在天下所有節度使們一日暴斃,縱然天下之土一日皆入朝廷之手……大唐也無法驟然中興,這需要長達十數年……或幾十年……一群老家伙恨不得抓住所有權利,卻也不想想他們能活幾年?”
“老家伙死了,年輕人卻無足夠威望鎮住局面,抓在手里的……也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罷了!”
“忠孝是不錯,可這點事情都看不透……還不如去做個鐵匠呢……老老實實打鐵,也能保得老死于床……”
李思鈺一邊系著系帶,一邊嘟囔著,李璇只是靜靜聽著他的不滿和解釋,星星點點的面容愈加溫和甜蜜,眼中卻濕潤起來。
“行了,想睡就再睡一會,不想睡覺,就去廚房,準備些清淡食物,這幾日想吃些清淡點的。”
說完,李思鈺就要大步出門,手臂卻被李璇拉住。
“干嘛?你若再瞎摻和,老子可真生氣了……”
“鈺郎,謝謝!”
李思鈺一愣,很是不解看向雙眼有些霧水的李璇。
大丫見他一臉疑惑不解,推著他出屋,嘴里輕聲說道:“少爺還要練武呢。”
一臉疑惑的李思鈺被推出了房門,卻不明李璇是怎么了。
在李思鈺被推出房門的那一刻,兩滴清淚低落,李璇坐在床上,捂著嘴巴無聲痛哭。
“公主……”
“姐姐……鈺郎……鈺郎是最好相公……嗚嗚……”
大丫摟住李璇,輕撫安慰。
李思鈺不知李璇為何會這樣,更不知屋內正被他感動的痛哭流涕,在他看來,一切都很正常,卻不知與她解釋這些,對她來說又是怎么的意義。
想不明白,只能丟在一邊,他現在好像喜歡了射箭,希望下次在人前,洗刷自己“瞎貓碰死耗子”的恥辱。
把衣擺束在腰間,靜靜站在院中,一手持著巨弓,箭矢躺在腳邊,雙目卻看向十丈外,院墻上,一只知了后背裂開,露出里面粉嫩身軀,裂口越來越大,顫動的身軀奮力抽動肢體,希望在太陽照射到身上前,從堅固的殼中脫離出來,只有如此,它才不會因為無法脫離,最終成為螞蟻的食物,遭受千刀萬剮般的痛苦,在痛苦、絕望中,慢慢死去……
靜靜站立在十丈外,雙眼瞳孔凝聚如針,卻動也不動,看著知了還剩下一半才能脫離桎梏……
可惜……
一絲陽光落到身上……
“唉……”
看著它的后背慢慢變黑,李思鈺緩緩閉眼,右腳輕輕挑動,一只箭矢跳起,左手持弓,右手搭箭。
“嗡……”
弓如滿月,箭似霹靂,巨響炸起。
“轟!”
崩土碎石,箭矢深深插入厚實的青石,只余寸許尾部不住顫動,知了整個身軀四濺散落于地,墻面成蛛紋蔓延米許。
“努力數年,身居絕望黑暗數年,一朝見日,可惜……未能振翅高飛……”
李思鈺喃喃低語。
“鈺……鈺郎……”
李璇端著一只白瓷碗,見到他一手持弓,呆呆傻傻看著十丈外墻壁,順著他的目光,見到墻壁上正趴著一只知了,正要開口時,未等她反應過來,弓已經成了滿月,炸響讓她耳邊一陣嗡鳴,接著又是一陣巨響,十丈外墻壁已經成了蛛網,沿著不住顫動的箭尾蔓延……
她不是不知自己情郎武勇天下,更是親眼見識過武勇天下的李飛虎成了粽子,他成了熊貓模樣,縱是他人如何描述與李飛虎廝殺時驚天場景,她也是未能在腦中刻畫出驚天一戰,可這一箭讓她終于見識到了,見識到這個在自己面前屢屢委屈自己的男人的勇烈霸道。
癡癡傻傻看著他,白瓷碗中的米粥灑落一地卻不知。
李思鈺接過還剩一口的米粥,不由苦笑。
“只有一口……”
“鈺郎,你……”
“咋了?”
李思鈺有些不解,突然想起什么來,忙說道:“那墻上本來有一只知了的,蛻皮沒退掉……”
李思鈺指著那墻壁,說道:“知了沒了!俺可不是瞎貓!”
“俺真的射中了!”
李思鈺看著有些呆傻的李璇,一副“不信”模樣,有些急了。
“俺真的射中了!你看,那里已經沒了知了……”
李璇身處白潔小手,欠起腳尖捂住他的嘴,輕聲說道:“璇璇知道,知道鈺郎射中了!相公不是瞎貓。”
“呵呵……還是自家媳婦貼心,小五那混蛋滿世界說老子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等哪天老子要讓他知道,哼!老子可不是瞎貓!嚇死他!”
李思鈺一手攬住李璇腰肢,彎腰抱起,走到一旁石桌旁坐下,向她說著自己在天門關遇到七石巨弩襲殺他的事情,李思鈺口沫橫飛,說著自己射了幾十箭,都未傷了對面分毫,最后一箭竟然開了竅!
手腳并用,足足用了數千字語來描述那一箭的驚天駭人。
“那一箭,俺射出的箭矢直接頂著對面箭矢,撕裂了那床弩的弓弦,兩支箭矢如長矛一般,直接把那刺客箭手釘在了山石之中!”
“那一箭可厲害了!”
李思鈺不住贊嘆,李璇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聽著刺客竟然拿出七石巨弩,而且還是神射手操弓,聽著小五、書瞳差點盾碎人亡,整個身體都顫抖不止。
“對了,不提七石巨弩,我倒是差點忘了,那些刺客工匠就關在城外軍營,一會你讓人給他們找處房子,把他們全關起來。”
“這些混蛋刺殺老子也就罷了,竟然還想投奔禿頭蠻,投奔黨項人!”
“哼!”
李思鈺并未察覺懷中李璇擔心害怕,以為她有些冷,緊了緊手臂,給她更多溫度,嘴里說道:“這些人自安祿山時逃入山中為匪,這些年也未加入他人,不是個安穩的一群人,可不能大意了,哪怕把他們全部殺死,也絕不能讓他們逃了!”
“璇璇……璇璇知道了。”
“嗯。嘿嘿……你可是不知道,當時射了那么多箭矢都射不中,俺心中那個憋屈就別提了,阿蠻都比俺厲害多了!”
“對了,還有件事,你幫俺記著,過兩日讓劉彘、王歪脖子等人,幫俺多弄些馬尾鬃毛、牛筋之類的,對了,還有一種流淌白水的植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