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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五十五章 身不由己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袁譚回到章武的時候已是半夜。沮授正在城樓上翹首以盼,看到袁譚來到城下的那一刻,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頓覺渾身酸軟,扶著城墻就坐下了。

  如果袁譚回不來,冀州該怎么辦?從袁譚決定出城的那一刻起,沮授就在考慮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找到答案。袁譚還有兩個弟弟:袁熙和袁尚,但他們誰也代替不了袁譚。更重要的是袁譚如果出了事,他難辭其咎,能保住一條命就是好的。剩下田豐一人,也無法主持大局,面對憤怒的汝潁系,冀州將亂成一團。

  相比之下,臧洪稍微鎮定一些,但他也沒有把握,遑論安慰沮授。萬一出了事,他的身份會讓他比沮授更難自證清白。他一直懷疑這是孫策故意的,只是找不到證據。現在看到袁譚回來了,他也如釋重負,又覺得自己未免小人,反不如袁譚豁達。

  袁譚進了城,聽城門口的將士說沮授在城上,轉身上了城樓,見沮授神情疲憊,心中不忍。

  “這么晚了,公與怎么還不休息?”

  “使君不歸,我如何能安睡?”沮授苦笑道:“萬一有什么意外,我只能從城上跳下去,以謝使君。”

  袁譚哈哈大笑,舉舉懷中抱的酒甕。“吳侯為我的帶的平輿名酒,一起來嘗嘗。可惜我沒有他那種神奇的調料,烤不出那么好吃的海鮮,只能用其他的將就了。子源,你也來。”

  臧洪欣然從命。三人一起到城門樓里入座,臧洪讓人準備了一些菜肴。這兩天沮授就一直吃住這里,各種物事齊全,沒費一會兒功夫就端上來幾盤下酒菜。袁譚給他們倒了酒,三人圍案而坐,吃著干果、肉脯,袁譚把與孫策相見的經過說了一遍。

  袁譚一邊喝一邊說,興致很濃。沮授、臧洪卻一臉茫然,面面相覷。沮授忍不住打斷了眉飛色舞的袁譚。“使君,你們真的一句有關冀州形勢的話也沒說?”

  “沒有。”袁譚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想和你談。我一開口,他就說那些話是你教的。”

  沮授神情微滯,狐疑地打量著袁譚,想從袁譚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來。他的確為袁譚提了一些意見,但沒有具體到這種地步。這是孫策故意挑撥還是袁譚借孫策之口表達不滿?

  “你不用去見他,到時候他會派人來。”袁譚瞅了沮授一眼,笑了。“你不用多心,這是都常用伎倆罷了,我也對郭嘉說汝潁系需要幫助,禮尚往來嘛。”

  沮授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他同樣猜不透袁譚這句話是真是假。不過從實際形勢來考慮,冀州系獨大雖然有利于政令的通行,卻也容易讓袁譚產生倦怠之心,他對冀州系有防備之心也是可以理解的。物極必反,一味打壓汝潁系并不是最佳選擇,適當的時候還是要松一松。問題在于這只是他的看法,別人不一定這么想。

  “孫策麾下的派系斗爭已經初露苗頭。”袁譚放下酒杯,打了個酒嗝。“郭嘉壓力很大,如果幽州這場戰事進展不順利,以他為首的汝潁系會遇到麻煩。公與,這是我們的好機會,千萬別錯過。”

  沮授眼神閃爍,沉吟片刻。“郭公則出使那么久,也該回來了。以前細作一直是由他負責的,他對郭嘉的手法也最熟悉。如果由他和許攸配合,協助公孫度,或可以輕馭重,擊退孫策。”

  袁譚轉了轉眼珠,微微頜首。沮授這個主意不錯,既可以郭圖復出的機會,又將他暫時限制在遼東,不至于引起太大的波動。如果能擊退孫策,挫敗孫策的幽州戰略,郭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歸權力中樞。如果他不能完成任務,那就老老實實的繼續雌伏,不要有什么怨言。有這個前提在,就不用擔心郭圖會與郭嘉勾結,肯定會全力以赴。如此一來,他們無須出一兵一卒,只用了郭圖和許攸兩個人,鼓動公孫度和孫策決戰,就可以挫敗孫策的幽州攻略,將他伸向幽州的爪牙擊斷。

  袁譚看向臧洪。臧洪笑道:“使君,公與之計甚善。”

  袁譚點點頭。“請陳孔璋來。”

  ——

  孫策坐在艙中,看著海上剛升起的明月,聽著隔壁艙中激烈的爭論聲,心里說不出的煩躁。

  不出他所料,增加對冀州汝潁系的援助遭到了軍謀處大半軍謀的激烈反對,就連汝潁人都有顧慮,不少人保留意見,正面支持的非常有限。

  表面的原因很直接:沒錢。孫堅要去交州,周瑜要準備對漢中的戰事,太史慈剛剛進入遼西,都需要大筆的錢糧做準備,之前又已經增加了對郭圖等人的資助,還沒有看到效果,又要增加,這讓人很難接受。

  背地里的原因則要隱晦得多,軍謀處負責所有戰略的制訂,掌握的信息最多最全面,他們清楚孫策現在有多少家底,也清楚幽州戰略準備并不充分,風險已經很大了,只是涉及到孫策與周瑜、郭嘉與荀攸的主次之爭,這才勉強通過。這已經是極限,如果再增加開支,勢必要影響荊州戰區的錢糧儲備,這不僅是對整體戰略的傷害,還有可能影響到荊州系的利益。

  所以以楊儀為首的荊州系強烈反對,而汝潁系的底氣也不足。郭嘉這么做不僅有私心太重的嫌疑,而且一旦失敗,汝潁系必然受挫,如果換一個非汝潁系的作軍謀祭酒,他們所有人都會受到影響。在這種情況下,自然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

  幫助郭圖、荀衍沒什么問題,但是傷害到自己的利益就要慎重了。汝潁系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也有派系利益。郭圖、荀衍都是潁川人,但孫策卻是在汝南起家,汝南人并不希望潁川人一直這么強勢。

  雖然大家爭的都是場面上的事,找不出一點破綻,但孫策在他們之間廝混了這么久,聽了無數次的匯報,也熟悉了他們的說話方式,還是能聽懂一點言外之意的。

  他不意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之爭就會有分歧,這一點他早有預料,也不會因此煩躁。他煩躁的是事情有失控的趨勢。袁譚離開之后,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不管是袁譚的意思還是沮授的計謀,抑或者干脆就是郭嘉本人的想法,都說明在聰明人眼里,錢糧不足已經不是什么秘密。三面出擊,場面報得太大,難免捉襟見肘。

  他早應該預料到這個局面。

  艙門被人輕輕地拉開,露出甄宓俊俏的小臉。“夫君,玩六博嗎?”

  六博是一種類似兵棋的游藝,非常流行,玩的人很多,軍謀處更是把六博當成消遣。孫策耳濡目染,玩得還不錯,甄宓也很在行,劉和、甘梅都不是她的對手,她有空就來找孫策玩。

  “你怎么沒找阿梅、阿和玩?”孫策說著,卻坐正了身體,擺好了迎戰的架勢。甄宓側身擠了進來,順手又關上艙門,在孫策對面坐下。“甘姊姊下午游泳時間太長,有些困了。劉姊姊被馬姊姊找了去,現在就剩我一個人。”

  甄宓停了下來,伸手指指軍謀處的艙室。“他們還沒吵完?”

  孫策抬起眼皮瞅了他一眼。“你一直聽著呢?”

  甄宓抿著嘴笑了。“我總不能一直堵著耳朵吧。再說了,他們聲音這么大,整艘船上的人都聽得見。”

  孫策無奈的笑了兩聲,擺好棋子,準備迎戰。甄宓也擺好棋子,將骰子握在手心里,懸在棋枰之上,卻不放下。“夫君,賭點什么?”

  “你這么好賭?”

  “玩游戲嘛,總得有點彩頭。沒彩頭,誰會這么用心啊,不如你好我好大家好,和氣生財算了。”

  孫策心中一動。他抬起眼皮,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甄宓。甄宓抿著嘴,臉色紅潤,眼神狡黠,豐盈的嘴唇在燈光下散發著潤澤的光。

  “你想賭點什么?”孫策雙手撫在大腿上,眉梢輕揚。

  “我要是贏了,你陪我看日出。我早就想看了,但是一個人起不來,每次都睡過頭。”

  “可以。我要是贏了呢?”

  “你想怎樣?”

  孫策一時竟說不上來。他根本沒準備,也不覺得甄宓能幫上什么忙。雖說她上次那個什么李代桃僵有一種禁忌般的快樂,但畢竟是例外,不能當正經事。要做這種事,還是去找甘梅、劉和比較合適,就算擦槍走火,也不至于太出格。

  見孫策沒有想法,甄宓呶了呶嘴,說道:“如果你贏了,我幫你出個主意,也許他們就不吵了。”

  “你還有這本事?”

  “有沒有,試試不就知道了。如果不頂用,你想換個別的條件也來得及,只要我做得到。”

  孫策笑笑,沒有拒絕,和甄宓玩了起來。他的水平和甄宓差不多,勝負在五五之間,可是今天卻連輸三局,讓他大失顏面。倒不是他玩得差,而是甄宓玩得太好了,簡直有如神助,每一次投骰子都能要到需要的數字,根本不給他反擊的機會。

  “咦——”孫策搓搓手。“今天賭運不佳啊,居然一局都贏不了?”

  “想知道為什么嗎?”

  “想啊。”

  “明天陪我看日出,等朝陽躍出海面的那一刻,我就告訴你。”甄宓站起身,挾著棋盤、棋子,閃身出了艙門,遠遠地還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第一千七百五十六章 私心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起身出艙,在甲板上站定,活動了一下身體,練起了拳。

  海風輕拂,海水輕輕拍打著船腹,發出輕響,當值的將士肅立在崗位上,身姿挺拔,神情警惕。郭武等人聞訊趕來,見孫策并無召喚之意,便自覺的散在四周。

  孫策凝神靜氣,雙手抱圓,雙目似閉未閉,嘴角漸漸上挑。軍謀們仍然在爭論,但他卻不再那么煩躁了。六博雖然輸了,他卻捕捉到了甄宓極為巧妙的進諫。是人就有利益之爭,派系的形成不可避免,隨著疆域的控大,新的派系會不斷生成,這種爭論會越來越多,越來越激烈,越來越復雜。

  既然不可避免,那就從容處之,想好怎么控制烈度,化害為利便是。煩躁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他方寸大亂。六博輸了,未必全是運氣,也和心境有關。太想得到,偏偏得不到,心境自然就亂了。

  雖說是旁觀者清,可是甄宓能精準的把握住他現在的心情,并利用好這個機會,可見聰慧,書沒白讀。甘梅也是識大體的人,但主動性略差。她未必不懂,但她不如甄宓這般積極。

  孫策平定了心神,練起了拳,很快就進入忘我狀態,一招一式,神滿氣完。

  不知什么時候,郭嘉從艙里走了出來,遠遠地看著船頭孫策矯健的身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他靠在艙壁上,靜靜地看著孫策練拳,沉默無語。軍謀們陸續出差,有人悄悄離去,有人上前和郭嘉低語了幾句,也轉身離開,只有當值的軍謀收拾了一番,重新回艙,準備休息。

  孫策練完拳,見郭嘉在側,也沒多說什么,不緊不慢的收了拳式,調整好呼吸,這才心平氣和的向主艙走去。郭嘉跟了上來,兩人入座,朱然已經準備好了茶水,悄悄守在外面。

  “如何?”孫策端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郭嘉搖了搖頭,苦笑道:“一個個年紀不大,卻都保守得很,我也是無計可施。用兵講奇正,他們只顧著正,卻忘了奇。”

  “會議記錄呢?”

  “還在整理,明天早上會呈請君侯審閱。”

  孫策點點頭。“除了楊儀,還有誰反對得最激烈?”

  “孔明。”

  孫策揚聲對艙外的朱然說道:“義封,去看看孔明休息沒有,沒有的話讓他過來一趟。”

  朱然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孫策靜靜地看著郭嘉,心里有些說不出的開心。原本的歷史軌道上,郭嘉死于建安十二年末,象征著一個時代的結束,諸葛亮在這一年出山,象征著一個時代的開始,兩個奇才沒有交手的機會。如今曹操躲在益州,郭嘉卻和諸葛亮相遇,他們之間終于擦出了火花。

  時間不長,腳步聲響起,諸葛亮推門而入。他衣冠整齊,臉上也看不出半點疲憊,平靜地向孫策、郭嘉行禮。孫策也沒和他客套什么,讓他把反對的理由說一遍。諸葛亮點點頭,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

  “君侯,祭酒,目前在冀州的汝潁系人數不過十余,真正的核心人物是郭公則、荀休若,郭公則主掌機密,負責細作,荀休若掌兵,一是心腹,一是爪牙,袁譚豈能容忍他們與君侯牽聯過深?之所以這么做,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根本不會信任他們,二是他確定這兩人不會有異心。若是前者,君侯就算給再多,也不會落在他們手中,他們只不過是袁譚的一個借口罷了。若是后者,那君侯又能得到什么呢?”

  孫策不置可否,示意諸葛亮接著說。

  “且行軍作戰,不可勝在我,可勝在敵。太史子義入主遼西,困難重重,凌子行、麋子叔戰沓縣,虎口奪食,能不能勝,在于我軍輜重是否充足,將是否明睿,士卒是否強悍,若有錢糧,自然應該先供給他們,豈有寄希望于對手不和,而將有限之錢糧用于賂敵的道理?”

  孫策看看郭嘉,郭嘉嘴角微撇。“這些剛才議事時都說了,說點剛才沒說的。”

  “喏。”諸葛亮向郭嘉施了一禮,接著說道:“祭酒,你覺得幽州可一鼓而下嗎?”

  郭嘉啞然失笑。“這當然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又何必急在一時?此次出征幽州,遼東只取沓縣立足,太史慈只有千余人,皆是以輕馭重,以小搏大之意。勝固可喜,敗亦無傷大雅,借此機會試探幽州強弱,派遣細作,建立情報網,三五年后,對幽州掌握清晰,知其強弱、遠近、智愚、勇怯,再出大兵,自然勢如破竹,豈不比現在寄希望于汝潁系制衡冀州系為好?”

  郭嘉眼神閃動,撫著頜下的胡須,沉吟起來。孫策暗自發笑。諸葛亮說的這一點戳中了郭嘉的軟肋。這次出擊幽州是郭嘉主導的,一是想和荀攸、辛毗爭鋒,二是想在幽州鋪設情報網。因為錢糧緊張,鋪設情報網又費錢費力,所以郭嘉才要借著幽州有馬這一點優勢力推,最終促成幽州戰略的實施。他自己也清楚冒險,而且有從荊州戰區嘴里奪食的嫌疑,所以他不能敗。一旦敗了,對內他會輸給荀攸、辛毗,對外他會讓汝潁系蒙受損失,青徐系、荊州系、揚州系趁勢崛起。

  援助郭圖的目的是讓他牽制沮授,迫使袁譚不能從容用兵,以便劉備能夠頂住袁譚的攻擊,又無力東向。這個目標能不能實現,取決于多重因素,巧則巧矣,很難取得立竿見影的效果,萬一不順利,反而可能適得其反,落下因小失大,以私害公的罪名。

  這會傷害到郭嘉最初的目標。這是郭嘉不能接受的。

  “還有嗎?”郭嘉的語氣已經緩和下來。

  “有,我反對追加對汝潁系的資助,是因為錢糧緊張,入不敷出。青徐受黃巾之亂,百姓流離,人口驟減,良田拋荒,不能供給大軍,有不少人避難遼東,公孫度擇其可用者而用之,故而強盛一時,就算幽州戰事一時僥幸得手也無力迅速推進,必成膠著之勢。當務之急是恢復青徐的生產,在青徐投入一錢,將來可得十錢百錢,數年之后,青徐重現繁榮,根本固而枝葉茂,百姓返鄉,公孫度無人可用,而祭酒之細作營已成,此消彼長,強攻智取,何敵不克?”

  郭嘉靜靜地看著諸葛亮,嘴角微挑,眼神驚訝。“你剛才為什么沒有提這一點?”

  “祭酒,我就是青徐人,這個建議有私心,沒有什么說服力。君侯、祭酒面前,我才可以放言無忌。”

  郭嘉點了點頭。“這倒也是個理由。”

  見郭嘉這副表情,孫策知道他動搖了,至少短時間內他不會再堅持自己的想法。他拍了拍手。“行了,天色不早,你們議了一晚上,也累了,各自回艙休息,再靜下心來想一想。看看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

  “喏。”諸葛亮躬身領命,向孫策、郭嘉行禮,先后退了出去。郭嘉看著諸葛亮離開,又看看孫策,笑了一聲:“君侯,孔明進步喜人,又長袖善舞,很快就可以獨當一面了。”

  孫策笑而不語。諸葛亮的進步他看在眼里,但他不想讓諸葛亮過早的獨立,他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他對諸葛亮的期望也不僅僅是一郡太守或者一州刺史,他是要作為丞相來培養的,太早出頭反而不利。

  “有壓力了?”

  “有壓力。他的學識比我全面,將來的成就不可估量,諸少年中,恐怕只有伯言堪與他比肩。”

  孫策笑了。“難讓你郭奉孝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不易。知人者明,知己者知。奉孝,你的進步也不小。”

  郭嘉大笑。“知止不辱,知足不殆,我清楚自己的長短。后生可畏,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

  海風拂風,東方漸明,明星漸漸隱沒,海平面上露出了魚肚白,朝陽雖然還沒有露出崢嶸,卻已經讓人感覺到了磅礴氣勢,自有動人心魄之美。

  漸漸的,水天相接之處露出一點微紅,就像是鍛爐里的鐵,慢慢向兩側延伸,迅速蔓延,接著,一輪紅日從海平面升起,雖然只是一角,卻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將半個天空暈染得一片燦爛。

  “哇——”甄宓雀躍著,伸手指著東方。“夫君,你快看,你快看,朝陽要出來了。”

  孫策伏在欄桿上,側著臉,打量著小臉比朝陽還要紅的甄宓,心里說不出的喜悅。雖說甄宓是他的妾,還與他試過李代桃僵,算是有肌膚之親。可是他在心里,甄宓就是一個孩子,與其說是妾,不如說更像妹妹。他有三個妹妹,但尚華、尚英和他親近的機會不多,尚香太小,身邊玩伴也多,平時不怎么來粘他,倒是甄宓有事沒事就往面前湊,雖說有爭寵的意思,卻未嘗沒有近乎兄妹的依賴。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么你昨天能連贏三局了吧?”

  “嘻嘻。”甄宓眼睛盯著朝陽,手抓過孫策的手,在他兩只手中各放了點東西。孫策定睛一看,是兩副骰子,樣式相同,但手感卻不同,一副與普通骰子相同,一副卻要沉一些,顯然是灌了水銀的作弊利器。他忍俊不禁,一手挾起甄宓,將她高高舉起,放在欄桿上。甄宓卻不害怕,張開雙臂,迎風歡呼。

  “日出東方,照我中國——”

第一千七百五十七章 小心機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無數正在晨練的將士看了過來,孫策很無奈,卻還是配合著甄宓,沒有立刻將她扯下來。畢竟是孩子,沒必要太計較,既然已經陪她看日出了,索性就滿足她的少女心。

    甄宓喊了幾聲,掙脫孫策的手,張開雙臂,在欄桿上搖搖晃晃的走了兩步。晨風吹起她的裙擺,越布長褲若隱若現,偶爾露出小巧的腳踝。她小心翼翼地轉過來,低頭看著孫策,嘴角挑起淺淺的弧線,帶著詭計得逞的得意。

    “你不生氣啊?”

    “生氣。”孫策虎著臉。“快下來,別摔下去。”

    “不會的。”甄宓坐了下來,雙手搭在孫策肩上,兩只小腳踢來踢去,咯咯笑道:“你不會看著我摔下去的,權姊姊她們都說了,你是一個好夫君,最是憐香惜玉了。”

    “這可說不定。”孫策故意冷笑道:“我對騙我的人可沒什么仁慈可講。”

    甄宓俯下身體,胳膊支在腿上,雙手托腮。“其實……這不能怪我。這兩副骰子,我都給你試過,是你自己沒注意。昨天晚上,你心思不在棋盤上,就算不用這骰子,你也是一樣要輸的。”

    孫策冷笑,卻不說話,他也清楚甄宓說得對。他昨晚的心思根本不在棋盤上,否則他不可能看不出破綻。他一直心不在焉。

    “要不我告訴你我的辦法吧,當平手。”

    “這還差不多。”孫策靠在欄桿上,用手臂摟著甄宓的腰。他是真怕甄宓一不小心摔下去,雖說不過一丈高,摔不死人,卻也夠她疼一下陣子的。

    甄宓扶著孫策的肩,悄悄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郭祭酒提議增加援助,雖說有點私心,但他的本意卻不是私心,而是為了幽州戰事。只不過眼下四面用兵,錢糧不足,其他人自然有意見。”

    孫策沉默不語。甄宓說得有理,郭嘉是有私心,但他的私心不是為了讓郭圖活得自在,而是想力壓荀攸一頭。他和荀攸一直在暗中較勁,從綜合素質來說,荀攸略占上風,郭嘉有壓力,再加上諸葛亮、陸遜等人陸續長大,不久的將來就會像龐統一樣獨領一部,他如果不趁此機會立下大功,這心腹的位置難保。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既然幽州戰略已經展開,他當然要盡一切辦法提高成功率。如果能助郭圖重返權力中樞,及時了解到袁譚的動態,對他來說多少有些幫助。這時候,他是顧不得投入產出比的,如果可能,他不介意加重賦斂,甚至征發更多的士卒,以期一舉必克。哪怕是慘勝,也總比失敗要好。

    但其他人不可能支持他的冒險,就連汝潁人也未必贊同。

    “可是要想支持郭圖,未必一定要用你的錢。夫君,你還記得嗎,郭圖最初能夠和田豐、審配分庭抗禮,靠是的我們冀北諸家。現在冀北諸家受到重創,不可能再像之前一樣出兵出糧,可是湊一些錢,讓郭圖重振旗鼓還是有可能的。”

    孫策皺著眉頭,思索片刻。“這樣很危險的。”

    “朝中無人才危險,有汝潁系做內應,冀北諸家才能睡得安穩。要不然,袁譚哪天想對冀北諸家動手,諸家連點風聲都收不到,那才叫真危險。”甄宓湊在孫策耳邊,嘀嘀咕咕地說道:“當然,這一次再和郭圖聯手,就不僅僅是為袁譚效力了,這支力量要掌握在夫君你的手里。”

    孫策轉頭看了甄宓一眼。兩人靠得很近,臉頰幾乎貼在一起。甄宓的臉有點熱,眼睛卻不避讓。孫策歪了歪嘴,沒有立刻回答。他清楚甄宓的小心思,防止袁譚或冀南世家突然對冀北世家下手固然是一方面,盡快扶持冀北世家,在他的陣營中占據一席之地才是真正的用意。冀州人支持袁譚,已經無法像其他諸州一樣舉州支持,實力必然孤弱,如果冀北世家還不能團結起來,只有甄家未免過于勢單力薄。既然是派系之一,總要聚集相當的人力、物力,靠一兩個人是不夠的。

    扶持郭圖,同時為冀北世家創造機會,這果然是一舉兩得。

    “你這些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甄宓眨著眼睛,有些茫然。“這個……還要學?”

    孫策啞然失笑。好吧,你是天生聰明。他摸摸甄宓的小腦袋。“待會兒我和郭祭酒商量一下,他應該會很樂意,以后肯定要欠你一個大人情。”

    “我才不要他的人情。”甄宓皺皺鼻子,搖搖頭。“我又不是為了他。”

    “那你為了誰?”

    “為了甄家。夫君早一天拿下幽州,甄家就早一天脫離危險。”

    孫策有些意外,隨即又意識到這個回答的高明。比起掩飾,這種直白的回答反而顯得真誠,不讓人討厭,也符合她天真率性的性格。至于她是真天真還是裝天真,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過沒關系,人生如戲,每個人都有表演的權利。

    甄宓起得有點早,看完日出便回艙補覺去了。孫策和郭嘉一起吃早餐時把甄宓的建議說了一下。不出所料,郭嘉喜出望外,連聲答應,恨不得立刻派人去中山和甄儼商量。

    不過這件事急不來,就算現在找到甄儼也沒用,還要甄儼去聯絡諸家,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投資,又能籌集多少資金,有了錢還要找到郭圖,看看郭圖能付出什么樣的代價,雙方的條件能不能談得攏。即使一切談妥,什么時候能產生積極的作用也是未知數,總而言之,這是一個長遠規劃,能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誰也說不清。

    這件事意外找到了解決辦法,孫策轉而與郭嘉商量眼前的事務。臧洪來過了,袁譚也來過了,接下來該談正事了。沮授是袁譚的智囊,就算袁譚再相信他,也不會讓沮授來見他,他當然也不可能主動去見沮授,派誰去談非常重要。

    郭嘉推薦孟建。孟建上次去見曹昂,任務完成得很出色。

    孫策欣然同意。

    ——

    玄菟郡,遼水側。

    急促的馬蹄聲起,一隊騎兵從山中沖出,沿著山腳飛速前進。沖在最前面的是百十余騎士,人人頂盔貫甲,身材高大剽悍,殺氣騰騰,一看就是百戰余生的驕兵悍將。他們一邊策馬奔馳,一邊警惕地看著四周,弓箭就在身側,隨時可以張弓搭箭。

    在騎士身后,約有千余騎,一桿大纛迎風招展,大纛下一個中年漢子,身材高大,國字臉,兩道濃眉,一雙大眼,高鼻梁,短須闊口,看起來威風而不失端正,自有一股懾人之氣。

    他就是公孫度。

    公孫度本來在遼山一帶討伐扶余人,進展不算太順利,扶余人正面作戰不是對手,只能往山里逃,公孫度追擊多日,一直未能找到扶余人的主力,好容易找到了一些蹤跡,正準備四面包圍,卻收到長子公孫康從襄平發來的消息:孫策派人占領了沓氏縣,柳毅的弟弟柳甫被生擒。

    公孫度勃然大怒,立刻放棄了對扶余人的進攻,撤軍回襄平。遼東是他的根本,不容有失。孫策在中原連戰連捷,威名大振,他早有耳聞,但他沒想到孫策會在這個時候攻擊遼東。雖然孫策有樓船之利,可以跨海作戰,但他畢竟只是奪取了五州,還沒有真正控制中原,天子在關中,曹操在益州,袁譚在冀州,孫策三面受敵,自顧不暇。

    這也是他急于攻取扶余的原因。遼東雖然在幽州算大郡,可是與中原比起來,人口、糧賦完全沒有優勢,一旦開戰,必然處于劣勢。如果能征服扶余,不僅身后安全,還可以驅使扶余人上陣廝殺,萬一形勢不利,也可以退入深山。

    但孫策來得比他想象更快,而且一出手就拿下了沓氏縣,還生擒了柳甫。這讓公孫度非常不安,又對柳甫充滿憤怒。這個蠢貨,就算不敵也不至于讓人生擒,連個消息都送不出來吧。幾千人的水師船隊,又不是一兩只船,可以掩人耳目。

    這些村夫,就是坐井觀天,無知者無畏。

    前面奔來一騎,早早的撥轉馬頭,與公孫度同向而行。“大王,前面有使者攔道。”

    公孫度大喝道:“誰的使者?”

    “車騎將軍,冀州牧,袁譚的使者。”

    聽到“袁譚”二字,公孫度舉起手,示意騎士們減速。號角聲響起,急促的馬蹄聲漸漸散亂,騎士們卻控制著坐騎,保持著隊形,公孫度勒住坐騎,翻身下馬,在一旁的一塊倒臥的樹干上坐下。近衛騎士們散在兩側,其他騎士也紛紛下馬,有的喂馬,有的喝水,抓緊時間補充體力。

    時間不長,許攸跟著兩個騎士走了過來,他打量了公孫度一眼,拱拱手,咧嘴一笑。

    “升濟,別來無恙?”

    一旁的長史陽儀聞言大怒,厲聲喝道:“放肆,遼東王面前,還不跪下行禮。”

    許攸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撫著胡須,笑盈盈地說道:“遼東王?升濟,你什么時候稱的王,也不通知一聲老友,讓我們為你高興一下?”

    陽儀剛待再說,公孫度抬起手,打斷了陽儀,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袁本初戰歿,我怕你高興不起來啊。許子遠,你不在冀州輔佐袁顯思,對付孫策,跑到遼東來干什么?遼東偏僻之地,可養不起你這樣的名士。”

    “放心,我不缺飯吃。”許攸哼了一聲:“我是來救你的。”
第一千七百五十八章 1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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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度用馬鞭輕輕敲打著手心,打量了許攸片刻,一抹笑容從眼角綻放,迅速蔓延開來,融化了眼神中的憤怒和疲憊。他哈哈大笑,用馬鞭指指許攸。

  “許子遠,多謝你啊,我好久沒聽到這么有趣的話了。你還是和十年前一樣慷慨。不過很可惜,我卻已經不再少年輕狂了。”他的笑容中多了幾分嘲諷。“如果你們打贏了官渡之戰,或許有資格這么說,現在嘛,我看你還是謙虛一些為好,別以為我遼東是偏僻之地,就可以目中無人。”

  許攸負手而立,轉頭看看這邊,又轉頭看看那邊。“升濟,恕我直言,看來看去,能入我眼的還是只有你一人,其他人不提也罷。你不知我,我還能不知你嗎?有點本事的都被你殺得差不多了,故河內太守李敏寧愿入海,與蠻夷共處,也不肯為你效力,王彥方寧愿經商自穢,也不愿意做你的長史,這樣的例子還少嗎?你無人可用,只能用這些卑陋之人,與公孫瓚有什么區別?公孫瓚已經死了,你也一樣。”

  公孫度臉上的笑容散去,眉頭緊蹙,眼神也變得凌厲起來,盯著許攸的脖子轉來轉去,手指慢慢地捏緊,又慢慢的松開,反復三次。許攸無動于衷,平靜地看著他,雙手背在身后,連防備的意思都沒有。公孫度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臉角輕輕的抽搐著。陽儀看在眼里,正準備命人上前抓住許攸,公孫度舉起手,輕輕地揮了揮,示意陽儀等人退下。

  陽儀愣住了,詫異地看著公孫度,公孫度臉色一沉。“怎么,看不懂?”

  陽儀吃了一驚,下意識地躬身領命,向后連退,讓公孫度與許攸獨處。公孫度斜睨著許攸,輕聲笑道:“你們對遼東很關心啊。”

  “當然。在袁本初的心中,你比我許攸還要重要呢。”

  “是嗎?”

  許攸點點頭,語氣也緩了下來,露出一絲遺憾。“他若聽我的,何至于有官渡之敗。升濟,孫策雖然年少,卻勇冠三軍,小霸王實至名歸,本初一時不察,飲恨官渡,形勢敗壞如此,庶幾不可收拾。你可不能大意疏忽。他兵精糧足,唯缺戰馬,一旦騰出手來,遼東必是他的目標。他有能橫渡大海的水師,隨時可能出現在遼東。”

  公孫度眨了眨眼睛。“你說官渡之戰時,袁本初沒聽你的意見,是怎么回事?”

  許攸便把圍攻浚儀的經過說了一遍,貪墨軍資的事自然絕口不提,重點講了筑堰不成,袁紹改了主意,與孫策決戰于官渡,進退失據。公孫度聽得很仔細。官渡之戰后,他也陸續收到了一些消息,但只知道一些大概,對具體情況并不熟悉。現在有一個親身經歷了戰事的許攸,他當然要聽一聽。

  官渡之戰的結果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公孫度從來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袁紹苦苦經年了三十年,怎么會敗給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他如果敗給孫堅也許還能讓人信服一點,畢竟孫堅是久經沙場的悍將,偏偏是敗給孫策,一個剛剛出道不過數年的年輕人。

  如今孫策又跨海來攻,公孫度迫切的想知道與孫策有關的一切。他很自信,但他絕不自負,他知道自己的優劣。在遼東,他縱橫無敵,但是他身邊的確沒有什么人才。遼東畢竟是偏僻之地,不能和中原相提并論。他與袁紹、許攸早就認識,在宮里做過尚書郎,還做過冀州刺史,見識過中原的人才濟濟。許攸便是其中之一,雖然此人貪財,放蕩無行,但劍法高超,為人慷慨,智謀和膽識皆不容小覷,至少他身邊找不出這樣的人。

  聽完許攸的講述,公孫度感慨不已。袁紹敗得不冤,內有冀州系、汝潁系的內斗,外有猛如虎、狡如狐的孫策,又連出昏招,當斷不斷,焉能不敗。如果當初一心一意圍困浚儀,迫使孫策來攻,就算不勝,也不至于一敗涂地。

  公孫度沉吟片刻。“子遠,這么說,你和郭公則是賦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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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攸攤攤手。“我若是不賦閑,能在遼東一呆就是半年?郭公則比我還慘,他這個冬天都是在草原上過的,也不知道凍死沒有。本初在時,我們還算是知己,如今本初已歿,我們都成了舊臣,哪能和那些新貴相提并論。”

  公孫度搖搖頭。“話可不能這么說,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舊相識才能知根知底,才能放心。子遠,既然來了遼東,就別急著回去,留下來助我一臂之力吧。”

  許攸撇撇嘴。“你現在養得起我了?”

  “放心,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公孫度哈哈大笑,拍拍許攸的肩膀。“郭公則在哪里?”

  許攸想了想。“依我揣度,應該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在扶余人的部落里。本初有個侄女嫁給扶余王,他應該會去那里看一看。”

  公孫度眉梢微挑。“你能聯系上他嗎?”

  “我可以作書一副,但能不能找到他,那就很難說了。”

  “那你現在就寫,我派人去各部落找他。”

  許攸心中一動。“升濟,你這么急著找他,是不是……”

  公孫度無奈地點點頭。“我剛剛收到消息,孫策已經占了沓氏縣。子遠,于我而言,這是生死存亡,于你而言,這是榮辱得失。你不是遺憾本初未能信你、用你嗎?我信你、用你,你敢不敢與孫策一戰?”

  許攸深吸一口氣,眼中殺氣騰騰,咬牙切齒的說道:“求之不得。”

  公孫度拍拍許攸的肩膀,命人取來紙筆。許攸就在路邊,提筆揮毫,給郭圖寫了一封信。公孫度看了,找來幾個精干的騎士,讓他們沿途去找郭圖,一旦找到他,立刻請他來襄平。

  安排妥當,公孫度與許攸一起回襄平。公孫度舍了坐騎,與許攸一起坐車,兩人一路走一路談。許攸向公孫度詳細介紹了孫策出道以來的諸次戰事。雖然不是每次戰事他都親歷,但郭圖重金收集了不少講武堂的聽課筆記,對諸次大戰的過程還是了解的。公孫度聽得很認真,不時的發問。如果不是車上不方便,他恨不得讓許攸把這些都寫下來,再配上地圖。得知這些信息是郭圖收集的,他更加迫切的想找到郭圖。

  許攸講述孫策的戰績,公孫度則向許攸介紹了遼東的形勢。他隨身帶著地圖,說起來更加清晰,山山水水,人口、耕地,他都和盤托出,說得很詳細。許攸聽完,感受到公孫度的真誠和信任,感激不已。他考慮了很長時間。

  “升濟,你現在要做三件事。”

  “哪三件?”

  “首先,派人通知張岐,讓他加強戒備,以防孫策的水師沿岸劫掠。孫策的水師將領叫甘寧,益州人,貪殘好殺,人稱錦帆賊,但他精于水戰,又有能夠跨海作戰的樓船,人口較多的樂浪很可能會成為他劫掠的目標,不可不防。”

  公孫度連連點頭。

  “其次,派人去沓氏附近看看,如果只是一介部將,那他可能只是取沓氏,如果孫策本人也在,那他的目標就不僅僅是沓氏,很可能是整個遼東,你要做好長期堅守的準備,尤其是襄平。中原未定,孫策不能長期駐留遼東,你只能守以待變。”

  “他能攻到襄平?”

  “孫策建有木學堂,精于軍械建造,不僅有大型樓船,還有巨大的拋石機,普通縣城擋不住他的攻擊,只有襄平才有機會。”

  公孫度眉頭微蹙,一口答應。

  “最后,派人去遼西、遼東屬國看看。他的水師獨步天下,步卒之精銳也是人所共知,所缺的就是戰馬,占據遼西、遼東屬國,他就能給建一支精騎,到時候你就沒什么優勢可言了。”許攸有些懊喪,他在遼東耽擱的時間太久了,如果按照公孫度收到沓氏失守的時間來推算,孫策很可能已經派人搶占了遼西和遼東屬國。如果是這樣的話,形勢就更嚴峻了。


  公孫度也很后悔。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許攸初來乍到就能提出這么多見解,他身邊的人卻對孫策一無所知,柳甫那個蠢貨,居然連一點消息都沒送出來,就被人生擒活捉了。水師啊,那么顯眼的目標,就算是頭豬,看到水師戰船也該提高警惕吧,他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公孫度越發堅定了留下許攸的心思。孫策是個強勁的對手,沒有許攸、郭圖的幫助,他很難占據上風。他隨即發布命令,分撥騎士,讓他們分別趕往樂浪、沓氏和遼東、遼東屬國,打探情況。

  一隊隊騎士領命,向不同的方向奔去。許攸看在眼中,暗自感慨。曾幾何時,袁紹也是如此雷厲風行,后來到了冀州,審配、田豐等人入幕,他的顧慮就多了起來,總是思前想后,最后常常無疾而終。世家是強大的支持,但世家也是阻礙,袁紹最后就被冀州世家裹脅了,這才讓孫策占了便宜。公孫度沒有這個顧慮,他對世家沒什么好臉色,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和孫策很相似。

  也許,這是一個雪恥的機會。許攸想道。
第一千七百五十九章 唇槍舌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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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沮授下了車,慢慢走進了驛舍。驛長迎了上來,拱手作揖,滿臉堆著燦爛的笑容。

    “使者何在?”沮授撣了一下衣袖,不緊不慢地問道。

    “在院里,現在還在午睡。”

    “午睡?”沮授有些意外,扭頭看了一眼驛長。驛長連忙點頭表示確認。

    “估計什么時候能醒?”

    “嘿,這可說不準。前兒只睡了半個時辰,昨兒卻一直睡到晚飯才起來。”

    沮授眉梢輕挑,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孫策的部下脾氣都和他差不多,沉得住氣。這讓他很為難,是在這兒等著,還是讓人把孟建叫起來?叫孟起起床未免失禮,但不叫的話,萬一孟建睡到晚上,他在這兒等到晚上?而且他覺得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誰讓他們試探在先呢。

    孟建受命出使,來到章武城。袁譚、沮授都沒有立刻見他,托辭有事,將孟建晾在驛舍兩天,每天好吃好喝招呼著,就是不談正事,想挫挫孟建的士氣,然后再談。沒想到孟建這么沉得住氣,反把他們逼到了尷尬的境地。

    沮授抬頭看了看天,見日已偏西,決定再等一等。他讓驛長去準備一席酒宴。如果孟建真的睡到晚飯才起來,正好請他赴宴,總比現在叫他起床好。

    沮授安排妥當,讓驛長給他安排了一個房間,準備小憩片刻。躺在床上,他卻怎么也睡不著。他這些天也很累,孫策的水師就在海邊,朝廷的詔書卻遲遲未到,幽州倒是不斷有消息來,但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每天忙得團團轉,很難有時間睡個好覺,就算躺在這兒,腦子里還是在想著各種事情。

    眼前的形勢實在太復雜,容不得一點疏忽。

    不知過了多久,侍從進來報告,孟建起床了。

    沮授翻身坐起,本打算立刻去見孟建,想了想,又躺了回去。侍從見狀,也不敢多問,默默地站在門外。過了一會兒,沮授估計孟建已經洗漱完畢,這才起身,用水凈了臉,讓自己精神一些,然后緩步出了門,來到孟建住的小院。

    孟建坐在堂上,正在飲茶。看到沮授進來,他很意外,起身相迎。“沮別駕,忙完了?”

    沮授有些尷尬,含糊的應了兩聲。“孟君住得可好?”

    “好,好。”孟建眉開眼笑,笑容非常真誠。“我都想在這兒多住幾天呢,這兒比青州涼快多了。”

    沮授心中一動。“吳侯要回青州?”

    “嗯……”孟建笑容微滯,隨即掩飾道:“別駕誤會了,我只是單純的比較一下兩地的氣候,與吳侯什么時候回青州無關。”

    沮授微微一笑,拱手致歉,心里卻一點也不相信孟建的解釋。孫策要回青州,說明他以水師威脅渤海的說法只是掩飾,至少發起攻擊的動機不強。可是他回青州之后,會不會從青州發起攻擊,與劉備南北夾擊,卻是一個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兩人寒喧了幾句,切入正題,孟建坦然的說明了來意,孫策不想與袁譚開戰,但他也不能接受袁譚占據不屬于冀州的地域,平原郡的河北部分和涿郡必須吐出來,否則就戰場上見。劉備攻涿郡,徐琨攻平原,孫策從游弋海岸,擇地而擊,讓袁譚首尾難顧。

    沮授聽完,也不著急,慢悠悠地說道:“青州刺史沈友是不是在遼東?”

    孟建笑著搖搖頭。“無可奉告。”

    “我們收到消息,一個月前,沈友離開了臨淄,還帶走了不少精銳主力,太史慈也離開了,接替他控制濟南的就是你剛剛提到的徐琨。我知道徐琨是吳侯的外親,但沈友是江東系的年青才俊,太史慈是青州人,也是吳侯信任的大將,他們在青州的戰績有目共睹,并無紕漏,突然調離,想必是有更重要的任務。除了遼東,我想不出會是什么。”

    孟建沉吟片刻。“所以,你覺得吳侯暫時沒有能力發動攻擊?”

    “至少不會是你說的方式。”

    孟建瞅著沮授,無聲地笑了起來。“久聞別駕才智過人,今日一見,算是領教了。”

    沮授神色如常。“既然是談判,總得拿點誠意出來,要不然不如開戰。我想,這應該不是吳侯希望的結果。孟君,你說呢?”

    孟建眼神閃爍。“別駕說得不錯,吳侯的確不希望開戰,但吳侯也不害怕開戰。就算是兩敗俱傷,我想先倒下去的也會是袁使君,不會是吳侯。真到了那一步,袁使君不堪其重,說不定會一走了之。我很想知道你們到時候是支持袁熙,還是支持袁尚?”

    “尚未開戰,你就確信支持不下去的是袁使君?你別忘了,這里是冀州,我們是守土,你們是遠征,攻守異勢,勝負未可知。”

    “吳侯五州在手,供應青州一隅,不會有什么問題。冀州四面受敵,縱使本土作戰又能如何?現在開戰,秋收必然受損,你們這個冬天不好受了吧?”

    “這個就不勞孟君費心了,我們自有辦法。”

    孟建哈哈一笑。“那行,我們就什么也別說了,各自備戰吧。別駕事務繁忙,我就不留你了。天色將晚,我在這兒再住一晚,明天一早起程,回報吳侯。”他擠擠眼睛。“吳侯的意見已經很明白,你如果改主意了,今天晚上還來得及。等我明天走了,你們再想談,那就得派人去見吳侯了。”

    沮授沒料到孟建如此干脆,一時倒是摸不清他的底細,又不能示弱,只得應了。孟建果然不再提談判的事,只說閑話。沮授幾次相重新提起話頭,孟建都沒搭他的腔,反倒有些沒趣,只得起身告辭。

    離開驛舍,沮授驅車來到太守府。太守府前停著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馬車旁站著幾個神情陰摯的衛士,都是陌生面孔。沮授不敢怠慢,連忙下車入卒,來到中庭。袁譚、臧洪正陪著一人說話。沮授一眼就認了出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他對這人并不陌生,幽州刺史張則的別駕田疇。

    沮授心中驚駭,臉上卻不露出分毫,他向袁譚投去探詢的眼神,袁譚苦笑著搖搖頭。“公與,你來得正好,田子泰奉張使君之命,前來討要涿郡,我們正在爭執,你意下如何?”

    沮授心領神會,“嗤”的一聲笑了聲來。“討要涿郡?田子泰,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天真,居然相信憑三寸不爛之舌就能討回涿郡?那可是劉公衡的性命換來的。怎么,劉公衡尸骨未寒,你們幽州人就翻臉不認人了?”

    田疇笑笑。“沮別駕,你也不用如此激憤。我不至于天真到以為幾句話就能討回涿邵,我只是先禮后兵,不愿意幽冀兩州傷了和氣。你也不用提及劉公衡,年前一戰,我們為了幫他報仇,鮮于輔等陣亡者十余人,最后逼得公孫瓚自殺,倒是袁使君一箭未發,輕松接收了涿郡。”

    沮授冷笑。“你似乎忘了,最后困住公孫瓚,逼得他自殺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的涿郡太守張儁乂。”

    “就算如此,涿郡太守就應該由張儁乂接任嗎?涿邵是幽州一郡,如何能由冀州刺史委任?”田疇也勃然大怒,轉向袁譚,厲聲喝道:“況且你現在甚至不是冀州刺史,如何能兼管幽州之事?”

    袁譚愣住了。田疇一向是謙謙君子,從來沒有如此聲色俱厲的時候,沮授進來之前,他還是心平氣和的討論問題,怎么和沮授說了一句話就大發雷霆。

    沮授卻毫不示弱。“聽你這意思,你們不僅是要涿郡,還要整個冀州?”

    田疇一愣,隨即冷笑道:“若不知進退,冀州落于誰手,還真不好說。”

    “不管落于誰手,都不會落于張使君之手。”沮授坐了下來,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田子泰,別說冀州,就算我們愿意將涿郡還給你,你能確保是張使君來接收嗎?”

    田疇一時語塞。幽州的情況,他自然清楚,但他沒想到沮授也這么清楚。張則是無可奈何,希望借此機會逼降袁譚,為朝廷爭取一個助力,實際上他并不愿意涿郡落入劉備手中。劉備已經力強難制,再控制了涿郡,只怕更沒人能制衡他了。驅狼吞虎,最后狼又變成了虎。

    見田疇勢弱,沮授接著說道:“袁使君已經向朝廷上書請罪,愿意向朝廷繳納賦稅,奉朝廷詔命征伐。用不了多久,詔書就到,屆時袁使君與張使君同殿為臣,共奉朝廷,涿郡在誰的手中又有什么區別?”他起身離席,來到田疇面前,彎下腰,盯著田疇的眼睛。“你覺得這個時候幽冀兵戎相見,會不會是朝廷希望看到的局面?”

    田疇眼神縮起,迎著沮授的目光,一時難以決斷。如果袁譚向朝廷稱臣,那張則的目的就達到了,似乎不必一定要討回涿郡,由劉備控制。

    “你所言當真?”

    沮授微微一笑,有些無奈。“你覺得袁使君有其他的選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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