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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漸變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中軍大帳人頭攢動,諸將隨意而坐。人實在太多,一天的戰斗結束,將領們來甲胄都沒來得及脫就趕來開會,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身上的汗臭味、血腥味混在一起,不習慣的人甚至會有嘔吐的感覺。但孫策早就習慣了,毫無感覺。

軍謀處正在整理數據,最終結果還沒出來,但那只是程度差異,這是一場大勝已經確鑿無疑。作為首發陣容,又連勝兩陣,甘寧有些興奮,聲音響亮得有些刺耳。曾與他爭先的沈友及嚴白虎等人看在眼里,頗有些不以為然,湊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諸葛亮拿著幾枚紙走了進來,穿過人群,直到孫策面前。孫策接過看了一下,點點頭,示意諸葛亮宣讀。諸葛亮轉過身,目光一掃,諸將立刻閉上嘴巴,凝神靜聽,就連甘寧都不說話了,瞪著一雙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諸葛亮。

諸葛亮清了清嗓子。“今天午時開戰,戍時停戰,凡五戰,破五陣,共斬殺公孫度軍三千七百五十一人,俘虜兩千五百四十三人,我軍陣亡三百七十一人,傷一千八百六十五人……”

諸葛亮報出一串數據,諸將凝神細聽,有的掐著指頭默算,神色各異。等諸葛亮說完,沈友看了一眼甘寧,嘴角微挑。“賀喜興霸,斬首過半。”

甘寧眼睛一翻,連臉上的興奮都淡了很多。他兩次突陣,斬首很多,超過總斬首數的一半,幾乎將對手的兩個千人陣斬殺一凈,俘虜可以忽略不計。但他的傷亡也是最多的,陣亡的三百多人幾乎都是他的部下,受傷的將士也有一半。尤其是第二陣,對方看到他殺俘,拼死抵抗,給他造成了不少麻煩。在此之前,他不清楚親衛營的損失比,還挺開心的,現在得知傷亡主要來自于自己的部下,不免有些臊得慌。

親衛營突了三陣,陣亡的將士不過二十余人,重傷的也沒過百,損失微乎其微。雖說他的部下和親衛營有差距,但差距這么明顯卻不是因為裝備或者訓練,主要責任還在于他自己,是他的殺戮激起了對手的力戰之心,雖說最后也沒能改變結局,卻讓他的戰損比例高得刺眼。

“沈使君,明天看你的。”甘寧冷笑道。

“不敢不敢。”沈友笑著搖搖手。

“明天看我們的又怎么了?”嚴白虎不肯放過機會。“我們的刀不如將軍鋒利,殺的人也許不如將軍多,但損失也不至于這么大,幾乎包攬了。不知道將軍的賞賜夠不夠陣亡將士的撫恤啊。”

甘寧不屑一顧,扭頭不語。嚴白虎得意的大笑,幾個江東籍的將領也跟著笑。

孫策看得清楚,咳嗽了一聲,大帳里頓時寂靜無聲,就連咳嗽都壓抑著。“明天將有一場真正的惡戰!”孫策環顧一周,很鄭重地說道:“請諸君將今天的勝利暫時拋諸腦后,慎重對待。”

“喏!”眾將轟然應諾,臉上的表情卻各不相同。尤其是嚴白虎等人,明顯有些不以為然。江東子弟兵的訓練、裝備也許不如孫策的親衛營,在諸軍中也是排在前列的,實力不比甘寧的部下弱,明天上陣,他們有信心打得比甘寧漂亮。

孫策看得清楚,掃了沈友一眼,眼神有些嚴厲。沈友心中一凜,輕咳一聲,嚴白虎等人見狀,不敢再放肆,連忙低下了頭。

“子正,明天你率部上陣,可能會有些麻煩。”孫策提醒道。

“請主公放心,臣已做好苦戰的準備。”

孫策沒有再說什么。沈友是聰明人,只是缺少經驗,明天就算吃點苦頭也是值得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哪有不受挫折就能成長起來的名將。江東子弟兵是他的根基所在,沈友是江東系的軍中代表,他越快成長起來,越有利于派系平衡,但他卻不能大包大攬,什么都為沈友考慮周全。一來這有失公允,會讓其他將領有意見,二來沈友也有沈友的驕傲,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照顧太多,反讓他有心理負擔。

孫策隨即讓軍謀處講解明天的作戰目標。

明天的目標不是平地上的步卒方陣,而是兩側坡地。擊破遼東軍的第一道防線后,兩側的坡地就成了雙方必須爭奪的目標,占據了坡地,不僅可以居高臨下的射擊,而且可以阻止對方兩翼包抄。坡地原本控制在遼東軍的手中,江東軍是仰攻,難度比平地作戰要更難。

這個任務就落在了沈友的肩上。

沈友之前就參與了整體作戰方案的制訂,早有心理準備,他想爭取首日出戰,就是不愿意承擔這個作戰任務,但孫策將首日出戰的任務交給了甘寧和他自己的親衛營,奪取兩側坡地的任務自然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孫策是怎么想的,他沒有問,既然接下了任務,他就要全力以赴的完成。今天在觀戰的時候,他就與龐統商量這件事,也制定了一些方案。完成任務沒什么問題,只是未必能贏得像孫策的親衛營那么輕松。如果傷亡比例比甘寧還要大,這就有點丟臉了。

沈友不是嚴白虎,他清楚孫策對他的期望,更加不敢大意。會議結束,沈友讓嚴白虎等人先回去,他和龐統留了下來,向孫策單獨匯報。考慮到攻擊坡地的難度,他制定了一個比較保守的方案,需要更長的時間,無法在短短的一兩天之內完成,需要孫策給他更多的時間。

孫策聽完沈友的方案之后,和郭嘉商量了一下,原則上同意了,讓沈友將方案交到軍謀處審議。軍謀處不能做最終決定,但是會給出評價意見,對過于冒險或者不切實際的方案,他們會根據程度不同,提出不同級別的提醒,甚至給出否決意見。

軍謀處通過了沈友的方案,最后給出的評價是偏于保守,可以執行。這個意見和孫策的意見類似,但他寧愿沈友保守一點,也不希望沈友貪功冒進。他唯一的修改就是在沈友方案的基礎上多給了兩天時間,以便沈友能夠從容的實施計劃。

沈友很感激,吃完甘梅等人準備的夜宵后,帶著龐統離開了中軍,趕回自己的大營。

大帳里安靜下來,孫策起身走出大帳,呼吸新鮮空氣。海風輕拂,眼前一空,說不出的平靜。

他的中軍立在海岸邊的坡地上,公孫度原本在這里安排了騎兵,但騎兵始終沒有出擊,在步卒的陣地被擊破后,騎兵掩護殘存的步卒退出了陣地。公孫度將準備好的船沉在了港口,阻止孫策的樓船進一步深入。要把這些沉船清理掉需要好幾天時間,孫策也急不起來,只好耐心的等。

公孫度在拖時間。沓氏城附近以丘陵為主,特別高的山并不多,除了通往虎躍塞的主干道之外,丘陵之間還有一些小道,不適合大隊人馬行走,糧車也很難通過,公孫度只能用人扛馬馱的辦法將糧食送過來。這會延誤時間,增加消耗,但總比直接餓死好。

孫策沒有那么多兵力,也不熟悉那些小道,無法面面俱到,明知公孫度因斷糧而敗的可能性不大也無可奈何。好在今天一戰給他增強了信心,就算公孫度不缺糧,他也能正面擊敗公孫度,真正控制沓氏。拿下虎躍塞只是避免襄平來的援軍長驅直入,殺不勝殺。

背后有腳步聲,郭嘉走了上來,站在孫策身后。“主公,剛剛收到蔣子翼的消息,天子已于月初出隴關了。”

孫策沒吭聲。現在已經是九月初了,蔣干的這個消息延遲了將近一個月。這還是在洛陽已經入手、兗州也成了盟友的情況下,否則會更慢。沒有及時通訊的技術,他無法對朝廷的情況做出干預,只能被動的接受。

“奉孝,你覺得天子有幾分勝算?”

“定涼州還是平天下?”

“定涼州。”

“最多三分。”郭嘉搖著羽扇。“這三分還是給引涼入關的那一計。”

孫策微微頜首。他同意郭嘉的看法。與涼州世家、羌人部落首領聯姻雖說有諸多后患,不能治本,卻不失為一個治標的辦法,籠絡了涼州漢胡,在一定程度上了彌補了關中人口的不足,又削弱了敵對力量,讓天子的西征看起來了有了幾分可能。

這和太史慈的化胡之說異曲同功,就看能不能貫徹到位了。太史慈能想到,荀彧、劉曄應該也能想到吧,就看他們能不能說服那些老臣,真正將涼州羌胡變成漢人。

接到太史慈的報告時,孫策就有一種感覺,他和這個時代的精英之間已經沒有本質上的隔閡,如果一定要說有,那也是他對這個時代的陌生,這個時代的精英已經在短短的幾年時間內完成了轉變,他們也許不知道未來會是什么樣,但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該走哪條路。荀彧等人引涼州漢羌入關,太史慈提出化胡之說,都是在這種心態轉變下才能實現的產物。

他的優勢已經不多。正因為如此,他必須盡快拿下遼東,彌補戰馬不足的短板。萬一天子平定了涼州,卷土重來,他也有迎戰的資本。

富是強的基礎,但有了富未必就一定能強,也有可能成為別人口中的肥肉。在以后兩千年的歷史上,這種落后文明以武力蹂躪先進文明的悲劇一再發生。孫策不希望自己的努力也落到這步田地,哪怕這個落后文明是他曾經以為驕傲的大漢文明。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皇家手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涼州士馬強勁,使用得當,的確是一支勁旅,但文武殊途,尤其是對以騎兵為主的涼州兵來說,滿腹經綸、溫文爾雅之輩是無法如臂使指的,如果不有強悍的武力,想統領涼州兵無異于小兒弄刀,未傷人先傷己。天子雖通兵法、武藝,畢竟宮里長大,骨子里的驕傲是放不下的。不脫幾層皮,他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馬上天子。”

郭嘉頓了頓,又道:“劉曄等人也不例外,關東人對關西人的鄙視已經深入骨髓,很難一朝盡棄。少年驟貴,執掌中樞,對他們來說未必是好事。”

孫策轉過身,看了郭嘉一眼。“奉孝,不要低估他們,在生死面前沒有什么是不可放棄的。幾年前,你能想到荀文若會是現在這副模樣?”

郭嘉眉梢輕挑,點了點頭。“主公所言甚是。”他在坡上來回踱了兩圈,又道:“縱使他們能得勝歸來,主公也無須忌憚,朝廷不過茍延殘喘而已,出不了武關、函谷。率羌胡之兵而臨中原,天子已經不是中原人的天子,大漢不亡而亡。除非他先在關中蜇伏十年,將那些羌胡教化成功。”

孫策忍不住笑了。即使不羈如郭嘉,與天子對陣也有心理壓力,總要給自己找些理由。相比之下,倒是他對此比較漠然。如果不是他將來也可能成為天子,他不知道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郭嘉將蔣干打探到的消息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遍,和孫策之前預計差不多。荀彧留守關中,天子親征,皇甫嵩以太尉之尊,協助天子統兵,馬超作為羽林中郎將,統領羽林騎隨征,呂布以執金吾的身份統領并州軍,已經返回涼州的韓遂、牛輔等人自不例外。

讓孫策意外的只有一點:曹操率領兩萬益州軍出武都。

“曹操這么忠于朝廷?”

“說不準。”郭嘉搖搖頭。“當初曹操被主公擊敗,西走長安,本來就是借助朝廷名份與袁紹決裂,他到益州也是仰仗朝廷的任命,如今朝廷西征,他豈能不襄助一二?不過我不覺得他會全力支持天子西征,除非天子進展順利,萬眾歸心。真到了那一部,天子也需要借益州來平衡涼州,他自有用武之地。此外,他說是去武都,焉知不是去漢中,迎戰周公瑾?”

孫策啞然失笑。偉人說得對,黨內無派,千奇百怪。有人的地方就會有派系,不分勢力大小,真正的萬眾一心是不存在的,有這種奢望本身就是一個幼稚病。

——

孫策回到中軍,坐了一會,又起身出了大帳,去了水營。劉和正靠著床頭看書,見孫策走進來,不免有些意外,連忙披衣起身。

孫策示意她不用費事。他來并無其他的事,只是將天子西征的消息轉告她。拋卻朝廷堂的你死活,天子是她僅存的親人,他的動向有必要通知他,雖然她也幫不上什么忙,說不定反要為天子擔心。

劉和聽完,倒是沒怎么意外。她早就估計到了這一天。天子做出了那么多的讓步,目的就是西征,就是平定涼州,穩住身后,再揮師東出。雖然希望很渺茫,他卻不得不全力一搏。

劉和抱著被子,半躺在床上,盯著孫策看了一會兒。“我希望他能凱旋歸來,有機會與夫君一決高下。”

孫策本來打算說完就走,聽了劉和這句話,愣了片刻,重新在床邊坐了下來,摸了摸劉和的臉。“為什么?”

劉和臉頰有些發熱。她嫁給孫策這么久,還是第一次有肌膚之親。她有些窘迫,卻又舍不得讓開,伸手抓住孫策的手,據在手心。“涼州羌亂百年,已經是朝廷的痼疾,他若能平定涼州,不枉這幾年辛苦。夫君天下無敵,敗在你手下絕非恥辱,若能勝上一兩合,九泉之下面對列代先帝也毋須慚愧。”

孫策忍不住笑道:“你不希望他擊敗我,中興大漢嗎?”

“想,可這是不可能的。”劉和低下了頭。“我想,他自己也知道,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過了一會兒,她重新抬起頭,臉漲得有些紅,眼神卻堅定了很多。“夫君,我能有一個請求嗎?”

孫策沉吟片刻。“說來聽聽。”

“如果一定要殺他,讓他死得像個天子,不要羞辱他,行不行?”

孫策嘴角微挑。“他如果有機會站在我面前,就值得我尊重。”他抽出手,輕輕拍了拍劉和的手背。“我尊重每一個值得尊重的對手。”

“多謝夫君。”劉和含淚而笑,起身下床,恭恭敬敬地向孫策行了一禮。起身之際,孫策意外地發現眼前的劉和身體更豐盈了,也更成熟了,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與幾個月前剛到彭城的劉和判若兩人。平時衣著整齊看不出來,此刻身穿單衣,衣帶隨便一扎,衣襟開合之間自有丘壑。

“你……是哪個月的生日?”

“二月初八。”

“哦。”孫策點點頭。這么說,還有四個月她就成年了。老劉家的基因其實還是不錯的,就是近親通婚太害人。靈帝是外藩入繼大宗,沒受這個影響,但他本人死得太早,要不然天下也不會這么快崩潰。

“你還記得你母親是誰嗎?”

“不知道。”劉和搖搖頭。“我剛出生不久,她就死了,我連她長什么樣都記不清。等我懂事的時候,宮里已經是靈思皇后主事,更沒人敢說了。”她苦笑道:“虧得我是個女兒,要不然能不能長大都說不準,宮里那些年夭折的孩子太多了,僅我知道的就有好幾個。”

“何皇后干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那段時間宮里疾疫連發,何皇后自身亦難保,只好將皇長子寄養在史道人家,希望借助道術,養育成年。”

孫策心中一動,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根據之前的研究結猜測,最近這幾十年的大疫可能和所謂的大秦使者有關,從側面證明中亞可能正處于疫情高發階段,宮里也祭禮浮屠,安世高等人出入宮囿,會不會也是疫情傳播渠道之一?史書上把宮中小兒多夭折的鍋全甩到何皇后身上未免有些簡單化。范曄是劉宋時人,但他依據的材料卻是漢晉之間的人所著,其中有不少原始材料出自黨人之手,比如蔡邕。

這些黨人寫的史書啊,果然不怎么靠譜。老蔡寫出來的史書也要加以斟別,不能被他蒙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笨公主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與劉和說了一陣閑話,心情輕松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就沒有父母陪伴的原因,劉和膽子很小,嚴重沒有安全感,說話時總有些懦懦,生怕說錯了似的。說的話也比較淺白,應該是沒讀過什么書,不像其他人多少雜著一些經史什么的。孫策一問,果然如是,在她懂事的這十來年間,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關心她的人也不多。反倒是最近幾年在長安比較穩定,尤其是唐夫人回宮之后,對她多有照料,但讀書這件事一直沒提上日程,唐夫人的文化水平也有限,就是認字而已。

最讓孫策滿意的是劉和沒什么心機,感覺有點笨笨的,和她說話不用想太多。說著說著,她便興奮起來,盤腿坐在床上,托著腮,渾不知胸前春光若隱若現。

“夫君,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孫策點了點頭。

“你覺得小霸王這個名號好不好?”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劉和眼珠轉了轉,掩著嘴,吃吃笑道:“我覺得你不像霸王。”

孫策忍俊不禁。“為什么?”

“霸王嘛,應該是無所畏懼那種,明知對手是強大的秦軍,也能破釜沉舟,一往無前。可是你不一樣,你總是反復討論,有點……”劉和吐了吐舌頭,沒敢再說下去。

“膽小如鼠?”

“嗯,倒也不能這么說,反正想得有點多。”劉和掐起指尖。“一點點,一點點。”

孫策無聲地笑了起來。他脫了戰靴,抱著膝蓋。劉和吸了吸鼻子,忽然說道:“夫君,要不我讓人準備些水,你洗漱一下吧,看你忙了一晚上,肯定累了。”話未說完,她的臉就紅了,不敢再看孫策。孫策看得心動,也沒推辭,他這些天謀劃與公孫度的對決,的確有些過于緊張,今天一戰,效果比預想的還要好,壓力稍減,又遇到劉和這么一個說話不用太動腦子的,正可以放松一下。

劉和讓越舞等人取來水,孫策一邊洗了臉,漱了口,又由起舞侍候著洗了腳,脫了外衣,和劉和一樣盤腿坐在床上,接著剛才的話題。“有件事,你說錯了。項羽之所以破釜沉舟,不是因為他無所畏懼,而是因為他無路可退。你想想,他殺了宋義,如果不立下大功,還敢回去見楚王嗎?”

劉和轉著眼珠,想了片刻。“說得也對,亡命徒,亡命徒,怕死的人反而膽子最大,反正是死路一條,索性拼了,說不定反倒能殺出一條血路。”

“你說得太對了,項羽那么做不是勇敢,而是亡命徒。他要是有別的選擇,說不定反倒不敢了。”

“你迎戰徐榮也是因為無路可退?”

“是啊,差不多如此,我這小霸王的名聲就是那是得來的。”

孫策拍拍膝蓋,想起當時的窘境,感慨不已。恍惚之間,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如今他地盤大了,部下多了,顧慮也多了,反不如當時簡單。并不是他現在不如當時,而是他眼界大了,知道有很多事情不是拼命就能解決的,只能隱忍,耐心地等待。

敢拼命不是真勇敢,能忍耐才是大智慧。無路可退時,腦子一熱,懦夫都敢往前沖,何必霸王。曾幾何時,他也仰慕過項羽,覺得他英雄蓋世,可是細細想來,這人簡直就是個莽夫,甚至可以說是懦夫。烏江自刎,他是解脫了,可是跟著他的那些將領呢?英布、鐘離昧、桓楚,支持他的江東子弟,他何嘗考慮過他們的將來?

二十八騎突陣是勇敢嗎?匹夫之勇罷了。說得難聽點,他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何為責任,何為擔當。如果真是項天立地的英雄,如果真有擔當,就不應該把戰敗的責任推卸給老天,而是反思己過,退回江東,卷土重來,擊敗劉邦,而不是一死了之。

“那……”劉和咬著嘴唇,欲言又止,眼神有些躲閃,似乎不知道能不能說。

“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劉和點點頭,鼓起勇氣。“那我弟弟西征,算不算是亡命之舉?”

孫策仔細地想了想。“明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退一步也未嘗不可,他卻選擇最艱難的一條路,我想不能算是亡命之舉,倒是有幾分大智大勇。也正因為如此,如果他有機會與我對陣,我一定尊重他。”

“唉……”劉和一聲輕嘆,眼神有些迷茫。“你們男人的事,我真是看不太懂。你明明是朝廷最大的威脅,他卻欣賞你,遺憾你沒有成為朝廷的棟梁。他明明是你鼎立新朝最大的障礙,你卻愿意將他作為對手,給他公平決戰的機會。如果……”她頓了頓,咬著嘴唇想了好一會兒。“如果你們能化干戈為玉帛,那該多好。他做明君,你做賢臣……”

孫策搖搖頭,客氣很溫和,但態度很堅決。“有些事,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而且我敢說這個世上沒人可以做得比我更好。你這個愿望注定無法實現。如果有機會,倒是可以換一換,我做明君,他做賢臣。”

劉和盯著孫策看了一會兒,忽然掩著嘴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敞開的衣襟仿佛打開的大門,波瀾起伏。“你說這句話時倒是霸氣得很。看來是我太笨,只看到了你柔的一面,沒有看到你剛的一面。”

“是啊,到目前為止,你的確只看到了我柔的一面,不過你很快就有機會看到我剛的一面。”孫策挪了挪身體,讓被劉和自然流露的媚態誘得很剛,甚至剛得有些難受的部位放松一些。“唉,我問你一件事。”

劉和連連點頭,“說吧,你不嫌我愚笨,回答了我那么多問題,現在也該你問了。”

“你離京之前,有沒有人教你……閨房之道?”

劉和愣了一下,不解其意,眼睛一瞥,忽然看到孫策衣擺下隆起一塊,頓時明白了孫策的意思,有些措手不及,心跳加速,連說話都不太利索了。“呃……教了一些,我……我……”

“既然教過,那我考考你。”孫策低下頭。“這該怎么辦?”

“我……我讓越舞來服侍夫君……”劉和慌亂不已,張口正準備叫喊,孫策一把抓住劉和的手臂,順勢將她拉了過來,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我是考你,又不是考她,不準求援,自己想。”

劉和滿臉通紅,身體顫抖。“夫……夫君,我……還沒干凈,要不……明天?”

孫策眼睛一掃,這才注意到劉和的褲子厚得不太正常,但他卻不打算就此放過劉和,他本來也沒打算和劉和圓房,只是不經意之間被劉和的呆萌誘起了興致,想欺負一下這個笨笨的長公主,讓她做一些她可能從來都沒聽過的羞羞的事。

“難道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孫策眉梢輕挑,歪了歪嘴角。“我看你是許久沒有溫習,忘了所學吧?今天就讓我幫幫你,如何?”

劉和可憐兮兮地看著孫策,還帶著幾分好奇。“這……還有別的……辦法?”

孫策很無語,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可不是么,劉和身邊有二十名陪嫁宮女,足夠備用,誰會想到他有這樣的奇怪習慣。再說了,堂堂的長公主何必委屈求全的侍候丈夫,估計連體位都懂得不多,就算無奈之下做了妾,也不用學習那些服侍人的旁門左道。

沒辦法,只好我親自輔導了。

“當然有,你聽好了,我先教你一式李代桃僵,如果學得好,再教你一式玉人何處。”

“玉人何處?”劉和茫然地看著孫策。“這……這是什么?”

孫策盯著劉和,不答反問。“你知道李代桃僵?”

劉和這才知道說漏了嘴,連忙用手捂住嘴,吱吱唔唔地說道:“我聽人說過,卻不知究竟,剛才夫君提起,我一時慌亂,竟沒想起來。不過這玉人何處,我真沒聽過。”

“聽人說起?”孫策狐疑不起,心道甄宓與劉和走得很近,不會是她說的吧?這小丫頭是什么心態啊,這也說?是真的好姊妹沒秘密還是別有用心?以他對甄宓的了解,他很自然的舍棄了前一種可能。那小丫頭精得像鬼似的,劉和卻笨得像一個木頭人,甄宓利用她的可能性更大。“是阿宓?”

劉和張口結舌,過了半晌才愣愣地點了點頭。

“她還說了些什么?”

“她……我……我忘了。”

孫策哭笑不得,正準備說點什么,艙門被人敲響。孫策有些惱火,喝了一聲:“誰?”

“咦,夫君也在啊?”艙門被推開一條縫,露出甄宓半張小臉。她看了孫策一眼,臉上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我來找長公主玩六博,你要不要一起玩?”

孫策回頭看了一眼劉和,歪了歪嘴,笑容滿面。小丫頭,在我面前還敢玩花樣,這時候跑來找劉和玩六博,你騙鬼呢?分明是知道我在這兒,也知道劉和身體不方便,擔心她讓侍女代庖,故意來看看。

“好啊,一起玩就一起玩。”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動如脫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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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拾階而上,在將臺上憑欄俯視戰場。朝陽東升,燦爛的陽光照在戰場上,照在列陣的兩軍將士的甲胄、武器上,寒光閃爍,殺氣騰騰。江東軍甲胄整齊,陣型嚴整,宛如刀切斧削,堅不可破,讓人平添三分自信。相比之下,對面的遼東軍就遜色了不少,不僅裝備不如,陣型不整,精氣神也有些萎頓。明明重重疊疊的都是人,布滿了陣地,卻看不出一點必勝的信心。

    孫策很滿意,昨日一戰對雙方士氣的影響很顯著。遼東軍士氣不足,反被己方壓制住了。

    “有什么變化?”孫策抬起手,擋住直射的陽光,瞇著眼睛細看,卻未能如愿。公孫度的陣地有一半隱在山影之中,看不真切。

    “陣型非常厚實。”孫尚香說道:“還挖了不少壕溝,從山下到海邊,公孫度這是要固守啊。”她雙抬起頭,看向南側的山嶺。“嶺上也有重兵。”

    孫策知道孫尚香習射練就一雙好眼睛,目力無人能及,倒也不意外。他回頭看了一眼,陸遜、朱然正在緊急趕制的模型上擺放標志兵力的兵俑,孫翊也在一旁幫忙,看來他們已經在孫尚香的協助下了解了戰場形勢。

    “你有什么破敵之策?”

    孫尚香抬起頭,詫異地看了孫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道:“步步為營,強攻硬取,一步步碾碎對手。不僅要擊破他們的陣地,還要粉碎他們的意志。公孫度的主力都在這里,此戰若勝,遼東可安。”

    孫策親昵的摸摸孫尚香的頭。“是伯言的建議,還是你自己的想法?”

    “都是。”孫尚香嘎嘎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孫策啞然失笑,攬著孫尚香的肩膀,回到座位上。模型已經準備好,就放在面前,低頭即可俯瞰整個戰場。孫策轉頭看了一下,右側的山坡上,沈友正在布陣,他是接下來幾天的主角,戰局能否有所進展,全看他能否取得突破。

    這是一次對沈友能力的全面考驗。在凌操被困城中,麾下沒有成名將領,只有嚴白虎等人的情況下,能依靠的就是他本人的指揮能力和江東軍的訓練水平和戰斗意志。打贏了,勝得漂亮,他這個青州刺史就可以坐穩位置,成為江東系的代表。如果不能,那他就只能退位讓賢,比如徐琨、朱桓,或者董襲。

    孫策收回目光,端起案上的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閉目養神。

    ——

    沈友走上山坡,看了一眼對面的遼東軍,吁了一口氣。

    “各部到位沒有?”

    “快了。”龐統負手站在沈友身邊,淡淡地說道:“使君莫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寧可慢一點,穩一點,也不能倉促。”

    沈友哈哈一笑,轉身看看龐統。“士元此言正合我意,我們不缺時間。”

    龐統微微一笑,莫逆于心。他和沈友都清楚這一戰的意義。被人眼紅的不僅僅是沈友,他也一樣。作為孫策最初的軍謀,他年未弱冠就獨立,組建了屬于自己的軍謀團,軍謀處有微詞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上次青州戰事雖然擊退了顏良,但也折了張允,批評的意見就沒斷過,這次又被公孫度奔襲,無法解沓氏城之圍,非議聲更大,即使孫策也無法完全壓制,這才給他們一個機會證明自己。

    孫策首日親自上陣,強行擊破公孫度的第一道防線,斬首三千余級,震懾了遼東軍的士氣,同時也給江東軍立了一個標桿。他們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讓人無話可說,才能證明他們擔得起肱股這個稱號,而不僅僅是親信。

    山坡左側傳來戰鼓聲,嚴白虎已經到位。沈友和龐統不約而同地看向山坡右側,在對面的一個高地上,一面戰旗正在飄揚,顯得有些孤獨。可是看到這面戰旗,沈友和龐統卻同時舒了一口氣,交換了一個眼神,露出會心的微笑。

    “準備進攻。”沈友拔出戰刀,向前一指,意氣風發。

    “喏。”傳令兵大聲應喏,用力搖動令旗,戰鼓聲節奏一變,變得急促起來,一曲步卒舉著盾牌,沖出了陣地,向對面的山坡走去。弓弩手拉開強弓硬弩,向對面的遼東軍陣地展開壓制射擊,為突陣的步卒提供掩護。

    遼東軍也開始集射,將一陣陣箭雨拋射過來,一部分反擊江東軍的弓弩手,一部分射向正在接近的江東軍步卒。他們占有地勢,又有兵力優勢,射得江東軍步卒抬不起頭,只能依托地形,耐心地向前移動。一部分弓弩手也下了山坡,盡可能的為步卒提供掩護,但地形和人數都沒有優勢,能提供的幫助非常有限,進攻一開始就陷入了僵局。

    好在戰前沈友對此便有清醒的認清,要求各部不要著急,耐心一點,一點點的爭奪,不要奢望是一場勢如破竹的戰斗。此刻這些將士進攻受阻,也沒有著急,曲軍侯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形勢,發現一道道急促的命令,指揮著麾下袍澤一步步地向前擠。弓弩手則控制著節奏,盡可能精準射殺,節省箭矢。他們遠離本陣,每人攜帶一百枝箭,用完就只能派人再送,非常麻煩。

    雙方一點點的爭奪,一箭一箭的較量。慢慢的,江東軍訓練有素的優勢顯現出來,步卒抓住遼東軍射擊的空隙,一次次地向前擠壓,建立起陣地,弓弩手隨即跟進,在步卒的掩護下射擊。他們使用精工制作的弓弩,射程遠,精度高,命中率要比遼東軍高出不少。兩兩對射,遼東軍幾乎占不到什么便宜,不斷有人中箭倒下,只是兵力優勢明顯,暫時還沒露出敗相。

    南北兩側的山坡上,嚴白虎、李懷率領士卒,也在一步步的向上攀登。

    雙方纏斗半日,沈友派出六曲士卒,成品字形向前推進,一步步吞食遼東軍的陣地。江東軍并不急于求勝,非常注意掩護自己,再加上甲胄精良,除了幾個運氣極差被對方射中要害的士卒陣亡,其他人都沒遇到太大的麻煩,傷亡控制得極好,兩只手數得過來。相比之下,遼東軍就有些狼狽了,被射殺近百人,射傷的更是不計其數。

    眼看著江東軍快要摸到面前,已方對射又占不到任何便宜,只能被對方一點點的蠶食,遼東軍守將公孫安按捺不住,下令數曲步卒沖出陣,借助坡勢下沖,斬殺對方那些可惡的弓弩手。對方已經遠離本陣,雖然戰力較強,甲胄也精,畢竟人數少,而且遠離本陣,支援有限,取勝的機會還是很大的。如果能殺死他們,搶了他們的甲胄和軍械,也是難得的戰利品。

    遼東軍將士早就憋得火大,聽到出擊的命令,迅速沖出陣中,高舉戰刀、長矛,順著山坡飛奔而下,殺向不足百步的江東軍士卒。

    聽到遼東軍鼓聲有變,江東軍將士立刻做出了反應,以曲為單位,步卒圍成半圓,相互支撐,將部分弓手護在身后,弓手們舉起手,專挑那些看起來最勇猛的遼東軍士卒射擊,三十步以內,他們幾乎百發百中,遼東軍將士身上甲胄不精,無法抵擋近距離的猛射,只得舉著盾牌,護住面門胸腹,只是這樣一來,腳下便看不清楚,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沖鋒的勢頭被打斷。

    兩軍交鋒,喊殺聲混在一起。遼東軍有兵力優勢,將江東軍四面圍住,江東軍憑借陣勢,互相配合,力戰不退。近戰時弩手作用不大,也拔出戰刀,協助步卒作戰。

    見遼東軍主動出擊,沈友立刻派出更多的將士增援,發起全面進攻,鼓聲一陣急似一陣,數千江東軍在戰鼓聲的激勵下,從三面合圍而來,喊殺聲震天。一看不妙,公孫安有些慌了,不敢怠慢,立刻下令撤退,打算將士卒撤回坡頂陣地固守。

    聽到鳴金聲,遼東軍將士紛紛撤出戰圈,返回陣地。

    南側的坡地上,一隊遼東軍士卒丟盔棄甲,拖矛曳刀,連盾牌都扔了,卻跑得飛快,一路超過幾隊同伴,率先跑回本陣。公孫安見了,氣得暴跳如雷,命令親衛上前阻止。五名親衛聞令出陣,拔出腰間戰刀,搶到陣前,正準備大聲喝斥,卻見沖在最前面的一個士卒忽然矮身,拖在身后的長矛劃出半個圈,砸在中間一名親衛的頭盔上,“當”的一聲脆響,親衛眼前直冒金星,天旋地轉。那士卒一個旋步,繞到親衛身側,奮力擲出手中長矛,順手奪下了親衛手中戰刀,唰唰兩聲,將左右兩名親衛砍在地。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同伴也擁上前去,將剩下的兩名親衛殺死,迅速組成小陣,殺向中軍。

    長矛呼嘯而至,正在指揮的公孫安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親衛見勢不妙,飛身撲上,將他撞倒,堪堪避過長矛貫體的厄運。中軍亂作一團,那隊搶先撤回的士卒飛身搶入,刀光霍霍,頃刻間連殺數人,勢如破竹地殺到公孫安面前。公孫安覺得面生,心知不妙,大聲喝道:“你是誰的部下?”

    沖在最前面的少年士卒微微一笑。“我乃青州刺史沈君麾下,九江周泰是也。”長刀一揮,一刀砍下了公孫安的首級。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舊習難改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沈友穩步推進,用三面圍攻的辦法形成局部兵力優勢,利用半天時間奪下第一個山頭后,再接再厲,利用遼東軍軍心動搖,只顧逃命,沖亂了陣地的破綻,窮追猛打,再奪一嶺,將陣線向前推進了三百步,順利完成了第一天的作戰目標。

    孫策接到消息,非常滿意。在這么大的壓力面前,沈友、龐統還能穩扎穩打,傷亡控制得也非常出色,從將領到普通士卒的表現都可圈可點,稱得上精銳二字,沒有讓江東系丟臉。

    不僅孫策高興,孫策身邊的江東籍將士也很高興,沈友到中軍來時,不僅隨侍孫策左右的陳武等人對他笑臉相迎,就連董襲、朱桓都趕來慶賀。沈友也很高興,談笑風生。

    孫策松了一口氣,趁熱打鐵,召集諸將議事。

    形勢依然不容樂觀。隨著戰線向前推進,戰場越來越狹窄,已經沒有太多的騰挪空間,雙方只能面對面的硬剛。即使江東軍訓練有素,裝備精良,面對據陣死守的遼東軍,傷亡也會逐漸增加。

    因此,軍謀處提出兩翼突進的戰術。具體而言,就是沈友繼續攻奪山嶺,甘寧則率水師清障,率領樓船進入港灣,從水路進行包抄,對堵在正面的遼東軍形成包圍之勢,再予以殲滅。

    道理并不復雜,正如沈友圍攻山嶺一般,都是力求在局部形成兵力優勢,最大程度的減少己方傷亡。麻煩之處在于在整體兵力沒有優勢的情況下要在局部形成優勢,不僅需要全軍上陣,無法再輪換休息,而且要冒相當的風險,一旦某個環節出現失誤,整個戰線都有可能因此崩潰,反被對方所趁。

    小魚吃大魚吃下去是奇跡,吃不下去很容易被噎著。如果說之前的戰斗都是試探,評估雙方的戰力,一旦形勢不利還可以抽身,全面進攻一旦展開就很難抽身了,要么擊潰對手,要么被對手擊潰。

    當最后的作戰方案送到孫策面前時,孫策覺得手中的筆沉甸甸的,比當初下決心迎戰徐榮還有緊張。盡管如此,他還是一揮而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諸君,努力!”

    “喏!”眾將轟然應喏。

    ——

    “啪!”公孫度一抬腿,將面前的案幾踢飛。

    諸將面面相覷,沒人敢吭聲。公孫安以重兵守山嶺,小小的一個山頭安排了近三千人,卻在半天時間內被沈友奪走,連公孫安本人的首級都被砍了。這個結果是如此的出人意料,以至于他身后的陣地根本來不及反應,又被沈友一舉奪下。

    一天之內連失兩個易守難攻的陣地,而且敗得這么狼狽,這讓公孫度暴跳如雷,大罵諸將愚蠢、無能,尤其是陣亡的公孫安。按照預定的計劃,公孫安的陣地就算不是固若金湯,至少也要守三天以上,消耗掉沈友部的士氣,將整個戰局拖入消耗戰。

    公孫安是怎么敗的?沒人知道,公孫安已經陣亡了,他的部下也傷亡慘重,只知道開始一直打得不錯,雙方纏斗了很久,才有一些江東軍沖到陣前。后來公孫安下令反擊,沈友發起全面進攻,突然就敗了,而且是一敗涂地。幸存的將士人心惶惶,說法不一,有的互相矛盾,有的說江東軍殺神惡煞,在山嶺上健步如飛,有的說江東軍甲胄堅固,箭射不入,刀砍不破,手中的武器卻無堅不催,甚至有人說看見浴火鳳凰從天而降,一噴火就燒死成百人,公孫度終于按捺不住,大發雷霆。

    許攸沉默不語。他一直在公孫度身邊,聽到了所有的報告。他沒有像公孫度那樣失態,但他比公孫度的心情更沉重。孫策的戰術并無出奇之處,能取得這樣的戰績完全來自于實力,裝備是一種實力,訓練是一種實力,中級將領的臨陣指揮能力也是一種實力——追擊潰兵,趁勢奪取第二個山頭不會是沈友的命令,而是臨陣作戰的都尉、校尉臨機決斷,否則時間根本來不及。在這幾個方面,孫策都有明顯的優勢。

    但他不清楚孫策的優勢究竟有多大,公孫度還有沒有逆轉的可能。到目前為止,他只知道公孫度的損失,不清楚孫策的損失,無法估算雙方的戰損比例。不清楚這個比例,他很難確定公孫度能不能支撐到逆轉的機會出現。

    連戰兩日,公孫度損失了近萬步卒,孫策損失了多少?三千還是五千,又或者更多一些?損失的這些人里面有多少是陣亡的,有多少是受傷的,受傷的人中又有多少經過醫治能戰的?不清楚,一切都不清楚。孫策一直在進攻,公孫度的部下卻敗得稀里糊涂,沒人說得上來對方的損失如何。

    焦灼之余,許攸覺得這簡直不可思議。公孫度是怎么橫行遼東的?

    “子遠,事到如今,奈何?”

    公孫度咳嗽一聲,將許攸從沉思中驚醒過來。許攸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帳中空蕩蕩的,只剩下他和公孫度兩人,被公孫度踢翻的案幾還倒在地上,沒人敢進來收拾。公孫度臉色鐵青,鼻息粗重,就像一頭被激怒的蠻牛。

    “議事結束了?”

    “議什么議,一群蠢材,都被孫策打傻了。”公孫度揮揮手,一聲長嘆,欲言又止。

    許攸看懂了公孫度沒說出口的言外之意。連續兩日受挫,而且是受到重創,公孫度的信心動搖了。損失接近兩成,對任何一個將領來說都是不小的心理負擔,如果這些不是隨公孫度征戰多時,打了不少勝仗,還算對公孫度有些信心,說不定已經崩潰了。加上虎躍塞失守,糧食運不進來,久戰對公孫度不利,他想趁著實力尚存之際撤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許攸迅速權衡了一番,反問道:“升濟想撤圍?”

    公孫度臉有些發燙,不好意思直視許攸略帶譏諷的眼神,垂下眼皮,手指輕叩膝蓋。“子遠,虎躍塞意外失守,糧草和援兵都無法及時到達。地勢狹窄,不利騎兵奔馳,我軍優勢無法施展。這兩點對我軍都很不利。我想著,換一個戰場也許會好一些。”

    “你說得對。”許攸笑了一聲:“我也覺得退守襄平可能會更好一些。”

    “是么?”公孫度很是意外,他本以為許攸會極力反對。他打量著許攸,猜測著許攸的真實用意。他太熟悉許攸的性格了,在許攸眼里,他公孫度和蠻胡差不多,就是一塊朽木。若非形勢所迫,許攸絕不會踏足遼東,為他參謀軍事。此刻見他氣沮,說不定想著怎么羞辱他呢。

    見公孫度神色拘謹,許攸一聲輕嘆。“是啊,孫策善戰,數年間所向披靡,連徐榮那樣的名將都敗在他手下,本初擁袁氏四世三公之資,天下黨人、游俠之重,一時不慎,也落得兵敗身死的下場,你心中不安也是可以理解的。升濟,你雖受小釁,尚未到不可收拾地步,此時撤退,未嘗不是存身之道。”

    公孫度心中疑惑,卻不好多問,耐著性子聽許攸究竟想說什么。

    “我曾經說過,孫策坐擁五州,戶口殷實,不會覬覦遼東的財富,他希望得到的只是戰馬。如果你肯向他稱臣,獻上遼東之馬,我想他不會窮追不舍。你也說過,孫策只是覺得你身為遼東人,做遼東太守不合適,并無殺你之意,對吧?”

    公孫度的臉色有些難看。許攸果然舊習難改,借著這個機會挖苦他。他向孫策稱臣,要放棄的又豈是遼東太守,他可是遼東王。孫策之所以沒提,可能是他之前不知道,或者他根本不承認。等他投降了,交出控制權,任人宰割,誰知道孫策會不會舊事重提。

    許攸故作沒有看到公孫度的臉色,接著說道:“放棄沓氏,退守襄平,未嘗不是一個辦法。別說是沓氏,就算退到高顯也是可以的,實在不行,再向北,總有孫策鞭長莫及之地。我聽說你曾嫁族女與高句麗王,正好,本初也曾嫁族女與他,有此交情在,我想他收留你應該不成問題。實在不行,殺了他,鳩占鵲巢便是。你不能戰勝孫策,還能戰勝不了那些蠻夷?”

    公孫度哼了一聲,打斷了許攸,后背卻直冒涼氣。他明白許攸的意思。退守襄平,他放棄的不僅僅是沓氏,襄平以南都不是他的了。況且他是以武力征服遼東,如今被孫策擊敗,灰溜溜的退走,還有誰把當回事?說不定根本不需要孫策招攬,就有人主動效力。

    不能退啊,即使再難也要堅持下去。

    許攸停頓了一會兒,等公孫度有琢磨的時間,見他眼神重新堅定起來,接著說道:“升濟,我對你說過孫策是如何戰勝本初父子的嗎?”

    公孫度緩緩地點了點頭,更加慚愧。許攸說過,孫策步卒精練,但他真正的殺手锏卻是騎兵。他有萬夫不當之勇,擅長把握戰機,騎兵戰術出神入化,頗有項羽之風。任城一戰,以騎兵擊破袁譚。官渡一戰,又是以騎兵重創袁紹。他唯一的劣勢就是戰馬不足,騎兵優勢無從發揮。如今他的大將太史慈已經到了遼西,公孫范、公孫續都成了他的附庸,再得了遼東,戰馬資源得到緩解,還有誰能是他的對手?

    公孫度反復考慮了很久,不得不承認自己思慮不周。這時候撤退,就算能回到襄平,他也不會再有機會戰勝孫策,只會一退再退,直到被人殺死。

    “子遠,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許攸微微一笑。“升濟,我有撤守二計,你想先聽哪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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