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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七十五章 當局者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夜色朦朧,明月初升。

孫策坐在飛廬之上,吹著海風,吃著海鮮,喝著酒,悠閑自在。甘梅、劉和在一旁看風景,甄宓湊在孫策身邊,嘀嘀咕咕,不時發出一聲輕笑。

孫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回頭看了一下軍謀處的艙室,看著窗玻璃上搖晃的身影,暗自發笑。郭嘉今天怕是不能安睡了。從認識郭嘉到現在,他第一次看到郭嘉如此被動,以至于要當眾夸下海口來安撫人心。

真正的自信不需要說,需要說的都不是真正的自信。幽州方略本來就是一個很勉強的計劃,現在又出現了意外,面對公孫度的五萬大軍,郭圖、許攸聯手制定的方案,即使聰明如郭嘉也會有壓力,但他最大的敵人不是郭圖或者許攸,而是他自己。

其實所有人都這樣,最難打敗的敵人不是別人,只是自己。郭嘉如此,他也是如此。

孫策放下酒杯,暗自嘆了一口氣。

“怎么了?”甄宓笑盈盈地看著孫策。

“阿宓,如果我這次無法擊敗公孫度,你覺得會出現什么樣的結果?”

甄宓眨眨眼睛,孫策看到了她眼中的明月,卻沒看到任何意外。這是一個聰明的女子,不用說,只看軍謀處的緊張氣氛就能感覺到這一戰不容樂觀。見孫策看她,甄宓歪了歪腦袋。

“那就下次再來唄。”

“就這樣?”

“那還能怎樣?勝負乃兵家常事嘛,哪有什么百戰百勝的將軍。”甄宓低下了頭,沉吟了片刻,又道:“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對吧?”

孫策微怔,本想問她第一次是什么時候,一看她這副表情,隨即又明白了。守平原的是袁熙,她肯定希望看到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沒想到他不戰而走,白白歡喜一場。孫策牽著甄宓的手,將她拉了過來,坐在腿上,下巴擱在她發梢輕輕蹭了蹭。

“沒能拿下平原,有些失望?”

“嗯,也沒什么啦。”甄宓靠在孫策懷中,拍拍孫策的手臂。“沒有開戰,何來勝負可言。”

孫策沉默了片刻。“如果真的開戰,那也不太可能贏。平原城很堅固,袁熙又有足夠的兵力和糧食,再加上逢紀為謀士,我兵力不足,就算圍城也沒多少勝算。”

甄宓詫異地抬起頭,盯著孫策看了一眼,忽然笑了起來。“看來你雖然不能百戰百勝,卻可以百戰不敗,這也不錯,總比明知不能打還要冒險的好。”

孫策摟著甄宓,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可是很丟臉啊。”

“丟臉總比丟命好,而且是那么多人的命。”她轉頭看看孫策,又看看四周,湊到孫策耳邊,輕聲說道:“我們無極甄家被人鄙視了一百多年,早就習慣了。”

孫策“噗哧”一聲笑了,伸出手指,掏掏耳朵。甄宓說話時靠得太近,熱氣都吹到他耳朵里了,癢得很。“沒想到你這么會安慰人。”

“是嗎?我這可不是安慰你,我這可是進諫,希望夫君不要被一時榮辱進退迷惑。”

孫策心中一動,眉頭輕挑,心情有些低落。甄宓是聰明,但畢竟年輕,聰明過于外露,反而失去了幾分溫潤。“阿宓……”他猶豫了片刻,壓低了聲音,湊在甄宓耳邊說道:“魚有可能化龍,龍卻不可能化魚,尤其是幾百歲的老龍。”

甄宓斜睨了孫策一眼,會心而笑。

孫策又拍拍甄宓的小屁股。“阿和是個老實人,你不準欺負她。”

“我哪敢?”甄宓撅起小嘴,神情委屈,眼神卻有些躲閃。她想掙脫孫策下地,卻被孫策摟住不放。“我知道阿宓最聽話了,只是例行提醒一下罷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們每個人都能開開心心的,誰也不能受委屈。離家萬里,本來已經不容易了,如果互相之間……”

甄宓抬起手,捂住了孫策的嘴,擠擠眼睛。“這個道理權姊姊講過,我們記在心里呢。再說了,我們既然都嫁了夫君,那就是一家人,縱使性情不合,也不會鬧出什么事端來讓夫君為難的。”

孫策笑笑,在甄宓臉上親了一下。甄宓有些慌亂,偷眼看了一眼甘梅和劉和,見她們沒有注意,抱著孫策的臉,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這才掙脫孫策的手臂,一溜煙的跑了。

“精靈鬼。”孫策笑了一聲,在躺椅上躺好,閉上眼睛,將心思轉到當前的形勢上。

雖說不喜歡甄宓耍小心機爭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甄宓的提醒有一定的道理,他要擔心的絕不僅僅是公孫度,還有天子。現在已經是八月末,按照時間估算,天子應該已經出征了,進展如何,他現在一無所知。蔣干倒是長期住在長安,但他不可能隨天子出征,消息難免會有延遲。他又一直在海上漂,行蹤不定,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收到蔣干的消息了。

天子會不會取勝?如果取勝,形勢又將如何變化?歷史已經面目全非,他也不知道還有什么不可變的趨勢,他能肯定的只有一點,就算大漢中興,他也不算完全失敗,正如即使他得了天下,也不會完全勝利一樣。天子,袁譚,劉備,曹操,他們都不再是原來的他們,他想改變華夏命運的志向已經實現了一部分。

可自己的命運卻有些多舛起來。

這可不行啊。孫策暗自嘆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可有點傻。孫策感慨著,不知不覺的沉入夢鄉,打起了呼嚕。正趴在欄桿上聊天的甘梅、劉和見狀,連忙取來薄毯,為孫策蓋上。

——

郭嘉揉了揉酸脹的眉心,一聲長嘆,一向不離手的羽扇也扔在一邊。

“弄點酒來。”他擺了擺手。

軍謀們互相看了看,龐統提醒道:“祭酒,你不能喝酒的。”

“不多喝,一兩杯。”郭嘉苦笑道:“腦子太興奮了,不喝一點,我今天晚上睡不好。”

龐統轉身和諸葛亮嘀咕了兩句,諸葛亮點點頭,說道:“祭酒,要不弄點夜宵吃吧。商量了半夜,大家都有些累了,吃點東西,還能精神些。酒就別喝了,明天還要議事,又是在船上,萬一喝多了,吐得一地,也不好收拾。”

郭嘉瞅瞅諸葛亮,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諸葛亮轉身去吩咐,時間不長,有人送來了點心,軍謀們聚了過來,一人取了一塊,一邊吃一邊聊些閑話。龐統端了一盤到郭嘉面前,又為郭嘉倒了一杯茶。

“祭酒,出去走走?”

“嗯?”郭嘉愣了一下。“什么?”

龐統端著盤子,示意了一下艙門。“出去吹吹風,放松一下。”

郭嘉想了想,站起身,跟著龐統出了艙,來到飛廬甲板上,見孫策躺在躺椅上睡得正香,不禁笑了一聲:“君侯不愧是君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居然睡著了。”

龐統笑道:“怎么,祭酒覺得泰山崩了?”

郭嘉自知失言,啞然失笑。“士元啊,你也不是外人,說實話,這次……有些棘手。”

龐統點點頭,放下托盤,又為郭嘉添了些熱茶。“祭酒說得是,這次的確有些棘手,但也只是棘手而已,離泰山崩還有十萬八千里。”

“士元有何高見?”郭嘉呷了一口熱茶,心情莫名的松馳了些。

“高見不敢當。只是覺得祭酒不必太在意。眼前形勢雖然有些棘手,卻未必比去年袁紹渡河更難。就算戰事不利,大不了暫且撤回青州便是,難道公孫度還敢入海追擊?”

“沓氏城的凌操、麋芳怎么辦?扔下不管?”

“真到了那一步,降也好,亡也罷,都沒什么不能接受的。既然決定披甲上陣,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龐統喝了一大口熱茶,淡淡地說道:“張允不就陣亡了?”

郭嘉沒吭聲。他知道張允陣亡是龐統心里一直無法釋懷的事。張允是吳郡人,是孫策入吳之后的支持者之一,孫策派他隨沈友出征青州是想扶持江東系的,結果張允剛到青州不久就陣亡了,死在顏良刀下。他此刻主動提起張允,心里一定不好受。誰都知道戰爭會死人,可是又有幾個能看著朝夕相處的同僚戰死而無動于衷,尤其是那個人的死還可能是自己的失誤導致的。

“士元,君侯沒有責怪過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告訴你,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不得不舍棄凌操、麋芳,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幽州方略是軍謀處通過的方略,也是君侯同意的方略,不是你一個人的方略。如果要談責任,所有人都有責任,包括君侯在內。”

郭嘉咧了咧嘴,欲言又止。這個道理他當然懂,以他和孫策的君臣之情,就算此戰不利,孫策也不會將責任推到他一個人的頭上,更不會從此將他閑置,他還有機會卷土重來。江東系也好,青徐系也罷,甚至是龐統在內的荊州系,可能會從中得利,但還不足以代替汝潁系和他。只不過道理是道理,心情是心情,身在局中和身在局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龐統此刻勸他,可是他自己又何嘗真的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士元,你有沒有什么反敗為勝的妙計?”

龐統轉頭看著郭嘉,沉默了片刻,嘴角微挑。“有,就看祭酒敢不敢用。”

第一千七百七十六章 各抒己見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郭嘉慢慢嚼著點心,沉默不語。
  
      龐統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嘴角微微上挑,淡淡的髭須被海風輕輕拂動。他今年十八,未脫少年稚氣,但眼神卻已經沒有同齡人的青澀,明亮而銳利,像一口名劍,能一眼看透人心。
  
      這時,躺在一旁的孫策突然說道:“士元,說來聽聽。”
  
      龐統一愣,同時回頭,這才發現孫策已經醒了。他只顧談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醒的,剛才說的那些話又聽到了多少,不免有些尷尬。他瞅了一眼郭嘉,郭嘉無動于衷,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將涼的茶,只是在茶水進口的一瞬間嘴角微微一顫,一抹笑意一閃而逝。
  
      “打擾君侯休息了,死罪死罪。”龐統放下茶杯和點心,拱手道。
  
      孫策擺擺手。“無妨,我也是剛醒,正好聽到你有反敗為勝之計。”
  
      其實他早就醒了,龐統和郭嘉說的話,他大半聽得清清楚楚,郭嘉早就注意到他不打鼾了,只是龐統沒留神。他很聰明,但他從小就在自己身邊做事,敬畏之心有限,難免口無遮攔。現在年歲稍長,知道顧忌了,卻難免少年心性,不夠周全。不顧凌操、麋芳生死就是如此。也許他的建議是對的,但提出這樣的建議本身就容易引人非議。一是不顧同僚安危,未免冷血;二是他的身份容易讓人誤會。凌操是江東系,麋芳是青徐系,他是荊州系,很容易被人引申為派系之爭。加上他和郭嘉的競爭關系,那就更說不清了。
  
      相比之下,那些說孫策也有責任的話反倒沒什么,他從小就在孫策身邊做事,關系非同尋常,孫策也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懷疑他。
  
      龐統整理了一下思路,侃侃而談。
  
      眼下最大的麻煩是什么?地形不熟,騎兵不足。公孫度之所以能迅速圍城,讓之前設在城外的要塞形同虛設,就是因為公孫度熟悉地形,利用騎兵的速度優勢迂回,直插城下,將凌操、麋芳困在城里,失去了騰挪的空間,沈友雖然及時增援,卻無法入城。即使孫策趕到,兵力依然不足,如果強行突破,損失必然慘重。
  
      與其如此,不如別辟蹊徑,避實就虛,置沓氏不顧,直搗襄平。襄平是遼東郡治,也是公孫度僭稱遼東王的國都,守城的是公孫度之子公孫康,年方弱冠,沒什么作戰經驗,在公孫度東征西討的這幾年,他大部分時間都是留守襄平。如果溯大遼水而上,直抵襄平城下,公孫康必不能當,公孫度只能解沓氏之圍。
  
      龐統說完,目光炯炯地看著孫策。孫策轉頭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沒有理他。這個計劃太冒險了,襄平是郡治,兵精糧足,守衛森嚴,即使公孫康年輕沒經驗,襄平也不是那么好攻的。圍魏救趙看起來高明,但有一個前提:有機會攻下魏國,否則什么都是空談。龐統將成功的機會寄托在公孫康的無能上,未免過于天真。與其說是出奇制勝,反倒像是一次豪賭。
  
      “奉孝覺得如何?”
  
      郭嘉說道:“士元不局限于沓氏一縣,而是擴展到整個遼東,視野開闊,可喜可賀。”
  
      龐統耷拉了眼皮。郭嘉只是夸他視野開闊,卻不評價他的計劃,顯然是并不贊同。
  
      孫策又問道:“你們議了半天,有什么結果嗎?”
  
      郭嘉說道:“有兩個方案,目前還難以取舍。一是正面攻擊,一是截擊糧道。正面攻擊就是強攻公孫度的陣地,讓公孫度不能全力以赴的攻城,形成對峙局面,等待破敵機會。這個機會比較穩妥,但傷亡可能會大一些,而且可能僵持不下。截擊糧道是側面作戰,我們面對的敵人會少一些,可是考慮到公孫度的騎兵優勢,危險依然不小,還有中伏的可能。如果在登岸行軍的過程中被騎兵奔襲,后果不堪設想。”
  
      “你傾向于哪個計劃?”
  
      “我傾向于截糧。”郭嘉笑道:“這符合我的習慣,也正因為如此,我族叔更容易在此用計,騎兵奔襲的概率很大。如果我們準備得當,改截糧為伏擊騎兵,也許會有收獲。問題在于我軍騎兵數量不足,全憑步卒立陣,比較被動,很可能會成為一場消耗戰。”
  
      “軍謀們意見不一?”
  
      “是的,支持兩種方案的人數幾乎相當。”
  
      孫策微微頜首。這兩種方案都算不上萬全之策,軍謀們各持己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最后還要由他來做決策。除了這兩種意見之外,應該還有一些其他不同意見,比如龐統的建議,只是支持的人更少。
  
      “議了半天,大家也累了,先讓他們休息吧,明天再說。”
  
      “喏。”郭嘉起身,去安排軍謀們休息。孫策坐了起來,打量了龐統一眼。“士元,你這個計劃有幾分勝率?”
  
      “君侯,行軍作戰,以正合,以奇勝,不能完全用算學來計算的。”
  
      “作軍作戰的確不能完全有算學來計算,但一味用奇,也無異于自投險地。用奇,就意味著將成功與否的決定權交到對手手里。對手犯錯了,你就有機會取勝。如果對手沒犯錯,你很可能就一頭鉆進了對方的陷阱。這是賭徒心理,輸了就想來把大的,豈不知這很可能就是莊家給你下的套。”
  
      龐統舔了舔嘴唇,沒敢再吭聲。孫策批評他,他無話可說,何況還是在郭嘉不在場的情況下,已經給他留面子了。
  
      “輸不可怕,輸不起才可怕。”孫策既像是安慰龐統,又像是警告自己。
  
      “喏。”
  
      “去把孔明他們叫來。”
  
      龐統應了一聲,起身去了。孫策拍拍額頭,有些頭大。眼前形勢比當年徐榮率部侵入南陽還要緊張,至少他身邊沒有這么多聲音,一心一意的對付徐榮就行了。哪像現在這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既有可能是算計對手,也有可能是算計同僚,一時一刻也不敢放松。
  
      時間不長,郭嘉回來了,龐統也帶著諸葛亮、陸議等人來了。甘梅、劉和見狀,識趣的自行回艙,以免耽誤孫策等人議事。孫策叫住甘梅,讓她通知孫尚香來旁聽。這種兩難困境下的討論最能體現各人的才智,對每一個參與者都是難得的機會。
  
      看到眼前一張張臉,孫策莫名的心安了很多。我有這么多精英,還能對付不了公孫度?縱使有郭圖、許攸相助,公孫度也插翅難飛,最大的價值也就是一塊磨刀石罷了。
  
      過了一會兒,孫尚香趕來了,衣裳整齊,應該還沒睡。不用孫策吩咐,她和孫翊兩人站在孫策身后,向郭嘉等人依次行禮。
  
      等眾人打過招呼,孫策讓郭嘉將軍議的結果說了一遍,便讓眾人自言發由。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參與了討論,至少是旁聽,這么做除了讓孫尚香了解一下情況之外,也有整理思緒的作用,將范圍限定在兩個可行性最大的方案之中,不再涉及其他可行性太小的方案。
  
      各人陸續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諸葛亮、楊儀支持正面作戰。他們認為,雖說雙方兵力相差懸殊,但雙方的戰力差距并不大,陣而后戰,以正兵破敵,是己方的優勢。揚長避短,才是正途。且沓氏就在附近,即使公孫度圍得水泄不通,雙方交戰的戰鼓聲他總是擋不住的,城里的將士知道孫策正在進攻,自然會有守城的信心,力保城池不失。在必要的時候,還有機會內外夾擊。如果截擊糧道,一來容易造成兵力分散,二來可能被騎兵突襲,反不如正面突擊來得穩妥。
  
      朱然支持截擊糧道。沓氏周圍山嶺多,易守難攻,如果正面突擊,傷亡必然不小。選擇合適的地形截擊糧道,可以選擇有利于自己的戰場。從襄平到沓氏有千里之遙,總能找到合適的。
  
      龐統襲擊襄平的建議被否決后,也選擇支持截擊糧道。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往來辯駁,互不相讓。
  
      諸葛亮說,沓氏周邊雖然山嶺多,但我們相對熟悉,中伏的可能性最小,而且山地戰正是我軍所長,當然是正面突擊更有利。朱然則說,沓氏周圍的山嶺坡度有限,利于防守,還有利于騎兵的加速,公孫度擁有騎兵優勢,他居高臨下,用騎兵沖擊步卒,就算我軍擅長山地戰也未必擋得住。諸葛亮又說,山坡雖然利于騎兵加速,但他們能下不能上,只要做好防范措施,反倒是個誘敵的機會。如果搶到足夠的戰馬,就能平衡公孫度的騎兵優勢。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得不可開交。
  
      孫尚香俯在孫策耳邊,悄悄地說道:“大兄,伯言為什么一直不說話?”
  
      孫策也注意到了,陸議一直沒吭聲,神情平靜。他雖然名議,但主動開口的機會并不多,尤其是上次回吳郡過年之后,越發沉穩了。
  
      孫策抬起手,示意吵得正兇的諸葛亮和朱然都停一停,點了陸議的名字。“伯言,你支持哪個方案?”
  
      陸議不慌不忙的拱拱手。“君侯,我兩個都支持。”
  
      “兩個都支持?”
  
      “是的,我覺得都可以嘗試一下。祭酒常說,計當因人而設,我們對公孫度了解有限,現在很難做出針對性的方案,所有的方案只是有所準備而已,不可能是萬全之策,與其在這兒爭論,不如在實戰中揣摩,分析公孫度的用兵習慣,了解遼東將士的優劣,也許可以從中發現破綻。這次攻取沓氏本來就是嘗試,得失在所難免,不必急于一戰見分曉。”
  
      眾人恍然,紛紛表示贊同。孫尚香趴在孫策的肩膀上,得意地笑道:“怎么樣,還是伯言最厲害吧?”)書友們快關注起來吧!

第一千七百七十七章 1念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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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搖搖頭。“他雖然厲害,卻算不上最厲害。”

    “是么?”孫尚香瞪圓了眼睛,四處張望。“還有誰比他更厲害?站出來,讓我看看。”

    “哈哈哈……”孫策拍拍孫尚香的小臉蛋。“你這么說,誰還敢站出來?好啦好啦,你說誰最厲害誰就最厲害了。”

    孫尚香摟著孫策的脖子,用力晃了晃。“不行不行,你得告訴我,還有誰比伯言更厲害。我要和他好好親近親近,將來統兵,也好多個幫手。”

    孫策忍俊不禁,放聲大笑。孫尚香堅持不依,非要孫策說說誰更厲害,陸議很尷尬,卻又不敢上前多嘴,諸葛亮等人也不好插手孫策兄妹之間的事。他們都清楚,孫策寵愛這個妹妹,如果說女子在文事、木學上還有多個選擇的話,孫尚香就是女子在武事上的唯一人選,又是親妹妹,自然與眾不同,著力栽培,就連孫尚香要積累自己勢力也是支持的,從不制止。此刻孫尚香言下之意已經將陸議看作自己的部屬,他們當然不會與孫尚香作對,削她的面子,只當作他兄妹玩鬧。

    “阿節,你這個軍謀管不管事的?”孫策對站在一旁的徐節說道:“你這可是輔佐不力啊,要罰俸的。”

    徐節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孫尚香的袖子,低聲說道:“三將軍,公私有別,不可人前失禮,要不然……我也得受罰啦。”

    孫尚香眼睛一翻。“那你說說,誰還能比伯言更厲害?”

    “呃……在座諸君皆是人杰,各有所長,與陸君皆在伯仲之間,哪有什么最厲害的。”徐節接連給孫尚香使眼色,示意她快別說了,這看似幫陸議揚名,其實是讓陸議難做。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孫策身邊這幾個謀士哪個不是自負奇才,縱使陸議一時有出眾之計,又豈能承認他是最強的。孫尚香在武藝上有天賦,在人心揣摩這方面卻是遲鈍得很,一直不開竅。

    孫尚香眨眨眼睛,松開孫策,咬著手指頭,轉了轉眼珠,又跳到郭嘉身邊,抱著郭嘉的手臂搖了搖,仰著臉。“先生,那你說說,這些人中誰最厲害?”

    郭嘉摸摸她的頭,笑道:“我跟你說啊,伯言雖然很厲害,但他的確不是最厲害的。不僅不是最厲害的,連第二厲害都算不上。”

    “啊?”孫尚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越發不信,纏著郭嘉非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眾人見她嬌憨,越發覺得有趣,一個個想笑又不敢笑,忍得非常辛苦。陸議窘迫不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郭嘉熬了一會,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三將軍,你說,君侯和伯言相比,哪個厲害一點?”

    孫尚香眨眨眼睛,若有所思。“那倒是,伯言雖然厲害,比我大兄還是要略遜一籌的。他自己也說過,論陰謀,我大兄略有不足,論陽謀卻是當世無雙,深知本末之別,縱使對手有千般奇計,在我大兄的堂堂之陣面前也不堪一擊。我大兄算得一個,那還有誰?”

    孫策聽得清楚,心中很是詫異,不jìn kàn了陸議一眼。陸議拱手低頭,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出窘迫。

    郭嘉眉梢輕聳,瞥了陸議一眼。“正如伯言所言,君侯的堂堂之陣天下無敵,可是卻有一個人能從他手里搶人,你說,這人是不是比君侯更厲害?有這二人在此,伯言豈能是最厲害的。”

    孫尚香微怔,終于明白過來,忍不住笑出聲來,又覺得這么做有些不妥,連忙一手掩嘴,一手連搖。“不不不,我才不是最厲害的呢,嘻嘻,嘻嘻。”

    眾人早就明白了孫策的調侃之意,見郭嘉又在孫策的意思上加了一層,讓一向大大咧咧的三將軍都不好意思了,不禁捧腹,剛剛因爭論而生的戾氣也在不知不覺中淡了許多。雖說他們不會因為陸議提出了一個更好的建議便認為陸議強于過他們,可是剛才孫尚香轉述的陸議之言卻讓他們有所觸動,一時間神情各異,不免羞愧。

    笑了一會,郭嘉率先收起笑容,咳嗽一聲:“君侯,我們都想岔了。”

    孫策點點頭。“智者千慮,難免一失,白玉微瑕,不損美玉之質。時辰不早了,你們早點休息吧,明天再依著新思路議一議,擬個適合的方案出來。”

    郭嘉拱手應喏,諸葛亮等人也施禮退下,各自去休息。陸議走在最后,孫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前來。陸議走到孫策面前,咧了咧嘴。“君……君侯,我……我不是有意在背后……”

    “無妨,你又沒說錯。”孫策指指一旁的胡座,示意陸議坐下。陸議規規矩矩地坐下了,卻不敢抬頭,孫策回頭看了一眼,見孫尚香站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看著陸議,不禁暗自發笑,讓孫尚香、徐節也坐下。“這次回吳縣過年,季寧公為你講了什么書?”

    “孟子。”

    “孟子?”

    “是的,家從祖得了一部《孟子章句》,是太常京兆趙公邠卿的大作,家從祖甚是喜歡,說是與君侯新政意旨有相近之處,便花了些心思研習,后來還與趙公通了書信,若非趙公年高,說不得便要請到吳郡來講學了。家從祖研習半年,有些心得,我回鄉省親,他便將此書傳了我一些。”

    提起《孟子章句》,孫策倒是想起趙歧來了。當初趙歧出使冀州,途經洛陽,他還曾經和趙歧打過嘴仗,后來就沒怎么聽過關于他的消息,沒想到他還活著,還和陸康有聯絡。聽說這位可是長壽的,堪稱三國人瑞。

    在孫策的印象中,孟子是儒家諸子中最具民本意識的一個,那句“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便是出于他之口,就因為這句話,到了明朝,《孟子》雖然被列為四書之一,孟子卻被從孔廟里趕了出來。

    “《孟子章句》都有什么意旨,說來聽聽。”孫策重新躺下,雙手置于腹前,輕松愜意。

    ——

    沓氏城下,遼東軍大營。

    公孫度站在中軍的望臺之上,遙望西邊。他的大營立在一片高地之上,望臺更是高出平地三丈,立于此地,不僅可以俯府沓氏城,更能遠窺數十里之外的海面。

    離得太遠,即使是聳立的山崖也成一條細線,樓船更看不清楚。但公孫度知道孫策在地里,能夠橫渡渤海的樓船也在那里。得許攸之助,他在岸邊安排了斥候,今天中午孫策還沒靠岸,他就收到了消息。

    公孫度收回目光,轉身下臺。“明天去岸邊看看。”

    “最好不去。”站在臺下的許攸背著手,跟著公孫度向中軍大帳走去。

    公孫度步履如風,幾步便到了大帳前,掀帳入內。幾個胡女正在帳內布置酒菜,見公孫度進來,連忙跪下行禮。公孫度示意許攸入席,自己也在主席坐下,摟過一個胡女,在胡女胸前嗅了嗅,又將胡女推開,示意她到許攸身邊去,大笑道:“許子遠,這個體有異香,你一定喜歡。”

    胡女湊到許攸身邊,許攸也不推辭,摟在懷中,將胡女的衣襟拉開一些,露出一大片沃腴白晳。“你愛其香,我卻愛其白。早就聽說高句麗的女子膚白,今日算是親眼見識了。”

    “喜歡便送你了。”公孫度揚揚手,示意另一名胡女坐到身邊來,摟在懷中。“子遠,聽說孫策少年好色,你說我要是送幾個胡女給他,他會不會接受?”

    “你送再多胡女給他,他也不會罷兵。”許攸摟著胡女,嘖嘖稱奇。“孫策身邊多有國色,連長公主都做了妾,又豈是幾個胡女能動心的。再說了,拿下遼東,扶余、高句麗還能不進獻美女,又何必由你轉呈。升濟啊,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豈不聞當斷不斷,反受其斷。”

    公孫度眼神閃爍,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又道:“子遠,遼東偏僻,人口有限,三郡漢胡不過二十萬戶,勝兵者不過十萬,不及中原一郡。且孫策善戰,以本初之眾尚且不敵,遼東又豈能例外。這次用你之計,困住凌操、麋芳,小勝一場,若能讓孫策知難而退,亦是一個不錯的結果……”

    許攸連連搖頭。“升濟,你忘了我與你說的嗎?孫策要的不是遼東的人口,他要的是遼東的戰馬,除非你愿意將遼東的好馬都送給他,再向他稱臣,甘心為其牧馬,否則他是不會滿足的。如今朝廷有涼州,賈詡占并州,張則、劉備戰幽州西部,孫策能夠覬覦的只有遼東,舍此而誰?”

    許攸歪了歪嘴。“你愿意去王號,向他稱臣嗎?”

    公孫度濃眉緊皺,沉默不語。

    “升濟,你就放心好了,有我與郭公則為你謀劃,此戰必勝。若你一心愿降,我也不攔你,擊敗他之后,你向他請降,我與公則緩步西歸,各得其所,如何?”

    公孫策神色稍緩,又瞅了許攸一眼。“你這么有信心?”

    “當然。”許攸信心滿滿。“孫策雖然很強,但他有個致命弱點。只要抓住他這個弱點,我便有信心擊敗他,說不定還有機會取他性命,一戰定勝負。”

    “什么弱點?”

    許攸端起案上的金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匹夫之勇,婦人之仁。”11
第一千七百七十八章 堂堂之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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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度一手摟著胡女的纖腰,一手舉著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許攸。“聽起來孫策有點像項籍,可惜你不是淮陰侯。”

  許攸橫了公孫度一眼,臉色微變,隨即又哈哈大笑。“沒錯,我的確不是韓信,我最多是李左車。”他舉著杯子晃了晃,懷中的胡女識趣地捧起酒壺,給他添滿酒。許攸看著杯中搖晃的酒液,斜睨公孫度。“升濟,縱使是韓信,在項籍帳下也不過是一執戟郎,明珠暗投這樣的事以前有,以后還會有,非我一人而已。想你公孫升濟才兼文武,舉孝廉,為尚書郎,在洛陽游宦多年,又有誰識你敬你?若非徐榮,你現在也不過是一個布衣而已,未必如我。”

  公孫度哈哈大笑,舉杯示意,喝了一大口酒。“既然如此,那就請子遠詳言,看看我們有沒有機會證明一下自己。”他用許攸之計,一舉奪回沓氏的控制權,對許攸的能力還是有些信心的,只是擔心許攸不肯全力相助。他與許攸相交多年,深知許攸自負其才,一心想輔佐袁紹爭霸天下,如今袁紹敗亡,他又被冀州系排擠出局,心中必然不服,這才故意嘲諷他一番,激起他的斗志,以便他能傾其所有,助他擊敗孫策,保住遼東。

  許攸雖然知道公孫度的心思,卻著實咽不下這口氣。如果不拿出點真見識來,他的任務很難完成,只能灰溜溜的回冀州去,以后就別想再翻身了。

  許攸抖擻精神,為公孫度分析孫策的弱點。

  孫策勇猛善戰,武藝精湛,如其父孫堅一般,凡戰必先,也多次遇險。南陽之戰時,他為救袁術,與曹操短兵相接,險些陷陣于陣中。對陣徐榮時,與張遼陣前決斗。任城之戰,他率親衛騎脫離主力,為袁譚所困,若非袁譚經驗不足,勝負難料。官渡之戰時,又是他親自上陣,率騎兵奔襲袁紹。

  毫無疑問,孫策是年輕一輩中難得的勇士,但這些都不是大將當為,只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的典型是誰?西楚霸王項羽。縱使他百戰百勝,最后還是難免垓下之敗,烏江自刎。為何?匹夫之勇不足恃,戰場兇險,一旦有所意外,所有的功業都會煙消云散。孫策也是如此,他現在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活著的基礎之上,如果他戰死,他麾下的文武立刻會分崩離析,孫堅沒有這個能力,孫策的幾個弟弟也沒有這樣的能力,孫家很快就會被打回原形。

  “升濟若能擊敗孫策,甚至臨陣斬殺孫策,則不僅威鎮遼東矣,中原亦將聞升濟之名而戰栗。屆時取孫策之船,跨海而取青徐,則升濟可爭霸中原,又豈是遼東稱王而已?”

  公孫度大笑道:“子遠,我雖然沒見過孫策,卻知道其父孫堅,我的武藝連孫堅都不如,又豈能與孫策爭衡?臨陣斬殺孫策,恐怕非我所能。”

  許攸冷笑一聲:“升濟有沒有注意到孫策歷次取勝都有一個共同點?”

  公孫度沉吟片刻,搖搖頭。“還請子遠指教。”

  “任城之戰,官渡之戰,他倚之取勝的都是騎兵。”許攸放下酒杯,眼中殺氣騰騰。“升濟步卒也許不如孫策,難道騎兵也不如?”

  公孫度眼神閃爍,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又道:“若是騎兵對決,我倒是有機會以眾凌寡,但這里是山地,不利于騎兵突擊,孫策還能用騎兵上陣嗎?”

  “這就涉及到孫策的另一個弱點:婦人之仁。只要抓住他這個弱點,就能逼著他鋌而走險。”

  “愿聞其詳。”

  許攸解釋道:孫策擅長練兵,也愛惜士卒,比史書的項羽有過之而遠不及。他麾下的將士不僅裝備好,伙食好,訓練精,傷亡的撫恤也非常優厚,這就造成了一個后果:每一條命都價值不菲。孫策每戰都會精心計算,盡可能的減少傷亡,在必要的時候,他不惜自己冒險。

  “愛惜將士固然難得,有名將之風,但凡事過猶不及。吳起為士卒吮瘡,不是因為真的愛護士卒,而是為了得士卒死力。孫策愛惜士卒,卻是將這些士卒真的當成了子弟手足,無異于自縛手足。正因此如此,城中的凌操、麋芳就是一個最好的誘餌,他明知難救,也不得不救。升濟有五萬人,孫策與沈友合兵不過兩萬人,又地勢狹窄,沒有騎兵突擊的機會,陣而后陣,那就是拼人命,縱使孫策部卒精練,以少敵眾,傷亡也必然慘重。因此,孫策不會強行突陣,他必然會故技重施,出奇制勝。如此,升濟的機會便來了。”

  許攸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孫策騎兵不過千人,升濟麾下精騎數萬,以數十倍之優勢,若還不能戰而勝之,升濟也就不必多想了,向他稱臣便是最好的選擇,我絕不阻攔。”

  公孫度微微頜首,露出滿意的笑意。他舉起酒杯,向許攸示意。

  “子遠,請滿飲此杯,再為我謀劃。”

  ——

  軍謀處很快拿出了一份新的作戰方案。

  這份作戰方案依然以奇正相依為指導思想,但調整了重點,以正為主,以奇為輔,強調堂堂之陣的正面攻擊,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攻取,以最決絕的姿態與公孫度決戰。

  這份方案看起來笨拙,卻最大限度的發揮了自己的優勢。孫策所領的親衛營以江東子弟兵為主,沈友所領的青州駐軍也有一大半是江東籍將士,這些將士擅長步戰,山地作戰更是重點訓練的科目,再加上裝備的優勢,即使地形不占優勢也可以克服,至少要比在平原上和騎兵對決有把握。

  相比之下,遼東軍有騎兵優勢,步戰非其所長。沓氏周圍以山地為主,五萬大軍圍城,看似圍得水泄不通,卻沒留下空間供騎兵沖鋒,放棄了自己的優勢。此消彼長,正面攻擊反而是對遼東軍最不利的。

  更何況出奇制勝固然能展現將領的用兵才能,對實力的展示卻不如堂堂之陣。劉備為什么能一戰成名?就是因為他用堂堂之陣擊退了冀州第一名將麹義,讓人看到了他的實力,即使公孫瓚也不敢輕易惹他,這才換來了兩年的和平。如果孫策能在正面戰場上擊敗公孫度,不僅能奠定遼東的基礎,更能威懾劉備、張則等人,讓他們不敢輕易出手。

  當然,正面決戰的代價也會比較大。根據軍謀處的估算,即使公孫度不敢拼命,按照正常戰損比例,傷亡也在五千人以上。如果公孫度發了瘋——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公孫度作戰一向以強悍著稱——在擊潰公孫度之前,傷亡有可能增加到萬人以上,戰損比便將近五成,無論是孫策還是沈友都無法獨力承擔,注定要分攤損失才行。

  萬人傷亡,僅療傷、撫恤就要十個億以上,又是一筆巨款,再加上后期補充新兵的各種費用,總消耗將在三十億左右,至少在一年以內,孫策無法再發動同等規模的戰事。

  孫策看完作戰方案,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從郭嘉手中接過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聽到孫尚香轉述的那句話時,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陸議說得沒錯,他的優勢不是權謀,也不是出奇制勝,而是堂堂之陣。他設講武堂,錘練精兵,建木學堂,打造精良軍械,筑基固本,為的就是增強實力,用實力碾壓對手,用陽謀碾壓對手的陰謀。雖說眼下剛剛起步,還不足以碾壓戶口百萬的冀州,可對手是公孫度,遼東、樂浪、玄菟三郡的漢胡戶口加起來也不到二十萬戶,他如果還不能正面碾壓,還要絞盡腦汁的想出奇制勝,依賴計謀,也未免太保守了。

  所以他在心里劃了個底線:不動用其他戰區的兵力,傷亡不超過六成,不至于讓親衛營或者沈友的嫡系部隊無法恢復元氣,不再從中原調撥糧草、軍械,立足于現有的物資和遼東就地取材,取食于敵。能勝最好,不能勝也要打殘公孫度,為太史慈留下機會。

  我就算將這兩萬人打光了,兩年之后還能恢復實力,公孫度打光了這五萬步騎還能威鎮遼東嗎?

  拼命?我倒要看你敢不敢拼,看看誰先慫。

  作戰方案批準,孫策隨即召集諸將議事,分配作戰任務。聽說終于要正面強攻,最開心的就是甘寧,歡喜得直搓手,眉開眼笑。孫策話音未落,他便起身施禮。

  “主公,寧才不,愿為前鋒。”不等孫策說話,他又大義凜然的說道:“沓氏是我水師駐地,麋子叔是我水師騎督,如今沓氏被圍,麋子叔被困,我水師將士責無旁貸,總不能看著主公與諸位將軍死戰,我們卻作壁上觀。”

  孫策笑而不語,心里卻暗自歡喜。他封了吳侯,自立之意也是路人皆知,但那層遮羞布沒捅破,總還是以大漢臣子自居,所以麾下文武在公眾場合還是稱他為君侯、將軍,只有部分人在私下里會稱主公,如今甘寧為了爭奪出戰機會,當眾稱他主公,等于開了一個頭。

  所以說,粗人自有粗人的用處。

  甘寧話音未落,沈友不緊不慢地站了起來,拱拱手。“主公,臣以為甘興霸此言大謬。凌子行(凌操)是我的部下,沓氏之戰是我部任務,麋子叔只不過是輔助凌子行,如何能讓水師先戰。臣以為,水師就是水師,不要輕易登陸。”

  甘寧冷笑一聲:“沈子正,誰說水師不能登陸?我甘寧攻牛渚的時候,你還在吳縣讀書呢。”

  孫策心中一動,瞅了甘寧一眼。
第一千七百七十九章 興霸爭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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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沈友無疑是江東系的重將。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內坐鎮一州。甘寧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指出這一點,可以說是爭功而口不擇言,也可以說是借機表達不滿。

論入營時間,論戰功,沈友都不如甘寧,他后來者居上,明顯是占了派系的便宜,而甘寧就是最典型的參照——他是孫策麾下僅有的益州人,沒有鄉黨支持,性格粗猛,和讀書人也談不到一起去,稍微處得來的也就是麋氏兄弟,那也是麋氏兄弟為人謙和,不太喜歡與人爭執的原因。但凡麋氏兄弟有點脾氣,也跟他玩不到一起去。

“這一戰是惡戰,不是哪一個人能大包大攬的,要想取得最后的勝利,每個人都要全力以赴,包括我在內。”孫策抬起手,向下虛按。沈友和甘寧互相瞪了一眼,卻沒敢放肆,挺直身軀,聽孫策說話。“所以誰第一個上陣并不重要,你們也不必爭,就由我來定吧。興霸,你這名字喜慶,由你打頭陣,希望你能打出霸氣來。”

眾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沈友也笑了,拱拱手,回席而坐。甘寧大聲說道:“定不負主公霸王之名。”

孫策點點頭。“興霸,這一次敵眾我寡,而且對方騎兵眾多,我們要隨時警惕,不能被對方抓住機會,每一步都要走得堅實,用堂堂之陣碾碎對手的意志。不僅要殺人,更要誅心。不僅要取勝,而且要勝得干凈利索。慘勝如敗,如果你損失太大,那接下來就沒你什么事了。”

甘寧心中凜然,用力的點點頭,大聲應喏。

孫策的目光掃過諸將。“這一次雖說是以力勝,但智不可缺,諸君當知眾志成城,盡可能發揮每一個將士的聰明才智,錙銖必較,將每一刀都砍在最恰當的地方,不給對手一絲機會。”

眾將收起笑容,轟然應喏。

孫策隨即讓軍謀處解釋作戰方案。這次作戰以沓氏城為中心,但范圍卻不僅僅局限于沓氏城,還包括沓氏城北四十里的兩個要塞。這兩個要塞是沓氏縣向北直至襄平的要道,原本由凌操派人把守,通以阻擊從襄平方面來的援兵,不料公孫度虛晃一槍,派騎兵迂回奔襲,凌操措手不及,只好將這兩個要塞放棄,退守沓氏城。

如今孫策要與公孫度決戰,自然要先將這兩個要塞控制在手中,以免襄平方向再有援軍趕到。

要塞易守難攻,又不能不攻,不僅要攻,還要控制好節奏,盡可能減少傷亡。傷亡太大,不僅影響士氣,還會直接影響其后的決戰。如果能順利攻下要塞,并且將傷亡控制在預定的范圍內,則不僅可以實現戰術目標,切斷公孫度的退路和糧道,還能重挫公孫度的自信。

公孫度數年間橫掃遼東無敵手,他是有幾分自負的,是個標準的強人,這樣的人一旦自信被動搖,崩潰的可能性大增。軍謀處以郭嘉為首,針對公孫度近幾年的戰事做了分析,針對他的性格制定戰術方案,先取要塞就是其中一項。

郭嘉之前就通過麋竺等人收集信息,對這兩個要塞的地形有比較詳盡的了解,凌操也因此順利得手,現在再攻,地形上并沒有什么陌生之處,軍謀處甚至做出了簡略的沙盤,讓人一目了然。如果說有麻煩,那就是凌操剛剛構建的工事,公孫度來得太久,凌操緊急撤退之計雖然下令焚毀,但肯定燒得不干勁。至于公孫度的部下能恢復幾成,那就要到現場再看了。郭嘉已經派出斥候打探,隨時修正。

第一個目標是虎躍塞,位于沓氏城西北四十余里的七虎嶺上,是由北而來的第一個要塞。此塞雖不大,卻極險要,建于兩嶺之間,難以攀越,僅有一條寬不過丈余的小道,穿塞而過。

地勢狹窄,兵力鋪展不開,正是易守難攻的絕佳之地。但限制進攻方的同時,防守方的兵力也受到了限制,只能容兩百余人,對以精兵為主的孫策來說,這反而是一個理想的目標。

甘寧搶到了首戰的機會,不敢有絲毫大意。他上次曾參與奪取沓氏的戰斗,卻沒有到虎躍塞,這次戰斗于他而言是一個全新的任務,所以問得非常仔細。在反復推演結果后,他向孫策提出,希望能安排二十名甲等射手提供支援。在這種地形作戰,一個甲等射手能抵得上十名普通弓弩手,形成有威脅的遠程壓制,充分發揮精銳的優勢。

孫策欣然同意。他讓強弩都尉謝寬挑選人手配合甘寧出戰,盡可能安排甲等一級、二級射手出戰,不足的以三級射手補齊,為了預防萬一,又讓許禇安排四十名虎士保護射手。

甘寧感激不盡,更不敢大意。甲等射手是射手中的佼佼者,孫策麾下的甲等射手總共不過百余名,都是射手營的中堅力量,他提出要二十人助陣,是預留了討價還價空間的,沒想到孫策一口答應了,而且安排最好的射手,連保護的人選都不用他操心。這可省了他不少心,這么多甲等射手助陣,他等于憑空多出一曲精銳。狙擊是射手營特有的訓練項目,有很多專業技能是普通弓弩手不能企及的。

與孫策商定作戰方案后,甘寧又不放心,與謝寬一起趕到虎躍塞,就近查看地形。

謝寬攀上山坡,親自勘察地形,確定了二十名射手的位置,為他們配合合適的弓弩,連風向、視線都考慮到位,寫了滿滿幾頁紙。甘寧看不懂那些標記,心里卻美滋滋的。有了這些甲等射手的幫助,虎躍塞已經有一半入手了。

——

虎躍塞外出現孫策斥候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公孫度的耳中。

公孫度看完報告,將信將疑。他覺得這可能是孫策的疑兵,攻取虎躍塞是假,勘查虎躍塞北的地形,借機劫取糧草是真。為了突然性,他來得很匆忙,隨身攜帶的糧食有限,最多只能支持半個月,后續的糧食即將送到。五萬步騎的糧草不是一個小數目,孫策可能已經收到了相關的消息,劫糧的可能性非常大。

相比之下,攻取要塞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事。且不說虎躍塞易守難攻,就算孫策拿下,與沓氏城之間還有一個更難攻的要塞。要攻取這兩個要塞,孫策至少要一個月時間打造軍械,還要付出數倍甚至數十倍的傷亡,甚至可能付出傷亡也攻不下來。

許攸也覺得可能性不大,這個辦法太笨拙了,不像是孫策的風格。他建議公孫度提醒押運糧草的部將公孫模,讓他千萬小心,尤其是不能暴露隱藏在暗中的騎兵,哪怕慢一點都沒關系。孫策做事謹慎,他麾下的斥候營也很精練,郭嘉尤其擅長從蛛絲馬跡中發現破綻,如果他覺察到了公孫模準備好的暗招,計劃可能會落空。

公孫度依計行事,還不放心,又安排兩千親衛騎去接應,以防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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