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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零七章 閻柔沖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加速!加速!”閻柔舉著手中精鋼打造的長矛,連聲大呼,不如此,無法表達他心中的快意。

    看到彌加的羊皮大纛出面在那個山坡上時,他就知道自己賭贏了。鮮卑人愚蠢而驕狂,他們的思維簡單得讓人不敢相信。行軍之際,彌加還是沒有任何應有的警惕,只當作平時轉移牧場。將驕兵惰,他麾下的士卒也輕忽得令人發指,斥候懶得爬到高處細看,策馬而行,隨便看一看就算過去了。在他潛伏的時候,至少有三撥斥候從他面前百步余經過卻沒有覺察到他的存在。此刻數千騎兵分散在河谷間,飲馬洗臉,有的人甚至解下了馬鞍,等著扎營休息,根本沒有作戰的準備。

    將驕兵惰,自尋死路。

    千余精騎沿著山谷飛奔而出,漢胡騎士興奮的呼喝著,舞動手中的戰刀,騎射好的拉開弓,搭上箭,向兩側目瞪口呆的鮮卑人進行射擊,羽箭離弦而去,濺出點點血花。

    鮮卑人根本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看到奔騰而來的漢軍騎士,他們愣在原處,不知道該怎么辦。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在草原上看到成建制的漢軍騎兵了,年紀輕的甚至不知道漢軍也曾有進入草原作戰這樣的事,突然看到這些多人,他們手足無措。

    是該上前廝殺,還是該暫避一時?聽說漢軍軟弱可欺,只能躲在長城、要塞后面死守,從來不敢野戰,擊敗他們應該不難。可是這些騎兵殺氣騰騰,甲胄鮮明,又像是不好惹的樣子,而且他們已經開始沖鋒,貿然沖上去只怕占不著便宜。

    在鮮卑人猶豫的時刻,閻柔已經率部殺到,他身上穿著太史慈贈送的精甲,手中拿的是太史慈贈送的精鋼長矛,身邊是一百裝備了新式甲胄武器的親衛,再看看那些裝備簡陋得像乞丐一般的鮮卑人,他心里平生一種自豪。

    些許蠻夷,也敢來挑戰我大漢威嚴?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什么叫華夏衣冠。

    “殺——”閻柔熱血沸騰,精鋼長矛斜斜前指。緊隨其后的傳令兵再次吹響號角,發出攻擊的命令。

    親衛騎擁著閻柔率先入陣,精鋼打造的長矛刺出,將貿然沖上來或來不及逃走的鮮卑人挑落馬下,鋒利的矛頭輕而易舉的刺破了鮮卑人的皮甲和胸膛,從前胸入,后胸出,鮮血飛濺。

    隊列中的騎士松開了弓弦,射出了一枝枝羽箭,射向二三十步外的鮮卑人。不少鮮卑人中箭,倒在河水中,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清澈的河水。

    閻柔等人就像一柄鋒利的利劍,刺入鮮卑人的大陣之中,所到之處鮮血飛濺,人仰馬翻。閻柔率領親衛騎攻堅,后面的騎士則用手中的弓箭和戰馬任意殺肆,將被閻柔等人沖亂了陣型的鮮卑人殺死。鮮卑人本來就沒有準備,面對快馬利刃,他們沒有任何還手之力,就連逃跑都來不及反應。

    轉眼之間,閻柔突進大陣兩百余步,殺死兩三百余人。

    遠處的鮮卑人看到閻柔的戰旗迅速接近,紛紛跳上馬背,向兩側逃跑,但他們的前面是索頭水,雖然不深,卻極其寒冷,沖入水中的人和馬都被刺骨的河水凍得叫苦不迭。后面是不斷涌來的同伴,想退也不是易事,擠作一團,更多的人選擇了沿著河流向前逃跑,渾不管前面越走越窄,就是死路一條。

    彌加立馬高處,看得真切,又氣又急。他很想沿著山坡沖下去,截斷閻柔的隊型,可是他又沒有足夠的把握。閻柔沿著索頭水沖過來,身邊就是冰冷的河水,他借著坡勢是可以迅速加速,可是加速之后如果不能及時減速,他很可能會直接沖進河里。

    更讓他不安的是閻柔展現出的氣勢。

    閻柔的位置很好認,有大纛,有那一群穿著精甲的親衛簇擁著,閻柔就像黑夜里的火把無法忽視。可是與大纛和精甲相比,這些騎士的殺氣更加強烈,即使隔著兩三百步也能感受得到。看著部落里的勇士被他們殺死,沒有還手之力,彌加感覺到一陣強烈的不安。

    恍惚之間,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一場惡戰,想起了那些瀕臨絕境,餓得脫了形依然號呼酣戰的漢軍騎士。鮮卑人在檀石槐的指揮下取得了最后的勝利,但他們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就連檀石槐本人都受了重傷,久治不愈,幾年后便英年早逝。

    彌加緊緊的勒著手中的韁繩,屏住了呼吸。

    閻柔策馬奔到坡下,勒住坐騎,奔得正歡的戰馬人立而起,前蹄騰空虛踏,迎風長嘶。閻柔雙腿夾著馬腹,手中長矛直指坡上的彌加,厲聲大喝:“彌加,來戰!”

    彌加隔得比較遠,聽不清閻柔的邀戰,但他看得懂閻柔的意思,勃然大怒,真想踢馬沖下山坡,與閻柔一較高下,但他很清楚,這個漢人不僅狡猾,而且武藝不弱,單打獨斗,自己未必能勝。與其冒險,不如憑借兵力優勢殺死他。

    “吹號,圍攻閻柔!”彌加厲聲喝道。

    號角聲響起,更多的鮮卑人開始集陣,陣型已亂的騎士向兩側避讓,為遠處的騎士讓開沖鋒的通道,數百騎士在幾百步外立陣,開始加速,向閻柔沖了過來。

    閻柔哈哈大笑,沖著彌加舉起左手的小指,撥轉馬頭,向遠處的鮮卑騎士沖了過去。

    彌加看懂了那個手勢,氣得血往上涌,原本白晳的臉漲得發紫。他恨得咬牙切齒,目不轉睛地看著相向而馳的騎士,期盼著這些鮮卑騎士能夠擊敗閻柔,砍下他那根囂張的手指。

    閻柔踢馬飛奔,放平了手中的長矛。最近這幾個月,他與關羽、太史慈朝夕相處,常常在一起練習武藝,受益良多,雖然還不足以和關羽、太史慈放對,卻也足以傲視群雄,根本不會將這些鮮卑人放在眼里。

    “嗖嗖嗖!”對面射來數十枝羽箭,鮮卑人的射手開始發起攻擊。

    “舉盾!”閻柔厲聲大呼,舉起了騎盾。這種圓形的鋼制騎盾既結實又輕盈,并不比普通的皮盾費力。盾剛舉起,羽箭便到了,射得騎盾“叮當”作響,還有一些箭矢射中了閻柔等人的戰甲上,大部分箭矢都被戰甲彈開了,只有少部分箭矢射個正著,嵌入甲板之中,卻沒能造成真正的傷害。

    親身體驗了新式戰甲的堅固,閻柔等人心中大定,再次加速,悍然沖向鮮卑人。

    “殺!”閻柔怒吼著,長矛挺刺而出,揮舞著戰馬迎面沖來的鮮卑騎士避讓不及,被一矛刺中胸膛,摔落馬下。閻柔抖動長矛,劃了半個圈,格開一柄長矛,再次刺入另一個鮮卑騎士的咽喉。眼前寒光一閃,閻柔眼角余光看到一道刀光,立刻聳起肩膀,夾緊了脖子。

    “嗞啦——”一聲刺耳的摩擦聲,鮮卑騎士手中的戰馬從閻柔的肩甲上劃過,擦出一溜火星,在戰甲上留下一道口子,卻沒能傷著閻柔。鮮卑騎士目瞪口呆,還沒反應過來,閻柔搶圓長矛,狠狠的砸在他的脖子上,摔落馬下。

    閻柔扭頭看了一眼肩甲,哈哈大笑,這種以大片甲葉組成的新式戰甲就是好,大量的弧形不僅能讓戰甲更貼身,還有化解攻擊的作用,除非對方攻個正著,否則很難造成真正的殺傷。

    “太史子義夠義氣!這些的寶甲真是千金難求。”閻柔興奮難以自抑,大叫一聲。

    “校尉說得沒錯,這些甲真是太好了。”一個親衛興奮的叫道,他滿身是汗,卻沒有一滴是他自己的。他的甲胄上也添了幾個刮痕,看得出都是對手都是想取他性命的,卻被甲胄擋住了。

    “殺!”閻柔舉起長矛,向前一指。

    “殺!”親衛們轟然應喏,再次催馬向前。

    兩軍相遇,一瞬即分,閻柔等人憑借的身上的堅甲和手中的利刃,殺得鮮卑人人仰馬翻,發起沖鋒的鮮卑騎士傷亡過半,大驚失色。閻柔突破了他們的陣勢,見遠處又有鮮卑人集結,不再戀戰,撥轉馬頭,開始撤退。從彌加所在土坡前經過前,他再次舉起了左手小指。

    他身邊的親衛也不約而同的舉起小指,發出一陣哄笑,擁著閻柔揚長而去。

    彌加氣得眼前直冒金星,下令追擊,一群騎士沿著河谷追了過去,留下狼藉的戰場。倒地的鮮卑騎士至少有五六百具,受了傷的更是不計其數,而漢軍騎士的遺體卻屈指可數,在無數遺體中,有一具非常顯眼,身上的甲胄說明他是閻柔身邊的親衛。

    彌加派人將那具尸體取了過來,仔細觀察。騎士死于一枝射中面門的箭,身上也中了幾箭,但不致命。彌加派人取下渾然一體的頭盔,曲指輕彈,眼神比打摩光滑的頭滑還要亮。

    閻柔居然有這么好的甲胄,而且不是一套兩套,是近百套,這可是一筆難得的戰利品啊。別的不說,這種整體鑄造的頭盔以前見都沒見過,不僅可以防箭,就算挨上兩鐵錘也不會有大問題。這么好的甲胄,就算送給槐頭做繼承王位的禮物也足夠了。

    彌加很快就做了決定:追,就算是一直追到漢境,也要追上閻柔,將這些價值連城的甲胄全部搶過來,絕不能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第一千八百零八章 第1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閻柔帶著親衛騎斷后。

    他清點了一下傷亡,共計損失二十三人,其中包括一名親衛。還有一些受傷的人,但總體而言比他預計的要少很多,比起殺傷而言,這些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新甲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防護效果非常理想,除了兼具輕便和堅固的優點之外,板狀弧形甲片的防護效果尤其出色,有效的保護了胸腹等要害部位,除非正面被矛刺中或被強弩射中,很難造成致命傷害。與之相反,他們手中的長矛和戰刀則能輕易的撕開對手的防護。

    裝備了新式軍械的親衛騎就是一枚無堅不摧的矛頭,對撕開對手的陣勢提供了不小的幫助。眼下最大的不足反而是騎士的戰力,正面對沖,反沖力太大,騎士僅憑雙腿夾緊馬腹難度很大,很容易從馬背上摔下去,即使加高鞍橋也無濟于事。

    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大人,鮮卑人追上來了。”一個親衛打斷了閻柔的沉思。

    閻柔轉身而望,見一些鮮卑騎士已經繞過山角,越追越近,馬蹄聲沿著山谷滾滾而來,可以聽出不同的層次感,說明有大量的騎兵追了下來,沿著河谷數里之遙。不知是彌加被激怒了,還是發現了那名陣亡的親衛,看到了新甲,貪心大起,不管怎么說,他都上當了。閻柔心中歡喜,命令其他的騎士繼續向前,自己則率領親衛騎停了下來,撥轉馬頭,再次發起沖鋒。

    又是一次摧枯拉朽的戰斗,閻柔重創了追得最近的一隊鮮卑騎士,留下數十具尸體,揚長而去。這一次他走得非常從容,連受傷墜馬的親衛都沒有落下,扶上馬背,一起撤退。既然已經吊起了彌加的野心,他連一片甲葉都舍不得留給彌加。

    閻柔熟悉地形,穿山越谷,如閑庭信步,鮮卑人雖然兵力雄厚,卻無法展開,只能跟著閻柔鉆山溝。在被閻柔打了幾次反擊之后,他們再也不敢追得太緊,只能遠遠的綴著。

    彌加很生氣,但也沒辦法。他派人繞道去圍堵閻柔,但閻柔幾次變道,讓他的計劃都落了空,白白消耗體力。一個不慎,又被閻柔安排的幾百騎兵打了個伏擊,險些連戰旗都奪了去。

    彌加暴跳如雷,發誓非要追上閻柔不可。他堅信,論長途追擊,漢軍絕不是從小生活在草原上的鮮卑人對手。當年檀石槐就是憑這個優勢戰勝臧旻、夏育等人,讓數萬漢軍血灑草原的。而且他斷定,漢軍之中最難對付的就是閻柔,只要能抓住閻柔,剩下的太史慈等人不堪一擊。

    彌加追,閻柔逃,萬余騎兵一前一后,在群山中周旋了兩天,繞了一個大圈,慢慢向白檀山靠攏而去。

    這時,彌加不僅和素利、闕機脫離了聯系,就連應約而來的槐頭都有些懵了。他趕到預定地點,卻只看到一些交戰后的痕跡,彌加本人卻不見蹤影。

    ——

    太史慈站在山坡之上,看著遠處的群山。

    遠遠的山頂,有一名騎士站在山坡之中,搖晃著手中的旗幟,指示著敵軍將至。太史慈的目力極佳,甚至超過絕大多數負責瞭望和傳遞消息的斥候。

    敵軍將至,戰斗即將展開,可是在太史慈的心目中,勝負已定。彌加追擊閻柔兩日,人困馬乏,又遭遇伏擊,除非運氣逆天,否則他根本沒有幸免的可能。

    一戰全殲近萬鮮卑騎兵,這個戰績足以讓他立足幽州,坐穩幽州東部督的位置。但他并不覺得開心,反倒有些不解。既然鮮卑人如此不堪一擊,為什么二十年前漢軍出塞會一敗涂地,幾乎全軍覆沒,直接導致臧旻、夏育、田晏三員經驗豐富的將領被貶為庶人、

    臧旻是討平許昭父子的名將,連孫堅都曾在他的麾下作戰。夏育、田晏是段颎麾下的將領,守邊多年,他們都是出生入死的名將,仕途卻不順利。臧旻還好一些,后來又重新起用,官至二千石,夏育、田晏則徹底消聲滅跡,再也沒能重入仕途,征戰一生,只落得晚景凄涼。

    光武重儒術,武人難出頭,連涼州三明都不過如此,何況是其他人。如果不是遇到吳侯,我哪有一展拳腳的機會。

    太史慈一聲輕聲,無盡感慨。

    遠處傳來隱約的號角聲和馬蹄聲,又有數十騎沖出了山谷,進入白檀山前的谷地。那些騎士一邊策馬奔騰,一邊用力揮舞著手中的戰旗。太史慈下達準備出擊的命令,傳令兵搖動戰旗,給四面埋伏的騎兵發出信號。敵軍將至,他們不能用戰鼓或者號角傳令,只能用戰旗傳遞消息。

    看到太史慈的回應,閻柔的部下按照預先計劃的路線,沿著山坡向西急馳而去。很快,山谷中涌出更多的騎兵,他們隊形松散,但士氣高昂,策馬從山坡下經過,有的舉起手中的武器,有的用長矛挑著鮮卑人的髡頭,向埋伏在山坡兩側的袍澤炫耀戰功。

    幾撥騎兵過去之后,閻柔也出現了,粗粗看去,他身邊的親衛騎數量變化不大,戰馬體力也保持得不錯,騎士策馬馳騁,不時回身射擊。就在太史慈等人的注視下,閻柔還完成了一次反沖鋒,斬殺數人,逼得鮮卑人不得不放緩腳步,派出騎兵從兩側包抄。但閻柔沒給他們包圍的機會,撥馬再次撤退,引得鮮卑人窮追不舍。

    看著閻柔繞過山坡,鮮卑人的主力終于出現了,彌加的戰旗赫然在列。在千余親衛騎的簇擁下,彌加進入谷地,來到坡前,太史慈一眼看到了大纛下面的身穿華麗甲胄的彌加,嘴角不禁一挑。

    “那人就是百戰部落的大帥彌加嗎?”太史慈伸手一指。

    “應該是他,戰旗是他的。”田疇沒有太史慈這么好的目力,但他看得清彌加的戰旗,見彌加一路追擊閻柔到此,雖然兵力不少,但士氣低落,隊形更是無從談起,知道這一戰勝負已定,心情也格外輕松。他剛才粗略的看了一眼閻柔的隊伍,估計閻柔的損失也非常有限,比預期的要好。由此可見,太史慈提供的甲胄和魚干效果明顯,讓閻柔擁有了不少優勢。

    太史慈看著百戰部落的鮮卑騎士已經大半入谷,下令擊鼓。

    命令一下,早已準備好的鼓手用力敲響大鼓,戰鼓聲如驚雷一般在山谷上空炸響。眨眼之間,兩側的山坡上就響起了回應的戰鼓聲,數十面戰鼓交相呼應,來回震蕩。

    在戰鼓聲中,無數隱身于山坡后的騎士沖上山坡,沿著山坡開始加速,馬蹄聲越來越急,越來越密,漸漸聯成一片,與戰鼓聲應和,雄壯威武。

    公孫續高高舉起手中的雙頭鋼矛,厲聲長嘯。“白馬——”

    “無敵!”數十名白馬義從在他身側,大聲呼喝著,拉開手中的角弓,全力射擊。此時此刻,他們仿佛又回到了跟著公孫瓚沖鋒陷陣的時光,有幾個騎士甚至流出了激動的淚水,卻依然啞著嗓子,嘶聲大呼,盡情宣泄著自己心中的豪情。

    “白馬——”

    “無敵!”更多的騎士大聲狂呼,跟著公孫續和白馬義從策馬加速,沿著山坡呼嘯而下,殺向亂成一團的鮮卑人。

    聽到戰鼓聲,看到山坡上出現的騎兵身影時,百戰部落的鮮卑人已經知道大事不妙,中了埋伏。當他們看到白馬公孫的戰旗,聽到數千騎兵高呼“白馬無敵”,沿著山坡飛奔而下時,后背直冒涼氣。公孫瓚曾經長期擔任遼東屬國長史,和鮮卑人無數次交手,白馬將軍、雙頭鐵矛的赫赫威名讓很多鮮卑人不敢小視,此刻看到公孫續等人奔馳而來,他們仿佛又看到了公孫瓚,下意識的便想避開正面。

    借著山坡加速,公孫續等人先射出一陣箭雨,然后沖入鮮卑人的陣中。他們不求殺傷,策馬狂奔,迅速切割鮮卑人的陣勢。盡管如此,他們還是給鮮卑人造成了極大的沖擊,借助戰馬的速度,長矛刺破鮮卑人的戰甲、胸膛,戰刀割開鮮卑人的皮甲、咽喉,追擊兩日,筋疲力盡的鮮卑人根本擋不住這些如下山猛虎的漢軍騎士,被殺得四處奔逃。

    在那一側,陽猛率領兩千漁陽突騎也沖下了山坡,殺進了鮮卑人陣中。雖然劉備關照過,他們只是助太史慈一臂之力,立功多少并不重要,可是眼前的形勢再明顯不過,鮮卑人已經是強弩之末,這時候不搶功勞什么時候搶功勞?不用太史慈關照,這些漁陽突騎就決定全力以赴,不是為太史慈,而是為他們自己。

    五千騎兵以千人為一隊,在各自校尉、司馬的率領下,在鮮卑人的陣中穿插奔馳,迅速切斷了彌加的退路,殺得鮮卑人人仰馬翻,慘叫連連。鮮卑人雖然極力組織反擊,但側面受敵,體力又不支,敵人從兩側殺來,就像剪刀一樣剪斷了他們的陣勢,兵不見將,將不見兵,號角聲此起彼伏,卻無法傳遞任何有效的信息,空有優勢兵力卻無從發揮,一交戰便陷入全面被動。

    彌加頭皮一陣陣發麻。他沒有理會身后響成一片的號角聲,只是死死盯著的山坡。他相信,最致命的一擊肯定會從那里發起,那里才是正面突擊的最佳位置,兩側的騎兵只是為了截斷他的退路而已。

    對面的山坡上,數千騎兵沿著山坡依次排開,每個人都穿著閃亮的甲胄,舉著長矛,整個隊型就像一口寒光閃閃的環刀,隨時可能呼嘯而下。隊型的中央,一將橫矛立馬,威風凜凜,一面大纛在他身后,在風中微微拂動,上面繡著一只浴火鳳凰,火焰升騰,鳳凰展翅欲飛,昂首欲鳴。
第一千八百零九章 時乎運乎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田疇立馬太史慈身后,看著太史慈一動不動的身影,由衷欽佩。

    太史慈武藝高強,射藝、矛法都堪稱絕世高手,但他絕不是匹夫之勇,他是指揮若定的大將,知道怎么將各部優勢發揮到最大。閻柔誘敵,公孫續、陽猛突陣,百戰部落已經中伏,后路被截,敗亡在即,太史慈卻不急于出擊,僅是亮出陣勢牽制谷中的彌加,讓他不敢輕舉妄動,以便公孫續、陽猛盡情沖殺。

    聽說太史慈去過遼東,又追隨過劉繇,最后卻還是成了孫策的部下。這大概就是運數吧,除了孫策,沒人能讓太史慈心甘情愿的俯首稱臣,也沒有人能盡太史慈所長,讓他建功立業。

    馬蹄輕響,閻柔提著長矛,單騎而來,拱手向太史慈稱謝。“多謝都督。”閻柔眉開眼笑,精神亢奮,伸手抹著肩甲上的一道傷痕。“有了這精甲長矛,我們簡直是如虎添翼,與鮮卑人交手十幾年,從來沒有這么輕松過。”

    “你不用謝我。”太史慈笑道:“等將來見了吳侯,你可以謝吳侯,或者向黃大匠父女道謝也可以。這些甲胄、武器都是他們父女的智慧。”

    “是啊,是啊,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閻柔樂得合不攏嘴。“不僅是黃大匠父女,還有本草堂的醫匠們,他們研制的傷藥太好了,簡直是起死回生。唉,以后可得對讀書人客氣點,他們的功勞太大了。”

    閻柔說完,抑制不住開心,放聲大笑。太史慈也笑了。田疇心里卻是一動。他與閻柔相交日久,閻柔對他一向很客氣,但他也清楚,閻柔這樣的武夫對讀書人的敬意只是迫于無奈,表面文章而已,背后不知道怎么說他呢,像今天這樣發自肺腑的感激讀書人是非常難得的事。

    黃大匠父女是什么人,本草堂的醫匠又是怎么回事?田疇忽然發現,自己雖然和太史慈相處了好些日子,卻沒真正聽太史慈說過中原的事,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太史慈向他請教幽州的形勢。如今太史慈對幽州的形勢已經大致了解,他卻對中原一無所知,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傲慢。

    田疇臉有些發燙。

    “伯溫辛苦了,傷亡如何?”太史慈問道。

    “輕傷的不算,總共折了三百多人,其中包括十一名親衛。”閻柔咂咂嘴,用手中的長矛指指谷中的彌加。“都督,待會兒讓我沖陣吧,我要殺了彌加,將那些新甲奪回來了。”

    “不必急在一時。”太史慈露出微笑。“甲胄再好,也不如百戰老兵,好好療傷,能多救一個人都是好的。你這一次立了大功,吳侯不會虧待你的。”

    閻柔大笑。有了太史慈這句話,他就放心了。

    說話的時間,公孫續、陽猛已經率部突擊了兩個來回,將彌加的后陣殺得千瘡百孔,一片狼藉。他們先后退回山坡,撥轉馬頭,就像搭在弦上的箭,隨時準備再次發起沖鋒。幸存的鮮卑人忙不迭的逃離,再也不愿意面對他們的正面沖擊。

    彌加率領的前軍已經成了孤軍,進不得,退不得。

    太史慈舉起了手,輕輕向前一揮。

    “咚咚咚……”戰鼓聲響起,身披精甲,手持長矛的騎士們松開韁繩,輕踢馬腹,戰馬開始加速,沿著山坡奔馳。他們跑得并不快,但陣勢嚴整,轉換流暢自然,賞心悅目。

    騎兵向兩側分開,讓出正面,一些人馬俱甲的精騎出現在所有人面前。一騎,兩騎,十騎,越來越多的甲騎出現在戰陣的最前端,匯成一個方陣,像一柄銀光閃閃的重錘,向谷中彌加砸去。

    彌加倒吸一口冷氣,手腳發麻,渾身冰涼。

    太史慈居然準備了這么多甲騎?

    公孫續早就知道甲騎的存在,倒也不怎么驚訝,只是覺得這五百甲騎同時出陣簡直太酷了,僅是列陣沖鋒就讓人有一種勢不可擋的氣勢,正面看著這些甲騎碾壓過來,別說是彌加,換了任何人心情都不會好。

    公孫續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對面山坡上的陽猛,心中暗笑。他心里清楚,太史慈擺出這樣的陣勢,目標不僅僅是彌加,還有一心想敷衍了事的漁陽突騎。劉備想糊弄太史慈,但太史慈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嗎?這些漁陽突騎既然來了,就別想再回到劉備身邊去了。

    對面山坡上的漁陽突騎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在看著沿著山坡沖下的甲騎,就像石化了一般。即使隔著寬闊的山谷,公孫續也能感覺到他們的震驚。

    五百甲騎借著山坡加速,進入谷中時已經達到了預計的速度,雖然并非全速奔跑,氣勢卻依然驚人。正當其沖的鮮卑騎士驚駭莫名,紛紛撥馬逃離,他們深知甲騎的可怕之處,正面沖擊絕無勝算。

    彌加也撥轉馬頭,決定逃跑。草原上出現甲騎的時間比中原更早,即使是那些粗劣的馬鎧也能讓甲騎擁有輕騎兵無可匹敵的沖擊力,更何況這些配備了精甲的漢軍甲騎,哪怕身后還有白馬義從、漁陽突騎虎視眈眈,他也寧愿逃跑,至少還有一線生機,與甲騎對陣必死無疑。

    草原上的民族從來沒有死戰的習慣,利則蜂聚,不利則云散。將旗一動,鮮卑人就崩潰了,原本就不算堅固的陣型如春冰渙解,前面的還擠在一起,后面的已經策馬狂奔,加速撤退。

    “轟!”甲騎入陣。鋒利的長矛刺穿鮮卑騎士的甲胄和身體,披甲的戰馬撞得鮮卑騎士的戰馬踉踉蹌蹌,昂首悲嘶,騎士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隨即被沉重的馬蹄踩中,痛得慘叫。

    甲騎如水銀泄地,不慌不忙的向前挺進,堅決而無情地殺死面前所有的敵人,迅速消融著鮮卑人的陣勢和生命。從兩側山坡上看去,只看到一道銀線不斷向前延伸,其他的顏色迅速被消解,被淹沒,只剩下無盡的驚恐和絕望。

    身穿精甲的輕騎兵開始加速,從兩側包抄,對潰敗的鮮卑人痛下殺手。一匹匹戰馬奔馳而過,一枝枝利箭騰空而起,射入鮮卑人的陣中,濺起點點血花。兩側山坡的騎士也拉開弓,將一陣陣箭雨傾瀉到鮮卑人的陣中。

    彌加心急如焚,連聲嘶吼,下令撤退。甲騎正面強突,輕騎兩側掩殺,這是騎兵的經典戰術,鮮卑人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鮮卑人的拿手好戲,只是他從沒想過漢人也會用這樣的戰術,而且用得比他們還得心應手。論起工匠技術,中原人向來優勢明顯,可是騎兵一直是草原人的優勢,如今居然被漢人打得一敗涂地,以后在草原上還怎么立足?

    不過那都是以后的事,現在彌加只想著怎么才能逃出去。

    前面不僅有正在轉身的騎士,還有剛剛被白馬義從、漁陽突騎蹂躪過的陣地,滿地的血污和尸體讓撤離變得異常艱難,他們無法加速,只能小心翼翼地的避開同伴的尸體,以免絆倒,而兩側山坡上的箭雨更讓他們苦不堪言,沿著陣地兩側迅速向前挺進的漢軍騎士更讓他們心急如焚。

    身后慘叫聲越來越大聲,馬蹄聲越來越清晰,甲騎殺到了身后。彌加轉過身,絕望地看著那些銀光閃閃的甲胄。他原本想追上閻柔,將那些新甲占為己有,此時此刻,當數百具新甲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什么也不想要,只想逃走。

    甲騎轟然殺到,兩柄一丈五尺長的長矛刺到面前,將彌加挑了起來,又遠遠地扔了出去。

    彌加最后看了一眼山坡,看了一眼那人,那旗。

    太史慈橫矛立馬,巋然不動。戰旗隨風,輕輕吹拂。

    ——

    白狼山。

    牽招勒住坐騎,看向不遠處的山坡,眉心微蹙,手往腰間的戰刀悄悄地移了三寸。

    山坡上,數十騎士靜靜地立著,當先一人身披大氅,手挽韁繩,正目不轉睛地看著牽招一行。見牽招停住,他松開馬韁,緩緩下坡,來到牽招面前。

    “廣陽閻志,見過牽君。”

    牽招打量著閻志。閻志很年輕,看起來也就是二十出頭,但滿面風霜,眼神狡黠,一看就是心思機敏之人。他笑得很從容,一副勝利者的得意。

    牽招心中不快,冷笑道:“閻君來得好快。”

    閻志大笑,他揚揚手。“牽君不必客氣,要說來得快,來得早,我自愧不如。郭圖、許攸早就經過此地,再往前數,袁紹的使者和宗女來得更早。不過這種事從來就不是比誰來得早,誰來得快,而是看誰身后的力量更值得依靠。牽君,你既然已經到了這里,想必已經見過烏延,不知道他有沒有答應你出兵?”

    牽招眉頭皺得更緊。烏延是右北平的烏桓大人,有眾八百余落,自號汗魯王,袁紹曾經封他為單于,又嫁宗女給他,這些年禮物不斷,算得上關系親密,但他與烏延見面時,烏延卻推三阻四,不肯答應出兵協助。牽招私下里一問,才知道閻志不久前已經來過,烏延答應了閻志的要求,保持中立,既不入侵三郡,也不讓鮮卑人通過他們的駐地,實際上已經是屈服于太史慈。

    烏延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孫策實力強橫,不久前一戰擊敗強人公孫度,占據了遼東,而袁譚卻是孫策的手下敗將,如今僅有冀州一州,實力無法與孫策相提并論。雖說袁氏對烏桓人有恩,但生死存亡面前,袁氏的那點私恩并不足以讓烏桓人為他們賣命,烏延不想像蹋頓一樣死在中原,死在孫策的手下。

    “牽君,識時務者為俊杰,袁使君不是吳侯的對手,天下終究是吳侯的,你又何必為袁氏賣命?”
第一千八百一十章 墻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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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牽招冷冷地說道:“君子愛人以德。天子在長安,吳侯雖跋扈,未有鼎立新朝之意,你又何必著急。且五德有常,吳侯既以朱雀為號,當為火德,不能為新朝之君明矣。閻君若想做從龍之臣,只怕會失望的。”

    閻志微怔,隨即放聲大笑。他拱拱手。“久聞牽君隨大儒讀書,學業有成,佩服佩服。我讀書少,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吳侯能用人,戰無不勝。袁本初倒是以舜帝后裔自居,奈何官渡一戰,兵敗身亡。”閻志意味深長地看著牽招,頓了頓,又道:“況且我聽說吳侯不好讀書,他信不信這五德說也未可知。”

    “他不信,不代表五德說不對。”牽招哼了一聲,輕踢馬腹,昂然向前,與閻志拱手作別。袁譚急著等烏桓騎兵解圍,他沒有時間和閻志閑扯。

    閻志勒馬讓開,看著牽招從眼前經過,漸漸走遠,又揚聲道:“牽君,希望你的學問能教化烏桓人,多讀書,不要動輒擾邊入塞劫掠,讓三郡百姓能過個安穩年,也算是功德一件。”

    牽招微滯,勒住了坐騎,回頭看了閻志一眼,欲言又止。他揚了揚手,繼續策馬加速。騎士們緊隨其后,從閻志面前經過,有人側著打量著閻志,眼神復雜,卻沒有人和閻志交談。他們隨著牽招一路走來,在烏延那里碰了壁,知道這一路的辛苦很可能只是白費心思,情緒都有些低落。

    看著牽招等人遠去,閻志收起笑容,歪歪嘴,神情不屑。他自知學問淺薄,與牽招辯論只是自取其辱,所以直指要害。太史慈要化胡為華,袁譚要籠絡胡人,看似手段相似,但目的卻不一樣,太史慈是為了邊疆安定,避免百姓受難,袁譚卻是引胡人入侵,就算牽招學問再好也無法為袁譚掩過飾功。

    況且烏桓人也好,鮮卑人也罷,都不是什么有學問的人,他們更看重的是利害。袁紹戰死,袁譚屢戰屢敗,孫策卻一戰而定遼東,這些烏桓人才不會聽袁譚的邀請,去招惹孫策呢。如果太史慈能旗開得勝,擊敗鮮卑人,這幽州的形勢就明朗了,就算牽招能說出花兒來也沒人會聽他的。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實力最重要。

    閻志撥轉馬頭,招呼隨從騎士跟上來,向烏延的牧地走去。不管怎么說,牽招剛剛去過,他總要去看看形勢,以免烏延變卦,節外生枝。

    走到半路,閻志收到閻柔派人送來的消息。太史慈在白檀山大破百戰部落的彌加,斬首三千余級,俘虜五千余人,彌加陣亡,百戰部落精銳近乎全滅。

    閻志放聲大笑。他想了想,叫過一個騎士,讓他轉身去追牽招,將這個消息告訴他。騎士領命,撥轉馬頭,飛馳而去。閻志想象著牽招聽到這個消息時的表情,心情更好,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放聲高歌。騎士們聽說閻柔立了大功,知道閻氏兄弟這次轉換陣營是個明智的決定,將來功名可就,富貴可期,也興奮不已,跟著閻志一路奔馳,灑下一路歡快的歌聲。

    ——

    牽招勒住坐騎,看著神情拘謹卻掩飾不住得意的騎士,半晌無語。

    “胡說什么?!”牽招的隨從厲聲喝斥,怒視趕來報信的騎士,恨不得拔刀砍了他。他們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氣,聽到這個消息更是來火,抑制不住的想砍人。哪有這么無聊的,特地趕了上百里路,就是為了送個消息,看我們的笑話?

    牽招心情也不好,但他還不至于如此失態。他拱拱手,向騎士表示感謝,又讓人送了騎士一些水和干糧。騎士拜謝,撥轉馬頭走了,牽招卻久久無語。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挫敗感。本來以為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沒曾想還沒開始就失敗了。太史慈一戰全殲百戰部落精銳,大有孫策的風格,再想到之前他重傷張郃,又聯手關羽斬殺顏良的戰績,牽招既羨慕又遺憾。

    他相信閻志不會無聊到用假消息來騙他,他也相信太史慈有這樣的能力。正面作戰,漢軍騎士并不弱,太史慈得到了孫策的支持,裝備了最好的軍械,又有幽州最著名的精銳騎兵白馬義從和漁陽突騎助陣,就連閻柔都充當了誘餌,一個騎兵將領所能期望的優勢全部集中在太史慈手中,焉有不勝之理。

    換成我,這一戰也會大獲全勝。

    牽招暗自嘆了一口氣,踢馬向前。

    ——

    盧水西,右北平烏桓駐牧地。

    閻志勒住坐騎,抬頭看著遠處起伏的山巒,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愉悅。他知道沿著這條河向前就是盧龍塞,就是長城,長城的背后有數千戶百姓。今年,他們可以過一個安穩年了。

    一路走來,烏桓人的帳篷布滿了河谷,看他們的眼神充滿了敬畏,他知道,這些烏桓人想必已經收到太史慈大捷的消息,生怕太史慈趁機奔襲他們的牧場,自保尚且不及,哪里還有底氣入塞劫掠。

    這些蠻夷果然是不打不聽話,溫良恭儉讓與他們無緣。

    十幾匹快馬從遠處奔馳而來,在閻志一行面前停住,戰馬轉著圈,馬背上的騎士熱情的打著招呼。閻志定睛一看,嘴角笑意更濃。烏延居然親自出迎,這可是第一次。上次他到這兒來的時候,烏延也只是站在大帳外面迎接,已經算是格外禮遇了。

    閻志踢馬上前,熱情的回應。“大人親迎,我如何受得起。”

    “受得,受得。”烏延哈哈大笑,親熱地摟著閻志的手臂。“遇到牽招了吧?”

    “遇到了,兩年前白狼山。”

    “我可沒什么也沒答應他。”烏延撓撓髡頭,粗壯的手指刮過油膩的面孔,刮得亂糟糟的胡須沙沙作響。“我答應了你,就絕不會食言,哪怕袁譚送再多的禮物也不行。”

    閻志微微一笑。這狡猾的烏延又想兩邊收禮,不過現在情況不同了,有太史慈這把刀在,由不得你敲詐。“大人做得對,袁譚現在哪里還有什么禮物送人啊,最多是幾句空話。你要是信了他的可就上當了。”

    烏延眨眨眼睛,有些尷尬,隨即哈哈大笑。“是啊,是啊,袁家都自身難保了,哪里還有好處給我。閻兄,什么時候向太史都督引薦引薦,讓我也見見這位中原來的豪杰?”

    閻志瞅瞅烏延。“大人真想見太史都督?”

    “當然。”烏延胸口拍得咚咚響。雖然是大冬天,他卻敞著貂皮大氅,一副不怕冷的模樣。不過從聲音可以聽出,他的袍子里面穿著鐵甲。冬天太冷,這些烏桓人都喜歡在鐵甲外面罩一件皮袍,免得鐵甲冰冷,粘掉手上的皮。不過正常情況下,烏延在自己的駐地是不會這么穿的,烏桓人冶鐵工藝一般,鐵甲比較笨重,行動不便,邊緣打磨也不夠光滑,罩在外面的皮襖很容易被磨壞。“我們草原上的人最敬佩勇士,太史都督殺了彌加,又擊敗素利,我欽佩得很啊。這樣的勇士,我自然要見一見。”

    閻志心中一動。太史慈擊敗了素利?素利是野豬部落的大人,鮮卑人中的勇士,在鮮卑人與烏桓人的幾次戰斗中,不少烏桓人吃過素利的苦頭。太史慈在全殲百戰部落后又擊敗野豬部落,這行動速度可真夠快的。

    “大人消息很靈通啊。”閻志意味深長的笑笑。

    烏延嘿嘿笑了兩聲,心里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太史慈出盧龍塞,在白檀山除近擊敗彌加,又在濡水上流擊敗素利,野豬部落的尸體沿著濡水都流到他的部落了,搞得人心惶惶,他連覺都睡不安穩,生怕太史慈一時舉起,沿著濡水殺過來,端了他的部落。早一天和太史慈見面,拉上關系,部落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但他主動求見又很沒面子,通過閻氏兄弟介紹是最好的辦法。

    “我可以向太史都督引薦大人,只是不知道大人能拿出什么樣的禮物。”閻志不緊不慢地說道:“你也知道的,太史都督的主公是吳侯,吳侯占據中原,富甲天下,在幽州做生意的商人十有**都是中原人,一般的禮物可入不了太史都督的眼睛。若是以前,大人拿出幾百匹馬也就夠了,可是現在太史都督擊敗了彌加和素利,繳獲的戰馬不知幾千匹,你再拿幾百匹馬怕是不夠了。”

    烏延滿臉的橫肉抽搐了兩下。他也正為這件事后悔呢。閻志上次來,勸他出兵助陣,他沒答應,閻志又勸他送幾百匹馬給太史慈,還向他保證太史慈不會虧待他,肯定會回報厚禮,他還是沒同意,現在情況有變,他就算同意也不沒用了。

    “我為太史都督準備了一件特殊的禮物。”烏延咧咧嘴,皮笑肉不笑。“他一定會喜歡的。”

    閻志很好奇。“是嗎?”

    烏延沒說話,引著閻志來到大帳。大帳外跪著幾個年輕的女子,被剝去了皮襖,只穿著中衣,反縛雙手,跪在帳前的雪泥中,凍得臉色發青,嘴唇發紫。閻志一眼看了出來,這些女子都是袁紹之前嫁給烏延的宗女和陪嫁婢女。

    烏延翻身下馬,來到那個女子面前,用馬鞭挑起她的下巴。“我準備把這個女人獻給太史都督,以表誠意,你覺得行嗎?”
第一千八百一十一章 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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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志打量了那女子兩眼,那女子眼神空洞,神情漠然,宛如一具凍尸。閻志心中一動,心中忽生不忍。他見過這樣的眼神,那些被胡人擄過的漢人大多如此,尤其是女子,生死操于人手,她們除了等死,又能如何呢。這女子出身四世三公的袁家,就算不是嫡女,也是養尊處憂,不愁衣食的,先被袁紹當作禮物,送到草原上和親,現在又被烏延當作禮物送到太史慈,哪里還在半分尊嚴可說。

    死,對她來說并不可怕,甚至是種解脫。

    閻志解下大氅,披在那女子身上,又在她前面蹲了下來,和聲問道:“你和袁公路將軍是什么關系?”

    那女子木然地看著閻志,過了一會兒,突然打了個寒顫,悄悄地拉緊了身上的大氅。“袁……袁將軍是我的族……族叔。”

    “你認識他的兩個女兒嗎?”

    “認……認識,兒……兒時曾……曾在一起玩耍。”

    閻志站了起來,拍拍烏延的肩膀。“既是送給太史都督的禮物,又怎么能如此作踐,這可不像送禮。況且她的姊妹是吳侯夫人,深受吳侯寵愛,這事如果傳到吳侯耳中,嘿嘿……”

    烏延一愣,臉龐抽搐了兩下,撓撓髡頭,強笑了兩聲,連忙讓人把這幾個女子帶回帳中,好生照料。那女子絕處逢生,驚訝莫名,看了閻志一眼,淚水奪眶而出。她向閻志躬施了一禮,轉身入帳。那幾個婢女更是抱成一團,失聲痛哭。

    烏延有點尷尬,將閻志迎入大帳,搓著手。“閻兄,這……吳侯和袁家又是什么關系?”

    閻志哈哈一笑,把大致情況介紹了一下,最后說道:“大人可能不清楚,吳侯不僅和袁家關系密切,對這兩位袁夫人寵愛有加,他還特別愛護百姓,但凡殘害我百姓的,他都不會放過,更別說這些女子是袁家人。你想和袁譚斷絕關系自然是好的,可是這件事做得欠妥。”

    烏延面色變了幾變,眼珠轉了轉,又擠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閻兄,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閻志想了想。“立功。”

    “立功?”

    “沒錯,吳侯賞罰分明,有功賞,有過罰。你要想受賞,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立功。立功不僅有賞,還有戰利品可分。烏桓人是最好的騎兵,熟悉我漢軍的戰法,長水營、胡騎營的騎士大多是烏桓人,袁將軍當年就做過長水校尉,說起來也和你們烏桓人有幾分交情。如今太史都督率部攻擊鮮卑人,你如果能率部助陣,立下功勞,還擔心什么呢?”

    烏延有些猶豫。作戰是要死人的,鮮卑人比烏桓人還窮,除了俘虜和戰馬之外,能有什么戰利品?況且漢人狡猾而貪婪,作戰時烏桓人沖在前面,分戰利品的時候烏桓人就排在后面,萬一再做點手腳,說不定還要賠上一筆。這樣的事他們經歷得太多了,如果坐在對面說話的不是閻柔的弟弟,他根本不想聽。

    他不相信孫策。郭圖說過,孫策發布過殺胡令,只要是胡人都該殺。如今太史慈嘴上說要化胡,誰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許是借刀殺人也說不定。只是太史慈勢大,袁譚又靠不住,他不得不委曲求全,與太史慈拉近關系,以保安全。可是讓他為太史慈賣命,他又不愿意。

    閻志也不著急。太史慈連戰連勝,根本不需要烏桓人的幫忙,只能要讓烏桓人保持中立,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等新的捷報傳來,烏延總有著急的時候。倒是那個女子,既與袁夫人相熟,若能借此機會結交,不失為一個機會。

    ——

    太史慈彎弓搭箭,撒手如霹靂,箭去似流星,弓弦震顫聲不絕,數十步外,又有數名鮮卑人中箭落馬。

    “好箭法!”閻柔由衷地贊了一聲,挑起大拇指。出塞以來,這是太史慈第一次親自上陣,精妙的箭術就連鮮卑人的射雕手也自嘆不如,閻柔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三石硬弓,百步外斃敵,這是戰場上最可怕的殺手。臂力、目力缺一不可,而這些條件在太史慈的身上完美的結合,再加上堪稱神技的矛法,造就了一位傳奇般的騎兵將領。

    跟著這樣的名將征戰,何敵不克?

    “伯溫,右側包抄。”太史慈揚聲大喝。“全殲槐頭!”

    “喏!”閻柔高舉手中長矛。“跟我來。”

    騎士們轟然應喏,撥轉馬頭,跟著閻柔向右側急馳而去。接連數戰,他們已經熟悉了太史慈的戰法,輕騎兩翼包抄,甲騎正面強行突破,漁陽突騎跟進,貼身肉搏,戰術簡單而實用,各部各展所長,充分利用輕重騎甲的優勢,打起來輕松寫意。

    漢軍獨有的戰鼓聲響起,公孫續、陽猛也收到了命令,迅速回應,公孫續率領白馬義從猛踢戰馬,快馬加鞭,向鮮卑人的左側包抄過去。陽猛則率領漁陽突騎緊握長矛,做好了接戰的準備。

    槐頭聽到了戰鼓聲,見漢軍包抄過來,尤其是正面的甲騎越來越近,知道無法幸免,只能硬著頭皮下令沖鋒,號角聲響起,騎士們再踢戰馬,加速向前沖擊。面對人馬俱甲的甲騎,他們手中的騎弓就成了擺設,根本無法重創對手,倒不如用戰馬強行撞擊,萬一能撞倒對手,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轟”的一聲,兩軍騎士相遇。

    甲騎騎士雙腿夾緊馬腹,身體前傾,幾乎伏在馬頸上,臀部穩穩地坐在高橋馬鞍上,長矛盡可能的前伸。騎兵沖鋒,沒有太多的花哨,生死只在一瞬之間。

    長矛入體,戰馬相撞,無數騎士被長矛刺中落馬,不少戰馬正面撞在一起,騎士從戰馬上飛起,又轟然倒地。有些騎士迅速爬起來,繼續戰斗,有的騎士則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慘叫。

    撞擊造成了混亂,更多的騎士來不及減速,相繼撞擊,尤其是速度快的鮮卑騎士。

    太史慈一邊射擊,一邊發出新的命令。看到鮮卑人密集列陣,他就知道槐頭的心思,并準備了應變的戰術。騎兵失去速度就等于人失去了雙腿,大家擠在一起,只能短兵相接,而這一點正是漢軍的優勢。即使是甲騎平時也會花大量時間練習步戰,不像鮮卑人下了馬就只剩下三成戰力。

    失去速度的甲騎立刻下馬,三五成群,結成小陣,有的手持長矛,有的拔出腰間的長刀,向鮮卑人撲了過去。甲騎身披重甲,無須手持盾牌,用的戰刀都是雙手握持的長刀,款式和千軍破有幾分相似,精鋼打造,鋒利堅韌,揮舞開來寒光霍霍,殺氣森然,鮮卑人被砍得傷亡慘重。

    槐頭躲在親衛群中,看著攪成一團的騎士叫苦不迭。他是成功的攔住了甲騎的突擊,但他也失去了速度,眼看著漢軍已經從兩側包抄過來,想脫身是千難萬難,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闕機能及時增援了。在彌加、素利先后被太史慈擊敗后,他和闕機達成協議,由他出面纏住太史慈,闕機率部突擊,趁太史慈無法重整陣型時重創他。

    闕機從來不是他的支持者,彌加才是,但彌加和素利的敗亡讓他們擁有了共同的危機,他又主動擔任最危險的任務,闕機有利可圖,爽快的答應了。

    計劃很完美,但他低估了漢軍的戰斗力,即使擠在一起,失去了速度,甲騎下馬步戰的戰力依然讓鮮卑人瞋目結舌,優勢甚至更加明顯。在這些身披精甲,手持利刃,結陣而斗的漢軍騎士面前,鮮卑人顯然不是對手,被殺得步步后退,慘叫聲不絕于耳。

    轉眼之間,鮮卑人就被砍倒一片,撕開一道缺口。

    漁陽突騎正好趕到,從缺口殺入,直撲槐頭的中軍。

    槐頭伸長了脖子,看向北方,闕機應該在那里出現,可是現在那里卻連一面戰旗都看不到。

    闕機騙了我,這個懦夫!

    槐頭不敢再戀戰,下令撤退。號角聲一響,早就沒有斗志的鮮卑人紛紛轉向,向左側沖去,打算強行突圍。騎士們猛踢戰馬加速,陣勢重新緩緩起動,從太史慈的面前百余步經過。在看到那面戰旗的時候,槐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

    一枝羽箭破風而至,正中他的面門。

    槐頭落馬,當場氣絕。

    又一枝羽箭射到,掌旗兵悶哼一聲,摔落馬下,槐頭的戰旗嘩啦啦的倒下,旁邊的幾個騎士被戰旗裹住,接二連三的落馬,剛剛形成的陣勢一下子又亂了,突圍的機會一閃即逝。

    太史慈收起了弓,嘴角露出淺笑,舉起手,輕輕一揮。

    戰鼓聲雷鳴,漢軍騎士齊聲大呼:“槐頭已亡,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

    鮮卑人驚駭莫名,紛紛看向中軍的位置。槐頭的戰旗已經消失,中軍淹沒在漢軍的包圍之中,漢軍“降者不殺”的吶喊聲山呼海嘯,伴隨著雷鳴般的馬蹄聲,不斷沖擊著鮮卑人的神經。

    一個鮮卑人扔下了武器,又一個鮮卑人扔下了武器,鮮卑人像是被大風吹過的麥田,一片接著一片的倒伏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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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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