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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二十一章 0秋功業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田疇直視孫策,心中驚訝不已,又抑制不住興奮。他并不反對太史慈化胡為漢的想法,如果能漢胡一家,北疆將迎來真正的和平。他反對的是太史慈將烏桓、鮮卑納為編戶的做法,這根本不可能實現,只會激化矛盾,引來更大的災難,所以極力勸阻。

  可是孫策聽他解說時很平靜,又說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顯然早就思考過這些問題,而且有解決之道。他有些相信太史慈所說,孫策有著與他年輕不相襯的沉穩,更有著常人不及的眼界。

  “愿聞其詳。”田疇拱拱手,不卑不亢。

  孫策暗自點頭。“誠如你所言,江東與塞北不可等同視之。江東雖曾是蠻夷,卻與中原相似,皆以農耕為主。弱時難以逃脫,強盛時也很有所作為,對中原的威脅有限。楚國雖曾一度問鼎中原,卻無法長久,終究還是得中原者得天下。通常而言,江南雖無大富之家,卻也溫飽有余,也不會有入侵中原的必要。”

  孫策停了一下,手指輕叩案幾。“可是塞北之胡則不然。塞北苦寒,土地貧瘠,只能逐水草而居。縱有牛羊千群,一旦遭遇暴風雪,就可能是滅頂之災。對他們來說,中原是難以抵擋的誘惑,一有機會,他們就會策馬南下。子泰,你對此應該有切身體會吧?”

  田疇微微頜首,品味著孫策的話,既感到欽佩,又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只是一時說不出來。“君侯所言甚是,這幾十年來幽州深受其害,尤其是鮮卑,幾乎年年入塞。”

  “幽州受到侵擾還只是邊境,并州的情況更嚴重,匈奴人的馬蹄已經深入河東,隨時可能進入洛陽。”

  田疇一聲長嘆。他奉劉虞之命去長安上計時經過河東,知道孫策說的情況并非虛構。“塞北之胡的確比江東之越危害更大,可是正因為如此,才不能操之過急,武力征服雖可奏一時之效,卻消耗極大,極易動搖國本。幽州這些年雖然不斷受到襲擾,比起涼州的羌亂來總要好得多。衛霍當年橫行漠北,未能盡滅匈奴,反讓戶口耗減,光武以柔道治國,不發一卒征伐,匈奴守邊,由此可見,撫比征更合適。”

  “子泰此言,我不敢茍同。”孫策搖了搖頭。“若無衛霍橫行漠北,匈奴焉能分崩離析?檀石槐在彈汗山立王庭時,朝廷以和親攏絡,卻被檀石槐所拒,柔道何嘗有用?”

  田疇語塞。

  “子泰,我并提倡征伐,窮兵黷武固然絕非治國之道,但主動放棄武力,一味仁義,也絕非上策。光武以柔道治國,募烏桓、匈奴為兵,看似一時得計,其實后患無窮。一國之安全豈能操于異族之手?面對強賊,不思強身自保,卻以錢財賂賊,以賊守門戶,此乃開門揖盜也,智者不取。”

  “可是征伐消耗更大。君侯雖有中原之富,數戰便欠債十余億。太史都督出征不到一月,消耗的軍需已然逾億,太史都督乃不世名將,又有君侯全力支持,方能速勝,若是換一個人,遷延數月,甚至不能取勝,又不知當消耗多少。利害相較,一目了然。”

  “我以為不然。”孫策抬起手,不假思索的打斷了田疇。“比起征戰消耗的數億錢糧,文恬武嬉的后果更加危險。這次子義出征,速勝鮮卑,的確有些僥幸,換一個人也許不能這么快,但取勝沒有問題。這一點,我很自信。”

  田疇看著孫策,無言以對。孫策這句話說得極有自信,但他卻很清楚,孫策有自信的本錢。他本人就不比太史慈弱,麾下能征善戰的將領還有不少,也許沒有太史慈那么優秀,擊敗鮮卑人卻不是什么大問題,不過多花些時間罷了。

  “君侯麾下猛將如云,擊敗鮮卑人自是不難,可是若不能妥善安置,再逼反了他們,降而復叛,豈不是適得其反?這次之所以能速勝,固然是君侯運籌帷幄,太史都督能征善戰,也與鮮卑人輕敵有關。若非他們驕狂,自投險地,而是引兵遁去,只怕是戰禍綿延,幽州不能安矣。烏桓、鮮卑自有習俗,強迫為編戶不如依其舊俗。”

  “不急。”孫策搖搖手,笑道:“塞北之胡不得不化的原因還沒說清楚,討論如何化胡為時過早。我很快要回中原,下次見面不知道是幾年之后,既然子泰來了,我們就慢慢說,把這件事說清楚,為百年之計定個基調,開個好頭。”

  田疇心里一動,領會到孫策的意思。孫策和太史慈一樣,對他寄以厚望。他雖然對做官不感興趣,卻不拒絕為這樣的百年大業出一份力,否則他也不會千里迢迢的趕來了。既然孫策愿說,他自然愿聽。

  “是我魯莽了,請君侯恕罪。”

  “烏桓、鮮卑以外,子泰對幽州以北的事了解多少?”

  “君侯指的是……”

  “比如夫余,比如丁零。”

  田疇有些慚愧。“我對夫余、丁零了解有限,其實就連鮮卑,我也不甚清楚。鮮卑人橫跨草原,東西萬里,部落逾百,即以東部鮮卑而言亦有二十余落,我們真正了解的也不過是百戰、野豬等幾個主要的部落,那些中小部落的情況并不熟悉,遑論夫余、丁零。”

  “是這樣啊。”孫策抬起手,用尾指撓了撓鬢角,沉吟了片刻。田疇看得清晰,更加不安。過了片刻,孫策又笑道:“那我就簡單的介紹一下吧。根據我們收集到的信息,幽州以北不僅僅有鮮卑人,還有夫余人、丁零人,其他種族不下十余種。夫余在玄菟之北,有八萬戶。”

  “這么多人?”田疇吃了一驚。八萬戶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幽州戶口最多的郡——涿郡也就這么多人,其他郡的戶口都不足八萬。這說明夫余實力不弱,一旦南下,又是一個麻煩。幽州的災難什么時候才能結束?最開始有東胡,東胡衰落了有匈奴,匈奴人衰落了有鮮卑,鮮卑還沒平定,又有夫余。

  “是啊,人口不少,雖說現在還沒有南下之意,但是誰又說得清呢,不能不防。”

  孫策叫過朱然,取來一張地圖,鋪在案上,又示意田疇坐近些。田疇沒有推辭,移到孫策對面坐下,探身看地圖。地圖畫得很簡略,應該是剛繪成不久,而且只是示意圖,談不上精準。地圖上標出了一些部落的位置,其中就包括夫余,在兩座大山之間。田疇一看就皺起了眉。從示意圖來看,西側的這座山好像就是鮮卑人常說的大鮮卑山,是鮮卑人的祖地。鮮卑人是東胡后裔,這里自然也是東胡的起源之地。現在又有了夫余,難道這里竟是塞北之胡的祖源?

  “這是一片平原。”孫策指著兩山之間,標注著夫余的地方說道:“雖說這片平原還有不少沼澤,氣候也非常寒冷,卻能養活不少人。可是這片土地也有不少問題,生活不易,所以這里的人天然有一種傾向,一旦種群壯大,一定會走出去,其中南下是最好的選擇。”

  孫策在圖上劃了一道線,在玄菟的位置停了一下。“然后又有兩種選擇:一是進入遼東,一種是沿遼西的海岸進入中原。所以在這里的戰斗注定不是一時之計,必然是一個長期的對峙,對人力、物力都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孫策指著地圖侃侃而談,向田疇解說東北的形勢。這里面既有郭嘉剛剛收到的消息,也有他之前的記憶。在中國幾千的歷史上,東北走出了太多的少數民族,在中原立國的不在少數,其中最顯著的自然是女真,這個從白山黑水間走出的少數民族兩度問鼎中原,最后一次還統治全國近三百年,留下了恥辱的一頁。

  如今他來到這個時代,有機會從源頭處理,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這時候的東北與后世的東北還有不少區別,比如后世稱為黑土地的那一片地方現在還有大量的沼澤,不僅不可能開發成北大倉,也不太適宜大量人口居住。可是正因為如此,這里發源的少數民族天生就在向外開拓的動力。換句話說,如果不加以重視,這里就是一個麻煩發源地。

  就目前而言,他還沒有足夠的興趣去占領這片土地,經濟上也不允許,但是他要在這里建立起一道堅固的防線——不是長城,兩千年的歷史證明,長城攔不住少數民族的腳步,反倒有可能成為中原人偷安的根源——他要在北疆推行漢化,將戰線不斷向前推,同時不斷融合這些發源于白山黑水間的民族,讓他們無法形成氣候。一百年不夠,那就兩百年,兩百年不夠就五百年,漢人的腳步總有一天會占領那些地方,什么女真、契丹都沒機會,連毛熊都別出現,這里只有一個民族,那就是華夏。

  “幽州是整個華夏衣冠的北大門,這道門只能由我華夏衣冠來守,大門內外不能有非我族類,如果有,那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殺了,殺得干干凈凈,一個不留;二是化胡為我。只有他們成了華夏衣冠中的一員,愿意為守護華夏文明而戰,我們才能放心地讓他們擔負起守門的重任,否則便是引狼入室。”

  孫策說完,呷了一口水,看著聽得入神,上半身幾乎伏在案上的田疇,笑道:“子泰,你選哪一個?”

  田疇如夢初醒,慢慢直起身,一聲嘆息。“太史都督說得沒錯,君侯建的是千秋功業。”
第一千八百二十二章 遠慮和近憂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非常之功,當待非常之人。”

  孫策含笑看著田疇,有些得意,卻不敢大意。話說到這一步,田疇只是承認這個設想大膽,并沒有認為可行,更沒有主動請纓,這是他的謹慎之處,也是他的可貴之處。人非圣賢,孰能無求,田疇不求富,不求貴,但他畢竟是讀書人,建功立業,留名青史的愿望肯定是有的,在這樣的千秋功業面前,他還沒有失去理智,一口應承,足以說明他的心性堅定,與眾不同。這樣的人只要認定了一個目標,一定會堅韌不拔,有始有終,就算遇到困難,他也不會輕言放棄。

  有他輔佐,太史慈如虎添翼,幽州就可以放心了。太史慈極力促成田疇來見,想必也是這樣的考慮。在田疇這樣的名士面前,估計太史慈多少有些不自信,這才請他出馬。

  “君侯錯受,疇感激不盡,只不過千秋功業難以速成,亦非一人之力可任。”田疇緩緩地搖著頭,雙手攏在袖中,神情糾結。“我還是覺得將烏桓人納為編戶有些倉促,恐怕難以成事。”

  “你說得沒錯,這件事……的確不容易。”

  田疇眨眨眼睛,打量著孫策。他不知道孫策是真的同意他的觀點,還是禮貌性的附和。在他看來,后者的可能性最大,畢竟孫策一直在說化胡為華的事,幽州的諸多胡人中,烏桓人與漢人的關系最密切,化胡自然應該從烏桓人開始著手。

  “數百年以來,烏桓人由塞外遷到塞內,每年的賞賜越來越多,部落大人的胃口也越來越大,不僅支持叛臣造反,更以王位自稱,他們眼里哪里還有中原的王朝?這時候讓他們的部落成為編戶,奪去他們治理部落民眾的權力,他們自然不愿意。”

  孫策搓著手指,眉心微蹙,不緊不慢地說道。他的確有些撓頭。太史慈打得漂亮,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內連續四場大捷,直接搞定了東部鮮卑,速度之快超出他的預期,比公孫度投降還要讓他意外。但這也造成一個后果,時間太短,烏桓人又沒有參戰,未必有感覺,更談不上損失。俗話說得好,無知者無畏,萬一他們真的起兵反抗,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

  他把握不準,也就難以決定。不過既然太史慈提出了這個建議,他就選擇相信太史慈的判斷。萬一錯了,就當是交學費。

  “那君侯有解決之道嗎?”

  “方案有幾個,但沒有一個有十足的把握。”孫策坦然以告。“所以我還是做兩手準備,萬一烏桓人不服,起兵反叛,太史子義又力不能支,我就率大軍親赴幽州,再戰一場。”

  田疇看著面色從容的孫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孫策說得云淡風輕,可是這“再戰一場”四字后面卻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生死。

  孫策搖搖手,主動中止了話題。“這樣吧,你遠來辛苦,想來也疲憊了,不如先休息一下,我先看看子義的匯報,考慮一下,明天再議,如何?”

  田疇答應了。這件事的確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全部解決的,先冷靜一下未嘗不可。孫策讓朱然帶田疇去休息,隨即又派人去請郭嘉。他打開木盒,取出太史慈的戰記,從頭閱讀。

  時間不長,郭嘉披著貂裘,搖著羽扇進來了。見孫策在讀公文,他也沒吭聲,在一旁坐下。朱然從爐子上取下銅壺,倒了一杯水。郭嘉將羽扇扔在案上,抱著杯子焐手,一邊呷著茶,一邊打量孫策的神情。

  孫策很快就讀完了,將戰記遞給郭嘉。郭嘉接過,放在案上,卻沒急著看,笑瞇瞇地說道:“太史子義打贏了?”

  “贏了。”孫策回味著太史慈的四場戰斗,輕拍案幾。“絲絲入扣,妙不可言。”他頓了頓,又道:“與周公瑾風格迥異,自有另一番精采。”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類人。”郭嘉將公文攤開在案上,一邊看一邊說道:“周公瑾是精通音律的翩翩佳公子,不僅要勝,還要勝得漂亮。太史子義是神箭手,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發則已,發則必中。雖不在意形態,卻美在其中。”

  孫策笑了兩聲,沒有接郭嘉的話頭。郭嘉最近在看《般若經》,還喜歡和人討論這些話題,連說話都有些玄乎,帶著機鋒,頗有后世玄學的苗頭。不過細想想,郭嘉的分析倒也沒錯,周瑜和太史慈的確不是一類人,他們各有各的優勢。如今太史慈威鎮北疆,接下來就看周瑜能不能再立新功,迎頭趕上了。

  郭嘉看文章很快,兩口茶的時間就將二十多頁紙的戰記看完了。他抱著茶杯,皺了皺眉。“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

  “太史子義勝得太快了。勢如破竹,連戰連捷,于戰事本身而言固然是好事,可是于整體局勢而言卻不夠好。”郭嘉又呷了一口茶,幽幽地說道:“別的不說,若劉備邀他去助陣,他是去還是不去?”

  孫策心中一動,斜睨著郭嘉,點了點頭。這的確是個麻煩。眼下的情況對他是最有利的,劉備和袁譚在涿郡對峙,誰也拿不下誰。太史慈大敗東部鮮卑,為劉備解決了后顧之憂,劉備可以繼續堅持,可若是劉備邀太史慈去助陣,雙方的平衡又會被打破,涿郡很可能會落入劉備之手。即使劉備不邀太史慈助陣,袁譚收到消息后也可能會撤退。

  太史慈在權謀上還欠些火候,要給他配兩個謀士才行。田疇雖然有才,在這方面卻幫不了太史慈。

  “奉孝,從軍謀處挑兩個人去幽州吧。”

  郭嘉點頭答應。

  孫策將他與田疇討論的內容轉述給郭嘉。郭嘉靜靜地聽完,笑了兩聲。“常說人說幽州有俠氣,果然不虛。只可惜他讀書讀得不好,有點食古不化了,腦筋未免不夠靈活。”

  “比如說?”

  “如果說鮮卑人一時難以制服,還算有些道理,烏桓人嘛,沒那么難,尤其是遼西、右北平和遼東屬國的烏桓人。”郭嘉放下茶杯,拿起羽扇搖了搖。“主公,烏桓人附漢多年,早已不是純粹的胡人,只不過朝中儒生當道,不知因時而變。他們只知道高談闊論,有幾個見過真正的胡人?”

  孫策擺擺手,示意郭嘉不要急著攻擊儒生。“你是說三郡烏桓可能接受我們的要求?”

  “讓他們直接接受自然不可能,這可是放棄對部落的直接控制權,從此做一個食邑而不治民的列侯,不過與生死相比,我相信他們知道該怎么選。就算有幾個人逃到草原上去也無妨,正好做個對比,等那些人在草原上爬冰臥雪,被追得惶惶如喪家之犬,不得安生時,所有的怨氣自然平息。”

  孫策捻著手指笑道:“這也行,正好找點事讓子義做。”

  “還有一件事,主公,你別忘了那幾個和親的袁家女子,處理得好,這幾個女子能起的作用也許比子義的精騎還要大。”郭嘉嘿嘿笑道:“她們出身袁氏,最知大勢難違。袁譚自身難保,三郡烏桓被迫向子義俯首,她們除了主公還能指望誰?袁紹送她們去和親,她們肯定不愿意,只是情勢所迫,不得不去。現在主公要化胡為華,她們又能重為華夏衣冠,豈有拒絕之理?”

  孫策覺得可行。他之所以傾向于同意太史慈的決定,除了相信太史慈的能力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據他所知,魏晉之后不久,烏桓人就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沒有作為獨立的勢力出現,應該是和其他民族融合了。他一直沒找到原因,現在想想,說不定就是郭嘉所說,烏桓人依附漢人太久,已經有部分漢化,只是中原激戰正酣,沒人注意到這一點。

  “讓孟公威去一趟吧。”郭嘉說道:“他既通權謀,又善言辭,可以留在子義身邊做謀士,必要的時候還能當說客。”

  孫策笑笑。“行啊,不過他去之前,我要查查他給你送了多少禮,居然讓你這么露骨地推薦他。”

  郭嘉哈哈大笑。“主公,我這可是秉公直言啊,不信你在軍謀處挑一挑,還有誰比他更合適。”

  孫策清楚郭嘉那點小心思,不過孟建也的確適合這個職務,按功勞、資歷而言也早該外放了,也就不用駁郭嘉面子,只要點他一下,讓他不要做得太過份就行。

  公孫度已降,公孫康已經在趕來的路上,沒幾天就到,太史慈又迅速擊敗了鮮卑人,坐穩戰區督已經不成問題,幽州東部的事大體已定,他也該考慮返回中原了。眼下最關鍵的是兩件事:一是盡可能說服田疇。作為幽州不多的名士,有他輔佐太史慈,聯絡幽州世家,對將來穩定幽州有益。二是將太史慈繳獲的大量戰馬運回去,這是今年的最大收獲,有了那些戰馬,他就可以組建更多的騎兵,彌補一直以來的短板。

  孫策讓郭嘉先安排軍謀處做些準備,到時候請田疇一起參加,讓他見識一下群策群力的巨大優勢,接受對烏桓人進行漢化的安排,然后調配船只,利用風力弱的時候趕往遼西,接收戰馬。數以萬計的戰馬需要樓船來回走好幾趟,選擇一個最佳路線能節省不少時間。

  郭嘉欣然從命。
第一千八百二十三章 度遼將軍當度遼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太史慈的捷報讓整個軍謀處沸騰起來。

  遼東平定,三郡平定,劉備和袁譚還在涿郡對峙,幽州方略得到了近乎完美的結果,他們終于可以回家了,領了賞賜,過一個快樂祥和的新年。

  孟建和孫邵被選為輔佐太史慈的謀士,打點行囊,準備出發。孫邵字子緒,青州北海國人,孫乾的好友。原本在沈友麾下,后來被調到軍謀處,表現不錯,尤其是在理政方面有一定特長。他與太史慈是朋友,讓他去輔佐太史慈,也是彌補太史慈在理政方面的不足,同時也是振奮青州人的士氣。

  孫策又與沈友商議,調他麾下的部將滕耽接任遼西太守,為太史慈分擔一部分壓力。遼西戶口雖然不多,卻是聯系右北平和遼東屬國的重要環節,幽州東西部之間的要道,需要交給一個有能力而且信得過的人。滕耽早在沈友入青州的時候便為沈友效力,這兩年跟著沈友征戰立了不少功,該提拔了。

  人事調整大多是之前就有所準備的,現在只是公布而已。盡管如此,得到升遷的人還是非常興奮,同僚之間互相慶賀,安排踐行,沓氏城里的酒肆幾乎座無虛席,每天都有人聚飲。

  公孫度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得知太史慈大捷,以萬余人馬擊敗東部鮮卑的七萬大軍,懊喪不已。太史慈曾經到遼東避難,他卻沒看上太史慈。如今太史慈一戰成名,成為幽州東部戰區督,他卻一敗涂地,真是丟臉。

  過了兩天,孫策派人召公孫度與會,一起商討烏桓人歸化的問題。公孫度收到命令之后,遲疑了好一陣子,本想不去,又擔心孫策不悅,只得勉為其難地來到水寨,登上孫策的樓船。

  會議室里濟濟一堂,熟識的人互相打著招呼,氣氛熱烈。公孫度站在門口,考慮著是不是找個角落待著,免得受人注意。諸葛亮快步迎了上來,拱拱手。

  “將軍,君侯在等你。”

  公孫度愣了一下,又松了一口氣,跟著諸葛亮來到主艙。孫策正和田疇說話。公孫度不認識田疇,也沒當回事,拱手向孫策致意。孫策頜首還禮,示意公孫度入座。

  “升濟,這是田疇田子泰,幽州刺史府別駕,眼下協助太史子義作戰。”

  公孫度剛剛坐好,一聽田疇的名字,嚇了一跳,轉頭看向田疇,仔細地打量了兩眼。“你是右北平的田疇田子泰?”

  田疇笑著點點頭。“正是在下。”

  “久仰,久仰。”公孫度連忙施禮。幽州地處偏僻,名士非常少,田疇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公孫度沒有見過他,卻聽過他的名字。只是他知道田疇不好仕途,淡泊名利,所以也沒去請。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田疇,而且田疇已經成了太史慈的幕僚。如此說來,太史慈能立下這么大的功業也就可以理解了。

  田疇與公孫度見了禮。他已經知道公孫度戰敗歸降的事,此刻見到公孫度倒是一點也不意外。兩人重新入座。孫策說明今天會議的主題,主要就是討論將塞內的胡人納入戶籍管轄。

  公孫度撫掌而嘆。“君侯所言,我非常贊同。烏桓也好,鮮卑也罷,就該一手征服,一手教化,不能一味遷就。就說這烏桓人,從孝武帝時算起,依附我朝近三百年,時叛時服,到現在還自行其事,不服教化,這怎么能行?依我看,要么為仇敵,要么為臣民,不能兩者都不是。”

  田疇忍不住反駁道:“將軍豪氣,只可惜知易行難。”

  公孫度無聲而笑,卻沒有接田疇的話頭。孫策抬起手,笑道:“今天就是討論這個話題,待會兒有機會各抒已見,不必急在一時。子泰,你先去看看,熟悉一下辯論的對手?”

  想到隔壁的軍謀處群英,田疇頓時對公孫度沒了興趣,欣然從命。諸葛亮引著田疇去見郭嘉,引見軍謀處的成員。

  孫策含笑看著公孫度。“聽說太史子義的事了吧?”

  公孫度很尷尬。他聽得懂孫策的意思。“君侯知人善任,堪稱明君。太史子義能征善戰,足為名將。”

  孫策哈哈一笑。“那你呢,有沒有做名將的想法?”

  公孫度沉吟片刻。“雖不能至,心向往之。”

  “能不能至,以后再說,能心向往之便是好事。幽州種族繁多,情況復雜,僅有太史慈一個人是不夠的,你這個度遼將軍不可或缺。說實話,我不太明白為什么度遼將軍以前都遠離遼水,既然是度遼將軍,不應該度過遼水嗎?躲在千里之外算怎么回事?”

  公孫度忍俊不禁。“君臣所言有禮,我也覺得名實乖離,令人費解。”

  “以前的事我管不著,從現在開始,我希望你能做一個名符其實的度遼將軍,先收復玄菟失地,將高句麗打服再說。有信心嗎?”

  公孫度抬起頭,直視著孫策,眉梢漸漸揚起。“君侯有信心,我就有信心。”

  “那就好。”孫策拍拍大腿。“待令郎一到,我可能就要起程了。明年秋天之前,我會為你準備好錢糧、軍械。在此之前,太史慈會調一部分從鮮卑人手中繳獲的軍械給你,你先用著。糧食問題比較麻煩,他收降了幾萬俘虜,糧食不夠用,沒法支援你。所以今年還是以守為主,明年再說。”

  公孫度搖搖頭。“君侯給我軍械就行,糧食我自己想辦法。”

  “你有什么辦法?”

  “搶。”公孫度不假思索。“搶高句麗人的,反正要滅他們,餓死和殺死沒什么區別。”

  孫策思索片刻。“你對這里的情況最熟悉,斟酌著辦吧,我不干涉。”他掐著指頭算了一下。“你趕到駐地的時候,太史子義差不多也能將軍械送到,我再安排一些軍糧給你,以備不時之需。”

  公孫度躬身施禮。“多謝君侯。”

  孫策交待完畢,這才和公孫度一起來到隔壁的會議室。軍謀們全部出席,沈友也帶著龐統等人趕來參加,孫策身邊的幾個少年也在,原本寬大的會議坐滿了人。除了需要記錄的人有案可伏之外,其他人都隨便找個地方席地而坐,或者干脆站著。田疇與郭嘉坐在一起交談,臉色很平靜,只是眉宇之間有些憂色。

  孫策入席,和郭嘉交換了一個眼色,郭嘉拍拍手,宣布會議開始。
第一千八百二十四章 財大氣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孟建、孫邵起身,向眾人拱手施禮,容光煥發。軍謀們都已經知道了任命,這次由他們應辯有畢業考核的意思,紛紛鼓掌叫好,為他們打氣。孟建、孫邵互相看了一眼,孫邵向后退了半步,站在一旁,雙手交疊在腹前。孟建站在地圖前,清了清嗓子,想讓自己看起來嚴肅一些,卻抑制不住臉上的笑意,引得眾人哄堂大笑。孟建有點不好意思,拱手作揖。

田疇也忍不住笑了。在這樣的場合,孟建的表現有失莊重,卻可以理解。雖說這些軍謀都從軍數年,畢竟是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孟建二十出頭就能外放,成為太史慈的軍謀主管,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心情激動。孫策麾下年輕人多,沒有老臣坐鎮,在這方面有所不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君侯,公孫將軍,今天所議主題是幽州方略中的重要一環:教化蠻夷。要討論這個問題,請容我先簡略的梳理一下華夷之間的關系。須知如今的華夷之辨、華夷之防并非天然合理,甚至算不上古制,三代之前并無華夷之分,反倒是天下一統。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哪有什么華夷之別。太史公書亦云,匈奴乃是夏后氏之苗裔,與我中原衣冠共為炎黃之后……”

孟建的臉色微紅,聲音也有些發顫,不過總算開了口,而且迅速進入了狀態。他侃侃而談,由三代的華夏一體說到春秋的華夷之辨,再說到如今的華夷之防,引經據典,簡明扼要卻立論堅實,最后得出一個結論:華夷本無別,只是同一源流在不同環境的演變而已,所謂的文明與蠻夷也不是與生俱來,而是為了適應環境不得不做出選擇。

因此,教化蠻夷本質上并不是消滅蠻夷,而是幫助他們,對雙方都有利,符合圣人德澤天下的理想。

聽到孟建得出這樣的結論,田疇很是驚訝,忍不住揚聲發問。“敢問孟君,既然華夷無別,只不過因為環境所迫,那鮮卑人侵我邊境豈不是天經地義,而我討伐鮮卑反倒是斷人生路?”

孟建欠身致意。“敢問田君,可有兄弟親族?”

“自然是有的。”

“兄弟親族可以登門入戶,不問而取嗎?”

“這當然不可。不過若兄弟親族生活困窘,理當互相扶持,總不能殺人。”

“若是兄弟親族不僅登門入戶,不問而取,還傷我父母,那我是不是可以阻止他?若他屢教不改,那我是不是可以告之官長,施以懲戒?若他持刀相逼,要取我性命,我可不可以奮起反擊?”

在孟建一連串的反問下,田疇有些理屈。“這個……自然是可以的。”

“那鮮卑侵我邊境,殺戮我子民,我為什么不可以發兵討伐?”孟建攤開雙手,從容應對。“草原上生活辛苦,我們可以理解,給予一定的接濟也是可以的,但這必須是你情我愿,而不是直接來搶。就算是親兄弟也不能這么做,更何況分家千年之久的鮮卑、烏桓。所以說,我們要教化,就像流浪在外的兄弟,染了一身惡疾陋習歸來,想要重新認祖歸宗,總得先洗洗干凈,學些禮儀。”

田疇笑著拱了拱手,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這只是理論探討,鮮卑、烏桓是不是與炎黃后裔,誰也說不準,但有這個說法總是好的,至少可以在心理上拉近一些關系。關鍵還要看后面如何教化,沒有妥善的安排,理論再好也沒有意義。

田疇沒有等太久,孟建又回答了一些其他人的問題,很快就轉到實際操作。

他提出了一個分步走的方案。

首先,集結烏桓部落大人商議,互相溝通,了解他們的意見。在三郡范圍內發布公告,讓漢人百姓理解教化蠻夷的意義,為接下來能與外族和平相處打下基礎,也讓烏桓百姓了解此舉的良苦用心。

其次,給出兩種選擇,讓烏桓人、鮮卑人自行選擇。一種是像漢人一樣成為編民,納入戶籍,居住在塞內,繳納賦稅,服兵役、徭役,受災時接受賑濟。部落首領則要學習君臣之道,學習禮儀,遵奉朝廷法度,尤其重要的一點是放棄對部落的直接控制。一種是保持現有的生活方式,但必須遷徙出塞,不能在漢地居地。他們不需要繳納賦稅,受災時也不會有賑濟,可以通過互市來獲取必要的生活物資。

最后,提供一定的財力、物力,對成為編戶的烏桓人、鮮卑人進行教化,讓他們讀書學習,改變他們的習俗,放棄以前不好的生活習慣,幫他們成為真正的漢人。

等孟建說完,田疇還沒說話,軍謀們便看了過來,似乎等著田疇發問。田疇也不謙虛,起身發問。

“敢問孟君,鮮卑人暫且不提,他們大部分在塞外。烏桓人則不同,幽州、并州緣邊諸郡皆有烏桓人居住,而且在塞外住了很多年,如果他們既不肯成為編戶,又不肯出塞,那該怎么辦?”

孟建微微一笑。“惡客臨門,渾身污濁,既不肯洗浴更衣,又不肯離開,那只有一個辦法:逐客。總不能聽之任之,容他登堂入室。”

聽到“逐客”二字,田疇不由得想起他與孫策的第一次見面,臉皮微熱。他強作鎮靜。“這么說就是戰了?”

“沒錯。太史都督已經證明了我們有這個能力,公孫將軍也一直在做這樣的事。我相信那些烏桓部落大人也明白這個道理,真要開戰,他們能得到的只有鮮血和尸體。”

田疇皺了皺眉。“若是開戰,即便是太史都督、公孫將軍能征善戰,也需要兩萬騎才能維持戰線,一年需要多少錢糧?”

“以兩萬騎計,若是保塞,一年大概需要二十億。若是出塞作戰,再增加一倍,大概四十億到五十億。”

“既然如此,何不依舊例,所需不過兩億左右。”

孟建笑了。“若是戰,最多十年,烏桓人也好,鮮卑人也罷,我們都可以讓他們亡族亡種,所費不過四五百億。可是田君知道從馬邑之戰以來的這四百年中,朝廷為了安撫匈奴人、鮮卑人、烏桓人花了多少錢?”他舉起一根手指。“超過兩千億,這里面還沒算駐軍開支,百姓損失。如果把這些也算上,再翻一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田疇心里咯噔一下,被這個數字嚇了一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轉身看向孫策,眼神炯炯。“兩千億雖多,畢竟是四百年,每年支出不過四五億而已,總比一年二十億甚至四十億、五十億好得多。若是戰禍連綿,需要連續征戰十年,吳侯能承受這樣的支出嗎?”

孫策點點頭。“若是中原安定,一年四五十億應該沒什么問題。”

田疇眉頭緊蹙,語氣也變得嚴厲起來。“我知道將軍據有五州,戶口殷實,可朝廷鼎盛之時,每年收入不過八十億,除去官俸等各項開支,每年節余不過二十億,將軍僅在幽州一年便支出四五十億,就不怕幽州變成第二個涼州?”

孫策笑了。“看來子泰對中原的事了解不多。等有機會,我再為你解說,現在我只能告訴你,若是中原安定,一年五十億沒問題,別說十年,連續打三十年,我都打得起。當然了,這幾年還不行,只能提供二十億左右,先穩住塞內的情況。”

田疇半晌沒說話。北疆的事說到底還是錢的問題,既然孫策說錢不是問題,那還有什么可說的?孫策的話聽起來有點張狂,但仔細想想,又似乎并非不可能。這人就是一個創造奇跡的人,高如城池的樓船、堅固而輕便的馬鎧,都是因他而出現,或許他真能做到也說不定。

公孫度在一旁聽了,喜上眉梢。早就聽說孫策推行新政,振興工商,手里不缺錢,但他卻沒想到孫策不缺錢到這個地步,一年五十億,連打三十年。這可比當年漢武帝征匈奴有底氣多了。有這樣的實力做后盾,收復玄菟失地算什么,高句麗算什么,我要一直打到夫余。三十年后天下太平,我七十歲,正好解甲歸田,含飴弄孫。

郭嘉搖著羽扇,笑瞇瞇地說道:“田君,你對他們的這個方案還有什么意見?不妨直言,毋須忌諱。”

田疇強笑了笑,搖了搖頭。只要不缺錢,這件事就沒什么難的,更何況孟建的方案并不魯莽,看起來還是準備得很充足的,既給烏桓人提供了選擇的余地,又有足夠的武力做后盾,就算有些意外也不至于鬧得無法收拾,大不了再戰幾場而已。可要是真能成功,這絕對是一個好的開始,幽州也許能擺脫戰事不斷的困境,迎來新的契機。

“既然君侯有信心,方案又值得一試,我自然求之不得。我想,幽州士庶也會樂見其成。”田疇看著孫策,話里有話。“有了君侯的支持,幽州的困境紓解有望,這就是一個好消息。”

孫策心知肚明,微微一笑。“子泰放心,只要朝廷還信任我,委任我節制幽州事務,該給的,我絕不會少。”

第一千八百二十五章 管寧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直到會議結束,田疇也沒再問一個問題。他對孫策了解太少了,根本不清楚孫策的真正實力,問也問不到點子上,只會落人笑柄。

看著一群年青人激烈辯駁,田疇有些失落。他今年二十七,正當青春,一直以為自己是青年才俊,少年老成。可是孫策麾下的軍謀大多都是二十出頭,身邊的幾個少年只有十幾歲,但他們爭論問題時的老練卻讓人刮目相看,絲毫不亞于久經官場的老吏,有很多問題考慮之周全遠超他的想象,若非親眼所見,他絕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年輕人提出的方案和意見。

也許一個天才是可能的,可是一群天才……田疇真為劉備、袁譚表示悲哀。他們在涿郡對峙,打得難分難解,孫策卻輕而易舉的奪取了半個幽州,軍謀們討論幽州形勢的時候甚至沒有提及他們一句。

當然,鮮卑人、烏桓人更悲哀,他們以為自己遇到的只是太史慈,卻不知道太史慈背后站著一群什么人。太史慈和他擁有的精甲、馬鎧不過是露出水面的一部分,孫策還有更多的實力不為人所知。

連對手有什么樣的實力都不知道,不敗簡直沒有天理。

田疇覺得自己這二十幾年都白過了,所有的經歷都不如參加這個會議的收獲來是多。他有一種感覺,天下將迎來一個大的變局,遠非改朝換代這么簡單,不論是幽州還是他本人都不應該失去這次難得的機遇。

會議結束之后,軍謀處散去,孫策將田疇再次請到艙中,孟建和孫邵、滕耽也來了。應辯成功,孟建有些興奮,談笑風生。孫邵話不多,安安靜靜地坐著。滕耽話也不多,舉止之間自有一股英氣。

入座后,孫策對田疇說道:“子泰,你說一下幽州的情況,看看錢糧有多少缺口,我心里也好有個數。”

田疇求之不得。幽州耕地少,產出有限,這兩年耕地最多的涿郡又被袁譚占了,諸郡都有不同的糧食短缺問題。以前有冀州和青徐的補充,問題不大,這兩年青徐征戰,自顧不暇,幽州的日子過得很緊。如今孫策奉詔節制幽州,又答應他解決幽州的錢糧不足,他自然不敢大意,將他了解的情況詳細地說了一遍。

“幽州前幾年還好,劉牧在世時引中原來的流民在幽州屯田,也能自給自足。劉牧歿后,屯田有所荒廢,后來劉備出任漁陽太守,又在漁陽屯田,收成還算不錯,總體而言卻大不如劉牧時。今年幽州戰事不斷,消耗甚巨,缺糧的不僅是右北平、遼西等郡。”

“這樣吧,你回去之后和張使君聯絡一下,看他是什么意見。我可以提供一部分錢糧,但中原也在作戰,尤其是馬上就要推行三郡烏桓歸化,錢糧缺口也不小,我要統籌安排,恐怕不能及時,也無法滿足你們的全部要求。”

田疇應了一聲,暗自嘆息。孫策的意思很清楚,錢糧可以給,但不能白給,張則如果不表態稱臣,孫策是不會給的。但張則是老臣,對朝廷忠心耿耿,讓他表態支持孫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孫策又和孟建等人商量了一下相關事宜,基本方案已經定了,具體實施時會出現哪些情況,又將如何處置,孟建等人也心里有數,孫策只是提醒他們要戒驕戒躁,踏實做事,有事多向田疇這樣的幽州俊杰請教。即使是對烏桓人、鮮卑人也不能太放肆,可以有傲骨,不能有傲氣。

田疇在一旁聽了,明知這有客氣的成份還是非常滿意。孫策麾下的文武年輕氣盛,才華過人,如果沒有孫策鎮著,這些人難免任性使氣,互不服氣,甚至不聽太史慈命令。

會議很簡短,也就是一頓飯的時間就結束了。孫策設宴為他們餞行。席間,孫策正式向田疇發出邀請,希望他能助太史慈一臂之力,穩定幽州。

這一次,田疇沒有拒絕,欣然從命。

——

襄平,大梁水畔。

孫乾下了車,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著遠處的村落,一聲嘆息。兩個少年侍從各抱著一只木箱,跟在孫乾身后。孫乾看了一眼書箱,踩著厚厚的積雪,舉步向村落走去。

天氣寒冷,北風凜冽,村落里幾乎家家都關著門,孫乾走了半天才遇到一個中年人在屋外劈柴,見孫乾三人經過,神情淡漠,眼神中還有些幾分厭煩,仿佛嫌孫乾打攪了他的清靜似的。

孫乾停下腳步,拱手施禮。“在下北海孫乾,前來拜訪同郡管幼安先生,能否煩請足下告知管先生是哪一家?”

中年人有些驚訝,露出幾分笑意,熱情了些。“原來是鄉黨。在下也是北海人,姓吳名鐸,住在豐慶里。”一邊說著一邊放下手里的斧頭,拄關斧頭擦了擦汗。“幼安先生圖清靜,住得有些偏僻,不太好找,你稍微等一下,我劈完這些柴就帶你去,順便把這些柴送給他。”

“那就有勞了。”孫乾也不著急,抬頭看了看四周。吳鐸家只有三間茅屋,外面用木棍扎了一個籬笆。茅屋的門關著,卻傳來朗朗讀書聲,聲音清脆,像是一個半大孩子。孫乾聽了一會,笑道:“屋中讀書的是令郎嗎?避難不忘讀書,倒是個好學之人呢。”

吳鐸眉開眼笑。“孫君過獎了,小兒跟著幼安先生讀了幾句書,閑著沒事,拿出來誦讀復習。孫君從青州來?家鄉安好否?”說著往掌心唾了一口唾沫,掄起斧頭,繼續劈柴。

孫乾也笑了,便將青州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吳鐸聽了幾句便入了神,忘了劈柴,盯著孫乾。當他聽說孫策擊敗公孫度,已經接管了遼東時,他興奮的睜大了眼睛。

“是那位人稱小霸王的江東孫郎?”

“正是。”孫乾大笑。“你認識太史慈嗎?”

“認識,認識,他到這兒來過,我見過他。”

“太史慈如今是遼西太守了。”

“是嗎?”吳鐸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連聲催促孫乾快說。孫乾便把太史慈隨劉繇過江,與孫策交戰,歸附孫策,被授以重任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吳鐸聽了,很是為太史慈高興,連聲說他當初就覺得太史慈相貌堂堂,與眾不同,將來一定能做大官,如今果然驗證了。

他們說得熱鬧,在屋里的吳鐸妻子王氏、兒子吳興也走了出來,和孫乾打招呼,打聽青州的事。聽說青州建學堂,招收普通百姓弟子入學,還能免學費,王氏心動不已,攛掇著吳鐸回家,問孫乾有沒有順風船可搭。

吳鐸忙活了一陣,劈好柴,扎成兩捆,挑在肩上,領著孫乾進了村落,繞了一段不近的路,來到山谷中,這里也有幾間茅屋,同樣屋門緊閉,炊煙裊裊。吳鐸上前叫門,門開了,走出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儒生,白面長須,相貌儒雅,面帶微笑。見到孫乾,儒生笑容微滯,瞅了吳鐸一眼。

吳鐸說道:“先生,這是北海鄉黨,特地來看你的,帶來了青州的消息。”又對孫乾說道:“孫君,這位便是你要找的幼安先生。”

孫乾上前行禮,報上姓名。聽了孫乾的鄉音,管寧臉色稍霽,請孫乾進屋。屋里地方不大,卻收拾得很整齊。屋子中央挖了一個火塘,火塘里燃著柴,上面吊著一個鐵釜,釜里咕嘟咕嘟的不知道煮著什么東西。管寧的妻子、兒子一起來見禮,身上的衣服都打著重重疊疊的補丁,卻洗得干干凈凈,神色從容,落落大方。

孫乾欽佩不已。他到襄平一個多月了,早就想來拜訪管寧卻一直沒有來,就是聽說管寧淡泊名利,不愿迎來送往。如今一見,果然不虛。他轉身從少年侍從手中接過木箱,放在屋里唯一的粗木案上,推到管寧的面前。

“一點心意,還請先生笑納。”

管寧雙手攏在袖中,眼神淡淡地看著孫乾。“我一家人寄居于此,雖然清苦,幸能溫飽。足下的厚意我心領了,錢財卻大可不必。你也看到了,這里沒什么需要用錢的地方。或是足下方便,請代我向吳侯致意,希望他能行善政,兼濟天下。”

孫乾笑笑,也不說話,伸手將兩只木箱打開。木箱里并沒有錢,只是兩箱書。管寧很意外,伸手翻了一下,一箱是十本《論語》,一箱卻是不同中的書籍,有詩集,有文稿,零零總總有七八種。管寧取出一本《論語》翻了翻,紙質綿軟,文字清晰,墨香怡人。

“這是……”

“這是中原郡縣學堂所有的教材,由彭城張子布主編,青州書坊剛剛印行。聞說先生在此課徒,無歸鄉之意,乾特取一匣相贈。”

“中原郡縣學堂都用這樣的書授課?”管寧驚訝不已。這些書的質量之好,連他都沒見過,堪稱傳家之寶,怎么中原已經到處都是,連初入學的孩子都能用上了?

“正是。”

“這一卷書價值幾何?”

孫乾舉起一只手,輕輕搖了搖。管寧眉心微蹙,猶豫了好一會兒。“五百錢?”

“五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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