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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四十一章 風波又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轉頭看向窗外,一排排柳樹正向后倒去,與隨行的虎士身影相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他安靜了片刻,重新看向虞翻,嘴角挑起一絲淺笑。

    “仲翔,你卜一卦吧,看看天子的西征會是什么結果。”

    虞翻哈哈一笑,靠在車壁上。“臣不用卜卦也知道是什么結果。”

    “說來聽聽。”

    虞翻的眼神有些古怪。“主公不會以為天子西征真的是與羌人交戰吧?主公別忘了,韓遂可是羌人叛軍領袖。所謂羌亂其實就是涼州世家之亂,天子與那么多涼州世家、羌人部落和親,涼州還能有多少作亂的羌人,還能有什么戰事可言?就算有,也毋須天子出手,那些涼州世家就會出手剿滅。”

    孫策笑著點點頭。虞翻是難得的奇才,但他對涼州的了解太少,又局限于自已的視角,無法從整體上把握涼州民變,只看到了涼州世家的影響,忽略了其他的因素,只能用會稽山越作亂的經驗去推測涼州形勢。雖說原則不變,可是具體情況不同,區別還是很大的。

    至少會稽周邊沒有鮮卑人這樣的外敵,山里的百越之民也不像羌人一樣有出山搶劫的原動力。東南的丘陵地帶雖然開發不足,生活不易,但溫飽不成問題。只要官府不惹事,山越是不會主動惹事的。

    人無完人,不能苛求啊。

    “仲翔聽過宋建其人嗎?”

    虞翻搖搖頭。“扶風宋家?”

    “非也。”孫策搖搖手,把宋建的事大致說了一下。他為天子準備了幾個禮物,其中一個就是宋建。早在中平元年,黃巾起義爆發前后,袁紹等人還沒自己的地盤時,宋建就在枹罕稱王,悶聲大發財,做了三十年的河首平漢王。這樣的事只有涼州本地人清楚,中原王朝根本不知道,虞翻不清楚也很正常。

    虞翻聽完,啞然失笑,語帶譏諷。“涼州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涼州山高路險,與揚州迥異,不能一概而論。”孫策提醒道。揚州也出過稱帝的許昭,但是他沒到兩年就被滅了。原因很簡單,丘陵畢竟不是高山,只要朝廷下狠心,有財力,沒有不能平定的。不像涼州的那些大雪山,是真的不好打。

    虞翻含笑點頭。“這的確是個麻煩,雖然天子未必會親征,卻有可能成為一個膿瘡,至少能拖住一部分注意力。宋建不滅,天子終究心虛辭屈。不過主公也不能對宋建寄予希望太厚,這樣的妄人當不得名將的一擊。”

    “宋建的確不能期望太多,但鮮卑人就不同了。這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才是真正的麻煩。”孫策吁了一口氣,有些頭疼。他現在可以利用鮮卑人來牽制朝廷,可是總有一天,他問鼎天下,這些麻煩就會成為他的麻煩。擊敗他們并不難,難的是如何在大漠里找到他們。

    涼州不能亂,至少不能落入鮮卑人的手中。比起幽州,涼州的戰爭潛力更大,涼州的戰馬也比幽州戰馬更適合甲騎。涼州大馬,橫行天下,那可不是說了玩的。

    虞翻同意孫策的意見,但這并不影響他的推斷。天子西征很難取得真正的成功,但天子身邊不乏才智之士,他們清楚涼州的形勢,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會讓天子陷入泥潭,不能自拔。因此,西征注定就是一個給天下人看的表演,只是讓人相信大漢還有中興的可能。

    大漢有沒有中興的可能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下人信不信。

    天下人信不信?肯定有信的,而且數量不會少。畢竟有四百年基業,對很多人來說,大漢就是天然的存在,而且將繼續存在下去。即使遇到一些困難,他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分崩離析。

    哪怕天下實際上已經分崩離析。

    從中平元年的黃巾之亂算起,到現在也不過十二年,對于一個存在了四百年的帝國來說,這最多是大病一場,并非死亡,還是可能治愈的。天子很年輕,但他的確表現出了一個中興英主的氣度,會得到更多的人擁戴。

    袁譚、賈詡等人未必會信,但他們不會明確表態,借朝廷名義結成聯盟,圍攻孫策,然后分而食之,對他們來說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主公,如果說大漢是鹿,那你現在就是一只肥羊啊。”

    孫策笑道:“就算是一只肥羊,我也是角上綁著尖刀,身上披著精甲的肥羊。更重要的是,我還是一只有智慧的肥羊。”孫策臉上多了幾分殺氣。“仲翔,我們是文明人,但我們并不文弱。如果他們以為我們好欺負,那我們就要讓他們清醒清醒,學學怎么做個文明人。”

    虞翻撫掌而笑。“主公,此言深得我意,正當如此。既然主公已經有所安排,臣就不費口舌了。”他彎腰從柜子里取出一份圖紙,鋪在案上,用幾塊色彩斑斕的石頭壓住。“主公,說說抹陵的事吧。對建都的選址問題,臣還有一些異議。”

    孫策瞥了虞翻一眼,有些不解。這件事都已經定了,怎么虞翻還不服氣?

    張纮定計,立都秣陵之后,作為留守長史的虞翻就移駐抹陵,將大部分精力用在新都的營建上。孫策出征的這大半年時間,虞翻走遍了附近的幾個縣,勘察地形,非常辛苦,最后的成果就在這份圖上。

    秣陵周邊的經濟發展不錯,方圓百里之內就有五個縣,三百里以內則有十多縣,在袁敏主持下,對溧陽、陽羨之間的水利進行改造后,又增了不少土地,能夠支撐起一個陪都的糧食供應。長江在側,能停靠大型船只,對于發展海上貿易有先天優勢。

    但虞翻也提了一些意見,主要一點就是這一帶的地形不怎么好,四面丘陵遍布,不通風,夏天會非常悶熱。都城可以像楚國的金陵邑一樣建在山上,百姓的居住區卻只能建在低塵處。

    “主公,臣略通醫術,深知卑濕之處易染疾疫。都城是百姓聚居之地,又有四方商旅,本來就容易傳染疾疫,若是在此立都,疾疫多發,對國運影響極大,不可不察。”

    孫策心中一緊。前年那場大疫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可不想自己的都城成為疫情多發之地,哪怕是陪都也不成。況且虞翻也提到的兩點也讓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一是秣陵悶熱,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后世的南京是著名的火爐之一。一是影響國運,換句話說,在此立都,國運不久,而據他所知,在南京建都的大部分都國運不昌,幾乎沒有超過百年的,很多只有三四十年,不超過半世紀。

    莫非秣陵真的不宜建都?
第一千九百四十二章 言為心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將虞翻繪制的地圖仔細看了一遍,與自己印象中的地形相對照。

    他倒不是擔心國運,以目前的形勢而言,十年之內也許就可以統一天下,秣陵終究只是臨時都城。他擔心的是地理導致的疾疫。江南卑濕,丈夫早夭,在醫學技術尚不發達的時代,前期防范非常重要,如果秣陵從地理上就不適合作為大都市,那就不能勉強。

    隔三岔五的來一次大疫誰扛得住?

    虞翻指著地圖,又道:“秣陵周邊雖然有不少良田,但不足以自給,還需要從吳會運糧。如果用海船運,則需要繞行出海。用河船運則需到京口轉運,否則河船受不得風浪,有沉沒的可能。臣與袁敏商量,看看能否挖一條河,直達秦淮水,只怕會影響風水。且秣陵南有一道高崗地,需要筑堰,工程量不小。”

    孫策直起身。“建城是百年大計,這事馬虎不得,要謹慎一些。仲翔,你可有什么更好的方案?”

    “主公說得對,其實也不用急。”虞翻收起地圖,將那石頭拿在手中把玩。“如果臣所料不錯,主公這幾年怕是都不能住在江東,臣可以慢慢斟酌,也許能找到解決之道。天下沒有十全十美之地,子綱先生選秣陵的理由還是充足的,只是他時間緊,難免有些疏忽。”

    “你還支持抹陵建都的方案?”孫策笑了笑,未免有些詫異。他還以為虞翻又想提議陽羨呢。

    “至少推翻的理由尚不充分。”

    孫策很欣慰。虞翻也許自負,也許有點本土意識,但他有分寸,夠大氣,很好。尤其是最后一點。

    孫策把幽州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半路上,他已經收到太史慈的消息,劉備和袁譚結盟,簡雍離開劉備,轉投太史慈麾下,牽招卻成了劉備的部下。這些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張則離開幽州,將半個幽州留給劉備。

    這讓他有些郁悶。怎么劉備總是遇到這樣的事?打仗不行,卻總能躺贏。赤壁之戰,周瑜拼了老命才奪了個南郡,結果劉備不聲不響了收了江南四郡,然后又把南郡借走了。現在也是,為了一個涿郡,他和袁譚拼了幾個月也沒得手,結果張則一甩手,扔給他半個幽州。

    這就是虞翻說的“木秀于林,風必催之”,出頭的椽子先爛,我實力增長太快,其他人都有壓力了,要合起來對付我啊。

    很好,我正好看看誰是真朋友,誰是笑面虎。

    虞翻隨即又報了一筆帳。中原今年無事,收成比去年略好一些。江南屯田已見成效,糧食比去年增加了兩成。采用了麋竺的遞進收稅法之后,商稅總額有所下降,但幅度還不小,接近三成,可是反響很好,受到了中小成本的商人的一致歡迎,尤其是那些將家里剩余的農產品拿到集市上出售,換點零花錢的百姓。按照以前的稅法,只要是去賣東西都要抽稅,還要被市吏刁難。現在好了,只要他們不主動惹事,沒人找他們麻煩。

    聽著一個個數據,孫策很有成就感,覺得這幾年沒白辛苦。

    ——

    是否在秣陵立都尚有疑問,卻不影響孫策停駐休息。

    秣陵、湖熟靠得很近,如果在要秣陵建都,湖熟必然被劃入其中。孫策在虞翻的陪同下,查看了附近的地形。眼前的景色與他印象中的南京大相徑廷,雖然也算是人煙稠密,畢竟不是后世的大都市,到處是森林,綠化率極高。

    站在秣陵城北的一座小山上,看到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孫策又有些懷疑虞翻的說法。按理說,森林有助于降溫,后世南京就是通過增加綠化面積摘掉了火爐的帽子,可眼前的森林這么多,夏天怎么可能悶熱?難道是虞翻悶熱的標準不同?他家住在海邊,氣候比秣陵要涼爽得多,也許只是他不適應呢。

    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多征詢一些意見,最好是能安排幾個專業的醫學大腕來考察一下。他不想懷疑虞翻,卻也不能輕信虞翻。虞翻通醫術,但他畢竟不是專業人士,考慮得未必周全。

    “仲翔,秣陵景色不錯。”孫策環顧四周,心情舒暢。

    “這兒還不算最好的。”虞翻從衣袋里取出兩塊石頭在手心擺弄著,指指東北方向。“主公來得遲了些,若是再早一個月,那邊山上楓葉正紅,才是真美,如漫山云霞一般。不過冬天也有冬天的好處,明天臣陪主公去湯山,那天有天然熱湯,這種天氣泡泡熱湯最舒服了。”

    孫策還沒說話,郭嘉先樂了。“有熱湯可泡啊,那可太好了。仲翔,你在那邊有沒有精舍?”

    虞翻哈哈大笑。“去了你不就知道了。”

    郭嘉心領神會,放聲大笑。孫策也笑了。虞翻和郭嘉算是臭味相投,兩人都是不肯虧待自己的人,只要條件允許,不介意讓自己享受一下。有溫泉這么好的去處,虞翻自然不會放過。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他不挪用公款,做得太過份,也不必太計較。

    正在遠處看風景的孫尚香等人聽到笑聲,也趕了過來,一眼看到了虞翻手里的石頭,頓時眼睛一亮,伸手便搶。虞翻反應極快,聽到風聲,下意識地雙手劃圈,將孫尚香的手撥了開去,順手一推,將孫尚香推得踉蹌了幾步,險些摔倒。

    孫尚香頓時來了精神,雙手叉腰,眼睛一瞪。“要比武么?”

    虞翻這才知道是孫尚香,不免有些尷尬,連忙請罪。“三將軍恕罪,翻并非有意,只是……”

    “既然不是有意,那就算了,不過你得把這石頭給我。”

    “呃……”虞翻看看手里的石頭,有點為難。“三將軍,這石頭并非稀奇之物,三將軍若是喜歡,我明天帶你去撿就是了。那片山上多的事,你就算要一車都沒問題。”

    “我就要這兩塊。”

    “這個給你看看可以,不能讓給你。”虞翻看著石頭,連連搖頭。“這兩塊石頭雖然不值錢,上面的紋理卻難得,是我的心愛之物,不能讓人。”

    孫尚香正在再說,孫策喝道:“尚香,不得無禮,君子不奪人所好,哪有強搶的道理。若是張公知道了,有你好看。”

    提到張昭,孫尚香縮了縮脖子,吐吐舌頭。“好吧,那我就看看,不要你的。那你明天帶我去撿?”

    “一定,一定。”虞翻說著,將石頭遞了過來。孫尚香接過,拿起其中一塊,嘖嘖稱奇,拿到孫策面前。“大兄,這是個……太極圖嗎?”

    孫策接過一看。這塊石頭黑白相間,黑色的條紋有點像太極圖。別一塊彩色的石頭更奇,彩虹般的條紋纏繞,竟是一個金文易字。一個太極圖,一個易,正與虞翻五世傳易的身份相符,怪不得他不肯轉讓。

    “有意思。”孫策笑道:“這是專為仲翔而生的奇石啊。”

    虞翻撫著胡須,得意洋洋。“臣也這么以為。臣去了很多次,看過無數石頭,這兩塊是最得臣心的。是以千金可贈,這兩塊石頭卻是不能讓的。”

    郭嘉也好奇不已。“天地間竟有這種奇石?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仲翔,明天一定要帶我們去看看,說不定我也能撿一塊為我而生的石頭的。”

    “你喜歡什么樣的?”孫策調侃道:“是酒壺,還是歌舞伎?”

    郭嘉忍俊不禁,大笑道:“都可以,都可以。主公,你想要什么樣的?”

    “我啊?”孫策一時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他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灑色財氣,他似乎都不缺。學問,也沒什么能引以為傲的。仔細一想,他覺得自己挺沒追求的。他想了好一會兒,說道:“如果可以,我想長壽,有個壽字的石頭也許不錯。當然,如果能青春不老就更好了。”

    虞翻、郭嘉都有些詫異。他們都沒想到孫策的愿望居然是這個。孫策才二十出頭,考慮生死這個問題似乎太早了些。俗話說得好,言為心聲,這要是傳出去,或者記在史書上,難免讓人覺得孫策胸無大志,不像個帝王應有的抱負。

    虞翻啞然失笑,提醒道:“主公,天下未定,現在就想養老,是不是早了點?”

    孫策有點尷尬。不過他真是這么想的。想活得久一點,更想有充足的時間來完成改革,沒覺得自己這個理想有什么不好,更沒想到會引起虞翻的異議,甚至還有點鄙視的意思。

    正當孫策考慮如何回答虞翻時,甄宓說道:“長壽有什么不好?大德者必有其壽,君侯天生圣人,胸懷仁義,好德如好色,正當長壽。”

    虞翻驚訝地看了甄宓一眼,又看看孫策。“夫人學禮?不知是學的哪一家?”

    甄宓微微一笑,向虞翻欠身施禮。“常聽君侯說虞長史文武雙全,驚才絕艷,乃江東大家。宓不自量力,在長史面前弄舌,慚愧慚愧。隨君侯巡游,閑來無事,隨便翻幾頁書罷了,哪里敢稱傳承。還請長史莫要見笑。”

    虞翻拱手還禮,神情難得的莊重。“夫人客氣了。”
第一千八百四十三章 好消息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長安,昆明池。

蔣干手持釣桿,坐在石舫上,看著被風吹皺的湖水出神。兩個年輕侍從站在身后不遠,手扶刀柄,不時打量一眼四周。

四周很安靜,看不到幾個人影,就連挑野菜的百姓都看不到幾個。天子出征,長安駐軍幾乎走了一大半,長安的糧食壓力大減,往年一入冬就到上林苑來打獵的人都少了很多。新年將至,他們都在忙著準備過年需要的東西,哪怕是扯上幾尺布,圖個新也是好的。

想到布,蔣干的嘴角顫了一下,有些不屑,又有些無奈。為了解決朝廷的財政困難,劉巴對布匹進行專賣,變相沒收了不少中原商人的貨物,搞得普通百姓買不到布。如今年關將至,他才拿出一些布來敷衍百姓,緩解民憤,也是夠狡猾的。

不過這種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

“先生,荀令君來了。”一個侍從輕聲提醒道。

蔣干應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卻沒起身,水中的浮標微動,魚線猛地一沉,蔣干連忙抓起魚桿,順勢一提,一條巴掌大的魚甩著尾巴,被提出了水面,落在草地上,“啪啪”地跳著。

荀彧走到跟前,雙手拱在袖中,靜靜地看著魚。蔣干走了過來,按住魚,取下魚鉤,一甩手,又將魚扔回水中。他在水邊洗了洗手,掏出手帕擦凈,這才向荀彧拱拱手。

“令君果然身份尊貴,姍姍來遲啊。”

荀彧笑道:“本來已經出了門,臨時收到一個消息,耽擱了些時間,還請子翼見諒。”

“無妨,我也沒閑著。”蔣干揚了揚手里的釣桿,指指一旁準備好的火堆和已經燒開的水。“可惜沒什么大魚,要不然就請你喝魚湯了。”

“那條魚已經不小了。自從陛下開恩,讓百姓進入上林苑耕種,這昆明池里的魚就被他們吃得差不多了。除非抽干了水清塘,你是釣不著大魚的。”

蔣干笑道:“陛下真是仁慈啊,連昆明池里的魚都被吃光了,天下太平。”

荀彧無動于衷。他看著蔣干重新坐回石舫,在魚鉤上重新上好魚餌,又拋進水中,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蔣干一直沒有說話的意思,不得不開了口。

“子翼不想問問我為什么請你來?”

“我這不是等你說嘛。”蔣干盯著水面的浮標,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神情輕松。“這么賣關子,難道是天子西征大捷了?”

“是的。”荀彧淡淡地說道,臉色平靜,眼神卻有些難得的快意和輕松。

蔣干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荀彧,歪了歪嘴,過了一會兒,他說道:“什么樣的大捷?斬首幾萬?繳獲幾何?有沒有有點名氣的俘虜?還有啊,那個河首平漢王抓住了沒有?”

荀彧笑道:“你這么說,我怎么答?斬首不算多,也就是三千余人,繳獲了幾萬頭牛羊,俘虜里也沒什么有名氣的,只有一個部落大人,一個千夫長,本來有機會抓住野狼部落大人宴游荔,只可惜讓他跑了。至于河首平漢王,估計要到開春了,最近大雪封山,無法行軍。”

“野狼部落?鮮卑人?”

“是的。陛下聽說鮮卑人犯邊,便率輕騎馳援,一戰成功,還解救了幾千百姓。”

“啪啪啪……”蔣干放下釣桿,鼓起掌來,清脆的掌心傳出很遠。荀彧很無語,自嘲地笑笑。蔣干拍了一會,笑瞇瞇地看著荀彧。“夠了么?不夠的話,我還可以再夸你幾句。”

荀彧搖搖手。“子翼,天子西征大捷,吳侯也有功。羽林裝備的甲胄都是吳侯提供的……”

“那和吳侯沒什么關系,你要謝就謝楊文先吧。”蔣干打斷了荀彧。“生意歸生意,你今天找我來難道是想再買一些甲胄?我丑話可說在前頭,最近甲胄供不應求,價格又漲了。”

“子翼,吳侯與朝廷的關系就只剩下生意了嗎?”

“當然不是。”蔣干頓了頓,又道:“還是姻親。你也知道的,吳侯尊重女子,長公主雖然是妾,他卻不把長公主當妾看待,還是認朝廷這門親戚的。不過親戚歸親戚,生意歸生意,這是兩碼事……”

“子翼是說,吳侯不承認與朝廷的君臣關系了?”

“這個么,得看朝廷怎么說了。”蔣干嘿嘿地笑了起來。“是手足還是犬馬,亦或是草芥,令君能不能給我一個準話,不要讓我猜,猜來猜去的可是容易誤會。”

“早就聽說子翼常往趙公處走動,果然不虛,《孟子》脫口而出。”

“吳侯愛民,好《孟子》,我這走馬自然不能落后,也要學幾句應對。況且趙公的《孟子章句》已經印行天下,好讀其書的人不甚枚舉,令君想必也不例外吧。”

“正因為知道吳侯愛民,我才來見子翼。子翼,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這才是真正的愛民。為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水火,這可不是仁者所當為。你說呢?”

“我同意。”蔣干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當真?”

“當然是真的,我又不是好戰之人,豈會拒絕這樣的建議。”蔣干放下釣桿,站了起來,笑容滿面的看著荀彧。“令君,你今天約我來,莫不是要談禪讓的事?嘿,這事要是談成了,你我可都是功臣啊。你還可以做令君,將來三公可期,我沒你這樣的學問,只能混個大鴻臚做做……”

荀彧沉下了臉,臉上的喜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看出來了,蔣干根本沒有和他談的意思,孫策也沒有向朝廷稱臣的可能。他們之間必有一戰。

“怎么,令君覺得不妥?”蔣干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只是眼神很不正經,反倒有幾分嘲諷。

荀彧一聲輕嘆。“子翼,你可知道一旦開戰會死多少人?難道你連努力都不愿意努力一下?”

蔣干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去,眉挑輕輕挑起。“令君為什么不努力一下?你真覺得天子西征大捷了,就能戰勝吳侯,中興大漢?令君,我只想問你一句,沒有吳侯提供的錦甲,你敢讓他出征嗎?”

荀彧無言以對。

蔣干坐了回去,重新握起釣桿。荀彧看了片刻,搖頭嘆息,施了一禮,轉身緩緩離開。他走出十余步,聽得身后一聲歡呼,轉頭一看,只見一條兩尺多長的大魚被蔣干提出了水面,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地上,又跳起三四尺高,濕漉漉的魚鱗在陽光下泛著金光,魚身細長,嘴邊兩條長須。

他從來沒見過昆明池有這種魚,卻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在哪兒見過。

——

南山。

孔融拱著手站在樓觀前的看臺上,看著遠處的長安城,一動不動。

荀彧站在一旁,憂色忡忡。昆明池與蔣干話不投機,不歡而散,他的心情就一直輕松不起來。尤其是蔣干最后釣上來的那條魚,雖然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卻在他的腦海里盤旋不去。左思右想,他來到南山,找到正在修書的孔融。

孔融學問博雜,他或許知道那是什么魚。

聽完荀彧的來意,孔融沉默了良久,氣氛壓抑得就像山頂的烏云,讓人喘不過氣來。

“文舉兄,你也沒聽說過這種魚?”

“你跟我來。”孔融說道,轉身向樓中走去。

荀彧不解,卻還是跟了上去。孔融進了樓,拾階而上,來到上面著書的屋子。屋里四壁都是書架,中間也擺了幾道書架,所有的書架上都擺滿了書。禰衡和幾個書生正在書架間翻撿,見孔融和荀彧進來,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什么也沒說。看著他們死氣沉沉的樣子,荀彧心里的不安更加強烈。

孔融穿過書架,來到里面的一個小屋,小屋里有一張床,沿墻也有一架書,看起來像是孔融休息的地方。孔融從書架上取出一卷泛黃的帛書,握在手心,猶豫了片刻,卻還是遞給荀彧。

“這是什么?”荀彧接在手中,沒有打開。帛書很輕,但他卻有些不堪重負。

“你來問那條魚是什么,不就是擔心那是對大漢不利的征兆嗎?這上面的記載的全是對大漢不利的征兆,這一卷記載的就是各種魚孽。如果你找不到答案,還可以到那里面找,總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荀彧驚訝地看著一旁的書架。“這么多?”

孔融點點頭。“都是我挑出來的,還有多少,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本來想一把火燒掉,可是一想到襄陽蔡伯喈那兒更多,也就懶得燒了。文若,你現在還覺得把秘書當嫁妝是個好主意嗎?”

荀彧面色蒼白,額頭上的青筋暴起,像蚯蚓一樣蠕動著。

孔融從荀彧手中取過帛書,放回書架。“不用想那么多了。即使沒有那些秘書,對朝廷不利的讖緯、流言也數不數勝。光武皇帝當年將圖書頒布天下的時候就已經種下了禍根。這是天意,非人力可違。不過,有一條你也許會感興趣,說不定能讓你高興一下。”

孔融說著,在書架翻撿了一番,又抽出一卷,塞給荀彧。荀彧展開一看,上面一條記載:熹平五年,黃龍見譙。

荀彧皺皺眉,哭笑不得。“這算什么好消息?”

孔融揚揚眉。“至少不是富春啊,你不覺得是個好消息嗎?”

第一千八百四十四章 自作自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荀彧將信將疑。

    讖緯的神秘性有相當部分來自于模糊性,祥瑞災變同樣如此。黃龍見譙究竟是指誰,無法斷言。不過孔融這句話說得對,至少不是指孫策。漢為火德,其色赤,按五德始終說,代漢的當為土德,其色黃,這是天下皆知的道理,而孫策以火鳳為號,顯然并不符合代漢的德行。

    在輿論方面,孫策無勢可借,未嘗不是一個安慰。

    不過荀彧畢竟不是純粹的書生。他很清楚,讖緯這種事真真假假,誰也不說清楚,必要的時候偽造幾條也不難。孫策雖然讀書不多,身邊卻有張纮、虞翻這樣的飽學之士,舜避丹朱的說法就非常流行,很可能就是他們編出來的。舜為鳳鳥,與孫策的火鳳契合,太湖又曾是舜隱居之處,孫策在太湖立營,其中也有深意。

    荀彧向孔融請教該怎么應付舜避丹朱這件事。孔融也有些撓頭,想了片刻,讓人將禰衡叫了進來。禰衡甩著袖子,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看著荀彧笑了笑。“令君當注意修心養性,相由心生,你這副愁苦之容可不宜迎接陛下凱旋。”

    荀彧沒理他。禰衡恃才傲物,嘴損得很。他到長安后口無遮攔,損過的人不在其數。見他相貌出眾,禰衡就說他可以最適合吊喪。光祿大夫趙融體胖,禰衡就說趙融適合監廚。總之沒什么好話,當然也結了不少仇,沒人愿意搭理他,只能在這兒和孔融作伴。

    孔融把荀彧的難處說了一遍。“正平,你可有解法?”

    禰衡翻了個白眼。“孔文舉,你這可有些鄉愿啊。”

    孔融尷尬地笑笑,拍拍禰衡的肩膀。“君子不掠人之美。你們慢慢說,我出去轉轉。”說完便走,根本不給禰衡反對的機會。荀彧看在眼里,有些后悔。這兩人亦師亦友,臭味相投,那是他們的事,可是讓他們著史未免不妥。看這架勢,他們也沒寫出什么東西來啊。

    荀彧眉頭只是微微一蹙,卻落在了禰衡的眼中。禰衡哼了一聲:“令君,你還想聽嗎?不想聽的話,我就出去了,還有一堆書要整理呢,我可沒時間和你在這兒四目相對,看你這張苦臉。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人覺得大漢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荀彧沉下臉,咳嗽了一聲。“正平,說說你的應對之法吧。”

    “隨我來。”

    禰衡甩甩袖子,背著手,向外走去,袖子差點甩到荀彧臉上。荀彧很不悅,卻無可奈何,只得忍著一肚子怨氣,跟著禰衡來到外間。禰衡從架上取下一本書,遞給荀彧。荀彧接過,見是一本新書,墨香濃郁,沁人心脾,紙張淺黃,手感柔軟,封面上題著“豫章逸聞錄”五字書名,又有“弘農楊修”四字題簽,知是楊修寫的一部雜錄,不由得心中一動,連忙翻開,找到目錄。他最近讀了不少南陽、吳縣來的新書,早就熟悉了這種格式,能迅速找到自己需要看的文章。

    目錄里列得很清楚,有幾則逸聞與丹朱有關。荀彧根據頁碼,翻到正文處,將那幾則逸事讀了一遍。還沒讀完,他臉上的愁容就消了一半,嘴角也挑了起來。

    楊修在豫章收拾到的逸聞中,丹朱的經歷與典籍記載出入很大。典籍里說,堯將帝位禪讓給舜,丹朱被封于丹水,可是在這些傳聞里丹朱卻是被舜武力篡奪,流放到丹水。這些傳聞正好可以破解舜避丹朱的說法,而且是從豫章傳出來的,又是由楊修收集印行,簡直是以子之矛,破子之盾。

    “是不是很開心啊?”禰衡眼神輕蔑,語氣調侃。

    荀彧心情不錯,沒計較禰衡的失禮。他沉吟了片刻,還是有些擔心。“這些都是野老逸聞,雖可作談資,畢竟不如典籍有說服力。承認這些逸聞是史實,豈不等于否認了典籍?”

    “算你聰明。”禰衡在一旁的席上坐了下來,又指指對面,示意荀彧也坐下,又大聲吩咐侍者上茶。侍者取來茶,放在壺里煮。禰衡說道:“今天看在這些茶的份上,我就跟你說幾句,讓你開開竅。”

    荀彧忍不住笑了一聲。這些茶是曹操從益州送來的貢品,他也得到了一些。考慮到孔融在南山著書,無人問津,就派人送了一些來。于他而言,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沒曾想禰衡卻記住了這份情。

    “還請正平指教。”

    “你覺得楊修是什么樣的人?”

    荀彧沉吟了片刻。“自然是個聰明人,只可惜不能為朝廷所用。”

    “既是聰明人,又不能為朝廷所用,他為什么還印行這種明顯對孫策不利的逸聞?”

    荀彧剛才就覺得奇怪。楊修與楊彪不同,他對朝廷的忠誠非常有限,自然被孫策任命為豫章太守之后,他就基本斷絕了和朝廷的聯絡,這時候印行這樣的書自然不是為朝廷發聲。以他的聰明,也不可能不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可他還是這么做了,莫非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你別想太多了。”禰衡不客氣的打斷了荀彧。“楊修這么做,其實只有一個理由:孫策不信讖緯。上行下效,楊修等人也不把這些當回事。所以說,黃龍見譙也好,見富春也罷,他根本不在乎。”

    荀彧眼神微閃。“正平,你信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

    荀彧啞然失笑。孔融以孔子后裔自居,學問也偏向于復古,提倡仁政德教,對讖緯不太贊同,對以董仲舒為代表的今文經學也多有非議。禰衡與他相契,自然不會對讖緯之類有好感。其實今古文斗到現在,今文經的頹勢已然是事實,反對讖緯的學者越來越多,孔融、禰衡這樣的人并不孤獨。

    “這么說,正平贊成孫策?”

    “天意遠,人意邇。天意難測,人心易知。與其將希望寄托在天意上,不如用力于人心。孫策是武夫,猶知讀《孟子》,以民為本,你也是個讀書人,怎么還執迷不悟?孫策用陽謀,你們用陰謀,就算你們能擊敗孫策,天下太平也不可得。”

    禰衡一臉鄙視。“據說你荀家有易學,難道你就不知道大道自然?”

    荀彧沉默不語。茶開了,侍者斟了兩杯茶,遞給禰衡、荀彧。荀彧雙手捧著茶杯,嗅著茶香,看著茶霧在眼前繚繞,看著對面神情不屑的禰衡,心中五味雜陳。禰衡的話說得很難聽,但他卻直擊要害。從董仲舒獨尊儒術,引陰陽災異學說入儒經,于今三百年矣,讖緯被很多人利用過,黨人也不例外。早在黨錮之前,黨人就編造讖緯、童謠,援引天意,反對朝廷的亂政,如今這些讖緯、童謠見效了,成功地動搖朝廷的根基,黨人的愿望實現了,他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要消除這些影響,是利用對自己有利的讖緯,還是像禰衡說的干脆否定所有的讖緯?可是光武以讖緯立國,如果否定所有的讖緯,大漢的道統豈不是從根本上就是一個謊言?

    這可真是左右為難啊。

    見荀彧神情糾結,久久沒有說話。禰衡有些不耐煩了,將杯中茶一飲而盡,起身離席。他甩甩袖子,走了兩步,又停住腳步,扭頭看著荀彧。“兗州刺史曹昂是哪一年生的,是不是熹平五年?”

    荀彧愣了一下,略作思索。“好像是,至少相去不遠。”他如夢初醒,精神一振,正想再和禰衡商討一下,禰衡已經甩著袖子走了,將他一個人扔在那里。

    荀彧無奈地搖搖頭,一個人坐在案前,久久沉思。

    ——

    湯山。

    清澈的泉水冒著熱氣,從一個個泉眼里涌出,不時的冒出幾個泡泡,在水面破裂,發出咕嚕咕嚕的輕響,像是歡快的輕呼。

    孫策將身體浸在水里,靠在白石砌成的臺階上,欣賞著遠處的山景,心情舒暢。寒冬臘月,能泡在溫泉里看風景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讓人留連忘返。

    郭嘉已經舒服得睡著了,虞翻也在閉目養神,百步之外,一道帷幕擋住了孫尚香等人的身影,聽不到聲音,只看到繚繞的霧氣,四周很安靜,讓人有出塵之感。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諸葛亮出現在小道盡頭,舉起手中的公文搖了搖。孫策坐了起來,一邊示意諸葛亮過來,一邊拍動水面,將郭嘉、虞翻叫醒。郭嘉睜開眼睛的時候,諸葛亮正好走到面前。

    “主公,蔣子干送來的急件。”

    “念。”

    “喏。”諸葛亮展開公文,朗聲念道:“荀彧言:天子西征,率萬騎迎戰鮮卑野狼部落,斬首三千……臣以禪讓試之,彧怒,揚言以戰,太平難期。”

    孫策靜靜地的聽完,苦笑著搖搖頭。沒想到天子西征居然還成了,居然還與鮮卑人打了一仗,斬首三千,這可有點出乎意料。

    “奉孝,仲翔,你們以為如何?”

    虞翻不以為然。“不出所料。”

    郭嘉沉吟了片刻,抬起被水泡得有些起皺的手指撓撓鼻翼。“看來我們低估了劉曄,這是我的失策。此人能與魯子敬為友,自當有過人之處,我早該重視他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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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四十六章 變局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也有些后悔。雖然天子的西征含金量不足,也改變不了最后的結果,畢竟增加了麻煩。

除了東面的大海,三面都是敵人,而且進攻難,防守更不易,自己這幾年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就像虞翻說的,建都的事不用急,反正也沒時間住。

趁著現在還有空,在這兒多住幾天,犒勞一下自己再說。

“奉孝,別急著自責,還是先想想如何應對吧。”孫策攪著水,悠閑自在。“你們把家屬都接過來,我們在這兒過年。”

“主公英明。”郭嘉哈哈大笑。虞翻也有些得意。他在秣陵、湖熟住了大半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勘察,繪制地圖,真正動土施工的地方只有湯山。一看到這里,他就相信孫策會喜歡這里,有可能長住,所以在附近建了不少房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場。

相比于吳縣或者陽羨,秣陵更接近中原,不管是渡江北上,還是溯江西進,秣陵都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萬一形勢不利,需要退守江東,秣陵也可以構筑防線。至于秣陵夏天悶熱的問題,在短時間內還顧不上,只有長期作為都城時才需要考慮。

孫策和郭嘉、虞翻大致商量了一下。虞翻是留守長史,對孫策的家底最為清楚,他建議孫策以守代攻,暫時放緩開拓的進程,集中精力搞好內政。連續多年的戰事消耗了太多的錢糧,孫策已經欠了十幾億的債,不宜再大肆擴張。等上幾年,第一個五年計劃完成再出擊也不遲。到時候兵精糧足,優勢更加明顯。

從整體形勢上來說,天子西征歸來,信心倍增,很可能會利用這個機會糾集各州郡圍攻孫策,戰事在所難免。孫策三面受敵,也不宜倉促出擊,當以守代攻,耐心等待反擊的機會。聯盟這種事往往是靠不住的,有利可圖,大家是盟友,無利可圖甚至害大于利的時候,聯盟自然瓦解。屆時再各個擊破,要比一開始就反擊要好得多。

考慮到朝廷是聯盟的核心,面對關中的南陽和洛陽就成了防守的重心。魯肅在洛陽,黃忠在南陽,又有張纮居中調度,孫策大可不必急著親臨前線,可以進駐汝潁,為諸將后援,待機而動。

孫策基本同意虞翻的意見。在返回的路上,他就和郭嘉反復討論過這個問題,軍謀處也做了相應的推演,只是當時沒想到會用得上而已。

世事如棋,誰又說得清呢,就連阿爾法狗都有輸棋的時候。孫策如此自我安慰。

郭嘉提醒孫策,曹操掌握著益州,現在又隨天子西征,負責征討宋建的戰事,深得天子器重。如果天子組建聯盟,曹操必然是其中一枚重要的棋子,而曹昂也不可避免的進入天子的視野。兗州、豫州接壤,戰線很長,如果兗州生變,對中原戰區的傷害極大,不可不防,必要時應當重新加強睢水防線,甚至先下手為強,直接吞并兗州,將戰線推進到大河。

“讓丁沖回來吧。”郭嘉笑道。

——

孫策披著衣服,走進了劉和的房間。

劉和正坐在窗前讀書。虞翻建這些屋子里頗費了一番心思,內室的地面都鋪設了陶管,溫泉水從陶管中流過,即使是寒冬臘月,室內也溫暖如春,不需要穿厚重的棉衣。劉和只穿了一件夾衣。夾衣是她帶來的嫁妝,原本很合身,最近她飲食充足,心情也好,人也豐腴了些,衣服便有些緊了,曲線展露無遺。

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孫策還是有些心動。冬天已經到了,春天還會遠嗎?

聽到開門的聲間,劉和回頭一看,見是孫策,連忙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相迎。孫策脫了鞋,走在地板上,腳下溫熱,極是舒服。

“夜里睡覺冷不冷?”

“不冷,不冷。”劉和笑道:“這房子真好,比未央宮的溫室殿還暖和。”

“喜歡就好,北方人到南方最不適應了,不信你問問甄宓,看她去年在吳縣是怎么過冬的。”

劉和掩著嘴笑了起來,眉彎如月。她已經聽甄宓提過,一度擔心自己到了吳縣能不能住上暖和的屋子。見孫策的頭發還沒干,她說道:“夫君,我幫你扇扇頭發吧。”

孫策欣然同意。劉和取過一個高幾坐好,孫策靠著劉和坐下,頭枕在劉和的腿上,頭發垂了下來。到這個時代幾年,他已經適應了很多事,唯獨頭發的事一直適應不了,每次洗頭都很麻煩。他曾試探著提議改變發型,男人不用再蓄長發,結果所有人都反對,說什么身之發膚,受之父母,什么割發如斷首,短發近乎髡刑,總之一大堆意見,孫策只好作罷。

劉和取過團扇和梳子,一手扇風,一手梳理頭發。微風習習,帶著淡淡的暖香,也不知道是屋里的薰香還是劉和身上的香。孫策很愜意,閉著眼睛享受了一會兒,都快睡著了。

“夫君有心事?”劉和忽然說道。

孫策依舊閉著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的身體很緊張。”劉和點了點孫策的肩膀。“你剛泡完湯過來,應該很放松才對。”

孫策睜開眼睛,看了劉和一眼,嘴角微挑。“那你猜猜是什么事。”

劉和輕輕搖頭,嘴角帶笑。“我可沒有阿宓那么聰明,猜不出來。”

孫策笑了兩聲,身體放松下來,雙腿交疊,兩手十手交叉,擱在胸前,斟酌了一下,用盡可能淡然的語氣說道:“你應該猜得出來的。”

劉和眼神一閃,手里的團扇和梳子微滯,過了一會兒才慢慢恢復過來。她不緊不慢地梳著,聲音卻有些干。“是陛下有消息了?”

“嗯,你不用緊張,是好消息,至少對你來說是。”孫策眼皮上挑,含笑看著劉和的眼睛。“西征大捷,現在應該已經在班師的路上,很快就會有消息來。”

劉和悄悄地吁了一口氣,又覺得不妥,舔了舔嘴唇。“這……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對夫君……也是,你不是……他能有今天,也是夫君……”她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好吶吶的閉上了嘴巴,專心為孫策梳頭。

“你說得沒錯,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好消息。”孫策想了想,笑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能有今天,我也有功的,只是不知道他承認不承認。”

“他當然會承認。”劉和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失言,連忙用手掩住手,尷尬地看著孫策,臉漲得通紅,眼神怯怯。

“為什么?”

“他……”劉和猶豫了好一會兒,鼓起勇氣。“陛下說,你既沒有家世,也沒有名師,所有的勝利都是靠自己,比那些世家子弟強多了,是真正的天縱之才。如果……如果大漢注定天命已終,他寧愿由你鼎立新朝,正因為……因此如此,他才同意我嫁給你為妾,說是……說是只有你……能善待一個亡國的……公主。”

劉和說得結結巴巴,眼神卻極是清澈,直視著孫策,一點也不躲閃,甚至還有些倔強。孫策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善于作偽的人,沒有甄宓那種演戲的天賦。

孫策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我說他怎么答應得這么爽快呢。”他拍拍劉和發燙的臉。“發什么呆,我頭發還沒干呢,你打算讓我躺在這兒一天?”

“哦,哦。”劉和如夢初醒,手忙腳亂的重新忙碌起來。孫策重新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的睡著了。劉和的手腳越發輕巧,一手拿著扇子,一手將孫策輕輕摟住,輕輕哼起了歌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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