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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七十一章 識勢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我該希望孫策來,還是希望孫策不來?

荀彧站在齊腰深的荒樹野草之間,不停地問自己。蔣干已經走了,只有鮑出站在一旁,四周靜悄悄的,清涼的晚風吹過博望苑,荒樹沙沙作響,野草隨風搖擺,仿佛在點頭,又仿佛在搖頭。

“令君,天色不早了,該回去了。”鮑出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見荀彧沒什么反應,又加了一句。“要不然夫人會擔心的。”

聽到夫人二字,荀彧如夢初醒,應了一聲,轉身向大門走去。雖然博望苑早就荒廢了,四周的院墻坍塌了大半,到處都可以出入,但荀彧還是習慣從正門出入,而且會刻意走小門,哪怕正門只剩下空蕩蕩的一個門框。

赤眉占據長安時,這里曾是一處據點,幾乎所有的木頭都被拆去燒火,名貴木材打造的門窗也不例外,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還剩下了門框,或許是因為與石質的墻體嵌得太緊,取不下來的緣故。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作了土。”荀彧輕聲吟哦著,心中說不出的凄涼。他理解蔣干選在此處見面的意思,孫策不相信朝廷。皇家無情,連父子都殺得血流長安,更何況異姓權臣。可是既然如此,他為什么還要談,只是為了封王嗎?他遲早是要鼎立新朝的,封不封王又有什么意義?

荀彧神情有些恍惚,木然地向前走。鮑出亦步亦趨,生怕他會摔倒或者撞到什么東西。他覺得荀彧今天有些不對勁。實際上,荀彧這些天一直不對勁,就像突然老了幾十歲似的,經常走神,走路時也會發呆,有幾次如果不是他提醒得及時,荀彧差點撞在樹上。

鮑出非常擔心,雖然已經是四月,天氣轉暖,可是早晚還是有些涼。荀彧身體不太好,受了涼可不得了。他護著荀彧上了車,吩咐了一聲,又提醒荀彧留神,馬車便向長安城急馳而去。

馬車有些顛簸。這條路雖然是官道,卻年久失修,跑得快些便顛得厲害。荀彧得了鮑出的提醒,倒也不礙事,只是經過太學的時候,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趙岐的奏疏。趙岐說,吳郡的官道修得很平整,馬車跑起來又快又穩,堪比馳道。現在想起來,趙岐說得并不準確,長安的馳道也不平,未必比得上吳郡的官道。

荀彧又嘆了一口氣。

回到住處,唐夫人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正與一個侍女站在門口等候。馬車停下,唐夫人迎了上來,扶著荀彧下了車。四手相握,荀彧的手有些涼。唐夫人瞋了他一眼,卻什么也沒說。兩人進了門,侍女趕去廚房,從灶上取出食物,送到堂上,擺好碗筷,又準備了水和布巾,供荀彧輿洗。

荀彧凈了面手,與唐夫人一起坐下,看著一眼剝好的橘子,又想起孫策來。飯后吃一個橘子,是孫策的習慣,長公主寫信時告訴唐夫人,唐夫人覺得不錯,就照辦了。

荀彧想了想,問唐夫人道:“夫人,你說,是讓孫策來長安好,還是不讓他來長安好?”

見荀彧不吃飯,卻又問這么古怪的問題,唐夫人心疼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讓他來,他就來?你不讓他來,他就不來?”

荀彧茫然地看著唐夫人。唐夫人哭笑不得,起身挪到荀彧面前,拿起碗,塞到荀彧手中。“你啊,趕緊吃飯吧,別想那么多了。孫策來或是不來,根本不由你做主。你想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不如放寬心,好好吃飯,好好休息,養好身體,跟他好好斗一斗。”

荀彧眨了眨眼睛,忽然自失一笑。“可不是么,他來不來又豈是我能做主的。不僅我做不了主,陛下也做不了主。”他頓了頓,又道:“他遲早要來,區別只在于怎么來。既然如此,那還是來的好。”他用力點了點頭,仿佛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對,還是來的好。”

說完,他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粥。

——

并州,龍山。

賈詡站在山坡上,看著清澈的溪水從腳下流過,眉心微蹙。

趙衢拱著手站在一旁,看似欣賞山景,并不關注賈詡,實際上注意力一直沒有離開賈詡的臉,根本沒看見一點風景。他千里迢迢地從長安趕來,與賈詡談了幾天,賈詡一直沒有給他想要的答案。眼看著他就要返回長安了,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見面,他非常想從賈詡口中得到一個確切的信息。

但他又不能說得太直白。賈詡雖然也是涼州人,但他是董卓的舊部,又和孫策關系匪淺,誰也不知道他心里的真正想法。在賈詡做出決定之前,他不能將所有的底細都透露出來。

即使同是涼州人,相互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就在趙衢等得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賈詡嘆了一口氣。“伯行兄,臨行在即,我也就不客套了。有幾句話,可能未必讓你滿意,卻是我的肺腑之言。有不妥之處,請伯行兄見諒。”

“豈敢,豈敢。”趙衢如釋重負,臉上笑容綻放。

“伯行所言甚是,這的確是涼州人百年來,不,應該說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機會。諸君入朝主政,在關中實行士家制,成為朝廷棟梁。涼州得朝廷恩澤,必能英雄倍出,人杰地靈。”

“是啊,是啊。”趙衢附和道:“后生們再也不會遇到使君那樣懷才不遇,被關東人排斥的事了。說起來,使君可是閻公欣賞的俊秀,堪稱是涼州英才之冠,卻被那些胸襟狹隘、目光短淺的關東人視而不見,實在可氣。大漢走到如今的地步,關東人難辭其咎。”

賈詡擺擺手。“過去的事就不提了。諸君入朝,是難得的機會,在關中實行士家制度,更是驚才絕艷的創舉。諸君都是涼州的功臣,將來必能刻碑紀功,青史留名。”

趙衢大笑,謙虛了幾句,眼神殷切地看著賈詡。對于他們這些讀書人來說,立功封侯不太現實,青史留言更實際一些。他相信賈詡也不例外。

賈詡一聲輕嘆,露出幾分無奈。“只不過并州與關中不同,這士家制度恐怕難以推行。”

趙衢面色微變,笑容變得有些勉強。“使君……擔心什么?”

“伯行,涼州百姓愿意遷到并州來的能有多少?”

趙衢啞然失笑。涼州百姓怎么可能會遷到并州來,并州怎么可能和關中相提并論,縱使比涼州好一些,也好得有限。

“你說得沒錯,關東人看不起我們涼州人,并州也是關東,王允是怎么對董公的,我現在還記憶猶新。我雖然是并州刺史,卻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哪里還能推行士家制度?”

趙衢點點頭。“使君說得有理,在并州推行士家制度的確有些難度,但使君可以與我等相呼應,為朝廷外援啊。”

“這當然可以。不過我只是太原太守,連并州刺史都沒有得到正式任命,名不正,言不順,恐怕是有心無力。”賈詡嘆了一口氣。“還請伯行兄體諒,我也是艱難得很啊,有心無力。”

趙衢心領神會。“若是使君成了真正的刺史,甚至更進一步呢?”

賈詡微微一笑。“伯行,我們涼州人做事不用繞這么多圈子,搞得和那么關東人似的多麻煩。你說呢?”

趙衢哈哈大笑,拱拱手。“行,那就這么說定了,你等我的好消息。”

賈詡拱手致意。趙衢再拜,轉身離去。賈詡微笑,看著趙衢下了坡,上了馬車,漸漸遠去,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了。他轉過身,向坡上走去,轉過一個彎,李儒出現在他面前。

“走了?”

“走了。”賈詡淡淡地說道,臉上看不到一點歡喜。

“文和,你真的不考慮一下?這可是涼州人難得的機會。”

賈詡看看李儒,笑容依舊淡淡。“有那么多涼州人支持天子,也不差我一個。我倒是擔心他們太熱心了,耗盡了涼州本來就不多的元氣。涼州不比關東,經不起幾次重創。”

李儒點點頭,一點也不意外。他和賈詡相處了這么久,清楚賈詡是什么樣的人。已至知天命之年,他見過太多的事,不會像年青人一樣沖動。

“你打算怎么做?”

“不急,再等等。”賈詡不緊不慢。李儒也沒有再問。賈詡在想什么,他有時候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看他這副模樣,想必是有了定計,只是還沒到說的時候。兩人向前走了一陣,賈詡又道:“先生,你辛苦一趟,去澠池看看吧。談生意還是本錢大一點的好,孟超(董越)心太急,我怕他和元義(牛輔)一樣,沉不住氣。”

李儒撫著胡須,微微頜首。牛輔去武威做太守,結果被天子幾句話就糊弄暈了,為天子跑前跑后的張羅,卻沒撈到任何好處。這種粗人,忘了朝廷是怎么對待董卓的,記吃不記打,關鍵還什么都沒吃著。

沒有了賈詡居中調度,這些人遲早都是別人刀俎之上的肉。

第一千八百七十二章 驅狼吞虎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荀彧回報天子,坦然地說明了蔣干的要求。

天子與身邊諸臣反復討論,遲遲不能決斷,趙岐奏疏被公開對輿論造成的影響卻在一天天的加劇,街頭巷尾都是議論,期盼著太平,楊阜、閻溫等人強烈反對,但他們無法控制輿論,更無法應對老臣們的反擊,形勢被動。

趙衢回到長安,向楊阜等人轉告了賈詡的意見。見賈詡也對朝廷抱有疑懼之心,不肯輕易答應,楊阜也有些失望,同時也意識到朝廷一向沒什么信用可言,不能養成天子食言自肥的習慣,否則他們將來也會面臨同樣的問題,轉而支持荀彧的建議,先兌現天子對孫策的承諾再說。

形勢所迫,天子不得不做出談判的姿態,安撫輿論。

答應談判很容易,可是要談出一個結果來卻并非易事。孫策已經是吳侯,食邑為吳郡,其實就是有實無名的吳王。異姓封王有違祖制,有漢四百年以來,異姓封王就等于謀逆、造反,高祖有白馬之盟,光武也誓在約,封孫策為王的影響太大,遭到了老臣們的一致反對。

這時候,劉曄、楊阜等少壯派聯合起來,與老臣們爭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最后還是荀彧說服了天子。祖制雖然理當尊敬,但大漢存亡之際,變法圖強是當前急務,有所變更也是應該的。自從遷都關中以來,推行新政,違背祖制的事情太多了,又何必拘泥于這一件?與天下安危相比,與朝廷的誠信相比,暫時變更一下祖制也無不可。

荀彧更進一步,建議天子宣告天下,不僅孫策可以封王,將來有如孫策立下大功,有利于社稷者也可以封王,以示朝廷優先功臣之意。

天子心領神會,對荀彧此策拍案叫絕。有什么樣的大功可立?大家心里有數,不必說破。如此一來,朝廷不僅不會失信于天下,還會將矛頭指向孫策。什么樣的大功可以封王?最明顯的當然是圍攻孫策,這就是懸在所有野心勃勃之輩面前的誘餌。朝廷已經偏居關中,大權旁落,他們想奪天下也好,想稱王封侯也好,最好的辦法就是圍攻孫策。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與朝廷相比,孫策才是諸侯們最大的敵人。攻擊朝廷不僅不合適,而且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攻擊孫策卻沒有這樣的道義負擔,反倒能博得一些名聲。

他們需要擔心的只有一點:能不能擊敗孫策。

從實際形勢來看,這絕非易事,但也并非全無可能。孫策霸占了中原,實力雄厚,但中原三面受敵,無險可守,進攻卻困難重重,北有大河之險,西有群山之固,南有叢林之阻。可以說,即使袁譚、曹操等人沒有攻擊孫策的實力,守住自己的防區卻是綽綽有余。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群狼搏虎,縱使孫策再強大,三面作戰,也有師老兵疲的時候。

如此一來,朝廷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抓緊機會休養生息。如果孫策迫于形勢,應征入朝,那就不能提非分的要求,必須按朝廷的規矩來,屆時或以法繩之,或以力破之,都比兩軍對壘更有勝算。如果孫策不肯入朝,那朝廷無負于天下,孫策卻成了分裂天下、戰亂不休的罪魁禍首,他仁政愛民的名聲不攻自破,輿論自然對朝廷有利。

老子云:柔弱勝剛強,此之謂也。

聽了荀彧的分析之后,天子下詔封孫策為吳王,節制八州,征孫策入朝主政。

與此同時,天子接受了楊阜等人的建議,拜賈詡為并州牧,鎮北將軍,姑臧侯,食邑三百戶,并節制河東、弘農兩郡,作為朝廷與孫策之間的緩沖。

——

枹罕。

曹操站在將臺之上,扶著欄桿,瞇著眼睛,端詳著遠處的城墻。

法正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只是眼神中有些不屑。

在冀縣駐扎了半年后,天氣剛剛回暖,冰雪還沒有完全消融,曹操就率部趕到枹罕,將枹罕城團團圍住。河首平漢王宋建君臣顯然沒料到這一點,被甕中捉鱉,堵個正著。突圍無望,他要么戰死,要么投降。

曹操沒打算勸降。宋建這種妄人不值得費太多心思,而他正需要一個斬首立功的機會,更需要一個讓涼州刺史韋康丟臉的機會。

韋康是前任涼州牧韋端的長子,不僅相貌堂堂,學問也不錯,是關中名士。他還有一個弟弟叫韋誕,今年剛十九,少年成名。兄弟倆被名士孔融稱為雙珠,京兆韋家后繼有人,自然有點目無余子,不把曹操放在眼里。法正是扶風名門之后,但法正本人名聲不著,韋康也不太放在心上,言語間難免有不敬之意。

曹操原本還不太在意,但法正卻很不爽,建議曹操強攻枹罕,讓韋康也承擔一部分任務,看看他有多少真本事。曹操答應了,一本正經地與韋康商量,話里話外的提醒韋康,宋建稱王已久,涼州人知情不報,你們父子相繼主涼州之政,深受朝廷信任,卻對此一無所知,難辭其咎,有同謀之嫌。天子震怒,要想證明你們父子的清白,只有砍下宋建的首級。

韋康也有點慌,天子拿涼州人沒辦法,要收拾他們韋家卻很簡單。謀逆是滅族的大罪,一旦坐實,韋家會被連根拔起。他接受了曹操的建議,在一些涼州豪強的支持下,糾集了兩萬步騎,攻擊枹罕南門。

戰斗很激烈,韋康繼承了其父韋端的名望,很得涼州豪強之心,這些人都很賣力,但枹罕城卻不是那么好攻的。宋建在這里經營了十幾年,又與羌人為鄰,天天防著被羌人搶,城墻修得很結實,易守難攻,再加上地勢所限,兵力擺布不開,韋康傷亡慘重,已成騎虎難下之勢。

一名騎士從遠處奔來,在陣地外下馬,舉著手里的小旗,快步走過軍陣,來到將臺之下。有衛士上前,接過一份書信,噔噔噔上了將臺,雙手將書信遞給法正。

“誰來的?”曹操問道。

法正檢查了書信的完整。“卞夫人。”

曹操眉頭微皺,有些奇怪。他到益州之后,一直沒怎么和卞夫人聯絡,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其實也是迫不得已。一是要向吳懿兄妹表明他分得清妻妾的重要性,不會因為卞夫人有子就會寵愛卞夫人,吳夫人無子就會不重視,丁夫人那樣的事絕不會重演;二是免得朝廷拿卞夫人來威脅他。他越是不當回事,卞夫人越是安全。

卞夫人是聰明人,她深知其中利害,一般不主動和他聯系,現在卻公然寫信送來,必然是長安出了大事。曹丕就在天子身邊為郎,肯定是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卞夫人顧不得避嫌。

“說些什么?”曹操等了一會,又問道。

法正曲指一彈,冷笑一聲:“天子在關中推行士家制,馬騰回涼州,主武都、隴西軍事。”

曹操眉頭微挑。“什么士家制?”

“就是軍屯,只不過那些百姓單列士籍,父死子繼,世代為兵。這些涼州人還真是心急啊,抓住了天子的心思,步步緊逼。如此一來,關中就成了涼州人的關中了。”

曹操沉吟片刻。“這……倒也是個辦法,看來楊阜、趙昂之流的確有些能力,不能以俗人待之。還有什么?”

“太仆趙岐上書天子,建議天子征孫策入朝主政。”

“嗤!”曹操不屑一顧。“趙公老了,盡出一些餿主意。”他頓了頓,又道:“孫策是什么意思,他能讓趙岐的奏疏送到朝廷,難道真想入朝?”

“關中四塞,強攻不易,若能順取,何樂而不為?”法正笑道:“他不愧是袁公路看中的人,這是打算直取要害啊。”

曹操連連點頭。“不行,我要上書天子,不能讓孫策入朝。”

法正笑了起來,突然咦了一聲,似乎很是驚訝。曹操轉頭看了他一眼,見法正一臉見了鬼的表情,笑道:“還有什么事,居然能讓孝直如此驚訝?”

“天子下詔封孫策為王了。”

曹操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盯著法正看了半晌。“當真?”

“千真萬確。”法正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恢復了鎮定。“天子雖然年幼,卻敢于打破成規,有魄力。”

曹操眨了眨眼睛,臉色慢慢的緩了過來。“這應該是荀文若、劉子揚的計策,未必是天子所愿。形勢如此,天子也無力回天。不過存亡之際,本當破釜沉舟,變法圖存,不可拘泥于舊制。”

“使者,你也可以的。此例一開,稱王的絕不止孫策一人。論實力,論形勢,使君當是孫策之下第一人。”法正收起書信,抬起頭,看著遠處的城墻。“使君,再過三五日,詔書就要送到涼州了。在此之前,我們要先砍下宋建的首級,不能將這么好的機會拱手讓給韋康和那些涼州人。”

曹操盯著法正看了片刻,明白了法正的意思。孫策能封王,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平定了遼東,征敗了在遼東稱王的公孫度。如果能取得擊破宋建的首功,他也有機會封王,尤其是在朝廷對他期望甚高的情況下。

第一千八百七十三章 羊質虎皮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曹操盯著法正看了片刻,一言不發。

    他明白法正的意思。朝廷并沒有徹底放棄中興的希望——在關中行士家制度、推行耕戰就是明證——但異姓封王是一個信號,標志著朝廷承認無法掌握局面,只能以退為進,坐視天下群雄爭斗,希望鷸蚌相爭,收漁翁之利。

    不得不說,朝廷這么做的確需要一定的魄力。人往高處走容易,低下頭卻難。天子正當少年,又逢西征大捷之后,意氣風發,卻能放低姿態,算得上忍辱負重。若能打敗孫策,朝廷憑借關中的地利和涼州人的支持,重整河山也并非一點機會沒有。

    這一點從遷都長安就可以看到征兆。關中四塞,利于防守。朝廷放棄荒殘的洛陽,退守關中,不參與關東的混戰,閉關殖谷,休養生息,是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只是朝廷運氣不好,接連受災,戶口流失嚴重,孫策又趁勢崛起,竟擊敗了袁紹,短短數年就控制了五州,成為實力最強的諸侯,威脅絲毫不弱于袁紹。面對不利形勢,朝廷無法獨立對抗孫策,不得不以異姓封王為代價,組建討伐孫策的聯盟。如果諸侯與孫策兩敗俱傷,朝廷還有中興的機會。

    即使以眼前形勢而論,孫策想強攻關中也非易事。

    時局維艱,正是英雄進取之時。曹操坐擁益州,戶口百萬,又占據長江上游,與荊州、交州接壤,是天子寄予厚望的諸侯之一。若能佐天子平定孫策,富貴可期。若大漢真的氣數已定,他也可以趁勢而起,問一問九鼎之重。

    益州也是有天子氣的。論戶口、形勢,益州的條件比揚州強得多,即使和關中相比也不遑多讓。

    劣勢當然也有,其中一點就是他曹操名望不足,對益州的掌握還非常有限。要解決這個問題,他就必須緊緊依靠朝廷,若能立下戰功,受封王爵,他就可以真正掌握益州了。

    孫策能封王,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孫策平定了遼東,擊敗了在遼東稱王的公孫度。他如果能取得擊破宋建的首功,證舊他有實力承擔天子的欺許,就算暫時不能封王,官爵也會往前進一大步。

    曹操轉了轉眼珠。“孝直,朝廷能擊敗孫策嗎?”

    法正笑了。“使君,孫策獨有五州,得天下戶口之半,又得幽州之馬、交州之奇貨,堪稱諸侯之霸,即使是益州也難當其鋒。但他三面受敵,又無地利可用,并無必勝之勢,只要運籌得當,破之不難。司馬法有云:國雖大,好戰好亡,只要能讓他疲于奔命,不出數年,他就難以為繼了。”

    他拍拍欄桿,一聲長嘆。“我擔心的是他會入朝,在朝堂上爭勝,挾天子以令諸侯。”

    曹操沉思良久,點了點頭,也嘆了一口氣。“孫策是否入朝,我們無計可施,眼前的戰局怎么辦?”

    法正也收回心神。“連攻數日,韋康不過爾爾,該使君上陣了。不過,我們要和涼州軍換一下陣地。”

    “換陣地?”曹操一時沒反應過來。

    “沒錯。”法正微微一笑,眼神狡黠。“揚雄曾云,羊質虎皮,我們反其道而用之,虎質羊皮,讓宋建摸不清虛實,必能一戰成功。”

    曹操恍然大悟,撫掌而笑。

    ——

    一天的苦戰之后,韋康損失折將,卻還是破城無望,惱羞成怒,回到大帳后將諸將一陣臭罵,勒令他們明天再戰,務必破城,否則軍法從事。

    諸將敢怒不敢言,帶著一肚子怨氣走了。韋康坐在帳中,一個人喝悶酒。他知道自己已經上了曹操的當,卻騎虎難下,無法回頭了。他父子先后主政涼州,博得了一些名聲,如今奉詔平叛,卻在枹罕城下碰得頭破血流,苦戰無功。這個消息傳到關中,他這個涼州刺史就算做到頭了。

    天下大亂之際,涼州又是朝廷后背,天子不會容忍一個不會用兵的坐鎮涼州。連一個小小的宋建都無法戰勝,天子還能指望他節制韓遂等涼州諸將嗎?

    怎么辦?

    就在韋康束手無策的時候,曹操來訪。韋康很驚訝,卻還是讓人請曹操進帳。他心里清楚,要想解決眼前的難題,只有向曹操低頭了。

    曹操快步進帳,見韋康坐在案前,案上杯盤狼藉,韋康神情窘迫,他哈哈大笑。“元將果然是名士風范,即使是軍旅之中也能獨飲。怎么,不請我喝一杯?”

    韋康搞不清曹操來意,也不好主動問,只得命人為曹操擺上酒食,兩人對飲。曹操與韋康東拉西扯的說了一通,直到韋康快按捺不住了,才回到正題。

    “元將兄,今天來,是收到一個消息,想與元將兄斟酌。”

    “什么消息?”

    “趙公邠卿巡視關東,上書天子,建議征吳侯入朝主政。”

    韋康愣了一下,沒吭聲。趙岐是京兆長陵縣人,知名的黨人,在關中名聲很好,算是同郡先賢,但趙岐上書建議朝廷征孫策入朝實在不妥,說得好聽些是書生氣,說得不好聽,那就是被孫策收買了,判他一個交通諸侯都是輕的,說他謀逆也不為過。

    “元將兄覺得,朝廷會同意嗎?”

    韋康不冷不熱地說道:“朝廷如何決斷,自有陛下和朝中諸公商議,你我還是關心眼前的戰事吧。”

    “元將兄說得對。”曹操喝了一大口酒。“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趙公為什么會提這樣的建議?”

    “為什么?”

    曹操提起酒勺,給自己斟滿酒,又為韋康添了一些。“元將兄聽說過公孫度嗎?”

    韋康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曹操說什么,他心里已經有數了,只是攻城不下,他能有什么辦法?

    “宋建不過隴西一匹夫,素無名望,枹罕不過一縣城,你我攻之逾月不能下。公孫度卻是曾做過尚書郎、冀州刺史的人,又跨有遼東、玄菟、樂浪三郡,雄霸遼東。可是結果如何?吳侯跨海而擊,一戰而平定遼東。元將兄能想象一下捷報傳到長安時的景象嗎?”

    韋康臉上火辣辣的,心里更加不安。如果說趙岐是因為孫策的戰功而上書朝廷,建議征孫策入朝,那他們父子的責任就更大了。只要有人在天子面前進言——這幾乎是必然的——京兆韋氏從此就消失了。

    “孟德兄……將何以教我?”韋康無奈之下,只得躬身施禮,向曹操請計,還特意換了一個親近的稱呼。他比曹操少十歲,卻從來沒有稱曹操為兄,反倒是曹操一直稱他為兄,他也坦然受了。

    “元將兄……”

    韋康搖搖手,強笑道:“論年齒,孟德兄為長。”

    “哦,是嗎?”曹操一臉驚訝。“我觀元將沉穩,一直以為元將與我年齡相當。”

    韋康尷尬地笑笑。“還請孟德兄指教,如何才能攻破這枹罕城。”

    曹操收起笑容,沉默片刻,又看看四周。韋康會意,連忙說道:“孟德兄放心,大帳內外皆是我韋家部曲,忠心無虞。”

    曹操點點頭。“元將,我有一事不解,請元將如實相告。”

    “你說。”

    “宋建的事,你們父子究竟知不知情?”

    韋康一愣,連忙說道:“著實不知情,著實不知情。”

    “宋建稱王十余年,你們父子一點消息都沒收到?”

    “的確沒有。”韋康當然不是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但此時此刻,他寧愿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這么說,是涼州人故意蒙蔽賢父子?”不等韋康解釋,曹操又道:“這么一說,我倒是能理解了,為什么打了這么久,枹罕還是無法攻克。”

    韋康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不是特別明白。他是知道一些宋建的事,但了解非常有限,可以肯定涼州人有所隱瞞。如果說以前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在天子都知道了,涼州人還不肯出力,用心就未免險惡了。

    這是為什么?難道和涼州人入朝有關?韋氏是關中大族,如果韋氏垮了,對涼州來說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別的不說,那么多良田、宅第肯定會落入他們之手啊。如果能借此機會打擊一批關中人,那就更好了。趙岐不就跳出來了嘛。

    一時間,韋康疑竇叢生,又急又怒,覺得自己上了涼州人的當。如果真是這樣,那別說一個月,再打半年,這枹罕城也打不下來啊。

    “孟德兄,你有何妙計?”韋康是真的慌了。

    “我有一計,也許可以解元將之憂。”曹操便把法正的計劃說了一遍。他和韋康互換陣地、旗幟,他來南北,用涼州諸將的旗幟。韋康率領涼州諸將去北門,打著他的旗號,兩軍同時進攻。宋建如果和涼州人有勾結,肯定會將重兵調入北門,如果一來,南門防守空虛,他就可以一鼓而下。

    韋康心慌意亂,根本無暇分辨虛實,只覺得曹操這個計策不錯,至少他可以擺脫主攻的任務,看著曹操上陣。如果曹操也攻不下枹罕,平分秋色,以后誰也別說誰。萬一曹操拿下了枹罕,斬殺了宋建,他有配合之功,也可以洗白自己,京兆韋氏可以逃過一劫。

    兩全其美!

    略作思考之后,韋康一口答應。“就依孟德兄。”
第一千八百七十四章 曹操建功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韋康召集眾將議事。

見曹操在座,張橫、梁興等人都很意外,尤其是看到韋康與曹操如此和睦,不免狐疑,面面相覷,對韋康的怒氣又增了三分。

曹操又解說了一番形勢。這一次,他站在涼州諸將的立場上考慮問題。宋建不知天高地厚,已經將所有的涼州人都害慘了。不砍下他的首級,涼州人無法自證清白。如今天下大亂,關東紛擾,朝廷遷都關中,涼州是后背,對朝廷的意義重大。經營好了,涼州人就是中興名臣,富貴可期。楊阜、趙昂等人不是入朝了么?平定宋建,諸位自然也會封侯拜將,光宗耀福。

與韋康不同,曹操說話沒什么書生氣,亦莊亦諧,談笑風生卻又直指要害,涼州諸將被他說得心驚肉跳,沒敢多嘴,這件事就這么定了。

趁著夜色,韋康與曹操換防,聲勢搞得很大。城中的將士生怕他們連夜攻城,不敢怠慢,徹夜警戒,結果什么事也沒有,白辛苦一夜。一連三日,韋康與曹操換防完畢,城上的將士也被搞得疲憊不堪,士氣低落。

次日一早,韋康與曹操同時發起進攻。

雖然曹操對韋康說,你們佯攻就行,不用太認真,可是涼州諸將被曹操說得心動,也想斬殺宋建自證清白,立功封侯,上陣之后個個爭先,倒比之前更勇猛。韋康看得目瞪口呆。不過他樂見其成,鼓舞士氣猛攻,恨不得搶在曹操前面破城。

但曹操沒給韋康這個機會。韋康攻了大半個月,南門該填的也填了,該拆的也拆得差不多了,只是沒破城而已。曹操補充了一些攻城器械,趁著宋建將大部分兵力調往北門的機會發起了進攻,曹操親自執桴擊鼓,激勵士氣,曹洪、史渙、張任、嚴顏各率部曲,直撲城下。

城上將士看著這些突然間勇不可當的“涼州軍”將士,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擊鼓向宋建求援,宋建也不相信,還以為部下貪生怕死,又想借機提要求,狠狠地罵了他們一頓。

在宋建發現真相之前,嚴顏率部先登,沖上城頭,打開了城門。

曹操率部入城,曹純指揮親衛騎直撲宋建的王府,砍下了宋建的首級,將宋建的積累多年的財物收入囊中,其中包括一些涼州人與他往來的信件。

慶功宴上,曹操向韋康及涼州諸將保證,一定不會忘記他們的功勞,然后將宋建王府里的宮女、財物分了一部分,人人皆份。涼州諸將大喜,對曹操印象大有改觀,覺得他雖然是閹豎之后,出身不好,卻比韋康這名士強多了。

曹操隨即擬了一份報捷文書,連同宋建的首級,派人送往長安。

——

平定了枹罕,曹操并沒有急著撤退。在法正的建議下,他請韋康坐鎮枹罕,自己則率部掃蕩周邊的羌人部落。羌人剛剛經過一個寒冬,還沒緩過勁來,也來不及聯絡,被曹操打得落花流水,全無反抗之力。

曹操將這些羌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斬首,充作戰功。旬日之間,斬首近萬,殺得羌人望風而逃,就連附近山里的燒當羌、鐘羌都損失慘重,有不少實力弱一些的部落直接被滅了族。

積少成多,曹操的腰包也迅速鼓了起來。

回到枹罕,曹操取出一部分財物分贈韋康及涼州諸將,又許諾會在功勞簿上添上他們的名字,博得眾人交口稱贊。借著這個機會,曹操購買了數千匹戰馬,又征募了一些騎士,將曹仁率領的親衛騎擴充到三千人。益州缺少上等戰馬,從涼州購買不僅路途遠,而且價格高,這次出征涼州,曹操一點機會也沒浪費,實力猛增。

曹操班師,返回冀縣。還在半路上,詔書便到了。天子嘉獎曹操平定枹罕之功,拜右將軍,領益州牧,封武平侯,食邑八百戶。曹操的父親曹嵩是費亭侯,但曹嵩還在世,曹操自己沒有爵位,這次因功封侯,可謂是名利雙收。

剛剛回到冀州,天子的詔書又到了。因平定諸羌之功,天子為曹操增邑三百戶,并前一千一百戶。

曹操心滿意足。天子的慷慨證明了法正的分析,只要他能效忠朝廷,奮勇爭先,加官晉爵都是小意思。殺一個宋建就能封侯,砍幾個羌人就能增邑,殺了孫策封王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

曹操隨即率部返回益州。進入武都郡,他遇到了麻煩,被羌人攔住了去路。

武都羌漢混雜,羌人的數量不少,境內有被稱為氐人的羌人,境外則以參狼羌、白馬羌為主,與隴西郡的燒當羌、鐘羌不是一種,但畢竟都是羌人。燒當羌、鐘羌被曹操殺得傷亡慘重,氣憤不平,便趕來向參狼羌、白馬羌請援,報復曹操。武都與益州接壤,益州境內也有參狼羌、白馬羌的族人分布,即使不幫別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考慮,他們也不能坐視不管。

正好這時候,馬騰奉詔節制武都、隴西,來到武都郡,這些羌人首領便推武都人楊騰為首,趕去向馬騰告狀,控訴曹操濫殺無辜,斬百姓首級,冒充軍功。馬騰聽了,卻有些猶豫。他知道天子現在要對付孫策,曹操是天子倚以厚望的大將,他馬家卻與孫策有說不清的瓜葛,是天子的眼中刺,這時候與曹操發生沖突并不明智。

馬騰考慮了之后,提供了一部分軍械給楊騰,讓他自己組織羌人報仇。楊騰是武都大族,有一定的實力,和諸羌的關系也非常密切,見天下大亂,正想借機發展自己的實力。得到了馬騰提供的軍械后,他就糾集郡內外的羌氐,集結了兩萬大軍,據險而守,不讓曹操通過。

武都多山,崎嶇難行,能行大軍的道路曲指可數,曹操要回益州,必然取道武都道、上祿,經由西漢水而下。被楊騰擋住去路之后,他原本也沒當回事。最近殺羌人殺得手滑,既然有人趕來送死,他也不介意再砍幾個,增一兩百戶食邑。可是兩軍一交戰,他發現不是這么回事,這些羌人雖然用兵沒什么章法可言,軍械卻不差,又據險而守,如果一味強攻,他的損失不少。

曹操向法正問計。法正說,羌人平時作戰都是用木板為盾,什么時候有這么好的軍械了?不用說,這背后有馬騰支持。馬騰雖然勇猛,卻是一個蠢人,不可力敵,只可智取。我去見見他,讓他來和楊騰說,否則就告他一個通敵之罪,趁機將武都、隴西控制在手中。有了這兩個郡,以后就不用擔心戰馬不足了。

第一千八百七十五章 當頭棒喝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馬騰很客氣,也很堅決的拒絕了法正的要求。

回到涼州,馬騰不再唯唯喏喏。他出生在隴西,清楚涼州的山山水水,更清楚涼州人的脾氣,尤其是羌人——他的母親就是羌人,他從小就與羌人來往。他之所以主動回涼州,而且要來武都、隴西一帶,就是因為他熟悉這些,與各部落都有交情,知道怎么和羌人打交道。

羌人不講出身,連首領都不是父子相傳,而是憑實力。有實力才有資格說話,沒實力就只能一旁窩著。他能以一介平民乘亂而起,就是因為他有實力。他的實力不僅來自于他個人的能力,更來自于羌人的支持。

韓遂得到羌人的支持是因為韓遂有名望,有智謀,他能得到羌人的支持是他身上有羌人的血脈,等同于半個羌人,而且他愿意與羌人共患難,不會居高臨下的看待羌人。羌人被曹操無端屠戮,他已經很惱火了,只是顧忌朝廷,不能直接出手,現在曹操還要求他勸羌人讓路,簡直可笑。

他要是向曹操服了軟,以后羌人還能把他當自己人?

馬騰對法正說,通不通敵,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曹將軍殺害羌人婦孺冒充軍功倒是實打實的欺君之罪。涼州不僅僅是漢人的涼州,也是羌人的涼州。天子西征,羌人受封的也不在少數,你們還抱著羌人就是敵人的想法未免不合時宜。逼反了羌人,涼州再亂起來,影響了朝廷的大計,你們承擔得起嗎?

法正鎩羽而歸,有些氣急敗壞,力勸曹操攻擊馬騰。曹操剛剛加官晉爵,也有些輕狂,便打量答應法正的建議,召集眾將議事的時候,卻遭到了曹純的勸阻。

曹純說,馬騰雖然沒什么背景,但他是行伍出身,能走到今天,是一刀一刀砍出來的,絕非庸將可比,行軍作戰對他來說并不陌生,部下也是精銳,更何況他深得羌人支持,兵力遠在我軍之上,又熟悉地形,如果開戰,我們沒有優勢。況且馬騰與孫策關系很好,他的親衛騎裝備了最好的騎兵甲胄,戰力不俗,想戰勝他絕非易事。退一步說,就算殺了馬騰,朝廷也不會讓將軍控制武都、隴西,他會防著將軍尾大不掉,反倒可能為了安撫馬超,懲罰將軍。

曹操不聽。他認為正是因為馬騰與孫策關系好,所以朝廷會希望敲打一下馬騰。縱使口頭上斥責一下,將來也會有豐厚的補償。再說了,馬騰有什么根基可言,他在朝廷的心目中能有多重?

曹純苦勸無果,曹操下令全軍趕往下辯,攻擊馬騰。

——

下辯是武都郡治,位于一片武都郡內不多的河谷地,通往上祿的是一條棧道,狹窄難行,被稱為魚竅峽,因在城西,又被稱為西峽,二十年前由武都太守、漢陽人李翕主持修復,為了紀念此事,李翕在道側的山崖上刻了一塊碑,也就是后世被稱為漢代“三頌”之一的《西峽頌》。

經過那塊摩崖石刻時,曹操還特地停下來欣賞了一會,對書者仇靖贊譽有加。

但接下來的戰斗卻比仇靖的書法更讓曹操刻骨銘心。

曹操走出棧道沒多遠,還沒看到下辯城的影子,就聽到了激昂的戰鼓聲,隨即聽到了雷鳴般的馬蹄聲。斥候從左側的山谷中狂奔而出,手中的紅色小旗連舞,警告有騎兵正在接近。

曹操并不意外,立刻命曹純率親衛騎迎戰,爭取時間,自己則指揮步卒列陣。

曹操的準備很充分,應對也很及時,他只犯了一個錯誤,低估了馬騰的突擊能力。

馬騰以兩百甲騎為鋒,一千裝備了精甲的親衛騎為中堅,共三千騎兵突襲曹操。兩軍一接觸,曹純就吃了大虧。看著人馬俱甲的騎士從山谷中沖出,無視迎面而來的箭雨,曹純麾下的騎士肝膽俱裂,連手里的弓都握不住。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對手不緊不慢地沖到面前,被鋒利的長矛洞穿胸腹。

雙方的武器裝備差距太大,傷亡比例遠遠超出戰前的估計,曹純不僅沒能攔住馬騰,反而遭受重創,親衛騎損失慘重。他雖然奮力刺殺了兩名甲騎,卻也身受重傷,腹部中了一矛,腸子都流了出來。

甲騎幾乎毫無阻礙的沖過了曹仁的陣地,直撲正在列陣的曹軍步卒。步卒的陣勢還沒完成,根本擋不住奔馳而來的甲騎,陣勢一沖即亂,將士們四處逃竄,根本無力反擊。

馬騰認準曹操的戰旗,指揮甲騎強行突擊曹操的中軍。

看到前面的步卒崩潰,甲騎透陣而過,迎面殺來,中軍的陣勢還沒有完成,曹操心急如焚,一邊命令列陣,密集防守,一邊擊鼓,要求曹純回援,牽制馬騰,不能讓他沖擊步卒陣地。

聽得身后一陣急似一陣的戰鼓聲,曹純咬咬牙,用大氅將腹部裹住,率領幸存的騎士返身再戰。馬騰不敢將后背露出曹純,不得不暫時放棄了曹操,迎戰曹純。雙方攪殺在一起,曹純不顧身受重創,身邊的騎士越來越少,浴血奮戰,死死纏住馬騰,即使身邊只剩下十余騎也不肯后退。

曹操立陣完畢,派曹洪、嚴顏率部增援,馬騰見曹純驍勇,步卒又即將趕到,再僵持下去很可能會被困住,便主動撤出戰場,鳴金而退。

因為一開戰就吃了大虧,曹純率領的三千騎士損失過半,幾乎人人帶傷,士氣低落,個個面色如土。曹純傷勢過重,沒等到曹操趕來就斷了氣,死不瞑目。

曹操抱著曹純鮮血淋漓的尸體,號陶痛哭,后悔莫及,他一次又一次的將曹純的腸子塞回去,滿手是血,卻徒勞無功。曹純的傷口實在太大,整個腹部都撕裂了,鮮血染紅了下半身。

法正很難堪,但更多的卻是震驚。他們的作戰計劃沒問題,馬騰的奔襲并沒有超出他們的預料,但結果卻讓人無法接受。雙方兵力相當,曹純又是一名杰出的騎兵將領,居然一戰而敗,而且損失這么大,嚴重超出他的想象。如果不是曹純舍命而戰,馬騰今天完全有可能擊破曹操的中軍。

想到那些迎面而來的甲騎,法正渾身冰涼。

怪不得孫策能如此迅速的擊敗公孫度,平定遼東。馬騰只有兩百甲騎、一千精騎就有如此驚人的沖擊力,那孫策又有多少甲騎、多少精騎,又將有什么樣的沖擊力?

早就聽說南陽軍械天下聞名,人人趨之若騖,法正卻一直有些不以為然。他總覺得兵甲之利固然重要,但決定勝負的最終還是人的智慧。南陽軍械雖然有名,卻也沒有到無堅不摧的地步,只要運作得當,不僅可以擊敗,而且能從戰利品中取得補充,縮小差距。

現在看來,這個難度不是一般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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