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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九十三章 今非昔比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張纮不完全贊同郭嘉的建議,但他也認為應該有備無患。

絕大多數人理性的時候少,不理性的時候多。天子年少,身邊又聚集了一批立功心切的少壯派,做出不理智選擇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相反還非常高。荀彧雖然識大體,畢竟也是人,面對那種環境,難保不會有冒險一搏的心思。半推半就之間,朝廷做出沖動決定的可能還是有的。

孫策決定做兩手準備:一是響應朝廷的詔書,選拔一部分士卒入京戍衛。他估計朝廷是不會真的答應,可是就算朝廷答應了也不是壞事,這些兵力交由楊修指揮,至少可以讓楊修有人可用;一是移駐柴桑。考慮到對荊州威脅最大的就是曹操,移駐柴桑可以迅速反應。即使曹操不出兵,他駐扎在柴桑也能讓周瑜騰出精力關注江南。

初步確定之后,孫策很快召開了一次會議,討論了這個方案。在會議上,他們君臣不僅通過了方案,對移駐柴桑期間的相關事務做出了安排,還另外做出了一個決定:改秣陵為建業,并將湖熟、江乘、句容、丹陽、石城五縣縣治南移,原轄區皆并入都城范圍,以為王畿。

秣陵原名金陵,秦始皇為鎮金陵王氣,不僅掘破山脈,更改金陵為秣陵。秣是喂馬的草料,是賤物,改用這個名字有厭勝之意。如今孫策在此建國,不宜再用這么難聽的名字,改為建業比較合適。

建業者,建孫氏之大業也。

除了改秣陵為建業之外,虞翻又正式確定了王宮的名字:太初。太初又名泰初,寓意萬物初始。長安天子居未央宮,有希望大漢延續未央之意,孫策建太初宮也算是針鋒相對。

四月中,孫策起程趕往柴桑。計相虞翻留守,首相張纮隨行。

——

樓船靠岸,周瑜快步下了船,荀攸緊隨其后。

郭嘉站在碼頭,拱手相迎。“都督,公達。”

周瑜拱手還禮。“大王在何處?”

郭嘉轉身一指山坡上若隱若現的書院里。周瑜會意,向前快步走去。荀攸留在后面,與郭嘉并肩而行。郭嘉搖著羽扇,慢條斯理的說道:“公達,最近有沒有與文若聯絡?”

荀攸搖搖頭。“有一段時間沒聯絡了。”

“這是有事啊。”

荀攸輕嘆道:“我也這么想。他可能是怕字里行間露出破綻,所以干脆不寫信了。當初他在鄴城的時候便是如此。”

“以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怎么做?”

荀攸轉頭盯著郭嘉看了片刻,搖搖頭。“奉孝,我有一言,可能有些刺耳。”

郭嘉哈哈大笑。“無妨,你盡管說。能讓你荀公達這么嚴肅,絕非小事。”

荀攸嘴角挑起一抹淺笑,一展即收。“奉孝,汝潁人遍布天下,除了并州之外,幾乎各方都有。這是優勢,也是劣勢。”

郭嘉眼神微閃,收起笑容,手背在身后,羽扇輕拍后背。

荀攸不緊不慢。“眼下雖勝負未定,但吳國初肇,規格已成,派系已顯,我汝潁系看似人多勢眾,實際上優勢并不明顯,尤其是大王身邊。青徐系有張相、諸葛亮,江東系有虞相、陸議,荊州系有龐統,汝潁系除了你之外,還有哪位年青才俊可以與他們幾個抗衡?”

郭嘉說道:“公達,我有什么做得不妥的,你直言無妨。”

“兵有奇正,你覺得大王尚奇還是尚正?”

郭嘉沉吟了片刻,微微頜首。“多謝公達提醒,我會留意的。”

荀攸點點頭。“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大王如此,我汝潁系也是如此,不得不謹慎從事。奉孝得大王信任,亦當竭盡心力,為大王出謀劃策。今日之大王非往日之討逆將軍,今日之吳國亦非當日之豫州,奉孝當因時而變,不可墨守故技。形勢逆轉,長安已成百尺之蟲,奉孝不必在乎他們會怎么做,只要知道他們能怎么做,再一一化解,使其無計可施,自然百戰百勝。”

郭嘉連連點頭。“公達,還是你看得更透徹。這次建功之后,你也到吳王身邊做事吧。”

荀攸搖頭。“你考慮一下鐘元常吧,他比我更合適。關中已成死局,他留在那里也沒意思了。”

郭嘉略作思索,點頭贊同。

——

周瑜走進書院,一眼就看到站在走廊上的孫策。他快步走到孫策面門,拱手行禮,剛要說話,孫策搖搖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又指了指講堂。周瑜上了臺階,站在孫策身后,伸長脖子,往講堂里看了一眼,見窗明幾凈的講堂中,三四十個半大孩子團團而坐,有男有女,正圍著一個須發花白的老者和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少女站在老者對面侃侃而談,老者卻有些窘迫,臉憋得通紅。

周瑜聽了一會,他們說的好像是《孟子》,爭的是義利之辯。先生堅持義字為先,少女則認為利字當頭,她的理由是如果郡學不減免學費,她就上不起學,如果郡學不給先生俸祿,先生也不會免費教他們讀書。她年齡雖小,言辭卻是犀利,說得先生無言以對,有些惱羞成怒。

“這是誰家子弟?”

“我也不清楚。”孫策悄聲笑道,示意周瑜到一旁說話。“我在白鹿書院住了幾天,已經習慣了。不是每個先生都像蔡大家一樣讓學生服氣。公瑾,準備好了沒有,一旦出征,就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了。要不要讓蔡大家隨軍,免得你軍中寂寞?”

周瑜笑著搖搖頭。“她剛生完孩子,不宜遠行,還是讓她在襄陽住一段時間吧。”

孫策哈哈一笑。蔡琰年前剛為周瑜生了個兒子,百日之后,由蔡邕取名為循。周瑜的父母說這孩子長得和兒時的周瑜一模一樣,極是歡喜。

“那就納個妾吧,身邊沒人照顧,終究不方便。”

“多謝大王關心,臣暫時還沒有這個打算。”周瑜生怕孫策再勸,立刻轉換話題。“此次出兵是試探還是主動出擊?”

“你覺得該如何?”

“臣以為當以靜制動。”

孫策一邊走一邊示意周瑜繼續說。兩人離開了講堂,來到一旁的樓上。白鹿書院原本是楊修為楊彪所建,特地修了高樓,以便楊彪能登高望遠,盡覽湖光山色。如今楊彪在太湖著書,楊修本人也離開了豫章,遠赴長安,這高樓便冷清了許多。孫策與周瑜登上樓,遠望彭蠡澤,眼界開闊,連心情都開朗起來。

周瑜將自己的理由解說了一番。

吳國初建,輿論紛紛,對孫策不利的不在少數,尤其是江南。杜畿加強了監察,打擊了不少侵占屯田的世家,也引起了不少反抗。朝廷沒有明顯的失德行為,雙方還在文斗的階段,孫策不宜主動挑起戰事,授人以柄。不過這個局面不會維持太久,朝廷遲早會按捺不住,主動生事。百姓厭戰,到時候輿論偏轉,再予以反擊,效果會更好。

“曹操之前派吳懿攻擊襄陽,又派戲志才入交州助陣,這些難道還不夠?”

“吳懿攻擊襄陽的戰事規模有限,影響不出襄陽縣,更與江南百姓無關。戲志才入交州也是猜測,普通百姓并不知曉,不足為據。百姓愚昧,只顧眼前的安定,看不到那么遠,江南屯田的百姓又大多來自中原,經歷了黃巾之亂,他們厭倦戰事,只要不涉及到他們的自身利益,通常不會關心。只有曹操大兵壓境,他們可能失去土地,流離失所,他們才能意識到危險,才會奮起反擊。”

“只是這樣一來,你又要等上一段時間了。就算你忍得住,你的部下忍得住?”

周瑜笑了。“這個好辦,不讓他們閑著就是了。大王既然來了,不如舉行一次校閱吧,讓他們看看大王麾下的精銳,殺殺他們的傲氣,也好沉下心來訓練。”

孫策略作思索,同意周瑜的建議。“這樣也好。舉行一次校閱,看看諸將的狀態,順便敲山震虎,看看曹操是什么反應。”他想了想,又道:“你是不是有計劃了?說來聽聽。”

“喏。”周瑜欣然從命,把他和荀攸擬定好的計劃說了一遍。

江陵扼守長江中流,向西不遠就是三峽。如果溯長江而上,水師必然是重器。吳國背靠大海,水師優勢明顯,從曹操的角度來考慮,一旦吳國水師聚集在江陵,就意味著戰爭隨時會爆發,必然會派集結重兵在捍關一帶。

實際上,即使吳國水師很強大,逆流而上也是很難的,進攻益州最好的辦法還是取道漢中。將曹操的注意力吸引到捍關一帶,趁虛而入,搶占漢中,才是最佳的選擇。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為漢中攻略準備了一年多,糧草、軍械都準備好了,地圖繪制完備,將士們進行了一年多的山地戰訓練,隨時可以出兵。

比起由江陵出兵,逆流而上,攻擊漢中還有一個好處:馬騰就在武都,他可以牽制吳懿的注意力,與襄陽方向的主力配合。

孫策很意外。周瑜是江陵督,他的轄區主要在江南,襄陽已經不在他的轄區。如果繼續執行漢中攻略,那主力就不是他,而是黃忠、徐晃了,甚至武關的徐庶都有機會立功,唯獨周瑜是白忙一場。

那周瑜、荀攸設計這個方案又是為了什么,表現高風亮節?

第一千八百九十四章 大目標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對個人品德一向不敢期望過高,尤其是對政治人物。

倒不是說心理陰暗,不相信有好人,而是他相信政治首先是妥協,絕不是某個人道德高尚就能獨挑大梁的,君子在野時可以特立獨行,窮居陋巷,不為世俗所污,但他投身政治時就必須與人打交道,個人品德影響有限,歸根到底還是要滿足大部分人的利益訴求才能做成一些事,希望別人都和他一樣餐風飲露是不太現實的。

楊震拒金,首先是有人送金。羊續懸魚,也是因為有人送魚。

周瑜可以不介意為他人做嫁衣,別人呢?

更何況以他對周瑜的了解,周瑜絕不是那種謙虛淡泊的人。他有風度不代表他沒有功業心,恰恰相反,周瑜是一個功業心非常強烈的人。

“公瑾,這是誰的方案?”

“臣的。”周瑜說道:“雖然有公達等人參謀,但決定是臣所為。”

“繼續。”

周瑜看看孫策,想了想,又笑了一聲,只是笑容有些落寞。他轉身看著遠處煙波浩渺的彭蠡澤,劍眉不經意地顫了顫,眼神中多了幾分凝重。他輕拍著欄桿,似乎有些猶豫。孫策也不著急,耐心地等待著。他需要周瑜給他一個充足的理由。

“益州之功雖大,不足以酬大王賞識。”過了好一會兒,周瑜才緩緩地說道:“蒙大王不棄,擢臣為九都督之首,臣感激不盡,敢不竭死力以報大王?益州雖大,對大王卻不及幽州重要,且益州易守難攻,耗時必久,損失必大,臣亦無法像太史子義一般摧枯拉朽。既然如此,倒不如再等等。”

孫策釋然。周瑜雖然說得很克制,但這個理由卻符合他本人的性格,像是他自己做出的決定。以周瑜的身份和教養而言,如果不是對他足夠信任,引為知己,絕不會說這樣明顯帶有意氣之爭的話。

周瑜是他最親近的朋友,第一個真正的將領,這些年鎮守荊州,為他掃蕩中原創造了機會。雖然他的戰功并非最大,作用卻無可替代,所以他才擢周瑜為九都督之首。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意見,張纮、虞翻、郭嘉都持類似觀點。不可否認的是,不是每個人都這么看,認為周瑜能為九都督之首是因為他們關系與眾不同的大有人在,私下里怨言不少。

周瑜再有氣度,畢竟年輕,況且他不是沒有能力立功,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面對這樣的非議,最好的辦法就是立功,立大功,用真正的戰功證明自己實至名歸。益州不夠,漢中更不值一提,他需要一個更大的目標。

“有目標了嗎?”

周瑜劍眉微挑。“文姬奉大王詔,研習天竺典籍,聞其國甚大。臣在零陵時,亦聞益州南部有道可直入天竺,商旅不絕。”

孫策拍拍周瑜的肩膀。“這才像你。不過,天竺不是益州,至少要等天下初定,所以你還得再忍忍。”

周瑜大喜,連忙躬身道:“臣還年輕,不差這一時。”

“話雖如此,也不能總這么等著,刀不用會生銹,總該時常拿出來磨一磨。公瑾,我看去年江南四郡的收成不錯,增長勢頭也喜人,漢中的事交給黃忠、徐晃,你著手籌備江南戰場吧。”他吁了一口氣,撓撓眉梢。“交州那邊……說不得還要你插一手才行。我那二弟仲謀可沒你這耐心。”

“喏。”周瑜說道:“仲謀還年輕,再過幾年就好些了。”

孫策笑笑,沒有再說什么。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孫家遺傳的急性子,孫權可以忍一時,卻忍不了一世,遲早還會故態復萌。他能做的就是讓周瑜對益州南部施加壓力,迫使曹操不敢全力壓上而已。真要論用兵,孫權肯定不是曹操對手,就連老爹孫堅都沒把握。

清官難管家務事,皇帝亦然。

周瑜在白鹿書院住了兩天,與孫策朝夕相處,暢想未來,一如當年在舒城。

兩天后,祖郎、賀齊先后趕到。幾個人共商大計,籌劃江南的戰事。經過幾年的經營,豫章基本穩定,丹陽的戰事也接近尾聲,賀齊、祖郎不能閑著,孫策要給他們安排新的任務。之前就曾計劃讓他們與周瑜一起開辟江南戰場,后來因為公孫瓚戰死,幽州戰事提前爆發,這才耽誤了。如今孫策稱王,后方基本穩定,這個計劃就再次提上日程。

經過反復商議,孫策轉賀齊為武陵尉,祖郎為零陵尉,皆由周瑜節制,以一年為籌備時間,內修戰備,外偵敵情,在適當的時候發起攻擊。他估計朝廷也就能忍一到兩年,說不定還會更快一些。

考慮到江南多山多水,騎兵用處不大,孫策沒有給他們安排更少騎兵,也沒有增加兵力,倒是讓他們精選士卒,強化訓練,盡可能減少后勤負擔。為此,他將親自坐鎮長沙,以洞庭湖為樞鈕,籌建運輸網絡,為大軍提供后勤保障。并抽調人手,組建木學堂,專門為山地戰打造趁手的軍械。

“奪取益州南部只是小試牛刀。”孫策對他們說。“翻山越嶺,直抵大海之濱,才是你們的最終目標。”

周瑜三人躬身領命,意氣風發。

——

捍關。

曹操背著手,在江岸來回踱步,濺起的江水打濕了木屐,濕透了足衣。

江水滔滔,滾滾東流,濤聲隱隱如雷。大小船舶到此,速度驀然加快,氣氛也變得緊張起來,即使隔著很遠也能感受到船夫們的不安。

曹操的心情也很緊張。

孫策離開了秣陵,移師柴桑,究竟是何用意?原本負責整個荊州的周瑜改駐江陵,已經讓他感受到了壓力,現在孫策親至,他不能不考慮孫策逆流而上,強攻益州的可能。

雖然看起來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孫策這些年的戰績已經證明了一點,他總能出奇制勝,把別人看來不可能取勝的對手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們永不翻身。

徐榮如此,袁紹如此,公孫度也如此。

三峽雖險,也難保萬全。當初吳漢擊破公孫述不就是逆流而上?孫策的水師比吳漢的水師更強,樓船更大,優勢也更加明顯。

戲志才坐在更遠處的車里。雖然天氣很熱了,戲志才卻還是穿著厚厚的冬衣。他面容消瘦,眼窩深陷,不停的咳嗽,只能用手帕捂著嘴,掩住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曹操很后悔。戲志才去了一趟交州,身體更差了。醫匠說,這是中了瘴氣,只能靜養。但戲志才靜不下來,益州的形勢太危急了,他放心不下。回到成都之后,他就重新接管了細作營,每天大量的情報分析就讓他疲憊不堪。

原本這些事是交給辛評處理的,但辛評在這方面的能力不如戲志才太多,戲志才很不滿意——在這方面,戲志才的眼界很高,能讓他滿意的人不多,就曹操所知,大概只有荀攸一人,就連孫策身邊的郭嘉都略遜一籌。戲志才曾說過,郭嘉長于細務,昧于大局,眼界不夠開闊。

曹操覺得他意有所指,嘴上說郭嘉,其實說的是法正。戲志才對法正的觀感不好,說他急功近利,投機心理太重,不夠理性,去年的下辯之敗便是明證。

這次到捍關查看防務,了解荊州動靜,戲志才就不放心法正,一定要親自走一趟,搞得法正很沮喪,氣氛也有些尷尬。

“主公。”站在一旁的法正忽然提醒了一聲,伸手指向遠處。曹操順著他的手向遠處看去,只見一條小船逆流而上,正向岸邊駛來。船頭站著一人,手里舉著專用的小旗,示意過往的船只讓路。

這是打探消息的斥候回來了。

曹操回頭看了一眼,戲志才也看到了,正倚著車窗向這邊看。法正面無表情,只是眉心輕蹙。曹操暗自嘆息,他理解法正的心情,卻不知道怎么安慰法正。其實何止是法正,就連他自己都被戲志才多次嚴厲的批評,一點面子也不留。

汝潁名士嘛,一直就這樣,戲志才只不過更出格些罷了。

小船靠了岸,尚未停穩,斥候就縱身躍下,涉水上了岸。他深身濕透,臉色蒼白,走路也有些打晃。“主公,荊州急報。”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根銅管,雙手奉上。

曹操接過銅管,取出小刀,刮去上面的封蠟。銅管密封得很嚴實,里面的紙一點也沒濕,曹操取出紙,展開一看,頓時眉心緊蹙,抬頭看了法正一眼。

“孫策移師荊州了,水師進駐洞庭,將于端午舉行賽舟之會,祭祀屈原。”

法正哼了一聲:“虛張聲勢罷了,主公不必擔心。”

曹操沒吭聲,轉身上岸,向馬車走去。他站在馬車旁,將情報看了一遍,然后隔窗遞給戲志才。戲志才看了一遍,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又睜開眼睛,看著遠處的江水。

“主公,虛虛實實,不可不防。”

“志才覺得孫策可能逆滾而上?”

“雖然可能性不大,卻并非完全不可能。”戲志才輕聲嘆息。“我聽說黃月英又取得了突破,他們的樓船更快了,賽舟之會很可能是新船下水測試。”

曹操忍不住罵了一句。

第一千八百九十五章 大巧不工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曹操如此郁悶是有原因的。

戲志才親赴交州,協助劉繇、高干對付孫堅,牽制孫策的注意力,原本是可以大獲成功的。戲志才已經圍住了孫權,逼得孫堅率部馳援,本打算在孫堅趕到之前先擊破孫權,再迎戰孫堅,不料孫權憑借著精良的軍械和訓練有素的士卒硬是抗住了劉繇等人的輪番猛攻,孫堅趕到后,又強行撕開了劉繇的包圍,將孫權救了出去。

每一步都只差那么一點,最后必勝之局成了不分勝負。原本該殲滅的沒能殲滅,原本該擋住的沒能擋住,原本可以打平的卻變成了敗局。在其他因素不分上下的情況下,技術優勢讓孫家父子擁有了更多的主動權,硬生生的摧毀了戲志才的計劃,用蠻力打敗了戲志才的智慧。

曹操本人對此也深有體會,去年那一戰,他面對馬騰、楊騰,也吃了不少苦頭。后來的情報證實,馬騰擁有的才是南陽新式軍械,而楊騰手中的不過是孫策軍淘汰下來的軍械。如果楊騰和孫堅一樣擁有最好的軍械,再學學孫策練兵之法,結果將不堪設想。正因為如此,他急切的想搶在馬騰站穩腳跟之前占據武都、隴西。他原本打算趁著春夏之際出兵,可是孫策西來,讓他的計劃變成了泡影。

智謀只能充分利用現有的優勢,而技術卻能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曹操領悟到了這一點,卻有些遲了。他花了很多心思學孫策屯田、練兵,卻沒想到孫策最大的殺器并不是屯田、練兵,而是木學堂。

他也可以建木學堂,但他需要時間,而孫策卻未必會給他時間,天子更沒有這個耐心。

朝廷詔書已經送到益州,表面上看起來一團和氣卻暗藏殺機,使者提到了最近長安在傳的一個謠言:熹平五年,黃龍見譙。對這件事,曹操隱約有點印象,那一年曹昂出生,他得了長子,心情非常好,卻沒想到黃龍見譙和他曹家有什么關系。這么多年來,他從來沒想過曹家可能和天命有什么關系,他甚至不覺得袁紹有什么希望,所以才會有討董時那么積極。

朝廷的意思很明顯:要么攻擊孫策以證清白,要么放棄益州以避嫌。黃龍見譙,再加上曹昂與孫策的關系,朝廷有足夠的理由懷疑他的忠誠。就算他不想攻擊孫策,孫策也會借這個理由來攻擊他,爭奪益州。

他當然不能放棄益州。這是他的心血,也是他的立身之本。放棄益州,在長安做一個閑人?

他做不到。

不能放棄益州,就只能主動挑戰孫策。可是面對孫策,他又沒什么勝算可言,尤其是在還沒有拿下武都的情況下。爭奪中原,沒有戰馬是不行的,孫策費了那么大力氣奪幽州,解決了戰馬的供應,搶占了先機,他也必須有相應的戰馬來源。

總是差那么一步。

“志才,若孫策來攻,我們當如何設防?”

“先取秭歸、巫縣,步步為營,挫其銳氣,再固守捍關,以逸待勞。以鐵索橫江,大船儲油以待之,萬一守不住就放火燒船。益州的那些船都太舊了,索性燒了,拼個兩敗俱傷。”戲志才咳嗽了一陣,氣喘吁吁的說道:“如果能擋住孫策一陣,毀掉一些船,我們就還有機會。”

曹操覺得有理。他沒有技術優勢,卻有地利優勢,萬一打不過,就放出火船,順流而下,與孫策拼命。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哪怕是賭上益州整個水師,只要能燒掉孫策的戰船,擋住孫策,他就有翻身的機會。等孫策再把船補齊了,他也換裝新船了。

當然,這需要他盡快掌握新船的技術。這可以通過在戰場上俘獲戰船來解決,也可以通過細作來解決,總而言之,都需要戲志才付出心血。

“志才,你擬定計劃,我來安排人執行。”

戲志才無奈地點點頭。他雖然不放心別人,但他自己也清楚,他的身體承受不了這么繁重的任務,只能揀要緊的先做。他示意曹操上車,回城商議。曹操上了車,又招呼法正上車,與他并肩而坐。

馬車起動,戲志才打量著坐在對面的法正,眼神復雜。法正也不說話,平靜地回視戲志才。過了好一會兒,戲志才收回目光,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孝直,你有什么建議?”

法正不緊不慢。“我想去一趟長沙,親眼看看那些戰船。”

戲志才目光微閃,隨即又搖搖頭。“你不能去。上次在宛城僥幸脫身,這次不能再犯險了。”不等法正說話,他又說道:“主公身邊也需要你。”

法正沒有再堅持。他想了想,又道:“那就讓孟達去一趟吧。他是統兵之人,親眼看看吳軍校閱,感悟更深。他是關中口音,不容易引起注意。”

戲志才考慮了片刻,同意了。“擬一個假身份。益州肯定有郭嘉、荀攸安排的細作,他們很可能聽過孟達的名字,甚至可能有孟達的容貌。讓他編好說辭,千萬別暴露了。”

法正說道:“可以讓他扮作關中商人,順便購買幾套軍械。南陽軍械雖然貴,還是物有所值的。”

戲志才覺得有道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你整理一些關中的消息,讓他提前熟悉,多做些準備。”

曹操眉梢輕挑,悄悄地吁了一口氣。

——

四月下,孫策到達洞庭湖。

洞庭湖原本是云夢澤的一部分。云夢澤跨大江南北,隨著泥沙沉積,江北的部分成了沼澤地,江南的部分則成了洞庭湖。洞庭湖的名字來自于湖中的洞庭山。洞庭山不大,卻非常有名,據說黃帝在此鑄鼎,舜帝攜娥皇、女英共游,秦始皇登此山封印,漢武帝在此射蛟,說得有鼻子有眼。

孫策不能免俗,也在周瑜、張勛等人的陪同下游覽了君山。

張勛心情不錯。作為袁術舊部,他如今官居屯田都尉。官職不高,勝在清閑,小日子過得很滋潤。他在君山上有一座別院,公務之余便到湖中小住。得知孫策要來,他早早的將院子騰出,請孫策務必賞光,住上幾日。

盛情難卻,孫策欣然從命。住在島上也有好處,一是安全容易保障,二是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客人,也不會擾民。

這次西行,袁衡作為新婚妻子隨行。看到袁衡站在孫策身邊的那一刻,張勛臉上的皺紋都樂開了花,連夸袁術當年有眼光,為袁衡選了一位佳婿,說得袁衡很不好意思。

張子夫全程陪同。不過她最親近的并不是袁氏姊妹,而是黃月英。作為當初南陽木學堂的發起人之一,張子夫嫁為人婦后已經很少參與木學堂的事務。這次黃月英趕來試船,又勾起了她的回憶,不免唏噓。

就在緊鑼密鼓的籌備端午賽舟會時,孫策收到了周瑜傳來的消息。

曹操本人移駐魚復,巫縣、秭歸附近出現在益州軍的斥候,種種跡象表明,曹操有可能打算搶占巫縣、秭歸,周瑜決定加強兩縣的防守,以免曹操得手。三峽地勢險峻,曹操占據上游,本來就有明顯的優勢,如果再讓他搶占了巫縣、秭歸,整個三峽就落入他的手中,荊州會很被動。

孫策同意了周瑜的決定,放手由周瑜部署戰斗。

他更關心曹操這個舉動背后的用意。天子不會坐視成敗,又不能主動出關決戰,安排曹操、袁譚兩翼夾擊幾乎是必然的事。曹操這么做是響應天子的行動,還是對他移駐荊州的反應,這一點非常重要。

如果曹操主動攻擊,他就有足夠的理由發動漢中攻勢了。

益州的消息還沒到,長安的消息卻先到了。楊修送來消息說,天子派出使者,分別奔赴益州和冀州,表面上是宣布新政,實際上可能是要求曹操和袁譚出兵夾擊。除此之外,楊修還提到了一件事,長安最近出現了一個傳言:熹平五年,譙縣曾匯報出現黃龍,而曹昂那一年正是出生的。

楊修已經查閱過相關記錄,這個傳言屬實,是宮中秘書里記錄的。按理說,蔡邕手中的秘書也有相同的記載,當然也可能被刪除了。

孫策沒什么印象,他也不關心這些東西。他從來也沒打算在這上面做文章,也不覺得這些異兆有什么可信度。就算曹昂出生的那一年譙縣出現了黃龍,也和曹昂沒什么關系,原本的歷史上,曹昂去年就死在宛城了,根本沒看到曹家有稱帝的可能。

朝廷放出這樣的風聲,用意不言自明,除了向普通百姓表明他并不是天命所歸之外,還可能有兩個用意:一是挑撥他和曹昂的關系,讓曹昂成為他的肘腋之患;一是逼曹操主動進攻,向朝廷表示效忠。

但是不得不說,這一招有點不上臺面,徹頭徹尾的陰謀,也許對曹家父子有點影響,對他卻全無作用,反倒給他送了一個進攻益州的借口。

孫策隨即將消息傳達給周瑜,讓他做好開戰的準備。

第一千八百九十六章 別無選擇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周瑜抱著手臂,站在沙盤前,劍眉微聳,銳利的眼神盯著捍關位置的一枚小旗。

    這枚小旗象征著曹操率領的主力。

    曹操親自趕到魚復,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預料。他有些心動。柴桑之戰后,他這幾年近乎閑置,看著孫策南征北討,太史慈等人紛紛立功,戰區督一個接著一個,如今竟有九人之多,他多少是有些著急的。如今遇到曹操這個對手,他渴望一戰。

    周瑜看了一眼對面的荀攸。荀攸撫著胡須,眼神沉靜如水,看不出一點波瀾。郭攸之拱著手站在一旁。

    “篤篤篤。”急促的腳步聲響起,魏延沖了進來,大聲嚷道:“都督,軍師,大王有消息來了。”

    “文長!”周瑜咳嗽了一聲,投以責備的眼神。魏延驚醒,一個急停,放慢了腳步,換了一副語氣,重新匯報了一遍,同時遞上剛剛收到的公文,面對周瑜時,卻露出調皮的笑容。周瑜示意他拿給荀攸。魏延轉身,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繃得緊緊的,甚至有些緊張。郭攸之有點嫌棄地看了魏延一眼,取過公文,檢查了一下封口,用書刀撬開封漆,取出里面的文書遞給荀攸。

    荀攸拿起公文掃了一遍,眼皮微顫,一抹笑意從嘴角一閃而沒。

    周瑜看得真切,卻沒說話。荀攸起身,來到周瑜面前,將公文遞給他。“熹平五年,黃龍見譙,有人要對曹昂下手了。”

    周瑜也愣了一下,迅速瀏覽了一遍公文。“朝廷有些著急啊。”

    荀攸冷笑一聲:“少年意氣,立功心切嘛,情有可原。”他來回踱了兩步,又道:“都督,我們放棄巫縣,退守秭歸,看看曹操的反應。”

    周瑜稍一思索,便點頭答應。他隨即安排人趕往巫縣,將調整后的計劃通報給守將潘華,讓他稍作抵抗后就全軍撤往秭歸。

    郭攸之伏案急書,擬好命令,周瑜過目后,加蓋了官印,派人送出。

    荀攸來回踱了兩步。“都督是不是打算與曹操一戰?”

    周瑜笑而不語。他知道荀攸心思機敏,兩人又合作了這么多年,早就有了默契,自己有一點變化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荀攸搖搖頭。“都督,小不忍則亂大謀,曹操雖然是一個很有價值的目標,眼前卻未必能比公孫度更有價值,還是等一等比較好。大王既許了你天竺,你又何必心急?”

    “公達,你是擔心不能取勝?”

    荀攸搖搖頭。“都督,此戰于我,勝與不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借機向朝廷發難,奪取漢中,切斷益州與關中的聯絡。可是對曹操而言,三峽得失關系到他的存亡,他必然全力以赴。這一戰就算能勝也是慘勝,甚至有可能受挫。”

    周瑜眼神微閃,點點頭。“就依公達。”

    魏延仰著小臉,瞪著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看看周瑜,又看看荀攸。

    ——

    巫縣,曹操站在戰船上,扶著欄桿,遙望城頭。

    城頭戒備森嚴,幾架強弩虎視眈眈的盯著城下,鋼制箭頭閃著寒光。近百名士卒站在城墻后面,只露出一點影子。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按著戰刀,在城頭來回走動,不時看一眼江面。即使隔著數百步,曹操也能感受到他的鄙視。

    細作打聽得很清楚,曹操也聽趙韙說過此人,姓潘名華,字忠仁,下邳人,少年時在淮泗闖蕩,是個小有名聲的游俠兒,后來追隨許褚,成了孫策的部將,被安排到荊州戰我。幾年前與甘寧作戰時立功,升任巫令,一直駐守此地。此人品格不高,性格放蕩,但還算有底線,尤其是作戰很勇猛。他在巫令這幾年殺了不少江賊,境內安寧,也算是有功之人。

    巫縣易守難攻,再加上這么一個悍勇之輩,這一戰勝負難料。即使有十倍的兵力優勢,曹操還是沒什么把握。

    “孝直,可有好計?”曹操拍著欄桿,嘆息道:“這巫縣不好攻啊。”

    法正瞇著眼睛,盯著城頭,一言不發。戲志才身體不好,沒有跟著來,留在捍關等消息。法正卻覺得戲志才另有所圖。上次下辯之戰,遭遇馬騰突襲,曹純戰死,成了他最大的污點。戲志才因此對他很不放心。如果不是戲志才在交州也吃了虧,病得不輕,絕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戲志才可能不久人世了,他要選擇一個能接替他輔佐曹操的人。他是其中之一,巫縣就是他的試金石。

    他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漂亮,證明自己有這樣的能力,而不僅僅是因為曹操信任他。

    “巫縣易守難攻,欲取巫縣,先取秭歸,至少要截斷秭歸的援軍,使巫縣成為孤城。”法正盡量不去看湍急的江水,他有些暈船,關中沒有見過如此洶涌的河流,渭水沒有江水寬,更沒有江水急,兩側的黃土原也沒有巫山這么陡峭。

    曹操伸手按住法正的肩膀,以示安慰。“你是說,圍而不攻?”

    “君侯圍巫縣,已經進入荊州境,主動發起攻擊,合乎天子心意。巫縣易守難關,這是事實,想必天子也可以理解,不會強人所難。如今朝廷勢危,可以信賴的大將有限,君侯必居其一,天子也不會希望君侯輕受折釁。”

    曹操點點頭。朝廷的目的并不是一定擊敗孫策——就目前而言,這也不太現實——而是牽制孫策。孫策戰線數千里,分作十幾個戰區,需要超過十萬的重兵防守才能維持住戰線,錢糧消耗是一個巨大的負擔。錢可以賺,糧食卻很難猛增。時間一長,必然難以為繼。

    況且從荊州逆流而上也不容易,遠遠不如從益州順流而下運糧方便,僵持對他更有利。

    ——

    巫縣城筑于高地之上,三面深溝,一面臨江,曹操便在下游處立營,派人逐次攻占四周的高地,準備長期圍困。潘華派人拒擊,雙方反復爭奪。因地形限制,曹操雖有兵力優勢卻無法發揮,只能以小股人馬與潘華較量,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雙方爭奪了半個月,曹操付出近千人的代價,終于對巫縣形成合圍,并成功的擊退了從秭歸來的援軍。

    一天夜里,潘華主動放棄了巫縣,數百將士分乘十幾艘戰船,趁著夜色突出重圍,順水而下。水流湍急,這些將士的操舟水平又非常高超,快如奔馬,等曹操接到報告時,他們已經在猿啼聲中消失不見。

    順利奪取巫縣,曹操且喜且憂。喜的是巫縣來得比他想象的容易,憂的是接下來該怎么辦?巫縣不下,他還能以圍攻之名停滯不前,天子也不能說他不努力。如今巫縣已經得手,他總不能還留在巫縣。

    可是秭歸比巫縣遠很多。從魚復到巫縣只有二十里,從巫縣到秭歸卻有三百多里,路程增加了十幾倍。雖說巫峽西陵峽沒有夔峽這么險,水流沒有那么急,畢竟不是普通水道。圍攻秭歸,與魚復的聯絡更加困難,進軍容易,萬一不順利,撤退可就難了。

    更重要的是,曹操覺得潘華撤得太隨意,明顯有誘敵的意思。

    法正同意曹操的分析,但他還是建議繼續進軍。曹操沒有別的選擇,只能進攻,他們能做的就是高度警惕,不要被周瑜、荀攸抓住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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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百九十七章 胡笳18拍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曹操有些猶豫,不太贊同法正的看法。他覺得法正太激進了。

    周瑜放棄巫縣,退守秭歸,并不是不能戰,而是要誘他深入,讓他拉長戰線。多出三百多里,輜重運輸、情報傳遞都會變得更加困難,尤其是在戲志才不能隨軍,只能留在魚復的情況下。

    周瑜的身邊有荀攸,荀攸幾乎是唯一讓戲志才感到忌憚的人。他和周瑜是第一次交手,但戲志才和荀攸之間的較量卻持續了好幾年,戲志才一直沒能占上風,他甚至搞不清荀攸的路數。

    法正還年輕,見過的能人有限,不知道荀攸的深淺。

    曹操進駐巫縣,視察巫縣的城防,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潘華走得很從容,收拾得很干凈,連一張有用的紙片都沒給他留下。百姓也很平靜,只是看向曹操等人的眼神有些冷漠,一副你們反正遲早還得走的模樣。

    曹操不敢大意,傳書給戲志才。

    三天后,戲志才趕到巫縣。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后,他同意曹操的看法,認定這是荀攸的計劃,并非不敵而走。從這個角度來看,那些被阻擊的援軍可能也沒有真的打算增援,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法正全程陪同,保持沉默,既不反對,也不贊成。

    戲志才看得心煩,本不想理他,又擔心他年輕,中了荀攸之計,壞了他自己的性命事小,毀了曹操事大,只得耐著性子,問道:“孝直可知秭歸地理?”

    “還請先生指點。”

    戲志才拉開地圖,講起了秭歸城的地理。所謂三峽,指的是由巴郡魚復至南郡津關這一段長江水路,總共七百余里,因為穿過大山,江面大多狹窄,地勢陡峭,水流湍急,還有很多暗礁淺灘,行船比較難。城池大多沿江而建,易守難攻,巫縣便是其中的典型。

    秭歸并不比巫縣險要,相反,秭歸的地理非常適合兵力展開。秭歸所在的地點是一片盆地,江面寬闊,水流也相對平緩,是一個非常合適的戰場。

    當然,適合做戰場不代表秭歸就容易攻打。秭歸背山臨江,城池也不大,周長不過三里,卻很堅固。巫縣有十二里,潘華只用了幾百人就能守得穩穩當當,如今他退守秭歸,秭歸的兵力超過千人,可以說固若金湯。強攻秭歸,至少要付出五千人的代價,絕非曹操承受得起,圍困秭歸則耗時久,消耗大,很可能無功而返。

    秭歸到夷陵的距離不到到魚復距離的一半,周瑜增援秭歸要比增援巫縣方便得多。

    退一步說,就算是拿下了秭歸又能如何?周瑜在夷陵以逸待勞,除非你擊敗周瑜,直達江陵,才有可能看到真正的勝利。

    要擊敗周瑜需要多少兵力?周瑜是吳國九都督之首,他掌握著荊州除南陽以外的六郡,能調集的兵力至少有三萬,必要的時候還可以調屯田兵參戰,以曹操現有的兵力根本無法取勝。況且孫策本人就在長沙,他能坐視周瑜戰敗嗎?

    對曹操來說,真到了那一步,這一戰就不是應付一下天子詔書的事,而是賭上整個益州的命運。一旦戰敗,益州元氣大傷,很難擋住孫策的反擊。就算止足于秭歸也不可取。萬一孫策在漢中方向發動攻擊呢?曹操的主力陷在秭歸,要想退回益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說,不是說謹慎一些,不中荀彧的計就沒事,而是去了秭歸就有事。這是陽謀,不是陰謀,你看到的陰謀是他想讓你看的,而且故意讓你看破的。你以為看破了他的陰謀,卻不知道中了他的陽謀。

    法正恍然大悟,面紅耳赤。

    說完這一通話,戲志才已經氣喘吁吁,汗如雨下,面色蒼白。他猛烈的咳嗽了一陣,好容易緩和了些,又語重心長的對法正說道:“孝直,你與使君長子同年,使君對你期望甚厚,你不必急在一時。關中多騎兵,卻不擅水戰,有很多戰法不同,周瑜、荀攸皆是一時之杰,吳王更是百年難得的奇才,你與他們交手一定要三思而行。”

    法正又感激又慚愧,躬身受教。

    ——

    曹操留下嚴顏守巫縣,自己率領主力退回魚復。

    半個月后,孟達從荊州返回。他進入荊州時遇到了盤查,雖然沒有露出破綻,卻耽誤了行程,沒能趕上端午賽舟會,也沒聽說孫策的戰船采用什么新的技術,似乎只是一次與民同歡的活動而已。

    但他帶回來另一個消息:曹操進攻巫縣的消息已經傳得紛紛揚揚,到處都是。不少百姓都在罵曹操,什么難聽的話都有,有的甚至帶上了朝廷,說朝廷安排曹操做益州牧是用人不明,活該氣數已盡。

    孟達說得很簡略,但他帶回來幾份報紙——這是荊州的新鮮事物,很受歡迎——上面記載了曹操攻擊巫縣的消息。

    報紙一尺長,五尺寬,既可以展開來看,也可以卷著讀。正反面都印滿了文字和圖畫,正面是各種消息,反面則大多是廣告,哪家書社新印了什么書,哪家作坊最近要搞什么促銷之類的。有官方消息,更多的是民間事務,按重要性不同依次排列。

    曹操手里拿的這一份報紙上有兩個重要消息:一是吳王孫策蒞臨長沙,舉辦賽舟會,祭祀屈原;一是曹操興兵圍攻荊州,用心不良。文章都不長,也就一兩百字,言辭卻截然相反,寫孫策那一篇歡欣鼓舞,大贊孫策的仁政;寫曹操那一篇則咬牙切齒,說他是閹豎之后,附逆之臣,不知悔改,自尋死路,必步袁紹后塵云云。

    曹操看得哭笑不得,戲志才看了,臉色卻非常難看。他將幾份報紙并排擺在案上,點了點上面的時間。曹操湊過去一看,幾份報紙的間隔時間一致,都是五天。從時間來看,他剛剛包圍巫縣沒兩天,消息就印在了報紙上了。如果孟達再遲幾天回來,完全可以從報紙上了解到戰事的結果,比他們的情報系統還要快。

    “我們還是上當了。”戲志才說道:“孫策彈劾使君的奏疏現在可能已經送到了長安。荀公達、郭奉孝湊在一起,果然沒什么好事。”

    曹操的臉頰抽了抽,明白了戲志才的用意,不由得一聲長嘆。

    ——

    君山,孫策與周瑜沿著曲折的湖邊小道緩緩而行。

    湖面上波光粼粼,清澈的湖水拍打著岸邊,兩只畫舫靜靜在停在湖中,幾個曼妙的身影若隱若現,悠揚的胡笳聲隱約傳來,伴著清脆的歌聲,自有一番夏日風情。

    “公瑾,蔡大家這樣的才女,只有你配得上。”孫策笑道。

    周瑜笑著謙虛了幾句,眼神卻極是熱烈。他忙于征戰,短時間內不可能回襄陽省親,蔡琰便從襄陽趕了過來。他來洞庭湖向孫策匯報近期戰況,蔡琰與他同行,拜見新成親的袁衡,此刻正與袁衡等人游湖,共奏她新譜的胡笳曲。

    胡笳似笛,有漢制、羌制不同款式,牧童常吹之,甚至有卷蘆葉而為之的,本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樂器,可是到了蔡琰的手中,這種玩具式的樂器也能變出與眾不同的新聲,蔡琰懷孕閑居時寫了十八首詩,以胡笳配之,取名“胡笳十八拍”,有一些是思念親人的,比如出征在外的周瑜,有一些則是暢想未來,比如當時尚未出生的孩子。思念也好,暢想也罷,都與孫策記憶中的“胡笳十八拍”不同,不僅沒有一點悲傷,反而甜得有點齁,最得少女少婦們喜歡,一經傳唱便風靡八方。僅僅幾天時間,孫策就聽得有些膩了。

    一天聽不同的人唱幾遍,再好的曲子也會煩,而且這甜膩膩的調調的確也不合他的胃口。

    “別裝了,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孫策調侃道:“有她陪在你身邊,再苦的征途都會甜如蜜。”

    周瑜搖頭婉拒。曹操雖然沒有進攻秭歸,但他“攻占”巫縣,入侵已成事實,在張纮、郭嘉的安排下,這個消息已經傳遍荊州,百姓的情緒已經被調動起來。尤其是屯田的百姓,這些人來自中原或者關中,厭惡了戰爭,好容易過了幾年安生日子,曹操又來挑事,他們非常憤怒。現在到秋收還有三個月,到時候是不管是征發徭役還是加賦,阻力應該都不會太大。

    不出意外的話,他很快就可以出征了。這一次征途漫漫,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即使是攻占益州南部諸郡也要好幾年吧。他可舍不得蔡琰跟著他鉆山溝。

    軍中之苦,我一個人嘗就夠了。周瑜看著遠處的畫舫,眉梢輕揚,眼神溫柔。

    孫策假咳了兩聲,將周瑜從春夢中叫回來。周瑜有些尷尬,連忙拱手謝罪。孫策擺擺手。“行啦,我也不耽誤你們倆口子團聚。既然曹操沒有進逼秭歸,暫時不會有什么戰事,你就將夷陵的事交給婁圭,抓緊時間調整一下,將士們以前欠的休假全部休掉,該辦的事都辦了,將家里安頓好,心無旁騖的出征。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盡快提出來。再過幾日,我就要去襄陽,那邊準備得差不多了。”

    “喏。”周瑜躬身領命。記住本站網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閱讀,或且百度輸入“ ”,就能進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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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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