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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一十七章 天子有奇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馬超暴跳如雷。陸議將他與呂布、劉備并列,實在是太戳心了。

  呂布是什么貨色?他殺丁原,殺董卓,這可都是弒主的惡名,尤其是殺丁原,這是他人生中無法抹去的污點。馬超一向看不起呂布,有很大原因就是因為這一點。更何況他們不和,多次交手比武,他都沒占到什么便宜,對呂布一向沒什么好感,豈肯與呂布同列。

  劉備雖然不弒舊主,卻輕于去就,出了名的反復無常。當初在孫策身邊時,他就不齒劉備為人,劉備得封中山王,他暗地里不知道說了多少酸話、怪話。如今卻成了和劉備一樣反復的小人,那以前那些話豈不是罵自己?

  這個姓陸的小子嘴太毒,當時怎么沒看出來?馬超勃然大怒,舉起手中的鐵矛,指著陸議,厲聲嘶吼。“陸議,休要賣弄口舌,可敢出城一戰?”

  陸議根本不理他,伸手一指,兩架守城弩瞄準了馬超,一支巨箭電射而至,射在馬超的馬前三尺,箭頭深入泥土,箭尾嗡嗡亂顫,驚得戰馬長嘶,不受馬超控制,向后連退兩步。

  馬超嚇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放肆。在這樣的距離,守城弩足以洞穿他的身體,不管他穿了什么甲都沒用。這一箭不是沒射中,而是遵守挑戰的規矩,給他一個警告,再不走,下一箭就要他命了。

  以陸議這歹毒的性子,不是做不出來。

  挑戰不成,馬超只得將戰書系在巨箭上,悻悻而回。他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天子現在就攻入城中,抓住陸議,拔了他的舌頭,再將他砍為肉醬,在天子面前自然是添油加醋,口才超水平發揮,說得比陸議還難聽,還要誅心,連他自己都要驚訝于自己的口才了。

  天子又羞又惱。陸議將他比喻為喪家之犬,這實在……太貼切了。他可不就是喪家之犬,率大軍出征,轉戰數千里,明明洛陽就在眼前,就是不敢進,帶著一萬騎兵去了冀州,又來到兗州,還是一箭未發。如今孫策就在平輿,相距不過數百里,他渴求的一戰的機會就在眼前,卻不知道能不能抓住。

  按照目前的形勢而言,他很可能還是像在河南一樣,望平輿而興嘆。

  天子雖然年輕,畢竟有城府,只是臉色變了變,卻沒說什么。身后的呂小環卻炸了,踢馬而出,沖到馬超面前,厲聲喝道:“馬超,我阿翁與陸議無冤無仇,他為何要辱我阿翁?定是你公報私仇……”

  馬超正在氣頭上,哪有什么好臉色給呂小環。“貴人若是不信,去城下問問便知。”

  呂小環狠狠瞪了馬超一眼,撥轉馬頭,飛馳而去。不過她沒有直接去城下,向呂布的位置趕去。劉曄一看,叫苦不迭,暗自后悔。早知會是這個結果,就不刺激馬超了。這就是一個沒腦子的蠢物啊,陸議這分明是激將法啊,你看不出來?

  這陸議真夠狠的,罵了馬超還不夠,連呂布也一起罵了。天子身邊就這么幾個將領,幾乎被他罵了個遍。虧得趙云穩重,若是和呂小環一樣,可就全毛了。

  “陛下,這陸議年紀雖小,嘴卻歹毒得很啊。”

  天子苦笑。“不愧是在孫策身邊長大的,近墨者黑。”他一聲長嘆。“子揚,這陸議是什么意思,真會出城對陣嗎?”

  劉曄沉吟道:“少年氣盛,想立大功,未嘗不可能。亦或孫策已經到了附近,他們主動邀戰,為孫策創造機會。總而言之,此子不可小覷,陛下當慎戰。”

  天子轉頭向南看去,一句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如果孫策到了附近,怕是荀彧也來了。他如果知道我率部入兗州,不知會作如何想。噫,終究還是要讓令君失望么?陸議雖然無禮,說的卻是實情啊。

  說話間,呂布與呂小環并肩而來,厲聲喝問馬超。馬超也沒什么好氣,讓呂布直接去問陸議,但有一句虛言,唯我是問。見馬超如此,呂布已經信了,不去城下問,直接向天子請戰。

  天子、劉曄也有心一戰,但他們心里有數,雙方兵力相當,如果是攻城,按照朱桓所畫的示意圖,他們幾乎沒有取勝的可能。要想取勝,唯有朱桓、陸議出城,陣而后戰,己方憑借騎兵優勢,或許可以一戰。

  天子派人請來董昭,商議戰法。董昭看了戰書,贊同劉曄的看法。朱桓主動求戰,雖有立功心切的成分,卻也不排除孫策已經到了附近的可能。孫策的中軍最為精銳,孫策本人勇悍,最擅長把握機會,如果他們與朱桓、陸議纏斗時被孫策突襲,后果不堪設想。

  當務之急,是要查明孫策的位置,然后再決定怎么打。

  董昭還提醒天子。孫策的中軍雖強,但他的騎兵數量有限,大半已在城中,身邊的騎兵最多千人,而且沒什么名將。閻行、陳到、文丑等人都在定陶。與其與朱桓對陣,不如以騎兵奔襲孫策本人,勝算更大。當然,這么做的前提是孫策落了單,如果他住在城里,或者有中軍步卒同行,奔襲毫無意義。

  天子很失望。孫策怎么可能拋下步卒,以騎兵輕行?這根本不可能嘛。

  劉曄趴在地圖上看了好久,搖搖頭。他對天子說,機會還是有的。從建業到定陶最常見的辦法是走水路。夏季一般走合肥,冬季因為水淺,施水、肥水會斷流,孫策有可能會走中瀆。中瀆水南高北低,順水而行,很方便,而且中瀆不久前剛剛疏浚過,孫策沒有理由不走。

  至少步卒走中瀆水路的可能性非常大。

  現在的問題是孫策是和步卒同行,還是與騎兵單獨行動。如果是單獨行動,他又會走哪條路。騎兵速度雖快,但作戰范圍不能超過兩百里。超過兩百里,一是行蹤難以隱匿,目標難以捕捉,二是行軍距離太遠,馬力不足,會影響戰力,無法取得想要的戰果,反倒有可能自食惡果。

  至于說孫策到了平輿,在得到進一步的消息之前,劉曄基本不予采信。孫策如果要救援定陶,應該來睢陽,繞道去平輿干什么?除非他不想參戰,只想觀望。

  天子突然說道:“馬卿,初平五年的任城之戰,初平六年的官渡之戰,你都參與了吧?”

  馬超一愣,窘迫地點了點頭。

  “那你對這附近的地形熟不熟?”

  馬超立刻明白了天子的意思。“很熟!如果陛下要奇襲,臣愿為先鋒。”

  “你做什么先鋒?”呂布喝道:“你當與子龍保護陛下,不可輕離。再說了,你是孫策的對手嗎?”

  “你……”

  天子抬起手,示意呂布和馬超噤聲,又道:“以你的判斷,若孫策身邊有千騎,我們當有多少騎才有勝算?羽林騎夠不夠?”

  馬超仔細想了想,搖搖頭。“陛下,羽林騎是精銳,足以當得孫策身邊的親衛騎,但孫策身邊還有侍從騎士十余人,都是真正的高手。若僅以羽林騎出戰,縱使能擊敗親衛騎,也很難截住孫策及這些人,倒是有可能被他們反殺。依我之見,至少要準備五百騎才有勝算。”

  “那就請溫侯從并州騎兵中精選千騎,與羽林騎一起行動。”天子握緊了拳頭,用力砸在案上。“剩下的騎兵留在定陶,由董公指揮,與朱桓對陣,掩人耳目。”

  董昭吃了一驚。“陛下欲親身赴險嗎?萬萬不可……”

  “狹路相逢勇者勝。這是我們唯一能夠取勝的機會,不可錯過。”天子緩緩地搖搖頭。“董公,孫策勢強,一旦他率領中軍步騎到達定陶,不論是兵力還是錢糧,我們都沒有一點優勢可言。唯有集中最精銳的騎士,奮力一擊,直取要害。孫策當年以此勝袁紹,我亦當以此勝他。”

  董昭還想再說,劉曄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搖了搖頭。董昭將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也清楚,天子說的都是實情,他們已經沒有求穩的底氣,只有出奇兵才可能取勝。以精騎兩千奔襲孫策,這幾乎是唯一可能的取勝機會。若非如此,他剛才也不會提議,只是沒想到天子真的接受了。

  “陛下,臣有一個建議。”劉曄說道。

  天子轉頭看著他,眉心微蹙。劉曄是他的智囊,他不希望劉曄這時候提出反對意見,動搖軍心。劉曄不動聲色地遞了一個眼神,讓天子安心,不緊不慢地說道:“用兵當奇正相依,奔襲孫策是奇,攻定陶是正。若朱桓敢出城一戰,固然最好。若朱桓不敢出城,那就請董公不惜代價,強攻定陶城,同時多派斥候打探消息。陛下與精騎養精蓄銳,一旦戰機出現,則虎撲鷹擊,重創孫策,一戰而定中原。”

  天子想了想,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又看看董昭。“董公以為如何?”

  董昭撫著胡須。“臣以為可。只是若無機會,還請陛下持重,退守濮陽,以圖后計,萬萬不可勉強。”

  天子點點頭,又看向呂布等人。呂布、馬超應聲附和,趙云略微遲疑了一下,也點頭贊同。天子很滿意,沉聲道:“既然如此,就請諸卿分頭準備。若天不棄大漢,佑我成功,當與諸卿共太平。繪圖造像,封妻蔭子,富貴無窮,理所然爾。”

  “唯!”眾人轟然應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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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一十八章 真正的技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朱桓、陸議遲遲沒有理會天子的要求,根本沒有出城迎戰的打算。天子無奈,只得與董昭商議攻城。

  他們決定在城北發起進攻。

  董昭就是定陶人,對定陶城的布局一清二楚。定陶城的南門臨水,有一條水道通入城中,供來往的商船出入。李進守城時將這條水道填了,以阻止戰船直接入城。朱桓拿下定陶城后,不僅會將這條水道恢復,還會拓寬,以便載有巨型拋石機的戰船可以入城。因此,不管是攻南門還是東門、西門,都會面對巨型拋石機的威脅。

  唯獨進攻北門不會。北門內是郡治所在的小城,為了安全,除了兩個規模較小的城門,沒有水道出入,用水都是打井,不與外城相通。朱桓要想將巨型拋石機運到小城內,挖渠是不夠的,除非將城門都拆了。

  攻北門當然也有困難。小城的城墻與大城更高,更堅固,更利于防守,強攻的代價相當高。可是到了這一步,他們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畢竟巨型拋石機的威力太驚人了,鐵彈從天而降,中者立仆的場景太過驚人,沒有幾個士卒有勇氣面對這樣的利器。

  董昭還有一個私心。他不覺有攻克定陶的可能,已經安排人將昌邑城中的物資和人員轉往甄城,攻定陶只是走個過場,打幾天,讓天子看到傷亡慘重,沒什么勝算,自然就撤了。至于天子汲汲以求的奔襲孫策,在董昭看來機會微乎其微,用天子本人的話說,要看蒼天是否護佑了。

  劉曄的心思和董昭差不多,一拍即合,并建議天子安排騎兵保護兩翼。天子欣然同意,由呂布、董越各領本部,在董昭的左右兩翼列陣,自己則率領羽林騎和精選出來的一千并涼騎兵坐鎮后方,養精蓄銳,等待奔襲孫策的戰機。

  戰斗就此拉開序幕。董昭在北門外擺出上百架拋石機,包括那幾架只有底座的巨型拋石機。這些巨型拋石機雖然沒有真正的梢桿,只是半成品,比起普通的拋石機來畢竟強不少,在城中沒有巨型拋石機相應的情況下,著實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朱桓、陸議在城頭看見被推到陣前的巨型拋石機,也只能表示無奈。這是一個教訓,千萬不能把什么事都想得太美好,不要以為什么事都在掌握之中,要不然就會弄巧成拙,自食其果。

  但張奮不服。他決定在沒有巨型拋石機的情況下,依靠己方更勝一籌的操作技巧,與城外的對手展開一場技術較量。站在近千名木學堂匠士和拋石機操作手面前,他自信滿滿地說道,他們都知道我們的巨型拋石機無可匹敵,卻不知道真正無可匹敵的并不是巨型拋石機本身,而是我們這些人。哪怕沒有巨型拋石機,我們用普通的拋石機也一樣可以打得他們跪地稱臣。

  “我們這幾年的算學、木學是白學的嗎?讓他們知道什么叫知識就是力量。”

  匠士和操作手們哄堂大笑,意氣風發,隨即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不到一會兒,就提出了好幾個方案。張奮準備好了黑板,讓他們輪流到前面來,向眾人解釋他們的方案,互相探討、辯駁,擇優而用。一開始,想發言的人很多,但隨著討論的深入,爭論集中到了幾個水平最高的匠師身上,他們在黑板上畫出一道道線,算出一堆數據,大部分操作手和醫師、匠士已經跟不上節奏,只能等最后的討論結果。

  半個時辰后,張奮親自選擇了幾個方案,并細化成操作條例,指派不同的團隊去執行。

  “是時候展示我們真正的技術了。”張奮慷慨激昂的如是說。

  眾人領命而去,奔上不同的操作位,調整拋石機的配重和彈丸,張奮聯絡強弩校尉謝寬,要求他們配合拋石機調整戰術,盡可能優化打擊效果。

  謝寬欣然從命,將幾個都尉、軍侯叫到跟前,讓他們聽張奮講解戰術安排。

  為了有足夠震撼的效果,張奮、謝寬準備好之后并沒有立刻發起攻擊,阻擊董昭的部下布陣,而是耐心地等董昭完成部署,所有的拋石機都安放到位,操作手們也紛紛就位,這才擊鼓叫陣。

  在激昂的戰鼓聲中,張奮厲聲大呼,下令發起攻擊。

  “點火!發射!”

  “喏!”手持火把的操作手點燃了陶罐外面涂的油脂,陶罐瞬間燃燒起來。擊發手掄起手中的木錘,砸在鐵質的鎖扣上,鎖扣打開,配重箱下沉,長長的梢桿揚起,將灌滿黑色油脂的陶罐甩上了天空。陶罐在空中散開,外表的火焰被勁風吹得呼呼作響,如流星飛墜,撲向城外的陣地。

  “啪——”一只陶罐落地,四分五裂,里面的油脂飛濺,隨即被罐體上的火引燃,大火沖天而起。

  “啪!啪!”數百只陶罐連續落地,大半落在了預定的地點,擊中了離城墻最近的十幾組拋石機,瞬間將這些拋石機點燃,大火迅速連成一片,在陣前熊熊燃燒。準備發起攻擊的冀州軍將士也被火燒著,一個個驚恐的大叫著,顧不得操作拋石機反擊,拼命撲打身上的火。可這些黑色的油脂非常粘稠,沾上就很難甩脫,燒得甲胄發燙,皮肉更是滋滋作響,陣地上一片哀嚎。

  城墻上發出一陣歡呼聲,拋石機隨即向更遠處延伸打擊。與此同時,強弩手對慌亂一團的冀州軍展開覆蓋式射擊。箭雨從天而降,被燒得焦頭爛額,疏于防備的冀州軍傷亡慘重,更加慌亂,不顧押陣的親衛營,紛紛奪路而逃。

  冀州軍的陣地成了火海,黑煙滾滾,熱浪逼人,對面看不到人,只能聽到火海中凄厲的叫聲,如百鬼夜哭,極是瘆人。

  借著火勢掩護,城門悄悄地打開了一條縫,先沖出數百名精甲步卒,然后又沖出百余名手持斧斤的工匠,工匠們奔到那幾架巨型拋石機的面前,丁丁當當一陣敲,迅速將那幾架拋石機底座拆散,然后扛的扛,抬的抬,運回城中。

  僅僅小半個時辰,第一輪戰斗就結束了。董昭費了好大力氣才運到城下的上百架拋石機被毀了大半,剩下的離城墻太遠,也發揮不了什么作用。當火焰漸漸熄滅,面對陣前被燒毀的拋石機殘骸和橫七豎八的尸體,董昭欲哭無淚。

  然后,他驚訝地發現,那幾架巨型拋石機不見了,除了梢桿,整個底座都消失了。

  “這……”董昭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看了又看,忽然明白了。他知道為什么運氣那么好,會撿到巨型拋石機的底座圖紙了。

  城中,張奮背著手,打量著工匠們從城外搬回來的拋石機底座部件,連連搖頭。“太粗糙了,太粗糙了,沒有一個尺寸符合要求的。這些人就不能用點心么?按照圖紙加工都加工不好,他們還能做什么?就這水平還想來攻城,真是不自量力。”

  陸議在城上見張奮搖頭晃腦,嘀嘀咕咕,也不知道他說些什么,大聲問道:“張祭酒,這些拋石機什么時候能組裝完成?”

  張奮仰起頭,大聲說道:“不行啊,這些部件做工太差了,尺寸都不對,還要重新加工一下,至少要一天,說不定要兩天。”

  “最多只能給你一天時間。”

  “好吧,我盡力。”張奮拍拍手。“諸君,動起來,動起來,開工了。”

  工匠們哄笑著,一邊鄙視著兗州工匠的技術水平,一邊抬起相關的部件,散到各處,進行精加工,再和準備好的梢桿配合,組裝起來備用。

  ——

  正式的戰斗還沒開始,遠程對攻就挨了一悶棍,不僅董昭深受打擊,就連天子也吃驚不小。他們意識到雙方的實力絕不能用兵力來衡量,兗州的木學堂和豫州的木學堂沒法比,雙方在軍械水平的差距懸殊,他們根本沒有一點機會。天子心情復雜,他早就知道孫策重視工匠,很早就在南陽建木學堂,也知道孫策在軍械上優勢明顯,可是這一次親眼見識了雙方的拋石機對攻后,他才真正明白這個優勢究竟有多大。

  比起雙方在拋石機上的實力差距,甲胄、刀矛上的那點差距不值一提。

  一時間,天子心灰意冷。差距這么大,還打個什么勁。他們根本不可能攻克定陶,那孫策又何必要來?孫策不來,他們就沒有出奇制勝的機會,再僵持下去也只是自取欺辱。

  算了吧,還是回關中閉關自守,想辦法開拓西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天子召集諸將議事,透露了想撤兵的想法。呂布、馬超雖然不甘心,可是看到董昭的頭陣輸得那么慘,也清楚奔襲孫策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僵持無益,不如早退,等以后有機會再報仇。

  董越一直沒吭聲,像個小透明似的站在角落里,只是眼神游移,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就在他們達成一致,準備撤退的時候,朱桓的回復到了。

  原本以為你們撿到了拋石機圖紙,有一定的攻城能力,才在城中靜候,沒想到你們還是這么弱,實在讓我失望。為了讓你們輸得心服口服,知道什么叫大勢所趨,不要再有癡心妄想,早日向吳王稱臣,實現天下太平,我決定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出城與你們交戰,堂堂之陣,一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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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一十九章 小軍師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陛下,臣以為不可。”董昭躬身施禮,神情凝重。“此乃緩兵之計。朱桓、陸議雖年少,卻狡詐過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呂布、馬超不約而同的哼了一聲,神情不屑。隨即又覺得與對方如此默契實在不妥,互相瞪了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同時把頭扭了過去,一副勢不兩立的氣勢。

  天子瞥著戰書,沉默了片刻,又道:“子揚,你以為如何?”

  劉曄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出了一會兒神,等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才慢吞吞的說道:“陛下,臣在想,魯肅此刻應在何處。陛下進入兗州已經半個多月,孫策本人都從建業趕來,魯肅為何一直沒有消息?他是不擔心朱桓、陸議,還是另有所圖?”

  天子明白了劉曄的意思。劉曄和董昭一樣,對攻克定陶失去了信心,也不相信野戰就能克敵制勝,為求萬全,他寧愿撤退,只是擔心呂布、馬超不肯,所以特地強調魯肅的異常反應。

  魯肅一直沒有消息傳來,要么是相信朱桓、陸議的實力,認為他們沒什么危險,但更可能的卻是他掩飾了行蹤,另有所圖,比如抄他們的后路。孫策本人都從建業趕來了,魯肅就算相信朱桓、陸議,也應該有所表示,一點反應也沒有未免不太正常。

  既然朱桓能憑借巨型拋石機迅速攻克定陶,魯肅如果也有巨型拋石機,攻城對他來說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畢竟他可是半天拿下弘農的人,而且是在沒有巨型拋石機的情況下。朱桓、陸議拖著他們,魯肅趁機斷他們退路,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果然,劉曄話音未落,呂布、馬超神情已變,整個人的氣勢弱了三分,緊閉著嘴巴,一言不發。

  天子暗自嘆了一聲。這次入兗州又是白忙一場,定陶失守,李進陣亡,昌邑也沒保住,唯一的成績就是掩護董昭后撤到甄城。孫策就在數百里之外,根本沒有露面,就讓他知難而退。

  “依董公之計,當如何?”天子心情低落,有些怏怏。

  董昭松了一口氣。他現在最怕天子年輕氣盛,非要與朱桓野戰。野戰自然比攻城好一些,卻也談不上什么優勢,更何況還有孫策在一旁虎視眈眈。從全局考慮,當然還是先撤退最安全。

  “臣以為劉令君所慮極是。陛下與孫策爭的是天下,不在一城之得失。既然進不可得,當先守退路,以策萬全。譬如彎弓,當先引弦,然后發矢,方可殺人于百步之外。北人騎馬,南人操舟,越往北,于陛下越有利。”

  董昭走到地圖前,詳加解說。兗州境內的河流大多是東西方向,朱桓靠水運,路途迂遠,并不方便,遠不如騎兵來得迅速。如果將戰線后撤到甄城、濮陽一帶,不僅可以避免被魯肅切斷后路的危險,就近得到東郡世家的補給支持,還可以拉長朱桓的補給運輸線。此消彼漲,對己方更有利。

  更重要的是,定陶向北兩百多里內只有濮水可稱大河,其他皆是平坦之地,一旦發現戰機,騎兵完全可以長驅直入,充分發揮騎兵的優勢。

  聽完董昭的解釋,不僅天子深表贊同,呂布、馬超也覺得此計可行。他們不久前剛從濮陽趕來,了解這里的地形,比起深入豫州作戰,后退到濮陽等待戰機無疑更保險。

  “那就讓朱桓、陸議再多活幾日。”呂布恨恨地說道。

  “朱桓可以給你,陸議一定得留給我。”馬超握緊了拳頭。“我一定要敲下他的牙齒,拔掉他的舌頭,看他還能否胡言亂語。”

  “那得看你夠不夠快。”呂布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劉曄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

  葛陂,水榭。

  “姜還是老的辣。”孫策將軍報丟在案上,輕笑一聲。“一進一退,高下立現。”

  孫尚香拿起戰報,看了一遍,咂咂嘴,有些遺憾。“伯言有些急了,意圖過于明顯。”

  孫策瞅了孫尚香一眼,嘴角挑起笑意。天子主動撤退,讓朱桓、陸議的計劃落了空,絕不僅僅因為朱陸二人的意圖過于明顯,而是他們本來就沒有攻城的決心,只是為了出奇制勝。兵力相當,軍械又相差太大,但凡冷靜一點,都知道攻城不可行。

  至于天子想用什么奇兵,孫策雖不敢肯定,卻也大致猜得到。考慮一下雙方的優劣長短,無非就那幾種方式。天子現在能用的也就是騎兵,有飛將呂布,還有趙云、馬超,再加上一萬并涼精騎,還是有機會一搏的。

  孫策招招手,將孫尚香叫到面前。孫尚香輕輕一躍,坐在孫策膝上。孫策扶著她的腰,捏捏她的鼻子。“如果你是天子,你會怎么打?”

  “我……”孫尚香歪著腦袋,沉思起來。

  徐節上前一步,躬身行禮,臉色微紅。“大王,三將軍,君子當慎言慎行。”

  孫策哈哈一笑,對孫尚香笑道:“快下去,你的軍師要進諫了。”

  “老夫子!”孫尚香撇了撇嘴,卻還是乖乖的跳了下來。她今年十二,過了年十三,按照慣例,就可以嫁人了,不能再像孩子一樣肆無忌憚。況且她自己也漸漸懂事,知道男女有別,雖然嘴上嫌疑徐節啰嗦迂腐,卻是從諫如流。

  “呃……”徐節舔舔嘴唇,又道:“大王,臣說的不僅是男女有別,大王不宜過于寵溺三將軍,出言亦當謹慎,以免引人誤會。”

  孫策很驚訝。“我也有錯?”

  徐節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大王不宜以三將軍比天子。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若是傳了出去,甚至有訛傳言,不僅對三將軍不利,對大王也多有煩擾。”

  孫策啞然失笑,卻不得不承認徐節的擔心有道理。這種事太敏感,他對孫尚香一向寵愛,難免會有人擔心。女人的心思最難猜,嫡子又是袁氏姊妹的心結,引起誤會實在太值當。

  “我檢討,我檢討。”孫策很鄭重地說道。徐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退了下去。孫策示意她看看軍報,一起發表一下看法,當作一次練習。徐節應了,拿起軍報,與孫尚香到一旁研究去了。

  孫策來回踱了幾步,考慮著接下來的戰事。天子、董昭向北撤,兗州的戰事還沒有結束,形勢卻更加復雜,也不知道朱桓、陸議能不能應付得來。到目前為止,朱桓、陸議的表現還不錯,雖然有點玩脫了,總體來說還在可控范圍以內,但準備的手段都曝光了,接下來無巧可取,只能各憑實力,還能不能順利拿下整個兗州,不僅要看他們的能力,可能還要加點運氣。

  對手太狡猾,又處于崩潰與暴走的邊緣,隨時可能鋌而走險,這個考驗一點也不輕松。

  孫策正在沉思,甄像來報,荀彧求見。

  孫策愣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輕拍額頭。這兩天只顧著定陶的戰事,完全忘了荀彧。陳群也忙,幾天沒見面,也不知道思想工作做得如何。不過汝潁系目前處境尷尬,缺一個真正夠格的精神領袖,想來陳群不會消極怠工。

  孫策斟酌了一下,示意甄像請荀彧進來,又讓徐節去準備茶水,一會兒旁聽。聽到荀彧名字時,徐節的眼睛就亮了,只是不好主動開口請求,聽得孫策此言,正中下懷,放下軍報就去了。

  “看完了沒有?”孫策問道。

  “回大王,看完了。”徐節俏聲應道,透著不多見的歡樂。孫策不禁輕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到底是小姑娘,別看平時一副穩重大方的模樣,真遇到了心中偶像,還是控制不住少女心。

  在汝潁系有意無意的宣傳下,留香令君四個字已經成了一個傳奇。只不過傳奇就像肥皂泡,看起來很夢幻,破碎了也不過是幾滴水,至于是污水還是淚水,那就因人而異了。孫尚香對荀彧就不感冒,總覺得他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過了一會兒,樓梯聲響,荀彧慢慢走了上來。他低著頭,拱著手,胡須修剪得很整齊,頭發一絲不茍的壓在冠中,身上穿著一件新袍,比上次精神了不少,只是鬢邊白發又多了幾根,看起來有些滄桑。他在樓梯口站定,調整了一下呼吸,深施一禮。

  “潁川荀彧,見過吳王。”

  孫策眼神微閃,伸手虛扶。“荀君這幾日可好?都去了哪些地方?”

  荀彧再拜。“在葛陂周邊轉了轉,去平輿拜會了王府君和幾位老朋友。還有一些朋友聞訊趕來,小酌幾杯,敘敘別情。”

  孫策點點頭,請荀彧入座。荀彧還沒出河南時,辛毗就送了消息回來,如今又過去大半個月,只怕半個豫州的人都知道了,趕來見他的不會少。

  孫策在正席就座。徐節端著茶上來,瞅了荀彧一眼,抿嘴而笑。到孫策面前奉茶時,孫策看著她,似笑非笑,嘴唇翕動,卻沒發出聲音。“如何?”

  徐節忍著笑,眨眨眼睛,借著身體的掩護,悄悄地指了指腰間的玉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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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二十章 治標與治本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徐節轉到荀彧面前,奉了茶,又偷偷看了一眼,退了下去。

  荀彧看著案上的茶霧出神,絲毫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小粉絲。他眉頭輕鎖,帶著幾分淡淡的憂愁,臉色略顯蒼白,面頰清瘦,靜靜地坐在那兒,像一桿即將泛黃的青竹。

  果然是君子如玉,瑚璉之器,很有氣質,然而……沒什么用。

  孫策端起茶杯,淺淺的呷著茶,想著荀彧原本生命軌跡上的悲劇,一時出神。我是救了他,還是讓他受傷更深。不僅是荀彧,天子也如此。如果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因為我的到來而改變,是會感謝我,還是會詛咒我?

  兩人相對而坐,誰也沒有開口。徐節悄悄的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荀彧,偶爾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挪開眼神。孫尚香一臉鄙夷地看著她,眼睛翻得只看見眼白,看不到眼瞳。她一向尊敬這個比她年長幾歲,亦師亦友的小軍師,把她當作聰明理性的代表,今天算是看透了她的本質。

  過了一會兒,郭武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見荀彧在座,他停了一下,欠身施禮。他身上穿著甲胄,腰間佩著環首刀,走路時甲葉摩擦,嘩嘩輕響,腳下的皮靴也有些重,驚醒了荀彧,抬頭一看,一時竟沒認出來。

  “閣下是……”

  郭武笑了。“令君,我是郭武啊,當年在長安,曾隨阿舅拜見過令君。”

  荀彧恍然大悟。“原來是阿武啊。幾年不見,你變了模樣,都認不出來了。你這是……”荀彧一轉眼,看到一旁的甄像,這才反應過來身在何處,連忙示意郭武先辦公務。郭武點點頭,兩步邁到孫策身邊,湊到孫策耳邊,低語了幾句。

  “大王,魯督傳來消息,已經搶占句陽、成陽二城。”

  “當真?”孫策又驚又喜。這可是個好消息,天子剛剛撤退不久,魯肅已經傳來消息,占領了句陽、成陽二城,根據遠近距離的計算,他應該是搶先一步,切斷了天子的退路。

  “剛剛收到斥候的口訊,還沒有得到公文。”

  孫策微微頜首。江東軍傳遞消息自有一套方法,緊急情況下,由游弋在城外的斥候先傳遞口頭消息,以免主將因戰事而耽誤時間。事先約定好幾個信號,事情發生時,發出特定的信號,游弋在外圍的斥候看到信號后,翻譯成特定的信息,第一時間接力傳遞,可以節省很多時間,以便讓配合的部隊做好準備,及時反應。

  魯肅只有一萬多人,要攔住天子、董昭的大軍有些困難,即使加上朱桓率領的人馬也只是相當,勝是能勝,只是代價會大一些。郭嘉還有兩天才能到達睢陽,到了睢陽還得轉陸路北上,有三百多里的陸路要趕,也不知道能不能趕得上。

  孫策迅速估算了一下路程。“傳書郭祭酒,讓他轉泗水,去定陶。中軍集結,準備出發,去睢陽。”

  “喏。”郭武應了一聲,轉身去了。

  孫策心中喜悅。本以為天子主動撤退,這一戰又不了了之,最后還要靠一步步的蠶食攻取兗州,現在魯肅截斷了天子退路,決戰的機會就在眼前,他有些按捺不住。雖然沒有雀躍,手卻不由自主的握緊了,直到發現荀彧的眼神不對,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連忙收起興奮之情,咳嗽了一聲。

  “荀君?”

  荀彧訕訕地拱拱手。孫策和郭武的聲音都很小,荀彧也自覺,沒有刻意聽,只是從孫策的神色中看到了些許興奮,心中不免不安,擔心天子的安危,這才多看了孫策兩眼,卻被孫策發現,疑心他偷聽,有悖為客之道,不免窘迫。

  “大王,彧并非有意探聽,只是……”

  孫策揮揮手。“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遲早會知道的。劉協攻定陶不下,撤了。”

  荀彧“哦”了一聲,神情有些復雜,既有輕松,又有遺憾,更有說不出的沮喪。孫策直呼天子姓名,他身為天子使者,本當嚴正交涉,奈何眼下形勢嚴峻,他不得不委屈求全。他這些天見了不少人,知道沒什么人把劉協當回事,包括很多士人在內,對其重用關中人、涼州人非常反感,直呼其為關西天子,更有甚者稱其為涼州天子、羌胡天子。豫州如此,荊揚青徐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管他承認與否,朝廷在關東已經人心盡失。在這種情況下,再與孫策爭執君臣之義沒有任何意義,不如擺正心態,為天子爭取一線生機。

  只是一想到遷都關中是他的首倡,他心里就說不出的難受。當初遷都關中是為了避袁紹鋒芒,固守關中,休養生息,誰會想到袁紹一戰而亡,反而讓孫策坐大了。

  孫策看得真切,心中暗笑。“荀君這是什么表情,興奮還是沮喪,抑或是兼而有之?”

  “一言難盡。”荀彧再次拱手。“不管怎么說,兵革暫息總是好的。”

  孫策笑道:“這可未必。秦滅六國,天下一統,也是兵革暫息,可惜沒幾年就山東大亂。漢統天下,也是兵革暫息,然而霸王方死,漢高祖就對韓信、彭越等人下手。由此可見,行霸道雖能得逞一時,卻不是長治久安之計。揚湯止沸,治標不治本。”

  “大王欲治本?”

  孫策點點頭。“雖不敢說必成,卻值得一試。若能有所進步,此生無憾。”

  “大王志向高遠,令人欽佩,也于革故鼎新,亦是大勇。只不過以彧愚見,大王所行并非真正的王道,長治久安亦不可得,與漢家雜用霸王道相比,不過五十步與百步之別。”

  孫策無聲地笑了,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打量了荀彧片刻。荀彧拱手躬身,迎著孫策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孫策,氣定神閑,只是氣息有些過于悠長,未免刻意,不如孫策從容。

  兩人相視無言,氣氛一時有些緊張。甄像、徐節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豎起了耳朵,凝神傾聽,不愿錯過一個字。孫策是吳王,不久的將來還會再進一步,成為天下之主。荀彧是汝潁名士,身負王佐之才,與首相張纮有一生之約。這兩個人皆是天下智者,他們討論治道,絕非一般人有機會聆聽。哪怕是多聽一句話,他們也是受益匪淺。

  只有孫尚香連連撇嘴,不以為然,嘴里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愿聞高明。”良久,孫策淡淡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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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二十一章 慧眼王佐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荀彧雙手捧起茶杯,淺淺地呷了一口,品了品,慢慢地咽了下去,溫和的眼神穿過裊裊的茶霧,看了孫策一眼。

  剎那間,孫策有些不安,仿佛被荀彧看穿了底細一般,渾身不自在。他好容易才抑制住挪一下身體的**,臉上的笑容卻有些不太自然。

  荀彧笑了。笑容很淡,有三分會心,四分敬佩,還有一分狡黠,兩分失落。“莊子與惠子游于濠梁之上,有魚樂之辨,固為智者之見。只是魚樂與不樂,最清楚的不是人,而是魚。大王聰明過人,勵行新政,步步為營,戰戰兢兢,自然最清楚新政的利弊所在,又何必來考問我?”

  孫策垂下眼皮,似笑非笑。“孤本以為荀君是個儒門圣賢,后來才知荀君精法家霸道,現在又聽荀君說莊論魚,真是大開眼界。荀君還通哪些學問,不妨一起說來,也讓孤長長見識?”

  荀彧微微一笑,搖搖頭。“彧非孟子,大王亦非齊宣,何必顧左右而言?”

  孫策沉吟片刻,忍俊不禁。他抬手指指荀彧,輕笑道:“荀君雖無孟子之雄,卻有孟子之辯,溫柔一刀更傷人。行了,你也不必用什么春秋筆法,孤是齊宣王也罷,不是齊宣王也罷,總之不是什么圣人,好色好勇的寡人之疾,一個也不缺。荀君若是因此立論,說孤與劉協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別,也不算錯。只是在孤看來,五十步與百步還是有區別的。你說呢?”

  面對孫策的調侃,荀彧微窘。他放下茶杯,收起笑容,鄭重地拱手施禮。“大王言重了,彧的確不敢以大王比諸齊宣王。彧雖讀書,卻非善辯之人,引喻失當,還請大王見諒。”

  “不敢。”孫策笑笑,欠身還禮。

  荀彧再拜,不緊不慢地說道:“初平三年,彧辭河北,遠赴長安,蒙天子不棄,付以中興之任,便東施效顰,仿大王新政,至今八年,有得有失,不足為外人道。然,受惠大王不淺,今日有幸與大王面談,當先向大王致謝。”

  說完,荀彧避席,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謝大王不言之教。”

  孫策盯著荀彧看了一會兒,也離開坐席,客客氣氣地還了一禮。“荀君客氣了,不敢當。”

  荀彧再拜,回到席上。“彧雖用心,但資質愚鈍,學大王之政數年,徒有其形,不得其神,關東、關西差距日大,彧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盡心收集大王政令、書籍,日夜苦研,小有心得,今日有幸,請大王賜教。”

  “荀君謙虛了,不敢有教,互相切磋吧。”孫策笑笑,又不緊不慢地添了一句。“當年在洛陽,荀君曾與張相有約,今日討論政道,本當由張相與荀君相敵才對。只可惜張相不在,只好由孤代替。言語失當之處,還請荀君見諒。”

  荀彧也笑了。孫策這句話是調侃他當年不自量力,與張纮定下賭約,雖略嫌輕佻,卻也不再拒人千里之外,總是好事。他沒有糾纏這些細節,按照預定的計劃,直奔主題。

  “彧效仿大王之政,又讀諸公承大王意所作新書,自覺大王之政有三,比諸人體,可謂強根基,活氣血,生智慧。強根基者,限名田,抑兼并,開屯田,興工商,藏富于民。活氣血者,興教育,建工坊,倡四民,和陰陽,使萬民各安其業,相輔相成。生智慧者,重賢者,建諸堂,刊論著,論短長,以史為鑒,棄短揚長。”

  荀彧侃侃而談,雖然沒有刻意用華麗的辭藻,卻不自然的帶出了節奏,自有一番氣勢。孫策固然聽得歡喜,一旁的甄像、徐節也連連點頭,贊同荀彧的總結到位,言簡意賅。

  “新政施行八年,第一個五年計劃也已經完成,大王的新政可謂成就斐然。尤其是強根基、活氣血,堪稱奇效,即使商鞅復起,也當自愧不如。王道勝于霸道,可謂有信。”

  孫策不為所動。前面都是鋪墊,后面才是關鍵。“荀君還是說說不足之處吧。這生智慧又何如?”

  荀彧眉梢輕揚,露出一絲淺笑。“生智慧不能說無成,只是有未盡之處,若不能解,將來怕是要功歸一簣,甚至可能自貽其咎。”

  “哦?”

  “彧前些日,再讀楊公、黃公所著官制史稿,忽有所得,與大王新政相對照,自覺豁然開朗,茅塞頓開。以前之凝滯處,也渙然冰釋,再無障礙。”

  孫策眉梢輕動,暗自吁了一口氣。他猜到了荀彧可能要說什么。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點也不錯。張纮他們都忙于繁雜的公務,欣喜于取得的成績,或者迷惑于他的英明,有些事沒想到,或者想到了也不好說,現在卻被荀彧這個旁觀者一眼識破,也是天意。

  政治、人心這種事,果然是幾千年沒變化。他能玩的,這個時代的聰明人都能玩,而且會比他玩得更好。他能領先的時間也就那么幾年,過了這幾年,在政治上就沒什么優勢可言了。

  “愿聞其詳。”

  “大王真想聽?”荀彧很意外,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又貌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旁邊的少年。

  “當然想聽。”孫策笑得很狡黠。“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悟到的是什么,又是不是我需要擔心的?”

  荀彧盯著孫策看了一會兒,微微頜首,一字一句地說道:“敢問大王,以四民皆士代替貴賤有別,以百工之學代替儒家經術,以奉官守職代替世卿世祿,以什么來代替天命?若無天命,大王固然可以因德澤天下而履至尊,子孫又憑什么繼承大王的事業?”

  孫策笑瞇瞇地看著荀彧,心中說不出的感慨。雖然荀彧的答案和他想象的有那么一點小小的區別,但意思差不多。新政推行到最后,有一個根本問題無法解決:君主世襲。他號稱不信天命,但沒有天命的支撐,孫家憑什么為天下之主?

  這個問題無解,所以最后不可避免地要走向某種虛君甚至干脆罷免君主的體制,可是他身在其位,自然不愿意跨出那一步。正如他提倡男女平等,必然要導致一夫一妻,可他卻偏偏娶了那么多佳人,還一個都舍不得放,面對蔡玨的疑問時,只能回以一句“我不愿意”一樣。

  “請大王指教。”荀彧追問了一句。

  甄像、徐節臉色變了,就連孫尚香都意識到這個問題很棘手,緊張地舔著嘴唇,悄悄地用手捅徐節,連連使眼色,希望徐節出來解圍。徐節急得小臉通紅,額頭全是細密的汗珠,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完全沒想到荀彧會問出這個問題,偏偏仔細想想,這個問題卻是一直存在的。荀彧雖然是當世智者,卻不是唯一的智者,既然荀彧能想到,自然也會有別人能想到,只是沒有這么問過而已。

  這個問題該怎么答?她真的不知道。勉強發言也解決不了問題,只會讓荀彧笑話孫策。新政是孫策推行的,孫策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卻讓一個小姑娘出來搪塞?

  徐節緊張地看著孫策。現在能回答荀彧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孫策自己。

  看著神情恬淡,眼神卻有些咄咄逼人的荀彧,孫策一點也不緊張。這個問題他早就考慮過了,雖然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卻不等于沒有答案。正如當初面對蔡玨的質問,“我不愿意”也是答案。

  “荀君說得沒錯,這的確是個未解決的問題。”

  “那大王準備如何解決?”

  “暫時還沒有解決之道。”

  “那大王是否同意,在這一點上,大王的王道與漢家的霸王道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的區別?”

  “你要是這么說,亦無不可。”孫策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孤剛才也說了,五十步與百步還是有區別的,不可等同而觀。令祖荀卿有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目標再遠,邁出一步和原地不動總是有區別的。你說呢?”

  荀彧一時語塞,倒不太好回答。他既沒想到孫策會坦然承認這個問題,更沒想到孫策會用這種解釋來應對,而且引用了他的先祖荀子的話。五十步與百步有區別嗎?在他看來沒有,但是在孫策看來有,而且仔細想想,還是孫策的態度更務實些。既然邁出一步都是進步,那五十步與百步怎么可能沒有區別?

  孫策笑笑,接著說道:“孤本武夫,讀書不多,不敢與荀君這樣的賢者相提并論。若說荀彧是騏驥,那孤就是駑馬。駑馬雖不能一躍十步,卻勝在不舍。孤不敢指望,也不相信什么圣人能立萬世之法,孤只相信事在人為,一步步地向前走,總比原地觀望的好。荀君能看出新政的癥結所在,不愧為王佐之才。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荀君可有興趣為解決這個癥結出一分力?”

  荀彧愕然。他盯著孫策看了半晌,才突然反應過來,哭笑不得。他提出這個問題本是與孫策談判的,沒想到孫策反倒借著這個機會來招攬他。

  解決這個癥結,這個癥結能解決嗎?

  仿佛看出了荀彧的疑惑,孫策笑容更盛,聲音也變得更加溫和,帶著幾分誘惑。“不試試,怎么知道?若能解決這個問題,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德功言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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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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