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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零九十八章 攻心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關羽收到劉備潰敗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凌晨。

最開始他還不敢相信,畢竟劉備身邊有一萬多騎兵,牽招、張飛也都不是弱手,公孫續卻是個后生,天賦也不算出眾,就算有甲騎助陣,擊敗劉備的可能性雖有,勝負卻不該懸殊。后來接連收到幾個斥候的消息,他才確認劉備不僅敗了,而且敗得很慘,傷亡很大,輜重幾乎損失殆盡。

關羽更不敢大意。劉備損失大,他所領的步騎就更加重要,關系到劉備還能不能守住幽州。他和田豫商量了一番,一邊派人趕往邊塞,聯絡劉備派人接應,一邊緩緩撤退,盡可能不給太史慈突襲的機會。實事求是說,這個壓力很大,行軍過程中無法保持車陣的嚴密,如果太史慈利用甲騎強行突擊,他也沒有什么有效的應對措施。

實際上,公孫續的確有過這樣的想法——公孫范的陣亡讓他很自責,追不上張飛,他就想殺死關羽,為公孫范報仇——卻被太史慈否決了。他對公孫續說,關羽不僅武藝勝過張飛,還有步卒協助,甲騎突陣也沒有什么把握,反倒有可能陷在車陣中,導致不必要的傷亡。報仇有的是機會,不必現在。

公孫續雖然傷心,卻沒什么辦法。太史慈收回了甲騎,而且不讓公孫續靠近關羽,要求他留在后面,親自擔當襲擾關羽的重任,利用精湛的射藝射殺關羽的部下,尋找機會。關羽武藝過人,但射藝不敵太史慈遠甚,手下也找不到能和太史慈一較高下的射手,只能看著太史慈生悶氣。田豫幾次試圖用強弩狙擊太史慈,但太史慈精于此道,幾次炫技式的較量,不僅毫發無損,還射殺了強弩手,讓關羽很是無語。

后來公孫續情緒穩定了,再次要求上陣,帶著擅長騎射的白馬義從騷亂關羽。這些白馬義從人有精甲,馬有馬鎧,保護相當到位,又精于騎射,忽遠忽近,一有機會就貼近車隊,近距離射殺,甚至直接用長矛攻擊武剛車上的弓弩手,搞得關羽高度緊張,沒有一刻敢放松警惕。

一路追擊,關羽又損失了數百人。噩夢直到張飛、牽招帶著騎兵來援時才結束,太史慈沒有戀戰,撤回草原,繼續掃蕩沿途的鮮卑人、烏桓人。

與張飛相聚后,關羽立刻詢問情況,這才知道劉備受了傷,而且傷得不輕,勉強撐著入塞,回到居庸關,他就暈過去了。那一箭射穿了他的腹甲,深入腹中,好在劉備經驗豐富,生怕箭頭會因為長時間的顛簸劃破腸子,用短刀割開自己的腹部,取出了箭頭。他現在的問題是流血過多,傷了元氣,又打了敗仗,急火攻心。

張飛又悄悄告訴關羽一件事:醫匠在為劉備檢查傷勢時,說箭頭傷到了腎,劉備有可能會絕嗣,劉備一怒之下,親手拔劍將醫匠斬了。眼下這件事只有幾個人知道,關羽不是外人,張飛才會告訴他,讓他到時候說話留神些,不要失言觸怒劉備。

關羽聽完,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了從冀州傳過來的那個謠言。謠言中說,他和張飛的姓氏聯在一起預示著劉氏天命將終,會不會也有劉備絕嗣的意思?天意懸遠,謠言總是模糊的,怎么解釋都可以。尤其是他,關者,閉也,絕也,劉備有好幾次機會的確就毀在他的手中。如果沒有他,只有張飛,劉備說不定還有機會事業擴張,展翅高飛。

“益德,你說……玄德淪落至此,會不會是我妨礙了他?”

張飛驚訝地看著關羽。他與關羽相交至今,還是第一次看到關羽的情緒如此低落,以為關羽是因為失職而自責。“云長兄,你毋須自責,草原上作戰就是這樣,什么意外都有可能發生。太史慈不僅騙過了你,也騙過了我們的斥候,遇襲的責任不在你。”

關羽詫異地看了張飛一眼,雖說張飛誤會了他的意思,卻無意中揭示了那一個真相:有人將這次戰敗的責任歸咎于他和田豫。他心中火起,頓時變了臉色。

“益德,我前軍的斥候并不比中軍的精銳,更不比太史慈的斥候擅長騎射。這么多年來,在斥候之間的較量中,我們從來沒有占過便宜。”

見關羽發怒,張飛沒敢再說,只是含糊著附和了兩句。關羽心中越發惱怒。他本來就覺得這次戰敗不是自己的責任,他拖住了太史慈的主力,劉備卻被公孫續擊敗,怎么說都是中軍自己甚至是劉備自己的責任,怎么能推到他的頭上?

——

回到居庸關,關羽、田豫來不及喝口水,第一時間趕去探望劉備。

劉備一動不動地躺在病榻上,緊閉雙眼,眼窩深陷,面色蒼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關羽跪在榻前喊了好幾聲,劉備才慢慢睜開眼睛,目光在關羽臉上來回掃了兩下,眼神有些復雜。

“云長回來了?”

“回來了。”

“可曾與太史慈交戰?損失幾何?”

“未曾交戰,損失也不多,只是撤退的時候死了幾百人。公孫續想報公孫范之仇,糾纏不止,一直以白馬義從騎射襲擾。”

“哦,未曾交戰。”劉備幽幽地一聲嘆息,又閉上了眼睛,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藏在被子里的手也不自覺地握緊了。他被公孫續重兵伏擊,關羽卻和太史慈沒有交戰,全身而退,只死了幾百人。怎么看,這都不正常啊。

見劉備氣息粗重,關羽有些不忍,咽下了指責的話,安慰劉備道:“玄德,勝負乃兵家常事,你好好養傷,有我在,幽州無恙。”

跪在一旁的田豫本不想攪入這個是非,聽到關羽這句話,實在忍不住了,悄悄地扯了扯關羽的袖子。關羽不明所以,回頭看了田豫一眼。田豫哭笑不得,卻不好當著劉備的面明說,只好說道:“將軍,大王傷重,需要靜養,我們還是先退下,等大王精神好些再來吧。”

關羽覺得有理,向劉備告退,小心翼翼地為劉備掖好被角。碰到劉備的手的那一瞬間,他的臥蠶眉微微一聳,迅速掃了一眼劉備的臉。劉備的手握得很緊,臉繃得也很緊,分明是在忍著什么。

他在忍什么?是傷口痛,還是別的什么?

關羽很想看開口,可是見劉備緊緊的閉著眼睛,沒有說話的意思,估計問也問不出所以然,只好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再拜而退。出了內室,下了堂,來到庭中,關羽停住了腳步,仰著頭,看著白云舒卷變幻的藍天,想著劉備那古怪的神情,滿腔郁積,忍不住想縱聲長嘯。

田豫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關羽高大的身軀,心情說不出的低落。他能感受得到,劉備和關羽之間出現了一道裂縫,一道看不見的裂縫。他也明白了為什么太史慈明明有強行突擊的能力,卻沒有出手,一路送關羽回塞。關羽的武藝也許和太史慈不相上下,但他的權謀近乎白癡。他太自負了,落入了別人的算計而不自知,身負嫌疑,還在劉備面前說出那樣的話來,換了誰都會有疑心。

關羽在庭中站了一會兒,低著頭出去了,一直挺直的背有些駝。他剛剛離開不久,牽招就來了,向劉備匯報,天子派來了使者傳詔,并送了一匹大宛良馬,說是送給關羽的。

劉備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牽招。“送給關羽的?”

牽招點了點頭,心中不安。他心思機敏,路上就看出劉備對關羽有意見,現在天子又專門送馬給關羽,更容易引起劉備的敏感。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提前來向劉備匯報,讓劉備有個心理準備。不管劉備和關羽之間有什么分歧,都不能讓天子察覺,尤其是在這個時候。

“大王,你可能……要堅持一下。”牽招輕聲說道:“隨使者來的還有幾個冀州青年才俊,有意投效大王,大王應該接見一下。”

劉備眼珠一轉,總算有了些精神。他雖得了中山、河間,卻和世家不怎么和睦,現在居然有人來投,無疑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牽招要他堅持一下,自然是不希望別人看出他的傷重,沒有人還愿意支持一個將死之人。

“使者是誰?”

“故太尉崔烈之子,議郎崔鈞。”

劉備大喜。安平崔氏是冀州大族,這樣的家族是以前的他攀附不上的,即使是現在封了中山王,面對安平崔氏這樣的家族,他依然沒什么底氣。如果能得到崔氏的支持,他在中山、河間站穩腳跟的可能性就大多了。

劉備咬著牙,強撐著坐了起來。“子經,你與崔鈞相熟?”

“當年隨先師在洛陽時,曾去拜訪過。”

“那你說,崔鈞能留下來嗎?”

牽招盯著劉備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大王,袁譚屢戰屢敗,已無斗志,隨時有可能放棄冀州,能主持冀州者非大王莫屬。若大王能振奮精神,莫說崔鈞,整個冀州都會奉大王為主。”

第二千零九十九章 離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劉備看了牽招片刻,苦笑著擺擺手。

“子經,多謝你的寬慰。孤得陛下謬愛,封王建國,復祖宗舊業,已經恩重難報,豈敢得隴望蜀,覬覦冀州。且魏王是孤舊主,于孤有恩,孤亦不能謀奪其地。”

牽招搖搖頭,神情嚴肅,看不出一點笑意。“大王重義,令人欽佩,但大行不拘小節,大漢存亡之際,大王既為宗室,理當奮力爭先,豈能因一時禮讓,誤了大事,辜負了陛下的期望?況且我說的是冀州,并非魏國,大王不必顧忌。”

劉備眼神閃爍,沉吟片刻,忽然興奮起來。“子經,你的意思是說……陛下派崔鈞等人來就是讓他們協助孤穩定冀州?那魏王又當如何?”

牽招嘆息道:“大王,魏王世家子弟,生于汝南,長于洛陽,他能在冀州立穩腳跟,是因為其父袁紹挾袁氏四世三公之勢,又得黨人支持,從故吏韓馥手中謀奪冀州,他本人與冀州何嘗有恩信?如今袁紹已逝,黨人離散,只剩下沮授、田豐等人苦苦支撐。兩戰兗州不下,損失折將,青州遭沈友、徐琨屠戮,他擁兵而不能前,將來困守冀州,冀州人還能相信他嗎?”

劉備瞇起了眼睛。他當然想得冀州,但他不敢這么想。袁譚的出身比他不知高出多少,沮授、田豐等人能支持袁譚,卻不會支持他。如果牽招是為了安慰他,鼓勵他,他當然感激,但他若因此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得冀州,則未免癡心妄想,自取其辱。

“大王,你能見崔鈞嗎?”

“能!”劉備咬咬牙,用力地點點頭。不管牽招怎么說,詔書還是要接的,崔鈞等人如果能留下來,至少對他掌握中山、河間有好處。“高祖當年為項羽所殺,尚能強起,孤不過中了公孫續一箭,豈能辱沒了他的血脈。子經,扶孤起來,見了崔鈞,就說孤的腿受了傷,不良于行。”

牽招心領神會。劉備可能絕嗣的事絕對不能對崔鈞等人說。他扶劉備起來,讓人為劉備洗漱,又將他扶到堂上,讓劉備坐好,整理了衣服,又將額頭密密麻麻的細汗拭去,等劉備緩過勁來,外表看不出什么破綻,這才親自去引崔鈞。

崔鈞字元平,是安平人,其父崔烈,靈帝時買了司徒,后來又遷太尉,算是位至三公,但因為司徒是花錢買來的,頗受人非議,就連崔鈞自己當時都不以為然,直言其父的三公有銅臭,也算是一時笑談。崔鈞出身世族,也頗有名士風范,少年時就好結交英豪,與袁紹走得很近。牽招隨師在洛陽時,因是同郡人,曾去拜訪過崔鈞,得到不少幫助。

這次崔鈞奉詔來見劉備,第一時間找到了牽招,詢問劉備其人。他與劉備見過面,卻沒什么交往。劉備出身不高,名聲不好,他一直不覺得劉備能對大漢有什么幫助,對天子封劉備為中山王很不以為然。不過他對牽招倒是比較信任,牽招棄袁譚,投劉備,他很想知道為什么。

在崔鈞面前,牽招不敢信口開河。他對崔鈞說,劉備雖然是盧植的弟子,但他書讀得不怎么樣,如果是太平盛世,他很難有什么成就。不過劉備也有劉備的優勢,他出身差,家境不好,所以性格堅忍,不管遭受多少挫折,只要不死,他總能重新振作起來。不像袁紹、袁譚父子,走得太順了,反而經不起打擊。

簡而言之,劉備更像是漢高祖,他與孫策的關系也像極了漢高祖與項羽的關系。如果說最后有人能擊敗孫策,逆轉形勢,劉備應該是可能性比較大的那一個,至少比袁譚大。陛下看中劉備,是他的過人之處,絕非盲目之舉。想保住冀州,袁譚是靠不住的,還得靠劉備。

崔鈞將信將疑,但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暫時接受牽招的意見。孫策鐵了心要將世家連根拔起,荊州、豫州在前,兗州、青州在后,一路的首級已經證明了他的決心,如今即將合圍冀州,總不能看著冀州世家的首級也持在路邊。不管劉備行不行,都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崔鈞等人跟著牽招上了堂,見劉備坐在堂上,腰桿挺得筆直,雖然臉色蒼白,神情還算自若。他與劉備見禮,劉備客氣的還禮,對因傷不能起身還禮致歉。

崔鈞向劉備介紹了其他的幾個人,都是天子挑選出來的青年才俊,一半是冀州人,一半是山西人,包括幾個并州人。其中還有一個劉備的熟人,當年曾出使幽州的種劭。劉備與他們攀談了一會,心中喜悅,這些人幾乎都是名士,卻沒幾個將領,顯然天子知道他不缺將領,也不想染指兵權,引起他的疑懼,所以安排這些讀書人來幫他處理政務,管理地方。

不管天子是不是希望他接管冀州,對他寄予厚望卻是真的。劉備一時興奮起來,連精神都好了很多。不久前剛剛封了王,現在又平白得了幾個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幫手,將來還有可能接管冀州,真是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這都要感謝孫策。如果不是孫策咄咄逼人,對世家趕盡殺絕,讓天子感到了威脅,世家無路可走,我又怎么可能從中取利呢?高祖的天下是項羽送的,我的天下是孫策送的,如出一轍。

劉備大喜,設宴為崔鈞等人接風,將他們引見給諸將。以后都是同僚了,有些政務、權力要交接,自然要先認識一下。看著滿堂的文武,劉備心里樂開了花,唯有看到關羽時有些別扭。

關羽也別扭。一來他對劉備或者其他人將戰敗的責任歸咎于他不滿,二來他一向對名士什么的不太感冒,看著崔鈞等人高談闊論,似乎只要他們略施小計就能打敗孫策,實在提不起精神。當劉備提出請崔鈞出任中山相,種劭出任河間相的時候,他忍不住說道,當年袁紹就是重用名士,結果汝潁系與冀州系不和,導致官渡大敗的。

一言既出,堂上熱鬧的氣氛立刻冷了。尤其是崔鈞,眉心皺成了疙瘩。他早就聽人說關羽桀驁不馴,無君臣之禮,對天子想籠絡關羽不以為然,現在親眼看到關羽放肆,又添了三分惡感,對大宛馬的事絕口不提,連看都不想看關羽一眼。

劉備陰著臉,垂著眼皮,一言不發。

關羽也覺得尷尬,拱拱手,借口不勝酒力,不等劉備應允,顧自起身離席,揚長而去。他出了中庭,剛想叫上親衛離開,卻發現周倉不在,一問才知道,周倉聽說天子使者帶來了一匹大宛寶馬,是賜給關羽的,心里癢癢,先去馬廄看了。

正說著,周倉回來了,滿臉喜色,手舞足蹈地向關羽描繪了一下那匹大宛馬的模樣。那匹大宛馬身材高大,肩高近七尺,頭小頸長,身體強壯,比涼州馬還要高大,正適合關羽這種體型。有了這匹馬,配合偃月刀,關羽天下無敵矣。

關羽一時心動,可是想到剛才堂上劉備的神情,又不禁一聲長嘆,什么也沒說,翻身上馬,急馳而去。周倉見情況不對,也沒敢多說什么,帶著其他衛士,追趕關羽去了。

——

不知是不是崔鈞等人的到來讓劉備有了新的希望,他的傷口復原得很快,十天之后,他已經能坐起,甚至能慢慢地走路了。

這一日,他坐在堂上,看著庭中那匹像神獸一般的大宛馬,很是糾結。

傳說中的天馬啊,千金難求。天子將這樣的寶馬賞賜關羽,讓他很是為難。馬廄里的人說,關羽身邊的周倉已經知道了這匹馬的存在,也知道是天子賞賜關羽的,不給關羽,關羽勢必記恨在心。給關羽,也是天子的恩情,與他無關,如今他和關羽有了嫌隙,萬一關羽離他而去,他也無法阻止。

有了這匹馬,關羽一直以來最大的軟肋就算解決了,以后還能誰能是他的對手?這要是成了敵人,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劉備本想冷靜幾天,找個機會緩和一下關系,然后再將馬給關羽,沒想到關羽一直沒來。關羽這幾天閉門不出,誰也不見,就連張飛去找他都吃了閉門羹。他這是干什么?身為前軍主將,出了這么大的失誤,他難道沒有責任,不應該主動請罪嗎?

劉備氣憤難平,記憶像潮水一般涌來,讓他更覺委屈。他對關羽已經夠寬容的了,但關羽卻一點沒有改變,四十多歲的人了,還有二十幾歲一樣沖動固執。孫策沒有挽留他,不會就是因為他的性格,擔心用不了,索性送到幽州來吧?

忽然之間,劉備愣住了,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孫策的陰險他是領教過的,當初建議他回幽州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那可不是什么好心,而是讓他來牽制公孫瓚,只是他沒想到公孫瓚會與劉和同歸于盡。后來見他有可能獨得幽州,立刻派太史慈隨公孫續回幽州,甚至親自出戰,搶占了遼東。

既然孫策對他防范這么嚴,讓關羽來幽州攪局,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劉備輕輕的吁了一口氣。“益德,云長說那句話,會不會有離我而去的打算?”

第二千一百章 貨幣危機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這孟建深得你的真傳啊,這一計用得好,裝進去不少人,最妙的是不露痕跡。”

孫策合上剛剛收到的捷報,放在案上,笑瞇瞇地看了郭嘉一眼。收到太史慈的捷報,得知孟建設計伏擊了劉備,郭嘉第一時間趕來報喜。太史慈、公孫度掃蕩草原,依附劉備的鮮卑人、烏桓人不敢南下,青州、兗州的壓力大減,順手在關羽、劉備心里扎了一根刺。

至于公孫范陣亡,那不過是順手牽羊的附帶收益。公孫范戰死,公孫續成了公孫瓚的唯一繼承人,勢單力孤,被太史慈收服是遲早的事。不過從孟建的初衷來說,他最希望臨陣戰死的人應該是公孫續,說不定還對甲騎暗授機宜,在關鍵時候放水,只是公孫范謹慎,不讓公孫續冒險,自己成了替死鬼。

“大王,公孫范戰死,遼東屬國可以取消了。”

孫策點點頭。取消了遼東屬國,太史慈能直接控制的人力、物力又多了不少。遼東屬國囊括了渝水、遼水下游,不僅土地肥活,適合農耕,而且是海路貿易的集散地,當初也不知道朝廷的那些官員是怎么想的,將這么好的地方劃給胡人居住。割肉飼虎就能求得平安?多么天真的想法。那些儒生對胡族行餒靖之策,卻對黃巾軍殘酷鎮壓,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

“取消遼東屬國只是第一步,重整遼東防務才是關鍵。鮮卑人雖然受了重創,但根本未傷,當小心應付,不要指望畢其功于一役。”

“備邊重在選將,有太史慈在,遼東暫時無恙。不過,遼東安危系于一身也不是長久之計。臣以為,當在遼東設立講武堂,偏重騎戰,多培養一些騎將。另外,對騎兵的裝備也要加以改進,馬鐙的秘密保守不了太久,我們能倚仗還是更多人的智慧。”

“話是這么說,可這都需要錢啊。”孫策苦笑道:“馬上就到年底了,五年計劃完成了多少,很快就在公諸于眾,說實話,我心里是有些打鼓的。不過,相比于第一個五年計劃的成績單,我更擔心第二個五年計劃能不能順利實施。奉孝,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錢,我們需要更多的錢。黃金和銅料的缺口都很大。”

郭嘉也有些撓頭。錢荒的問題一直存在,卻從來沒有現在這么嚴重。振興工商,發展經濟,經濟總量的迅猛提升加劇了錢荒,市場上沒有足夠的錢流通,物價受到抑制,很多大宗貨物只能以物易物,嚴重影響了交易的進行。

即使得到了漢水沙金的補充,發行國債又代替了一部分資金流通,孫策還是缺錢,缺很多錢,可以想象,隨著工商的進一步發展,貨幣的缺口會越來越大,如果不盡快加以解決,通貨緊縮難以避免。他最近一直在考慮派蔡瑁出海尋找黃金。海船有了,更有效的推進方式也有了,沿途的水文也有了一定的掌握,尤其是保險的出現,出海遠航的條件基本具備,該鼓勵一些人出海冒險了。

他現在很后悔,當初讀史書的時候對技術史留意不夠,只關注文臣武將的風采,對歷史背后的細節關注不夠。其實史書也提及錢荒,比如五銖錢嚴重匱乏,董卓發行小錢,后來更是從長安運銅料,漢代巨量黃金消失更是耳熟能詳的歷史之迷,如果能加以深入,對貨幣史、貴金屬冶煉史有一定的了解,也不至于如此窘迫。

他現在能想到的黃金都和墓有關,梁孝王的墓,海昏侯的墓,都藏著不少黃金。曹操在兗州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設立摸金校尉,我是不是該補上這個缺口?不過仔細想想,即使挖了這兩個墓也是杯水車薪,他現在的貨幣缺口是以十億為單位,挖一兩個墓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除非他把所有的漢代大墓都挖了。

相比之下,遼東的防務交給太史慈操心就行了。太史慈為人穩重,又有孟建、諸葛瑾出謀劃策,不像甘寧那么莽撞,做事不謹慎,立功的同時總能惹出一堆破事,因為一個何夔遭到半個軍謀處反對,甚至連沈友、徐琨都打算上書彈劾,虧得被龐統攔住了。為了安撫汝潁系的情緒,他不得不再外放幾個人。

這賬回頭再和甘寧算。

孫策和郭嘉討論了一下河北形勢。太史慈牽制住劉備,袁譚沒有騎兵增援,止步于平原,沈友、徐琨、甘寧三人清洗兗州世家得以順利進程,最多半年時間,青州就可以牢牢的掌握在手中。現在就等紀靈完成對新兵的集訓,展開兗州攻勢,完成對冀州的包圍。

但冀州怎么打,眼下還沒有做好確切的方案,至少要等全取兗州之后才能定。冀州的實力絕非兗州、青州可比,又是主動進攻,圍城戰在所難免,初步估計要動用十萬人,九督中至少一半要參戰。人多了,矛盾也多,僅是協調關系就讓人頭疼。

太多的事纏雜在一起,讓孫策覺得腦子不夠用,只恨以前讀書少,知識體系不全面,尤其是經濟、金融理論近乎空白,只能泛泛而談,無法應用到實際中去。

郭嘉剛出去,虞翻快步走了進來,上殿入座,將幾頁紙推到孫策面前,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孫策瞅了他一眼,忍著笑。年終歲底,又是五年計劃的最終審核階段,需要盡可能的完成征稅,以便讓數據好看一些。但海商的稅不是好收的,要為他們解決很多問題才行,尤其是貨幣緊缺,貨幣不足引起的通縮已經影響到他們的利潤。虞翻為此已經和他們吵了好幾天。

“吵完了?”

“哪能這么快就結束,我是中途離席,晾他們一陣子。大王,這是今年的上計結束,開支很大啊,入不敷出。一旦發布,我估計反響會很大。”虞翻看著孫策,憂心忡忡。“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會有人跳出來反戰,尤其是周公瑾那一路,三萬大軍,萬里遠征,一年三十億,卻看不到什么實際收益,弄不好就成了窮兵黷武。即使是冀州,也要讓出相當的利益才行。”

“說自由他們說,決定還是我來做,作戰的事什么時候輪到他們來操心了?”孫策皺起了眉,有些擔心地看著虞翻。“仲翔,你是不是被他們帶偏了?”

虞翻苦笑道:“大王,臣不設身處地,如何能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又如何能有的放矢,說服他們?就事論事,現在幾路征伐的開支的確太大,錢糧都難以支撐,稅賦不足,只能向他們借錢。如今物價這么低,借錢是按錢算還是按糧算,這里面差異很大,別說他們是錙銖必較的商人,就連臣也覺得棘手。”

虞翻又喝了一口水。“大王,臣接到消息,南陽出現了新錢,有人在利有我們缺錢的麻煩割我們的肉。如果不能及時應對,我們就是白辛苦,為人做嫁衣。”

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枚五銖錢,擺在孫策的面前。孫策取過新錢,入手很輕,一看就知道份量不足,面值五銖,重量最多三銖。聰明人什么時候都不缺,漢人重利,盜鑄錢幣的花樣翻新,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們做不到的,這么大的破綻露在他們面前,他們不下手才怪。從長遠而言,這會將更多的錢吸引過來,但從短期看,卻絕對是虧本生意。

步子邁得太大,扯著蛋了。貨幣短缺的問題來得太快太兇猛,遠遠超出他的預期,必須盡快解決,就算是冒點風險也是值的,總不能看著別人來割肉。

孫策咬了咬牙,做出了決定。“仲翔,我有一個設想,或許能解決這個麻煩。”

虞翻的眼睛頓時亮了。“大王,你有什么妙計?”他在孫策面前說了這么多,就是希望孫策能有好辦法。常規的辦法他已經都考慮過了,無解,只能指望孫策出奇制勝。

“造一批金幣,用于大宗交易。”

“如何防偽?”虞翻應聲問道。不管是金幣還是銅幣,只要面值超過實際價值,必然會有偽造的問題出現,如何防偽就成了關鍵。大面值的金幣是實際價值的十倍甚至百倍,足以讓人為之瘋狂,哪怕是抓住就殺也制止不住。

“利用黃大匠最近研究出來的合金工藝,造一批短期內無法仿制的合金幣,暫解燃眉之急。可以參考國債,對每一枚合金幣都進行登記,每次更換持有者,都需要到官府進行登記備案。一旦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立刻可以判斷為假幣。這樣的話,面值也可以做得大一些。”

“有這樣的工藝?”虞翻表示懷疑。

孫策勾了勾手指。甄像走了過來,將一枚錦盒放在案上。孫策打開錦盒,從里面取出一枚合金片,遞給虞翻。虞翻接過,反復看了看。合金片并不算大,只是比五銖錢大一圈,顏色也不是純正的金色,偏白,有點像銀幣或者鐵幣,表面平滑,光可鑒人,一面有一個浴火鳳凰的紋樣,一面是個吳字,正是黃承彥主持的吳國鐵官的獨門標志,不少精工制作的兵器上都有。兵器上有了這樣的標志,就說明這件兵器是黃承彥親手督造,得之者無不奉為家寶。

虞翻本人就有一柄這樣的長劍。

“這能防偽?”虞翻還是覺得不太靠譜。這幣面是光滑,字和鳳紋也很清晰,仿制有一些難度,但絕非不可能。

“這也是我要和你商量的原因。仲翔,你讓人拿著這枚樣品去找人仿制,看看有沒有人能仿得出來。如果有,我們就另想辦法。如果沒有,我們就用這個解燃眉之急。”

第二千一百零一章 這鍋我不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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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翻心生疑惑。雖然還沒有驗證,可是他相信孫策。用于大宗交易的貨幣面值不會低,動轍千金百金,而手中這枚合金幣就算全是黃金,最多也不過一兩左右,何況還不是黃金。其面值和價格相差超過萬倍,暴利之下,仿制的人肯定趨之若鶩,尤其是那些別有用心者。如果沒點把握,孫策不會這么做。

可是為什么孫策現在才拿出來?如果早點使用這種貨幣,他也不至于和海商代表們吵得嗓子都啞了。

虞翻將手中的合金幣翻來覆去地看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沒忍住。“大王,這種合金幣完成很久了吧?”

“這其實不是貨幣,是合金樣品,是鐵官送給我做紀念的。”孫策一邊翻看五年計劃的統計表,一邊說道。黃承彥苦心研究合金數年,花了不知多少錢,如今總算有一種可以正式量產的合金。這種合金堅硬耐磨,雖然是鋼鐵為主,卻不易生銹,最大的特點是配合精鑄工藝,可以鑄造出精細入微的花紋,目前現有的材料和鑄造工藝根本無法仿制。

這種材料和工藝最適合鑄幣,所以他一開始就要求黃承彥保密,包括他自己在內,掌握具體配方和工藝的人不超過五人。只不過真正下決心用這種材料鑄造高面值的貨幣還是剛剛的決定,謹慎固然可取,但讓別人割肉卻不行,總不能自己勒緊褲腰帶,抓革命,促生產,以身作則,勵行節儉,卻喂肥了對手。

幾乎不用想,他都敢確定,那些鑄小錢的人背后肯定有劉巴的影子。此人擅長經濟,這類金融手段對他來講沒有任何難度,何況之前有無數人已經干過類似的事情。

“大王何不早下決定?”虞翻忍不住,單刀直入。

孫策放下手中的計劃,手指輕叩了兩下,眼皮微挑。“仲翔,你對王莽新政有研究,應該知道王莽后期的大泉和金錯刀,你覺得這種合金幣和那些在本質上有什么區別?”

虞翻略作思索,搖搖頭。“大王深謀遠慮,防微杜漸,的確令臣欽佩,但世上金銅有限,總有一天會不敷使用,使用其他材質為幣是必然的事,如今錢幣緊張,已然影響到經濟民生,豈能因噎廢食,不敢越雷池一步?”

孫策笑了笑,有些無奈。虞翻意氣風發,眼光也很敏銳,他親眼見證了重視技術、振興工商對財富增長的巨大作用,也意識到了貨幣緊缺將是一段時間內的常態,并因此預見使用黃金和銅以外的材質作為貨幣是必然趨勢,但他卻低估了人心的貪婪。

一旦掌握了鑄幣權,沒有人能一直控制住自己的欲望,超發貨幣幾乎是必然結果,而超發貨幣引發通貨膨脹也是水到渠成,誰都擋不住。二十一世紀那么多精通經濟、金融的人都攔不住,就憑現在的經濟、金融水平和政治觀念,超發貨幣和作死差不多。

王莽就是典型的例子,從貨幣改革到經濟崩潰沒超過十年。

“仲翔,過猶不及,與其過,寧不及。如今黃金緊缺,出海找黃金有利可圖,正是激勵臣民出海探險的好機會。如果過早地依賴這種手段,不僅是飲鴆止渴,還浪費了一個走出去的好機會。你仔細想想,然后再做決定,這合金幣就算要造,也一定要控制數量,只能求急,不能舍本逐末。”

虞翻點了點頭。他能理解孫策的擔心。大量發行貨幣就是掠奪民財,孫策能控制住自己的貪婪,不代表別人就能答應,尤其是那些渴望建功的將領。這件事的確該謹慎些才好。

“這些支出皆因戰事而起,要向天下人說清楚,我們不能背鍋。”孫策收回話題,指著案上的統計報告說道。如果按照實際結果,五年計劃可以說是失敗了。生產達到了預期的目標,但消耗卻遠遠超出了當初的估計,僅今年一年,軍費支出就超過兩百億,不僅將今年的收入消耗殆盡,還吃掉不少老本。如果不是這幾年發展得還算不錯,他又一直比較克制,不敢太浪,宮里也盡可能的節儉,攢了一些家底,今年的這幾場大戰就能讓他破產。

戰爭不是他主動引起的,是曹操、袁譚發起進攻,后來天子又跳出來惹事,他不得不應戰。當初這么做是為了省錢,畢竟進攻太燒錢,防守能省不少,現在卻成了理由,將五年計劃沒能實現的責任推到天子、曹操、袁譚等人身上,合情合理,一點也沒冤枉他們。

如果不是他們惹事,五年計劃是完全可以超額完成的,農工商的發展都很迅速,比他預期的還要好。這當然是因為擬定計劃的時候比較保守——那也只是他自己認為,張纮等人可沒這么認為,他們都覺得不可能完成——也和這幾年一直沒有發動大的戰事有關。基礎越扎實,發展后勁越足,這一點他是非常清楚的。也正因為看到了前幾年的上計結果,今年才有底氣全面開花,只是沒想到這一浪就浪過了頭,超支了。

這個超支也是相對于他而言,其他人未必這么想,覺得吳國財大氣粗,實力雄厚,完全可以再征二十萬大軍,直接碾平冀州、打進關中的大有人在。這么做也不是不可能,卻不是他的理想。又不是生死存亡,為什么要和對手拼得兩敗俱傷?我完全可以再發展幾年,然后輕松的碾死他們,連汗都不流一滴,告訴世人什么是真正的文明,什么叫知識就是力量。

我的目標是星辰大海啊,誰愿意和這些人街頭混混一般的撕打,丟身份。

虞翻對孫策的心思很清楚,一聽就明白了。“大王言之有理,我這就讓他們將軍費開支單列出來,重新整理一份。”

孫策目送虞翻離開,隨即讓人叫來了路粹。五年計劃的最終結果發布還有幾個月,現在就要開始輿論鋪墊,先讓百姓知道誰是挑起戰爭的罪魁禍首,誰不想讓他們幸福地生活。這種活交給路粹干最合適不過,此人就是投向敵人的投槍和匕首,保證字字誅心,筆筆見血。

又有新任務,路粹熱血沸騰,雄赳赳、氣昂昂,像一支出征的公雞,大步流星地走了。(策行三國..133133406)--(策行三國)

第二千一百零二章 山花爛漫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湯山精舍。

雖然已經是寒冬臘月,院子里卻溫暖如春,不用穿厚重的冬衣,一件春衫足矣。院子一角,用玻璃罩起的花房溫室里,鮮花爭相怒放,宛如陽春三月,就像走進另一個世界。

孫策背著手,站在一株叫不出名字的花前,揉了揉鼻子,有點無奈。對花鳥蟲魚這些雅致的玩意兒,他一向不怎么在行,眼前這個長著七片葉子,中間一朵花的東西,他面生得很,旁邊那個長著橢圓葉子,顏色淺綠,如同翡翠的也不認識。

“阿翁,這是……什么新品種?”

“我也不知道。”黃彥直搖搖頭,指了指不遠處正和黃月英竊竊私語的蔡玨,低聲說道:“都是她張羅來的。大王小心,別踩壞了。這里面有些花草是從深山里采來的,稀罕得很,有錢也未必買得到。”

孫策連連點頭,腳下更加小心。為了和黃承彥商量鑄幣的事,他特地和黃月英一起省親,來到黃承彥與蔡玨在湯山的住處。蔡玨看到女兒很開心,拉著她小花房里賞花,孫策也跟著來了,卻發現自己成了野蠻人,一竅不通。

“那件事……阿楚和大王說了?”

“哪件事?”孫策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不久前,黃月英懷孕了,說起一件事,蔡玨有個心病,覺得自己沒能為黃承彥生個兒子,性格又太強勢,不準黃承彥納妾,絕了黃承彥的嗣。她希望黃月英將來生的孩子中能一個姓黃,繼承黃承彥的爵位。孫策對此非常理解,況且他正愁兒子多,養不起呢,當時就答應了。“哦,說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這一胎就是兒子。”

“這個倒無所謂,其實我們對兒子還是女兒不怎么在意的。如果不是遇到大王,阿楚一樣能繼承。我倒是覺得我這個女兒比很多男子強。”黃承彥撫著胡須,掩飾不住得意。

“那是,阿楚是人中龍鳳,能比她強的男子屈指可數,最多二三人。”

“我也這么覺得。”黃承彥表示贊同。

“其中就包括你們二位,對吧?”蔡玨在遠處直起腰來,回頭看了一眼,板著臉,卻藏不住眼角的笑意。黃月英站在她身后,偷偷的做了個鬼臉,向孫策表功。看得出來,她將蔡玨哄得很開心。蔡玨揚揚手。“你們也看不懂,就別勉強了。夫君,你陪大王去喝茶吧,床頭的冰柜里還有幾罐夷茶、槐花蜜,你煮點山泉水,陪大王一起品品。”

黃承彥很詫異。“你不是說夷茶送人了么?”

“送什么人?這建業城里誰敢收我的禮?你隨便請人喝,都浪費了,我就藏起來了。”

黃承彥轉過頭,嘴唇翕動,卻沒什么聲音也沒有。孫策看在眼里,暗自發笑,這兩口子還真是有意思,人到中年,卻還是和初戀一般。他跟著黃承彥出了花房,來到正堂,黃承彥安排侍女煮水,自己進了臥室,搗鼓了一頓,過了一會兒,抱著兩個罐子出來了。一只毛竹做的罐子,一只卻是玻璃罐,里面放著滿滿一罐金黃透明的液體。黃承彥將罐子放下,取過兩只杯子,一邊洗一邊笑道:“今天請大王喝點新鮮的,蜜茶。這蜜是阿楚的母親自己種的槐花,專門請來的蜂匠釀的槐花蜜,加一點在夷茶中解苦,味道更醇厚。”

“阿母還養蜜蜂?”

“她有的是時間,盡鉆研些稀奇東西,尤其是花草,家里這些花都是她弄的。哦,對了,有言在先,以她蔡家那小氣勁兒,茶不是白喝的,待會兒還有事要找大王幫忙。”

“能為阿母效勞,求之不得。”孫策笑著應道。他知道蔡玨不是蔡瑁、蔡珂,對財富沒什么興趣,不會是找他要好處。“究竟是什么事?阿翁說說,我也好有個準備。”

“前些日子,她設計了幾個梅瓶,就是用來插梅花的瓶子,想請豫章的師傅定制,什么都準備好了,就是上面的題字找不到人寫,想來想去,就想到大王了。知道大王忙,原本準備等年后再說,偏巧大王就來了。”

孫策一口答應。他的字是不錯,但蔡玨放著那么多書家不請,偏要留著讓他寫,怕是要的就是獨一無二。放眼天下,能請他在梅瓶上題字的能有幾個?蔡玨并不是無欲無求,只是她求的比較高雅而已。

見孫策答應得爽快,黃承彥也松了一口氣。他命人拿來梅瓶圖紙,請孫策賞鑒。孫策看著那個細頸大腹的梅瓶,暗自稱奇。蔡玨的審美還真不是一般的高,這梅瓶看起來就雅致,前世他就在某個博物館里看過類似的,被稱為鎮館之寶。說實話,這樣的梅瓶應該由蔡琰那樣的書畫名家題字才夠格,由他來題著實有些可惜了。

不過他也沒說什么,蔡玨如果想請蔡琰題字,蔡琰也不會推辭,請他題自然有她的想法,于自己也不過是舉手之勞,滿足她的這點虛榮心便是了。趁著黃承彥燒水的功夫,他命人取來紙筆,先練習了一下,找找手感,又問道:“題什么字?”

“隨便寫幾個字就行了,沒那么多講究。”

“誰說沒講究?”蔡玨和黃月英手挽著手走了進來,嗔了黃承彥一句,又道:“聽說大王送了甄夫人一首詩,今日能否也送阿楚一首?”

孫策苦笑道:“甄夫人那首是偶得,現讓我做,我哪做得出來。”

“無妨,也沒說一定要今天寫啊,大王哪天有了詩,哪天再寫也行。”蔡玨笑盈盈地說道,很客氣,卻沒有一點讓步的意思。黃月英吐了吐舌頭,一臉無奈。孫策看得明白,這是慪氣啊,蔡玨大概是忍了很久了,請他題梅瓶只是一個借口,說不定就是專為了這事來的,只是黃承彥沒意識到而已。說是不急,可若是他今天真的不寫,這頓飯大概都吃不開心。

“容我想想。”見躲不過,孫策也不糾結,沉吟了片刻,忽然心中一動,笑道:“阿母,我是武夫,吟詩作賦本不擅長,若有什么不得體之處,還請阿母海涵。”

蔡玨還沒說話,黃月英搶先說道:“你這阿母叫得比我還甜,阿母還能苛責你不成?就算你隨口說兩句,阿母也不會說什么的。文章詩賦講究直抒胸臆,本不能強求。”

蔡玨責備地看了黃月英一眼,也笑道:“阿楚說得不錯,詩言志,只要寫出你對阿楚的一片心意就好,其他的不必強求。”

“阿母,這還……”黃月英有點急了,生怕孫策寫不出,向蔡玨求饒,蔡玨卻梗著脖子,忍著笑,背著孫策向黃月英擠擠眼睛,又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黃月英無奈,只好撅起嘴巴。

孫策看得清楚,也不著急,提起筆,在紙上揮灑起來。

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

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見孫策提筆就寫,蔡玨頗有些好奇,雖然沒有起身,卻歪著頭看,暗自吟誦,看了前面四句,已經暗自點頭,頗為滿意,再看到“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時,不禁心中一暖。女兒一心忙于木學堂的事務,也沒時間和那些夫人爭寵,平時不免有些擔心孫策會忽視了她,看到這兩句,知道孫策沒有忘了女兒,自然歡喜。只是再看到最后一句,又不免生氣。

“大王,不知道這山花爛漫當作何解?”

黃承彥看到這一句時已經覺得不妙,再聽到蔡玨的質問,暗自叫苦。黃月英也有些尷尬,連忙說道:“阿母,春天來了,山花爛漫,多好看啊……”

“那你的意思是說,我這梅瓶里的花就不好看了?”

“呃……”黃月英頓時語塞,求助地看向孫策。

孫策不慌不忙,放下筆,搓了搓手。“阿楚只說對了一半,山花爛漫不僅是意指春臨大地,萬物復蘇,還寓示著我大吳萬象更新,生機勃勃。我孫策能有今日,得阿楚之助甚厚,銘記在心,永不敢忘,縱有鮮花滿山,亦不能當阿楚一笑。”他謙虛地笑了一聲:“辭不達意,還望阿母指正。”

“好!”黃承彥心里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脫口贊道,見蔡玨看過去,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書法好,書法好。”

蔡玨也忍不住笑了一聲:“書法雖好,意卻更佳,你若是能有大王三分文辭,也不至于被人當作工匠。”她伸手拿起紙,又讀了一遍,贊道:“辭雖淺顯,也無典故,卻勝在意境上佳,有些事看來的確是天賦,學是學不來的。這一首雖無天地二字,卻勝在俏麗而不失蘊藉,韻味悠長,配得上我家阿楚。”

孫策含笑致謝。他心里篤定得很,太祖的詩詞水平還是靠得住的,不弱于陳子昂,況且他是個武夫,蔡玨也不可能對他期望太高,就算他寫得再差一些,蔡玨也不會真的為難他。拿出這樣的大作來,她除了喜出望外,心滿意足,還能什么想法?

他正自得意,蔡玨又含笑說道:“看來大王不是沒有詩才,是沒有機會施展。既然今天有雅興,不如再寫幾句如何?敢教大王得知,我可不止做了一個梅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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