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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三十七章 陳到戰趙云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朱桓坐在中軍將臺上,離天子有五百步遠,看不清天子本人,就連天子的將旗也淹沒在無數馬蹄踢起的滾滾煙塵中,看不太清楚。可是聽到對面的戰鼓聲,他知道天子可能還活著。

  “伯言,你覺得天子能戰幾合?”

  陸議抬起頭,向遠處看了看,又轉頭看了看西側的戰場。兩邊都打成了一鍋粥,煙塵直沖云霄,就連步卒大陣都被殃及,其實根本看不清什么,反不如耳朵聽來得方便。“將軍,你不要小瞧了天子,他武藝不弱。不論是射藝還是刀矛,步戰還是騎戰,都算得上一流高手,所欠缺的只是經驗而已。要在戰場上殺死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是嗎?”朱桓將信將疑,尾音上揚。

  “千真萬確。”陸議收回目光,看著朱桓,嘴角微挑。“反正換成我,我肯定不會選擇與他決斗。我不是他的對手。”

  朱桓笑而不語。他相信陸議的話,陸議不以武藝見長,但他又不全信陸議。陸議說的是武藝,還是不愿背上弒君之名,不好說。在戰前宣布賞格的時候,呂布、趙云等人都有價格,唯獨天子不太好定。當時他覺得為難,想和眾將商議再定,免得一人負議,是陸議說,天子太貴重,無法標價,干脆就空著吧。怎么打,由陳到、閻行定,怎么賞,由大王定。

  陳到、閻行也答應了,后來是怎么和部下說的,他們不清楚,總之心照不宣,沒有在紙面上留下任何證據。會議記錄包括賞格都是要存檔的,將來供著史的人參考,陸議是不是不愿在歷史上留下弒君的惡名,朱桓不敢說,也不好說。

  他也不愿意。明知大漢必亡,他也不愿意背負上弒君的名聲。不管你承不承認,大漢四百年,天下是劉家的,大漢皇帝姓劉,就像一個無形的大山在無數人的心里矗立了幾百年,皇帝是天下之主,其他人都是臣民,這是天經地義的事,皇帝所擁有的威嚴絕非幾張報紙就能完全抹殺的。平時也許感覺不到,說不定還會調侃兩句,真到了緊張的時候,平時所學所說的東西暫時忘卻,最深處的記憶反而更清晰。

  陸議明白朱桓的意思,但他沒有爭辯的打算。“將軍,我江東子弟兵久經戰場,騎兵參戰的機會卻不多,上一次任城之戰時,我軍騎兵不過千余人,現在這些騎兵絕大多數都沒有實戰經驗,尤其是沒有苦戰的經驗。這次以騎兵為主力決戰,不僅要鍛煉騎兵的技戰術,更要鍛煉騎兵的意志,看他們能不能承受住重大損失,甚至在逆勢下作戰。”

  陸議頓了頓,又道:“當然,首當其沖的就是陳叔至、閻彥明二位將軍。”

  朱桓沒有再說什么。這次騎兵決戰,他是主將,自然要全程參與,也因此增加了很多對騎兵的了解。騎戰與步戰區別很大,步卒陣而后戰,大將都在陣中指揮,很少有面對面博殺的可能,真到了那一步就是玉石俱焚了,殺紅了眼,沒什么好猶豫的。騎戰不同,參戰的將領基本都要沖鋒在前,雙方將領面對面的機會很多,而且一開戰就要面臨這樣的局面。

  天子武藝如何不好說,但有一點能肯定,陳到、閻行的壓力不小。他們是最有機會面對天子的,到時候能不能堅定決心,全力以赴,誰也不敢說。

  朱桓看著遠處的煙塵,有些為陳到、閻行擔心起來。

  ——

  紛雜的戰陣中,陳到踢馬馳過正在減速轉彎的騎士,大聲喝道:“甲騎第一什趙青、王琰、孫虎、李泰出列,親衛騎第一曲軍侯李向出列。”

  幾名騎士大聲響應,三名甲騎策馬來到陳到面前,陳到一掃,再次大聲問道:“李泰?李泰呢?”

  “將軍,李泰落馬了,我親眼看到的。”第一曲軍侯李向策馬奔來。他當時就在李泰的身后,親眼看到李泰落馬。至于生死,現在不得而知。

  “那關西天子如何?”

  “我與他交過手,他武藝非常不錯……”李向剛說了兩句話,陳到一抬手,攔住了,虎目掃向三名甲騎。三名甲騎都有些心虛,低下了頭。

  陳到明白了,翻身下馬,將長矛交給親衛,拔出戰刀,喝道:“下馬!”

  “將軍,我們……”三名甲騎慌了,連忙解釋。

  “下馬!”陳到圓睜雙目,厲聲斷喝。

  三名甲騎下意識地翻身下馬,孫虎一時慌張,忘了馬鐙,右腿被馬鐙掛住,大頭沖下,栽倒在地。陳到上前,手一揮,刀割斷了馬鐙系繩,將孫虎摁在地上,揪下頭盔,二話不說,舉起戰刀,一刀斬下了孫虎首級。孫虎的首級落地,滾了兩圈,鮮血汩汩而出。

  趙青、王琰嚇壞了,連聲喊道:“將軍,我們愿戰,我們愿戰,請將軍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這時,遠處響起號角聲,敵人已經開始發起第二波進攻了,不少騎士都有些著急,看向陳到,卻不敢說話。陳到視而不見,將趙青、王琰踢倒在地。“戰場上哪來的第二次機會?身為甲騎,就應該兵鋒所指,一視同仁,管他是誰,放倒再說,絕不給第二次機會。你給別人機會,別人不會給你機會。你們走好,你們的家人,我會照顧的。”

  一口氣說完,也不給兩名甲騎解釋的機會,手起刀落,連斬兩人。

  旁邊的將士們看在眼里,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陳到翻身跳上王琰的戰馬,舉起甲騎專有的長矛,厲聲長嘯。“甲騎——”

  “有!”所有的甲騎大聲應和。

  “隨我沖鋒!”陳到踢馬,披著馬鎧的戰馬開始奔跑,速度雖然不算很快,氣勢卻非常堅定,自有一股決絕的氣勢。

  “喏!”甲騎騎士紛紛踢馬,隨著陳到開始加速,在奔跑中變換隊形,由之前的兩列橫陣變成了錐形陣,而錐尖正是陳到本人。甲騎開始建立之初就是由陳到指揮,青州第一戰也是陳到身先士卒,現在還是由陳到直接指揮,卻從來沒有人看過陳到像今天這樣殺氣騰騰,一時間人人屏息,個個凝神。

  甲騎開始加速,輕騎兵也開始重整隊形,護在甲騎兩翼,就像一只羽箭,甲騎為箭簇,輕騎為箭桿、箭羽,渾然一體,離弦而去。

  雖然耽誤了一些時間,但陳到連殺三人的狠厲讓所有的騎士仿佛又回到了訓練的時候,沒人敢大意,配合非常默契,后面的輕騎雖然還沒起步,前面的甲騎卻達到了應有的速度,迎著煙塵中沖出來的騎士殺了過去。

  首先沖出來的是趙云。

  趙云奔了一陣,沒有在預期的時間內遇到敵人,正自猜疑,忽然看到一群甲騎從滾滾煙塵中閃出,心中一緊,隨即又是一喜。看到這一片閃亮的銀光,想來甲騎不少,那天子面前的甲騎數量就會少一些,安全又多了三分保證。他轉頭看了一眼不到五十步外天子的身影,隨即舉矛大呼。

  “殺——”

  “殺——”羽林左騎的騎士們厲聲大喝,策馬加速,放平了長矛。

  雙方迅速接近,“轟——”戰馬與戰馬交錯,長矛與長矛相交,互相摩擦,刺中甲胄,刺入身體,發出雜亂的聲音,混成一片。

  陳到與趙云如期相遇,兩人瞥了一眼對方的戰旗,不約而同的報上姓名。

  “常山趙子龍!”

  “汝南陳叔至!”

  話音中,兩桿長矛相交,一觸即分。趙云的長矛撥開了陳到的長矛,搶入中門,刺中陳到的明光鎧胸甲,同時微微側身,讓陳到的長矛貼著小腹刺空。陳到見勢不妙,也同時側身,讓趙云的矛尖從明光鎧的弧形甲片上滑開,偏了一些方向,沒能正面刺中,順勢俯身低頭,用頭盔撞向趙云的矛桿。

  “當當”兩聲連聲,趙云的長矛劃破陳到的胸甲,又被陳到的頭盔撞開,沒等他反應過來,三名甲騎并肩殺到,其中兩人一左一右,兩柄長矛直指趙云。趙云顧不上看陳到的死活,虎吼一聲,長矛顫動,左磕右擋,將兩柄長矛蕩開,卻沒有刺出。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他知道就算自己刺中甲騎也沒什么意義,反倒會露出空門,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之中。萬一落馬,后果更是不堪設想。

  陳到躲過趙云的一擊,暗自贊了一聲趙云的矛法剛矛相濟,堪稱精絕,迅速在馬鞍上坐穩,迎向新的對手,連胸甲破損都來不及檢查一下。長矛起處,“噗噗”兩聲,兩名羽林騎士中矛落馬。

  趙云全力防守,眼前的甲騎絡繹不絕,仿佛沒有盡頭,不禁大吃一驚。他意識到自己面對的并不是陳到一部,而是所有的甲騎,也就說,陳到不僅沒有像他們估計的那樣從西逃,也沒有向南走,而是向東正面迎擊,并且帶來了所有的甲騎,至少是絕大部分。

  那天子和馬超面對的是誰?

  發現預先安排好的戰術落空,趙云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百忙之中,他抽空向南看了一眼,那里也是煙塵滾滾,但相比之下稍微淡一些,隱約能看到一隊騎士正在向前沖,速度還挺快,似乎沒有遇到什么強有力的阻擊,天子的將旗已經超出他十余步。趙云心安了些,但隨即又更加擔憂。

  他根本看不懂陳到、閻行的戰法。依照眼前甲騎的數量和那些還沒有面對的輕騎估算,自己率領的羽林左騎這次怕是要折損過半,甚至可能被徹底打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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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三十八章 忠勇趙云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稍一走神,兩柄長矛搶入趙云中門。眼角看到寒光閃爍,趙云心中大駭,手中長矛橫架,架住一柄長矛,矛柄相錯,“嗤啦”一聲長響,矛尖貼著趙云的臉頰滑過,挑飛了趙云的頭盔,帶得趙云的身體一偏,身體失去了平衡。另一柄長矛趁虛而入,正中趙云小腹。

  “噗!”長矛刺穿腹甲,深入趙云腹中,將趙云挑得飛了起來。

  趙云大吼,危急之中,他伸手握住對方的矛柄,用力向外一推,借力從馬背上躍起,另一只手揮動長矛,甩出一道長弧,矛頭砸在那甲士的臉上。甲士脖頸折斷,翻身落馬,腳卻掛在馬鐙上,被戰馬拖著向前。趙云蕩開另一柄刺來的長矛,反手猛抽,再次擋開一柄長矛,身體借力左移,腳尖在一個騎士的肩頭踩了一下,借力再次躍起,半空中翻了一個滾,穩穩落地,已經跳出了江東騎士沖鋒的隊列。

  趙云單腿跪地,迅速解下大氅,橫扎在腰間。他知道自己受了重傷,這一矛很可能刺穿了腸子,現在卻顧不上看一眼。剛才在空間躍起的那一剎,他已經看清,自己身后一個人也沒有,他的親衛已經被陳到和甲騎殺戮一盡,連戰旗都沒了,只剩下他一個孤軍奮戰。

  剩下的羽林騎兇多吉少,能活下來的沒有幾個人。甲騎重陣沖陣,果然是無可匹敵。剛才那一陣是僥幸,甲騎是橫向列陣,每個騎士最多面對兩名甲騎,殺傷力有限,精銳的羽林騎還有一戰之力。現在情況不同,他們要面對十幾名甲騎,沒有幾個人能逃過這種沖擊。

  羽林左騎完了,羽林右騎的馬超沒有戰意,天子孤軍奮戰,只剩下身邊的百余名虎賁郎和北軍輕騎,面對江東輕騎也許還有一戰之力,面對甲騎卻是難逃一劫。

  救駕!哪怕只有一口氣,也不能讓天子身臨險境。

  趙云匆匆將扎好傷口,重新站起,眼睛一掃,抬腿飛踢,將地上一塊泥塊踢得飛起,飛出十余步,砸在迎面沖來的一名騎士臉上。那騎士見趙云落單,正想來撿便宜,脫離了沖鋒的隊伍,持矛向趙云沖來,沒想到迎面飛來一團黑影,猝不及防,被砸得頭往后一仰,暈頭轉向,手中長矛也失了方向。

  趙云奮力將手中長矛擲出,洞穿了那一名尾隨而來的騎士,順手抓住從身邊經過的騎士馬鬃,跟著緊跑幾步,將還沒回過神來的騎士推下馬,順手奪了他手中的長矛,飛身上馬,撥轉馬頭,向天子追去。

  閻行從遠處策馬而來,看著趙云殺人奪馬,動作行云流水,身形矯健如龍,不禁暗自稱贊。此人身材高大,卻能輕健如斯,而且步騎皆能,著實是高手,難怪吳王對他評價甚高,陸議要再三提醒。

  見趙云離陣,閻行知道陳到的戰術奏效,在甲騎的密集沖鋒前,羽林左騎已經全軍覆沒,他沒有必要再追上去,此刻看到趙云,不假思索,撥馬轉向,大聲喝道:“趙云休走,閻行在此,速來一戰。”

  趙云抬頭一看,暗自叫苦。他對閻行并不陌生,也知道自己此刻受了重傷,擊殺閻行的可能性不大。萬一再傷在閻行矛下,死不足惜,卻無法將陳到、閻行的戰術通報天子。剛才也許還有疑問,現在他已經一清二楚,陳到、閻行銜尾而來,這分明是利用甲騎強大的正面沖擊力,集中兵力強攻,羽林左騎已經覆沒,接下來就是羽林右騎,而且是從身后追擊,幾乎是手到擒來。

  趙云撥馬沖向閻行,抬起了長矛,擺出一副決戰的姿態,閻行不疑有他,也放平了長矛,兩馬相向奔馳,眼看著就要兩矛相交,趙云突然猛拽馬韁,拉著戰馬向左側急轉,他左腳踩在腳蹬上,身體幾乎懸空。戰馬嘶鳴著,被他帶得向左。閻行一看趙云要走,猛踢戰馬,長矛疾探,卻還是差了一步,眼睜睜的看著趙云從自己身前逃走,卻無可奈何。

  “好騎術!”閻行戰意更濃,大叫道:“追!”

  騎士們轟然應喏,跟著閻行轉向。他們無法像趙云一樣急轉,只能在奔跑中轉向,等他們轉過頭來,趙云已經在兩百步之外。

  閻行一邊策馬加速,一邊命人通知陳到,他去追擊天子,由陳到對付羽林右騎。

  陳到剛剛殺透羽林左騎的隊型,正想通知閻行改向,不必跟著他沖鋒,聽到閻行的號聲,立刻下令回應,表示同意。在甲騎的密集沖鋒下,羽林左騎的近千騎士沒剩下幾個生還者,戰術目標完美達成。事實證實,面對精銳騎士,甲騎重陣沖殺的威力更好,沒有一定的厚度,甲騎的威力發揮不出來。

  連續兩個回合的沖殺,甲騎馬力不足,速度明顯下降。陳到下令變陣,輕騎兵與甲騎脫離,繼續追擊,甲騎則返回步卒大陣,更換戰馬后重新入陣。

  號角聲一起,甲騎徑直向步卒大陣奔去,陳到也換了戰馬,率領輕騎沖殺。

  ——

  天子策馬沖出五百多步,面前煙塵漸息,卻空無一人,既沒有陳到的人馬,也沒有閻行的人馬,空蕩蕩的戰場上連尸體都不多,只有被馬蹄踏得零亂不堪的野草。他心知不妙,側耳傾聽,兩邊的都有馬蹄聲,一個同向,一個反向,卻沒什么喊殺聲。

  剎那間,天子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他不明白為什么會這個局面?就算陳到沒有向南,而是直接向東,正面迎戰趙云,那閻行呢,他去哪兒了?

  正在這時,身后有馬蹄聲急響,但很清晰,是一匹馬。

  天子握緊了長矛,提高了警惕,回頭看去,只見煙塵之中沖出一匹戰馬,馬上有一人,面目模糊,看不清楚,但從身上無大氅來看,不像是大將,或許是傳令兵。就在天子疑惑的時候,騎士逼近,隱約能看到手中的長矛,緊接著,遠處又傳來了雷鳴般的馬蹄聲,有大批的騎兵逼近。

  “保護陛下!”虎賁中郎王越大呼,放下了長矛。

  “陛下!”趙云跑到天子面前,大聲疾呼。

  “是子龍。”天子耳尖,聽出了趙云的聲音,也有些驚訝。眼睛一掃,這才注意到趙云腰間鼓起,似乎纏著什么東西,頓時吃了一驚。“子龍,你受傷了?”

  “陛下,臣無能,羽林左騎全軍覆沒。”趙云奔到跟前,勒住坐騎,拱手行禮,喘著氣,大聲說道:“陛下不可停留,閻行從后面追上來了。”

  “閻行?”天子驚駭不已,轉頭看了看。他已經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甚至聽到了喊殺聲,來不及多想,策馬加速。趙云也再次加速,與天子并肩而行,將大致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

  天子如夢初醒,怪不得眼前一個人也沒有,原來閻行和陳到合兵一處,一起對付趙云去了。以數百甲騎為鋒,近三千輕騎押后,另說羽林左騎,就算右騎也一并算上也沒什么生機。趙云能逃出來,是他的武藝和運氣,其他的羽林騎士沒有這樣的能力,怕是難逃一劫。

  “子龍,現在怎么辦?”

  “陛下先走,與劉令君會合后,奔董昭軍,臣與羽林右騎斷后。”

  天子略作思索,就明白了趙云的意思。羽林右騎的馬超沒有戰意,現在又是被陳到從后面追擊,就算不像左騎一樣全軍覆沒,損失也不會小。閻行就在他后面,憑這幾百虎賁郎,也沒什么勝算,趁著現在還有機會,撤離戰場是,到董昭軍中略作喘息,再作計劃,是當前的最佳選擇。

  可是我還能有什么選擇呢?羽林騎全軍覆沒,呂布也身陷重圍,我就算逃到董昭軍中,還能仰董昭或者董越鼻息嗎?尤其是董越,他可是董卓的舊部,就是因為他首鼠兩端,不能放心使用,才會落到今天的局面。就算他此刻出擊,都有機會反敗為勝,可是他偏偏就是按兵不動。

  “不!”天子怒意上涌,大喝道:“朕乃大漢天子,寧可力戰而死,豈可不戰而逃。子龍,去中軍,保護劉令君。”

  “陛下!”

  “快去!”天子瞠目大呼。“這是朕的旨意。”

  趙云看著怒目而視的天子,沉默了片刻,在馬背上拱手施禮。“請陛下另派他人,羽林左騎全軍覆沒,臣罪在不赦,愿死戰以報陛下!”說完,不等天子說話,勒住韁繩,轉身迎向越來越近的閻行。

  天子轉身看著遠處的趙云,無可奈何,只得吩咐史阿帶著幾個虎賁郎脫離戰場,去中軍將臺,保護劉曄,一看形勢不對就撤。史阿領旨,奔馳而去,天子命令虎賁郎向左靠攏,與羽林右騎合兵。

  趙云轉身,剛剛奔出不遠,閻行就追了上來。趙云靈機一動,再次轉向,綴在虎賁郎的后面。他將長矛掛在鞍上,伸手摘在腰間的弓,搭上箭,轉身對準從煙塵中沖出來的閻行,大吼一聲:“常山趙子龍在此,看箭!”松開弓弦,連射三箭。

  閻行看到前面隱約有一個身影,正自疑惑會是誰,聽到趙云的聲音,頓時大喜,抬起長矛,正準備說話,突然心生凜冽,多年征戰的直覺告訴他有危險,二話不說,舉起了馬鞍邊旁的盾牌,護住了面門。

  “篤篤!”兩聲急響,兩只箭射中了盾牌,鋒利的箭頭射穿了鋼制盾面,出現在閻行的面前。與此同時,閻行腹部一陣巨痛,一枝羽箭射中他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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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三十九章 飛將末路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閻行想起陸議的提醒,不禁暗自叫苦。趙云騎射不凡,據說堪與呂布比肩,有這樣一個人在前面且馳且射,絕對是個麻煩。

  “舉盾,小心暗箭!”閻行吼道。“保護掌旗兵!”

  “喏!”親衛們紛紛舉盾,策馬上前,保護閻行及掌旗兵、傳令兵,確保指揮中樞的安全。掌旗兵、傳令兵和將領一起構成騎兵的大腦,奪旗和斬將一樣有效。

  “分!夾射!”閻行再次大喝,傳令兵舉起號角,呼呼吹響,后面的騎士聽到號令,紛紛策馬分離,整隊分作三列,不少騎士掛起了長矛,改用弓箭,還有的用蹶張弩。有了馬鐙,訓練有素的騎士能夠在馬背上做出更多的動作,包括使用蹶張弩。

  江東騎士漸漸趕上,射出一枝枝利箭。

  趙云聽到箭矢破風聲,暗自叫苦。他有一囊箭,三十枝,只能阻擋閻行片刻。可是這么多騎兵夾射,天子與虎賁郎卻非常危險。虎賁郎是天子近衛,雖然也習射,卻是以步射為主,能在馬背上射箭的人非常有限。與騎兵對射,尤其是與有馬鐙助力的騎兵對射,他們絕無勝算。

  趙云踩著馬鐙,身體很穩,心里卻亂成了一團麻。這一戰從一開始就沒什么勝算,江東騎兵的優勢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已方唯一的兵力優勢卻被克制,董越的五千騎兵坐觀成敗。早知如此,何必帶來?天子入兗州太冒失了。

  雖然不愿意非議天子,趙云還是覺得天子對此戰受挫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兩側羽箭不斷飛來,有虎賁朗中箭斷馬,趙云也中了幾箭,好在有精甲護體,暫時還沒什么礙。只是箭囊漸空,他很快就將無箭可用,只能被動挨打。

  “掩護趙將軍!”十余名虎賁郎策馬奔了過來,舉起盾牌,護住趙云兩側。趙云大喜。“有箭嗎?給我箭!”

  “有,有。”一名虎賁郎解下腰間的箭囊,遞給趙云。趙云換了箭囊,抽箭再射。

  天子下令向左側靠攏,迅速與羽林右騎靠近。閻行派出的左翼受到擠壓,不得不放慢速度,尾隨追擊。天子馬快,策馬奔馳,追上一個羽林中郎,吹號下令,讓羽林右騎聽從自己的指揮,并肩作戰。雖說臨陣換將是罕見的事,但羽林右騎中郎見天子親令下令,也沒多想,立刻吹號,表示將指揮權轉移到天子手中。

  馬超奔馳在前,聽到身后號聲連響,正自疑惑,有虎賁郎策馬趕到,傳達天子詔書。羽林左騎受創嚴重,趙云孤身迎戰閻行,正為天子斷后,羽林右騎交由天子直接指揮,馬超率領部曲為前鋒,君臣并力,爭取能逆轉局勝,敗中求勝。

  馬超嚇了一跳。怪不得眼前沒人,原來陳到、閻行全部對付趙云去了。一想到數百甲騎迎面殺來,馬超打了個寒顫,沒敢哆嗦,喊了一聲,率領部曲脫離隊伍,加速,沖到天子前側,轉向,準備回擊。

  羽林騎在奔跑中完成變陣,調整陣型,返身追擊閻行的尾部。閻行看得真切,隨即下令變陣,調整方向,正面迎戰馬超。并通知陳到,保持速度,在外圍環擊,別讓天子跑了。

  雙方攪殺在一起,難分難解。

  ——

  呂布徹底陷入窘境。

  秦牧就在他眼前數十步,但他怎么也追不上。不僅他如此,魏續等人也相差不遠。

  戰馬連續奔跑了數千步之后,體力下降,已經無法再保持速度。秦牧等人中途進入步卒大陣中換了一次馬,人也借機補充了一些飲食,體力充沛,跑得虎虎生風,炫技般地在呂布等人面前來回沖突,反復吟唱著辱罵呂布的歌謠。

  呂布氣得暴跳如雷,卻無計可施。沒有了赤兔馬,沒有一匹戰馬能馱著他追上秦牧。他的箭也射光了,空有三石強弓,卻沒有適用的箭,勉強射出的箭也沒什么威力,射不破秦牧等人的堅甲。

  “廢物!廢物!”呂布氣急敗壞,跳下馬,一拳砸在戰馬的頭上。可憐的戰馬悲嘶一聲,撲倒在地,四腿蹬了兩下就斷了氣,鮮血從碎裂的頭骨中汩汩流出,聚成一汪。

  “曹性,給我射死那個只會逃跑的賤人,拔了他的舌頭!”呂布戟指大吼。

  “喏!”曹性大聲應喝,策馬追了過去,抬手射出兩箭。

  秦牧聽到身后馬蹄聲漸稀,轉身一看,見只有曹性等寥寥數人追了下來,呂布、魏續都放慢了腳步,知道呂布已經跑不動,收割的時候到了,不禁冷笑,下令轉身迎戰。騎士們轟然應喏,轉身向呂布沖了過去。曹性剛剛射出兩箭,雖然射中了兩名騎士,卻沒能造成致命傷害,剛準備射第三箭,秦牧等人轉身沖到,他松手射出一箭,箭矢離弦,直奔秦牧面門。

  秦牧看得真切,低頭,以頭盔迎箭,同時握緊了長矛。“當”的一聲,箭矢射在精鋼打造的頭盔上,被頭盔彈飛。秦牧馬到曹性身前,長矛向前一送,正中曹性小腹。曹性躲避不及,被秦牧挑了起來,翻身落馬,在地上打了個滾,還沒等他站起身來,一匹戰馬奔到,碗口大的馬蹄踢在他的臉上。

  曹性頭往后一仰,脖子折斷,當場氣絕。

  江東騎兵魚貫而過,持矛沖向呂布等人。

  “殺!殺!”呂布看著曹性落馬而亡,雙目通紅,連聲大吼,持矛往上沖。魏續等人見狀,紛紛策馬向前,搶在呂布前面迎向江東騎兵。

  “噗!噗!”長矛入體聲不絕于耳。魏續等人雖然驍勇,奈何人馬俱乏,速度不足,身上的甲不如對方堅實,手中的長矛又比對方短三尺,除了魏續等極少數人,大部分并州騎士面對江東騎士時都沒什么還手之力,紛紛中矛落馬。

  一個沖鋒,并州軍騎士落馬近百,陣形稀疏了一半。

  魏續憑著悍勇,殺死兩名江東騎士,卻也中了一矛,翻身落馬。他在地上連續翻滾,滾得像一個泥猴,勉強躲過了馬蹄的踐踏,又奪了一匹空鞍戰馬,撿起一柄丈五長矛,來到呂布面前。

  “君侯,我們頂不住了,快撤吧。我掩護你。”

  “我人中呂布,會被這么一個畏頭縮尾的鼠子擊敗?”呂布紅了眼,根本不聽魏續的勸告,提著長戟,沖向在遠處轉變的秦牧。“你走吧,照顧好你姊姊和小環。不殺了那鼠子,我呂布今天絕不罷休。”

  “君侯!”

  “快走!”呂布大罵道:“別給我丟人!”

  魏續無奈,見秦牧已經完成轉向,即將再次加速,只得叫幾個親衛,策馬脫離戰場。秦牧遠遠地看見,也沒理他,只要呂布不走,其他人走不走,他根本不在乎。他再次踢馬加速,挺矛殺向呂布。

  “鼠子,來戰!”呂布大喝,挺戟俯身,向秦牧沖了過來。

  秦牧知道他的心意,卻不給他機會,雙腿踩穩馬鐙,身體微微前傾,用盾牌護住面門,迎向呂布。“呯——”戟盾相交,呂布雖然力大,卻敵不過秦牧人馬合力,被撞得向后倒飛而起,戟也脫了手。秦牧棄盾,趁勢一矛,刺向身在半空的呂布。

  “噗!”長矛入體,血花飛濺。呂布落地,高大沉重的身體狠狠的摔在地上,摔得他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在血光中,他看著秦牧從眼前飛奔而過,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保護君侯——”宋憲大呼,持矛策馬迎上,擋住一名策馬沖來的江東騎士。

  “噗噗!”兩聲悶響,雙方同時中矛,騎士翻身落馬,宋憲也坐不穩馬背,摔落塵埃。戰馬向前沖去,與一名江東騎兵撞在一起,雙雙倒地,后面的江東騎兵見狀,只好策馬遠離。

  侯成率領數人沖了上去,扶起呂布,拖回陣中。又有騎士冒死沖上來,護住宋憲。宋憲從地上爬起,看著胸口的血洞,罵了一聲:“想不到老子今天會死在這里……”翻身仰倒,兩眼圓睜,卻迅速失去了神采,空洞而絕望。

  “馬陣,馬陣!”侯成連聲大呼。騎士聽令,紛紛下馬,呂布周圍聚集,用人和馬的身體結陣,保護呂布。秦牧等人體力充足,矛長甲堅,對沖優勢明顯,再這么沖殺下去,最多兩三個回合,他們就會死得七七八八。只有密集布陣還能抵抗一會。

  果然,見呂布的部下密集布陣,秦牧只能放棄直接沖擊,他的部下畢竟不是甲騎,沒有那么強悍的正面沖擊力,一旦失去速度,就會落入纏斗的困境,對他顯然不利。他下令環擊,繞著呂布的馬陣來回奔馳,利用騎兵的沖擊力攻擊最外層的騎士,像削肉一樣的一層層的削弱對手,雖然耗時多一些,卻更有勝算。

  只要能殺死聞名天下的飛將呂布,多耗一些時間又算得了什么?

  戰馬奔馳,江東騎士挺起長矛,反復沖擊,將一個又一個的并州騎士挑殺。并州騎士聚在一起,用手中的弓箭連續射擊,頑強的阻擊,等待著也許永遠不會來的援兵。

  呂布吐出兩口鮮血,眼前漸漸清晰起來,看著密密麻麻的身影,聽著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的馬蹄聲,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這是他以前最常用的環擊戰術,勝負就在眼前,這百余名騎兵擋不住對方的連續沖擊,遲早會死得一個不剩。

  “想不到我呂布縱橫一生,會死在……這里。”呂布一聲長嘆,撿起一根長矛,強撐著站了起來。“就算是死,我也要站著死,也要殺死那個長了一條毒舌的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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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四十章 惺惺相惜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見呂布及其殘部密集防守,秦牧冷笑一聲,下令集結,重整陣型。

  大功在望,所有的騎士都很興奮。關西重勇士,呂布的名聲雖然不好,卻是赫赫有名的勇士,能殺死他,在很多人看來都是此生難得的榮耀。在開戰之前,他們還不太敢相信,覺得有些異想天開,現在呂布只剩下殘部數十人,而且人人帶傷,勝利已經握在手中,他們都非常興奮。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呂布就是呂布,你們不要有僥幸心理。”秦牧用力捏了捏左手,剛才與呂布正面一撞,呂布固然被撞飛,他的半邊身子也有些麻木,如果不是有馬鐙借力,他肯定會落馬。這讓他意識到猛虎就是猛虎,即使將倒,猶有噬人之力。

  他不想在這時候送了性命。

  “喏。”騎士們齊聲答應,躍躍欲試。

  “上手弩,管他能不能中,先射他一箭,然后用馬撞,注意保護自己。”秦牧安排了戰術,挑出十名余騎士先上。馬陣的外圍已經沒有騎士,再用長矛攻擊無法奏效,只能用正面沖撞。這并不難,結成馬陣的戰馬圍成一圈,側面向外,又沒有速度,無法承受沖撞,要小心的是陣中人的弓弩反擊,尤其是有呂布在的情況下。騎士們心領神會,紛紛答應,放下了長矛,左手舉盾,右手握手弩。

  稍作準備后,秦牧下令再次攻擊。騎士們魚貫而出,用盾牌護住面門和胸腹,踢馬加速,直奔馬陣。

  呂布見狀,盡最后一絲力氣狂吼,命令部下拽緊馬韁,防止戰馬受驚逃逸,其他人則拿起武器,準備最后的反擊。秦牧是關中人,即使不出名,基本的騎兵攻擊技術還是會的。到了這時候,勝負已經塵埃落定,區別只在于能不能抓住機會殺死秦牧,同歸于盡,出了這口惡氣。

  看到對方騎士舉盾,呂布心頭一沉,知道這個愿望也要落空了。秦牧出奇的謹慎,根本不給他反撲的機會,而且看對方的架勢,這是要用戰馬撞擊了。

  “這是上蒼對我的懲罰!”呂布仰天長嘆。“丁建陽,你可以瞑目了。”

  宋憲、侯成面面相覷。

  馬蹄聲越來越急,兩名騎士率先沖到,呂布握緊長戟,正準備用力擲出,兩支弩箭破風而至,正中他的胸口,緊接著,兩匹飛奔的戰馬狠狠地撞在擋在正面的戰馬側面,那匹可憐的戰馬悲嘶一聲,站立不穩,橫行數步,帶著另一匹戰馬側移,站在陣中的呂布被戰馬撞中,向后摔倒。

  兩名騎士退后兩步,向一旁閃開,又有兩名騎士策馬沖到,再次猛撞。

  “轟!”馬陣再次凹陷,最外面的戰馬連受兩次沖撞,顫抖著倒地,腹部被撞裂,腸子流了出來,熱血帶著腥臭,撲鼻而來。

  “轟!轟!”秦牧的部下兩騎一組,連續撞擊。

  馬陣終于承受不住,又有兩匹戰馬被撞倒,呂布被壓在戰馬下面,動彈不得。宋憲、侯成等人一邊咒罵著,一邊反擊,有的射箭,有的持矛戟攻擊,都無濟于事。見馬陣被破,騎士迅速策馬踏入,將宋憲、侯成先后撞倒,剩下的騎士驚慌失措,有的人負隅頑抗,不肯投降,有的轉身逃跑,有的則跪倒在地,高喊投降。

  秦牧等人全然不顧,策馬飛奔,一遍遍的踐踏著呂布的陣地,揮舞著長矛、戰刀,收割著生命,其中陣在沒有一個人還站著,連求饒聲都沒有。

  呂布死了。他被一匹戰馬壓住了腿,仰面倒地,胸腹被馬蹄踏裂,已經變了形,英俊的臉還完整,鮮血從眼睛、鼻孔和嘴里溢出來,雙目充血,圓瞪望天,充滿了不甘。

  宋憲、侯成也死了,和呂布一樣,被踐踏而死,尸體殘破,混在了一起,已經分辨不清楚。在被數百騎連續踐踏之后,他們已經成了一堆血肉。

  秦牧吁了一口氣,翻身下馬,拔出戰刀,踩著滿地的血肉,來到呂布面前,一刀砍下了呂布的首級,又抽出他的長戟,將首級插在戟上,又命人砍下侯成、宋憲的首級,翻出呂布的戰旗,撥馬回陣。

  紀靈看到呂布的首級,命人擊鼓,向中軍報信。秦牧帶著呂布的首級,趕往向中軍報功。

  朱桓大喜,命人擊響得勝鼓,向全軍通報呂布授首的消息,又派騎士舉著呂布的首級和戰旗,巡視全營。得知呂布授首,全軍將士齊聲歡呼,士氣如虹。

  ——

  張遼大口大口的喘息著,每吸一口氣,肺部、咽喉都會像火燒似的灼痛。

  他已經精疲力盡。自己率領一千騎全軍覆沒,呂布派來增援的千騎也損失大半,身邊只剩下百十人,文丑卻還是不依不饒的圍著他,反復沖殺。

  張遼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他的戰馬早就受傷,他已經換了兩次馬,其中一次是江東騎士的戰馬,有馬鐙。親身體驗了馬鐙之后,張遼就知道這一戰不會有什么轉機,江東軍從一開始就全面占據優勢。有了馬鐙的助力,騎士不僅可以坐得更穩,沖擊力更強,而且能省力,更耐久戰。

  時間拖得越久,對江東騎士越有利。精力充沛的時候,并州騎士還有一戰之力,體力不足,他們只能淪為江東騎士屠殺的對向,沒有還手之力。

  文丑踢馬而來,勒住坐騎。“張文遠,投降吧,呂布已經陣亡,你也證明了自己的勇氣,毋須再戰。”

  “溫侯……”張遼有些茫然,連續苦戰,讓他的思緒不太清晰了。他轉身四顧,果然沒看到呂布的戰旗,而江東軍的步卒大陣正在發出歡呼,隱約能聽到呂布的名字。

  呂布死了?

  “張文遠,吳王對你贊賞有加。你若肯降,吳王必能重用于你。”

  “吳王?”張遼轉頭看著文丑。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文丑說的就是孫策。沒錯,當年和孫策交過手,算是有一面之緣。那時孫策還只是剛接管南陽的一個中郎將,他也是中郎將,兩人旗鼓相當。幾年過去,孫策已經成了吳王,他卻成了孫策的俘虜?“呵呵,想讓我投降?”張遼笑了起來。

  “你不用擔心,吳王善用人,不會嫌棄你的身份。太史子義便是降將,我文丑也是降將,這些年蒙吳王信任,都能一展才能。太史子義坐鎮遼東,我文丑不才,為周公瑾將騎,也算不枉所學。吳王對你期許其高,你若能降,將來成就必不遜于我。”

  “哈哈哈……”張遼仰天大笑。“文將軍,多謝你的良言。不過要想我張遼俯首稱臣,你得先擒住我再說。當年與吳王一戰,不分勝負。今天愿和文將軍一戰,不知文將軍能否賞臉?”

  文丑揚揚眉,橫矛立馬。“你想我和賭戰?”

  “是,若是我贏了,請將軍不要阻攔,放我部下一條生路。若是我敗了,任憑將軍處置。”

  “好,一言為定。”文丑點點頭,抬起手,叫來兩名親衛,讓他們送了一匹戰馬給張遼,又給了他一些酒食。“張將軍累了,請吃點東西,喝點水,休息片刻,你我公平一戰。”

  張遼也不客氣。他的確又累又餓,嗓子里眼里更是冒了煙。戰馬也受了傷,無法久戰。他席地而坐,一口餅,一口酒,狼吞虎咽,風卷殘云。吃著那些夾著肉,還有明顯甜味的餅,張遼心中嘆息。江東軍不僅裝備好,訓練精,伙食也是好得讓人眼紅啊,這餅里雖然還有糖。糖可是金貴之物,就連天子都沒什么機會吃,每年過年的時候,呂布會分到一些糖,到時候會每人分一點,哪能像江東軍這么奢侈,當作軍糧。

  實力懸殊若此,吳王豈能不勝,陛下垂死一擊,但他就算僥幸勝了這一戰,他也勝不了吳王。

  張遼一邊吃著,一邊側耳傾聽北側的戰場,隔得太遠,他是看不到什么的,但隱約還能聽到戰鼓聲、喊殺聲,天子應該還沒有敗,不過這只是時間問題。文丑用兩千精騎摧毀了兩千并州軍,損失不到三成,陳到、閻行有三千精銳中軍,還有五六百甲騎,天子僅憑兩千羽林騎根本沒有勝算。

  何況還有首鼠兩端的馬超、作壁上觀的董越。

  張遼吃完,又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站起身來,抹抹嘴,翻身上馬,提起長戟,向北面深施一禮,又轉身對文丑說道:“請文將軍賜教。”

  張遼在吃喝的時候,文丑也站在戰馬旁吃東西,不過他不像張遼那樣狼吞虎咽,稍微吃一點,略作補充。他知道,張遼已是強弩之末,吃得再多也沒有意義。況且大戰之前,吃得太多并非好事。他翻身上馬,持矛向張遼還禮。

  “張將軍,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吳王行王道,爭的不是一家一姓之富貴,而是為天下百姓謀福祉,盼將軍能迷途知反,棄暗投明。”

  “休要多言,戰勝我,任你處置。”張遼喝了一聲,踢馬上前。

  文丑持矛在手,踢上向前沖。

  兩人戟矛相交,戰在一處。他們沒有對沖,迅速進入纏斗,兩馬盤旋,馬頭銜馬尾,來回搏殺。交手不到數合,見張遼戟法散亂,文丑知道張遼力竭,只是憑著血氣之勇勉強堅持。他大喝一聲“得罪了”,長矛抖動,攔開張遼的長戟,一矛拍在張遼的手腕上。

  張遼吃痛,長戟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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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四十一章 最后的奇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劉曄站在將臺上,看著混亂的戰場,一言不發。

  史阿提著長劍站在一旁,鮮血沿著劍脊流下,一滴滴的滴在將臺上,匯成一洼。他心急如焚,幾次欲言又止。他奉天子詔書,奮力殺出重圍,來見劉曄,希望劉曄能想出計策,營救天子,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起突圍的虎賁郎幾乎全部陣亡,劉曄卻像丟了魂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讓他非常失望。

  可是站在將臺之上,看著紛亂的戰場,他也知道不是劉曄不想,而是已經無法可想。

  勝負已定。羽林左騎全軍覆沒,右騎被天子接管后,也被閻行咬住,陷入了苦戰。閻行纏住天子,雙方將士大多已經失去馬速,或者落馬,只能步戰纏斗,陳到率部環擊,實力稍遜的屯騎營、越騎營已經全軍覆沒,羽林騎的將士也損失慘重,江東騎兵已經取得全面優勢,勝負已經沒什么疑問,只是時間問題。

  沒有看到甲騎,很可能是去休息了,或者待機而動。如果輕騎不能解決問題,甲騎必然重新入陣。

  右翼的戰場已經平靜,飛將呂布陣亡,張遼力竭被俘,并州軍全軍覆沒,文丑隨時可能率部來。

  中軍將臺下還有長水營的七百余騎兵,由長水校尉種輯統領,原是作為最后的機動力量,但現在看來,這些已經沒有意義。長水營只裝備了札甲,手中是一丈二尺的長矛、大戟,沒有馬鐙,面對普通騎士時也許有些優勢,面對陳到率領的江東精騎,哪怕是輕騎兵,他們也沒什么優勢可言。

  陳到還有六七百騎,雖然久戰力疲,卻足以迎戰長水營。

  能救天子的只有一個人:董越。董越有五千騎,他如果出手,有機會擊破陳到、閻行的包圍,將天子接應出來,甚至可能反敗為勝。但劉曄沒有去向董越求援的想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令君,你快想想辦法吧。”史阿忍不住催促道。“陛下快支撐不住了。”目力所及之處,天子的戰旗已經被閻行部的戰旗包圍,覆沒在即。之所以能戰到現在,應該是天子身邊的虎賁郎大多出自涼州世家,對天子忠心耿耿,又擅長步戰,尤其是有王越那樣的大劍師在,以一當十。但就算是王越,也無法面對騎兵的沖擊,一旦閻行發現步戰無法取勝,派騎兵強行突擊,必無幸免之理。

  劉曄吁了一口氣,慢慢轉過頭,打量著史阿。“事到如今,除了殉死,還有什么辦法”

  史阿愣住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劉曄笑了,笑得很無奈。“江東騎兵的優勢這么明顯,就算將長水營投進去,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問題。你所說的辦法是向董越求援嗎關西人重利輕義,臣服于強者。陛下若有勝算,董越或許會懾于威勢,出兵助陣,如今陛下敗局已定,他豈肯為了陛下與孫策為敵”

  史阿想了想,臉上的神采迅速散去。雖然不愿意,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劉曄說得有理,董越那種人欺軟怕硬,他不可能為了天子和孫策死戰的。

  “那”

  劉曄擺擺手,示意史阿不用說了,轉身對毌丘興說道:“勝負已定,陛下怕是難以生還,你有何打算”

  “我”毌丘興看看遠去煙塵滾滾的戰場,又看看臉色蒼白,眼神卻犀利依舊的劉曄,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奉賈詡之命來助天子,原本是獻襲取南陽之策,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天子入兗州,一戰而敗,讓他產生了巨大的疑惑。

  賈詡究竟是何用意他估計到了現在這個局面嗎如果是,他希望我現在做什么樣的選擇

  “如果你想改投孫策,我不會阻攔你。”

  毌丘興漲紅了臉,有些羞惱。他的確有這樣的念頭,卻又不敢決斷,也不可能當著這么多將士的面承認,只能佯作慷慨。“令令君,你這是什么話我毌丘興得陛下賞識,豈能辜負陛下”

  劉曄苦笑道:“勝負已定,不能強求,你如果有這樣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不過,你雖是賈文和弟子,畢竟是河東人,不是涼州人,想必對朝廷還有一份忠誠。如果你不想向孫策稱臣,我還有一件事想委托你。”

  毌丘興正自窘迫,聽了劉曄這話,連忙拱手施禮。“請令君吩咐,萬死不辭。”

  “你去董越的大營,告訴他,現在天子的生死存亡就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如果不想救,我不勉強。如果他愿意出手增援天子,功莫大于救駕,回到長安,沒什么事是不可以解決的。你勸董越有功,陛下也不會辜負你,千戶侯不足酬。”

  毌丘興怦然心動。這時候唯一能扭轉形勢的就是董越,去勸董越,勸得成更好,做救駕功臣,勸不成也可以躲在董越營中,不用面對這個困境。他立刻答應了劉曄的建議,下了將臺,帶著幾個隨從,向董越的大營而去。

  劉曄看著毌丘興匆匆遠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不色,一聲冷笑。他下了將臺,來到長水校尉種輯,亮出手中的天子將令。“從現在起,長水營聽我的指揮。”

  種輯看了一眼天子將令,不假思索,拱手施禮。“喏。請令君吩咐,萬死不辭。”

  “先派人去董昭軍中,告訴他天子戰事不利,取勝無望,請他做好撤退的準備。”

  “喏。”

  “派百騎,帶著全副鼓吹,去董越大營前,看中軍旗號,天子將旗一舉,輒擊鼓,齊聲吶喊,做董越出營狀,行疑兵之計。其余騎士聽號令出擊,不擊鼓,不吶喊,強突入陣,接應天子出陣,然后向東走。”

  “向東”

  “你沒聽錯,向東,繞過董越大營。如果董越不敢出營,我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董越出營截殺,天子與大漢就葬送于此。”

  種輯駭然變色。“那為什么不去董昭的大營或者向西也行啊。”

  “你知道董昭現在有什么計劃后路被截,糧草將斷,騎兵慘敗,他已經無路可去。如果他想執天子以降,奈何”

  種輯張口結舌,額頭全是冷汗。劉曄說得對,董越不可信,董昭同樣不可信。在自身難保的情況下,他很可能鋌而走險,拿天子的首級做見面禮,向孫策投降。

  “向西去,百里內無法找到宿處,一旦被追上,我們必是全軍覆沒之局。只有向東走,還可能有一線生機。接應出天子后,先向北,經董昭大營門前,再向東,繞過董越大營,我們還能爭取一點時間。”

  劉曄仔細解說了撤退方案,種輯認真的聽了,不由得暗自佩服劉曄冷靜,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利用各自之間的猜疑,盡可能的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史阿更是驚喜交加。剛才看劉曄以毌丘興說那些話,他還以為劉曄已經計窮,準備放棄了。現在看來,劉曄并沒有放棄,他只是騙毌丘興,并通過毌丘興穩住董越,利用董越,行疑兵之計。

  果然是奇才。只可惜形勢比人強,他雖然聰明絕頂,終于還是無法輔佐天子戰勝孫策。此戰過后,就算安全回關中,也只能固守殘局。

  劉曄轉身看著長水營的將士們,心中忽然酸楚。堂堂大漢天子,最后卻要靠這些胡族騎士救命,大漢怎么會落到今天這一步

  “諸君,陛下登基以來,可以失德之事”劉曄大聲問道。

  將士們互相看看,搖搖頭。天子雖然年少,卻是難得的英主,這么多年,沒有做到什么昏庸的事,是一個難得的英明天子。

  “諸君,陛下統兵出征以來,待諸君如何可曾因為諸君是烏桓人、匈奴人,有不遜之處賞賜可有不公之處平時可有虧待之處”

  騎士們沉默著,眼神中閃現出火花。這時,呂小環策馬來到隊前,厲聲喝道:“你們還是不是男人陛下平時待你們如何,你們心里不清楚嗎草原上的人不懼生死,最重義氣,如何到了此刻卻畏頭畏尾,像個鼠輩。”她轉身對劉曄喝道:“令君,不要管他們了,我去救陛下。”

  “對,我們去救陛下。”王異喝道,十幾個女衛嬌聲附和。這些女衛大多來自并涼,都是像呂小環一樣的烈性女子,弓馬嫻熟,巾幗不讓須眉。

  “陛下待我等甚好”一個烏桓騎士被呂小環所激,白臉漲得通紅,大聲說道:“劉令君,你說吧,怎么打,只要能救出陛下,我們就算是死也是愿意的。”

  “對,我們愿意。”

  “我們也愿意”

  長水營的將士被義氣所激,七嘴八舌的大聲喊道。天子是不是明君,他們不太清楚。但天子待將士極好,這卻是他們有目共睹,親身經歷的。天子率領他們出征以來,與他們同甘共苦,風餐露宿,更沒有因為他們是異族就歧視他們,別說是天子,就算是普通將領也未必能做得到。這讓他們很感激。此刻天子有危險,需要他們的幫助,他們不能怕死,被女子看扁。

  “諸位將士,陛下的生死,大漢的安危,就拜托諸位了。”劉曄深深一揖。“能與諸君共生死,幸甚。”

  在種輯的率領下,長水營的騎士們紛紛還禮。“愿從令君號令,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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