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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一百六十章 鄙視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有事?”法正有點不耐煩。雖然軟禁了楊修,但他卻沒有沒有一點成功的感覺,反倒有一種強烈的受挫感,尤其是想到楊修的眼神時更覺羞辱。

黃猗愣了一下,眉頭不經意的一皺,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無事。剛剛拜訪朋友歸來,聽說中軍師施妙計,抓住了楊修,便過來祝賀一下。中軍師公務繁忙,新年也不休息,真是令人欽佩。蜀王有中軍師謀劃,鼎足而立可期。”

“鼎足?”法正輕哼一聲,轉身看著黃猗。“你是說中山王還是魏王?”

黃猗眨眨眼睛,笑得很卑微。

法正看了黃猗一眼,意識到自己有些盛氣凌人,緩了口氣,搖搖頭。“魏王就不說了,他接連受挫,一旦吳王反攻,他支撐不了多久。至于中山王……”法正哼了一聲。“外有太史慈兵臨城下,內有關羽桀驁不馴,中山王只有半個幽州,也支撐不了太久。”

“是,是,還是中軍師高明,一眼識其虛實。”

“黃君用晚餐了嗎?如果沒有,不妨一起喝兩杯,正好有些事要向黃君請教。”

“不敢,中軍師有問,猗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法正招招手,命人準備酒食,他與黃猗對案而坐,閑聊了幾句,然后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黃君來長安也有些年了,怎么一直沒有再娶,也沒有納妾,一個人不覺得孤單嗎?”

黃猗眼皮微跳,苦笑了兩聲。“習慣了,倒也不覺得孤單。”

法正笑笑,追問道:“是舊情難忘,還是另有隱情?”

黃猗臉上的笑容略僵,抬起眼皮,打量著法正。法正臉上在笑,眼神卻很凌厲,如尖刀一般直刺人心。黃猗心里一緊。法正這句話絕不是閑聊,他是在懷疑他。他思索片刻,反問道:“中軍師是關中名門子弟,如今又是蜀王心腹,非猗可比,想必上門求親的不少,為何至今未婚?”

法正有些惱怒,卻又不好發作。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眼前的黃猗雖然落魄,出身卻不低,他是江夏黃氏子弟,少年成名,娶袁術之女為妻,這樣的人就算一時蹉跎,骨子里那股傲氣還是在的。他未必看得起自己,只是形勢逼人,不得不委屈求全罷了。和他們相比,自己除了曹操的器重,并無可以夸耀的地方——他的父親法衍是袁家故吏,身份還不如黃猗。即使如此,他們也未必認為這是他的才智所致,說不定要背后編排什么丑聞呢。一想到那些可能的流言蜚語,法正就渾身不舒服。

話不投機半句多,法正本想打聽一些關中的形勢,沒想到幾句話就生了誤會,一時倒不好再往下說。恰好侍者送上酒食,法正借機和黃猗喝了幾杯,說了幾句吉祥話,互祝新年,這才將氣氛緩和了下來。他不再說尖刻的話,黃猗也沒有再計較,說起了關中的形勢。

黃猗對法正說,就目前而言,關中的形勢很微妙,但楊修本人作用有限。原因很簡單,天子與孫策已經撕破了臉,不管兗州大戰的結果如何,也不管天子能不能生還,朝廷都不會再認孫策這個大將軍,楊修這個大將軍長史也就是個擺設,用不了多久就得灰溜溜的離開長安。

眼下能影響關中形勢的是西涼人。楊阜、趙昂等人不用說,他們不僅身居要職,還掌握著以涼州百姓為主的士家,換句話說,關中的兵權基本都掌握在他們手中。除此之外,董卓余部也不可小覷,他們擁有戰力不俗的騎兵,尤其是胡軫,他就在藍田附近,隨時可能兵臨城下。相比之下,韓遂、馬騰因為遠在涼州,對長安的影響反倒有限。

因此,黃猗建議法正想辦法和胡軫聯絡。如果能得到胡軫的支持,掌握關中的機會就多了幾分。

法正敷衍地聽著,不置可否。對如何掌握關中,他自有計劃,毋須黃猗多言。從曹昂放棄兗州,到達益州的那一天起,他就謀劃著奪取關中,只是沒想到天子會孤軍深入兗州,準備不足,為了趕時間,他帶到長安的人手不足,捉襟見肘。不過這個問題并不難解決,他已經派人去漢中求援,又派人和關中的天師道眾聯絡,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解決人手不足的問題。

“黃君,楊修在長安有哪些耳目,你清楚嗎?”

黃猗笑笑。“雖然不清楚具體是什么人,但大致范圍還是清楚的。”

法正來了精神。“說來聽聽。”

“孫策重工商,當初得南陽便建木學堂,后來又建紙坊、印坊,改進織機,南陽得風氣之先,不論是布匹、紙張還是馬車、甲胄,質量都比關中強上不少,南陽商人遍布關中九市,后來劉掾行專賣,南陽商人無利可圖,這才少了。少是少,卻還是有的,這些人有些是朝中有人,能夠豁免重稅,得以專營,獲利更多,也就罷了。還有些人既無背景,也無門路,卻能在長安立足,著實令人生疑。中軍師派人一查,也許能知道誰是楊修的耳目。”

法正恍然,連連點頭,心里卻有些上火。市井向來是藏污納垢之所,也是細作間諜最喜歡藏身的地方,黃猗這個分析很靠譜。問題只有一個,新年期間,大部分市肆都不營業,要找到那些細作并不容易。等重新開市,至少要到正月十五以后。到了那時候,楊修的消息早就送到孫策手中了。

看來想封鎖消息的計劃注定要落空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迎來真正的對手。一想到被累死的戲志才,法正心里就莫名的不安。

——

楊修憑幾而坐,笑瞇瞇地看著曹彰、曹植兩兄弟。曹彰去年滿十歲,曹昂、曹英都送了禮物來,曹英的禮物是一對手戟,全鋼打造,凌厲而精致,曹昂愛不釋手,大過年的也不肯放下。到楊修這兒來做客,他便舞了一回,虎虎生風,博得楊修一片贊賞。

“你這雙戟使得有些眼熟。”楊修說道:“你從哪兒學來的?”

“嘻嘻,長史你猜猜。”曹彰收了雙戟,坐在楊修對面,眉飛色舞。楊修的房里鋪了地暖,溫暖如春,曹彰又剛剛耍了一回雙戟,脫了外衣還覺得熱,四處張望著。“暮雨姊姊呢,怎么也不取些冰飲來?”

楊修拍腿笑罵。“豎子,你怎么知道我家有冰飲?”

曹彰得意地大笑,起身出去,沒過一會兒,一手托著一只木案回來了,健步如飛,木案上擺著兩碗冰橘。胡姬暮雨跟在后面,緊張的大叫,讓曹彰慢些走,別摔了。曹彰來到堂上,給楊修、曹植剛端了一碗,自己也捧起一碗,狼吞虎咽。暮雨見了,連忙關照他慢一些,千萬別冰著了。

曹彰一邊吃一邊贊道:“長沙的橘子就要這么吃才好,我覺得長安最好吃的東西就是暮雨姊姊做的冰橘了,連宮里都沒有。”

“你這姊姊叫得勤啊,怪不得我家的橘子總是不夠吃,原來都被你這豎子偷吃了。再過幾年,你怕是連做冰飲的暮雨都要偷走。”

“不會不會,只有暮雨,沒有橘子,也沒用。”曹彰將一碗冰橘吃完,一抹嘴,打了個飲嗝。“我這雙戟學的是袁都尉的絕學,是我姊姊抄來的譜,我照著譜學的。怎么樣,還不錯吧?”

楊修連連點頭,又夸了幾句。他一看就覺得眼熟,原來是袁敏的戟法。“不過你這戟法對付一般人還行,真遇到高手就不行了。”

曹彰很不服。

“你姊姊抄給你的戟譜是袁敏很早以前留下的,當時他的武藝還算不上一流,大多還是以力取勝,在步法上不算高明。你天生神力,所以使起來很順手,對付一般人也綽綽有余。可要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你就有力無處使了。我聽說袁敏最近忙于治水,沒什么時間練戟,但他在步法上卻大有長進,悟出了一套禹步,配合這雙戟最是合適不過。”

“是嗎?”曹彰欣喜不己。“單戟看手,雙戟看走,我也一直覺得這步法不足,原來是這個原因。那我可得給姊姊寫信,想辦法得到這禹步。”

“那你就別想了。禹步是袁敏的不傳之秘,怎么會傳你?”楊修咧嘴一笑。“你別忘了,你現在是吳國的敵人了,又天生神力,將來說不定會和我吳國大將臨陣交鋒,袁敏把步法傳了你,豈不是害了自己人?我還跟你說,你可要愛護這對戟,就算你姊姊是二將軍的夫人,以后也不能再給你新兵器了。”

曹彰頓時苦了臉。他看著手里這一對鐵戟,抓耳撓腮。這對鐵戟雖好,畢竟是給十歲孩子用的,尺寸、重量都比正常的兵器小一號,再過幾年,等他成年,這對戟就沒法用了。

楊修不再理他,轉頭和曹植聊了起來,問他最近讀了什么書。曹植雖然年幼,卻是個讀書種子,有過目不忘之能,而且悟性極佳。楊修每次來都要和曹植說說話,是對忘年交。得知曹植最近在讀莊子,楊修便問了一個莊子與惠子對話,辯論人能不能知魚之樂的問題,兩人有來有往,說得不亦樂乎。

第二千一百六十一章 時移事遷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送走了黃猗,法正又獨飲了很久。酒意漸漸上涌,他的臉越喝越白,眼睛卻越來越紅,像是噬血的野獸一般。從楊修處歸來的曹彰、曹植站在他面前時,不約而同的露出了鄙視,曹彰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毫不掩飾對法正的敵意。

“阿翁也真是,怎么會用這樣一個人。”

法正眼角青筋直跳,眼神有些不善。曹彰夷然不懼,晃了晃手中的一對鐵戟,示威的迎著法正的目光。法正被他看得心里咯噔一下,出了一身冷汗,連酒都醒了不少。他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楊修請曹植過去是談學問怕是假的,巧言蠱惑曹彰才是真的。這個三王子雖然年少,卻有一身蠻力,武藝也練得不錯,真要動起手來,自己未必是他對手。

法正擠出一絲笑容,伏在案上,佯作親熱。“四王子,楊長史都和你說了些什么經義?”

曹植不緊不慢地說道:“也沒說什么,只是說了一些莊子,還有言不盡意之類的。”

“言不盡意啊。”法正很是不屑。他回長安近一個月,也聽到了不少關于楊修的事。這位世家公子雖然是大將軍長史,卻沒什么正事可做,閑極無聊,常和一些書生討論諸如易經、老子、莊子之類的學問,還有一些名家的議題,諸如白馬非馬之類。他也感興趣,做了一些研究,今天本想與楊修論一論,沒想到被楊修難住了,連提問的機會都沒有。楊修和曹植一個孩子談這些,這是故意嘲諷我吧?

“你持何論點?”

“我本來是持言盡意,不過聽了楊長史的高論后,還是覺得言不盡意更對。”

“為什么?難道天下大道不盡在圣人經籍之間?”

曹植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耐煩。“敢問中軍師,圣人可嘗說過天地之由來,可曾說過天非圓,地不方?”

法正語塞,盯著曹植看了兩眼,眼神不善。曹彰看得真切,上前一步,緊握雙戟,護住了曹植,與法正怒目而視。法正惱怒不已,卻不能發作,只能強自忍耐。“三王子,四王子,形勢復雜,敵我難辨,為了你們的安全,最近還是不要與楊長史見面的好。”

“不見也可以,我們要吃冰橘,你為我們準備好冰橘,我們就不去見他,要不然免談。”

曹彰扔下一句話,拉著曹植就走。法正臉色陰沉,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卞夫人派人過來,說已經教訓了曹彰、曹植,并向法正保證,一定遵照法正的要求,禁止曹彰、曹植再與楊修見面。法正聽了,這才氣平了些。

曹彰、曹植被卞夫人禁了足,卻將仇記在了法正頭上。曹彰天天磨戟、練武,不時跑到法正的院子里,陰森森的眼神繞著法正的脖子轉。曹植卻不去,他隨著卞夫人走親訪友——曹操封王,愿意和曹家來往的人越來越多了,新年時互相拜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與小朋友們閑聊時,不時將楊修的言不盡意拿出來顯擺。戚里是達官貴人所居,不少人與楊家有舊,得知楊修在戚里,自然有人來拜訪,卻紛紛被擋了駕,一問才知道,原來楊修被曹操派來的人軟禁了,頓時議論紛紛,不乏有人當面指責法正亂來,楊家父子道德傳家,無愧于朝廷,你要是傷害了他,必使父祖蒙羞,關中法家也會為人唾棄。

法正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只能請卞夫人提醒曹彰、曹植,不要為楊修所惑,誤了自家大事。

——

定陶城外,多了幾座新墳。

孫策站在一座新墳前,看著劉和跪坐在新墳前流淚,聳了聳肩。這個年過得不開心,五年計劃功虧一簣,大過年的還要辦喪事。好在劉協自認為愧對先帝,不想葬在落陽或者長安,只愿以一普通人的身份葬在定陶城外,省了很多麻煩。真要送到洛陽或者長安去安葬,他可沒那興趣。

荀彧很傷感,默默垂淚。荀惲站在一旁,神情冷漠,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作為天子身邊的郎官,荀惲也參加了那場大戰,負了傷。不過他有陳群送的金絲錦甲護身,傷勢不重,只是從馬背上摔下來,手臂折了,用布吊在胸前。他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留在俘虜營,早早就自由了,最近一直陪在荀彧身邊。看到荀彧喪子一般的失落,他雖然知道不應該,還是忍不住要表示一下不以為然。

郭嘉走了過來,見到荀惲這副神情,忍不住笑了一聲,卻沒多說什么。他走到孫策身邊,耳語了幾句。孫策眉頭微蹙,和荀彧打了個招呼,轉身走到了一旁。郭嘉從袖子里取出剛收到的情報,孫策接過,看了一遍,眉頭皺得更緊。

“曹操膽子不小啊,在這時候居然還想搶關中?”

“未必是想,而是不得不然。沒有關中,益州很難獨存。”

孫策哼了一聲,來回踱了兩圈。他同意郭嘉的分析,沒有關中和涼州,益州只有自守之力,沒有逐鹿天下的機會。歷史上的諸葛亮幾次北伐就是想占據關中和涼州,只是實力有限,又不敢冒險,出師未捷身先死。曹操的戰略眼光不差,何況他身邊還有陳宮、法正等人出謀劃策,想趁亂取關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即使知道很難,也不得不全力以赴,這是他為數不多的機會。

論冒險精神,曹操可比諸葛亮強太多了。

“德祖可能有危險。”孫策說道:“關中丟了可以再奪回來,德祖死了不能復生。傳書關中,讓德祖不要意氣用事,不要刺激法正。”

郭嘉點點頭。“沒錯,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法正心胸狹隘,睚眥必報,德祖麒麟之才,與這種人結怨不值得。不過一味忍讓也未必有用,曹丕在我們手中,可以適當的威脅一下法正,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甚好,你從曹丕身上取一個信物,讓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長安,交給法正。”

郭嘉應了一聲,又道:“德祖擅軍國大政,于間諜細作之事卻不太出色,蔣干又在冀州談判,一時脫不得身,當由軍師處派人去長安接管情報事務。法正到了關中,必然要清洗我們安排在關中的細作,如果不及時止損,實在太可惜了。”

孫策沉吟不語。關中的形勢很復雜,不能倉促做決定。法正也是個很棘手的對手,上次在南陽就耍了辛毗一回,這次處心積慮的入關中,準備會更充分。他身后不僅有曹操的支持,還有關中世家的支持,一般人還真對付不了。最適合去關中的人就是郭嘉,但郭嘉身負領導軍師處的重任,不能輕易赴險。

“奉孝,我們要著想的地方不僅僅是關中。法正如此大張旗鼓,也許就是想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以便掩護其他的手段。”

郭嘉眼珠一轉,隨即恍然。“交州?”

孫策點點頭。“不可不防。軍師處抓緊時間評估一下關中得失的影響,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選。法正不是等閑之輩,法家在扶風也算是名門旺族,關中會有不少人支持他。”

“不僅如此,關中可能還有天師道。早在十幾年前黃巾起事時,關中就有一個叫駱曜的妖賊,號稱會匿緬法,其實和太平道、天師道一樣,都是裝神弄鬼,不過在百姓之中卻甚是流行。”

孫策有些撓頭。他不太清楚關中的情況,但法正親自趕赴關中部署事務,可見曹操對關中的重視。倉促之是,他還真沒什么好的應對措施。原因很簡單,他從來沒想到天子會孤軍深入,事情會鬧成眼前這個局面,否則他絕不會將蔣干調離長安。

論對情報網的掌握能力,蔣干比楊修強太多。

遠處傳為呂小環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呂布也葬在不遠的地方,包括魏續、曹性等人。幾天之間,呂小環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寵她護她的幾個叔叔,傷心逾于常人。孫策沒什么感覺,只是他又看到了袁耀,不免皺了皺眉。

這小子是不是對呂小環動心了,鞍前馬后的陪著?

孫策突然心中一動。“奉孝,并州軍還有一些人留在關中,是不是可以用起來?”

郭嘉搖了搖頭。“呂布死在陣中,并州軍這個仇結得深,一時半會的怕是無法化解。與其用他們,倒不如用賈詡、胡軫。只是……”

“只是你不服,總覺得又被賈詡算計了。”

“是啊。”郭嘉苦笑道:“這讓我有強烈的受挫感。”

“你想得太多了。”孫策很淡然。他從來沒有忽視過賈詡,但他也沒有任何受挫感。賈詡的過人之處在于順應時勢,保全自已,而他卻是創造時勢的人,賈詡只能被動的跟著他創造的時勢走。只要他不犯錯,賈詡的選擇就不會超出他的意料,最多在操作細節上有所不同而已。

也許眼下就是賈詡等待的機會吧。

“找毌丘興來,聽聽他的意見。如果可能,和賈詡聯絡,看看有沒有合作的機會。”

第二千一百六十二章 知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郭嘉轉身去了,孫策也沒有回去,他負著手,在馬車旁來回踱步,借機放松一下疲憊的身心。

最近幾天實在太累,迎來送往是一方面,心累是關鍵。兗州大捷,董昭投降,一系列后續事務要處理,這都好說,內部如何平衡卻成了最讓他頭疼的事。閻行、陳到、文丑三名騎將立下大功,封賞毋庸多言,但朱桓、陸議的封賞卻引起了不小的非議。

不出所料,巨型拋石機的圖紙泄露成了他們最大的敗筆。孫策也覺得這一計有些冒失,但他更清楚,那些指責朱桓、陸議的人真正的用意不在于此,而是不想看到江東人如此迅猛地崛起。朱然、朱桓、陸議三人在短短幾個月內嶄露頭角,江東系將領數量激增讓很多人感受到了威脅。

在利益面前,沒有人會一直保持沉默,總要表現出來,只是表現的方式不同而已,最后集中在下一步的主攻方向選擇上。有人建議先取益州,周瑜、黃忠已經深入益州南北,應該增加兵力,加強攻勢,一鼓作氣的拿下益州。有的建議先取幽冀,由太史慈、董襲負責主攻,甘寧、步騭配合。甚至有人建議趁勢先取關中,截斷益州與幽冀的聯絡,然后各個擊破。

每個方案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每一個方案都有明顯的私心作祟。攻守勢異,其力三倍,如果全面轉入進攻,兵力至少需要翻兩番,費用更是呈指數增長,即使江東發展得不錯,也禁不起這樣的消耗。窮兵黷武、竭澤而漁既沒有必要,也不在他的考慮之列。

當然,那些提出方案的人也不會這么想,又不是生死存亡,沒人愿意將所有的人力、物力都投入戰場。他們爭的只是出征的機會,希望自己那一路成為主攻方向,取得先發優勢,以便提前鎖定富貴。

人都是自私的,他從來沒有對人性有太多的奢望,只是事到臨頭,如何平衡不同派系的利益還是讓他頗費心思。沒有一種方案能讓所有人滿意,如何取舍,就成了考慮他政治智慧的試金石。有時候想想,還是法家簡單,乾綱獨斷,一言九鼎,多爽啊。

可惜只能爽一時,不能爽一世。一言九鼎的雄主們大多沒能逃脫權力的反噬,快的現世報,慢的后世報。政治是妥協,是走鋼絲的藝術,這是孫策此刻最深刻的體悟。

“大王。”劉和走了過來,躬身行記,眼睛紅紅,鼻子囔囔,聲音有些沉悶。荀彧父子站在她后面,情緒也有些低落,荀惲一臉的倔強,像是剛剛挨了批評。

“結束了?”

“結束了。連累大王辛苦,妾甚是慚愧。”

“行了,你沒事就好。上車吧,回葛陂,好好休息幾天。”

“喏。”劉和應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孫策正在跟上去,荀彧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大王留步。”

孫策詫異地看著荀彧。劉協死后,荀彧的情緒一直很低落,除了與葬禮有關,就沒主動找他說過話。今天這是怎么了,劉協入主為安,他也解脫了?

“荀君有何指教?”

“彧冒昧問一句,剛才奉孝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可與關中有關?”

孫策猶豫了片刻,點點頭,應了一聲“是的”,卻沒有說具體的內容。荀彧見了,神情有些窘迫。“恕彧冒昧,天子兵敗身沒,劉曄不歸,內朝幾乎癱瘓,怕是有人會趁虛而入。若是大王信得過彧,彧自請回長安主持大局。”

孫策掃了荀彧一眼,想了想,嘴角微挑。“不知荀君打算如何主持大局?”

“彧奉詔來見大王本為弭兵,如今天子雖沒,詔書猶在,若大王有意,不妨繼續,或可承天子遺愿,避免一場戰事。”

孫策看了荀彧一會,一時心動。他考慮了好一會兒,還是搖搖頭。“多謝荀君好意,只是事已至此,你回關中也解決不了問題,反倒可能白白壞了性命。”

“若能以荀一人之生死,換取關中太平……”

“你換不了關中太平。”孫策毫不客氣地說道:“荀君,若是劉子揚回關中,或許能有幾分勝算。你長于大政,這種短兵相接的事非你所擅,去也無益。況且我有更好的人選了,荀君就安心在這兒住著吧。等阿和心情好些,你再考慮治學還是從政。你能做的事很多,唯獨回關中不是。”

荀彧無語,見孫策堅決,只好點頭答應。

——

孫策靠著車壁,看著對面神情窘迫的袁耀,似笑非笑。

袁耀局促不安,坐得端端正正,雙手攪在一起,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你是哪根筋搭錯了?”孫策慢吞吞的說道:“知道這事要是被你姊姊知道了,會是什么結果?”

“知道。”袁耀抬起頭,滿臉通紅。“姊……姊夫,你……幫幫我。”

“喜歡她什么?長得好,還是出身好?不會是因為她武藝好吧?羽林衛那么多好姑娘,你都沒看中的,偏偏看中了她?怎么,被她罵很開心?你家那位罵起人來,可比她狠多了。”

袁耀額頭全是汗。孫策說一句,他就點一下頭。謝憲英是什么脾氣,他比孫策更清楚。“我也知道難,所以才要請姊夫幫忙。現在能幫我的也只有姊夫了。”

“你打算讓我怎么幫?”孫策倒了一杯熱水,呷了一口,潤潤嗓子,又示意袁耀自便。袁耀也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幾次欲言又止,最后說道:“呂布雖然死了,張遼還在,關中還有一些并州軍余部,若是姊夫肯出面,以籠絡張遼和并州軍為由,命我迎娶呂小環,或許能……”

“你這話鬼才信,張遼戰敗而降,我能用他就算是開恩了,還要籠絡他,讓你迎娶……”孫策忽然一愣,突然反應過來。“你剛才說什么,迎娶?”

袁耀點頭如啄米。“是的,我想娶她為妻。”

孫策敲敲車壁,示意車夫停車,打開車門,伸手一指。“滾!”

袁耀一怔。“姊……姊夫……”

“你走不走?不走我抽你啊。”孫策揚起手,瞪起眼睛。袁耀見狀,不敢再說,抱著腦袋,灰溜溜的下車去了。孫策關上車門,示意重新出發。他越想越覺得這世界太混亂了。一向聽話的袁耀這次是搞什么妖蛾子,居然想休謝憲英,娶呂小環為妻?

孫策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這是什么騷操作啊?就算是他爹袁術重生,都未必能干出這樣的事。袁權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會把袁耀罵成什么樣。

走到半路,毌丘興趕了過來,上了車,規規矩矩地坐在孫策對面。孫策倒了一杯水,推到毌丘興的面前。毌丘興受寵若驚,捧著水杯,連聲致謝。孫策和他說了幾句閑話,又問了他家里的情況,得知他的妻兒已經平安到達定陶,也很高興。

要說用兵天賦,毌丘儉可比毌丘興強多了。

“你對賈文和此人怎么看?”孫策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毌丘興眼神有些復雜。他喝了一口水,沉吟良久。“深不可測,難以捉摸。”

“仔細說說。”

“喏。臣隨文和先生求學,多蒙先生指點為人處世及用兵之道,感激不盡。奉命到天子身邊后,與劉子揚相切磋,常覺以前所學有所不足,似乎有生澀處。”

孫策笑笑。“你覺得賈文和有所保留?”

“這倒不敢。”毌丘興強笑道:“夫子云,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想是我天資不足,不能盡先生之教,多說無益吧。先生埋下了種子,我渾然不覺,有了合適的機會方能有所領悟。”

“你說的有道理。”孫策若有所思。“賈文和雖是儒生,行事卻有道家風范,順勢而行,因勢利導,于緊要處施三分力,便能扭轉乾坤。知其中妙者,如飲醇酒,陶然于心。不知其妙者,渾然不覺,以為其無能為。”

“大王所言甚是。”毌丘興眼睛一亮,又道:“大王真是文和先生的知音。文和先生提起大王時,也是贊不絕口,欽佩溢于言表。”

“是嗎?”

“我記得有一次問起先生與大王相見的事,先生難得有了興致,為我解說大王新政。他說大王雖不讀書,卻能直指根本,往輒破的,必是有大智慧之人。常人俯首于圣人,奉經籍為圭臬,不敢越雷池一步。唯大王與圣人比肩,明悉圣人本意,不為文辭所惑。正如當年張良為高祖講兵法,一語輒悟,此乃天授,非學可及。”

孫策笑了起來。“賈文和以我比高祖?恐怕不是吧。”

毌丘興有點尷尬,拱手道:“大王英明,非俗人可欺。文和先生當時說的是霸王學劍與兵法,不過他說大王不是萬人敵,而是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孫策不以為然。他和毌丘興交流是想了解賈詡心思,不是來聽毌丘興吹捧的。

毌丘興卻非常嚴肅,拱手再拜。“文和先生說,大王心有大仁,能行王道,化敵為友,用眾人之智,故天下無敵。”

第二千一百六十三章 打1頓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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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策心里有了底。

  這些話不像是毌丘興能說得出來的,應是賈詡所言。既然如此,那賈詡應該清楚天下大勢如何,以他的性格,也許會為西涼人和自己爭取一些好處,卻不太可能逆勢而行,知其不可而為之。首發 https:// https://

  那不是他的作風。

  有了這個前提,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就算賈詡最后斗不動法正,也能給法正找些麻煩,爭取點時間,他也不用在這個時候調蔣干去長安,可以按部就班的解決冀州、幽州,步步為營。

  “你對當前的形勢如何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毌丘興大喜。能直接向孫策進言是他夢寐以求的機會,他已經等了半個月了,此刻機會出現在面前,自然不能放過。他謙虛了幾句,侃侃而談。簡述了一番天下形勢后,他著重提醒孫策注意河東。

  雖然孫策在江南屯田吸引了大量人口,江南的經濟提升迅猛,但統稱三河的河東、河內、河南再加上弘農依然是不可替代的中原腹心。這四郡是京畿的關東部分,也是中原的核心區域,有良田,有水利,只不過因為戰亂,人口不足,所以經濟上一時受困,潛力卻不可忽視。

  河東尤其如此。

  河東有鹽有鐵,經濟可以自足。向北可與并州相連,太原、上黨有山有水,還有盆地,能攻能守,民風剽悍,就連士人都是文武雙全,向來是出名將的所在。向西可以經蒲坂入關中,是關中門戶,比武關更便利。如今天子新沒,朝中無人主持大局,賈詡、胡軫又在,如果能里應外合,奪取關中,打通關東、關西,大事可成。

  孫策沒有直接表態。毌丘興的說法有一定道理,卻也失之狹隘,他只看到了河東,卻沒看到全局,眼界不夠。河東固然重要,但不擺平冀州就進取關中絕非明智的選擇。至于賈詡、胡軫,就算能夠合作,那也只是盟友,不是部下。賈詡占據了關中之后,能不能順利的俯首稱臣,現在還不好說,要看形勢而定。

  孫策與毌丘興談了一路,已經明白了賈詡的心思。毌丘興是個人才,但還沒到出類拔萃的地步。此人如果仕途順利,二千石是極限。如果不順利,或者志大于力,說不定還有跟頭要栽。他的天賦不足以承擔賈詡的野望,賈詡對他是利用居多,視為衣缽傳人的可能性不大。

  談完之后,孫策勉勵了毌丘興幾句,拱手作別。

  經過定陶,與袁衡等人匯合,一路向南。孫策命人將袁權請上車。袁權有些意外,不過等孫策將袁耀要休謝憲英,娶呂小環為妻的事一說,她立刻明白了。她繃著臉,一言不發,沉默了良久,點點頭。

  “多謝大王,妾知道了。”

  “你準備如何處理?”孫策很關心這件事。他雖然不相信什么宿命論,但具體到這件事,他總覺得有點怪怪的。他實在不明白袁耀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換成孫權或者孫翊,他或許能夠接受一些。

  袁耀看了孫策兩眼,突然笑了,剎那間如寒冰乍破,春回大地。“還能怎么處理?打一頓就好了。”

  “打一頓?”

  “大王不用操心了,這事交給妾處理吧。大王準備如何處置呂小環?她可不是一個安份守己的人。呂布死了,劉協沒了,她又對張遼有成見,滿腹戾氣,如果不能妥善安置,遲早要鬧出事來。”

  “送她回長安。”呂小環身份尷尬,既不是投降,又不是俘虜,殺又殺不得,留又留不得,似乎最好的辦法就是趕走。她的母親還在長安,如果送她回長安,母女團聚,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袁權搖搖頭。“呂布戰死,這個仇結得很深。呂小環不是個理智的人,并州人大多如此,希望他們能識時務、知進退未免不切實際。留一個人質在手或許是個解決辦法,至少可以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鋌而走險。且張遼也需要一個牽絆,否則他自己也會不安,束手束腳。”

  孫策思索片刻,覺得有理。他希望能以誠待人,但必要的制度卻不能缺。放呂小環回去,呂小環不會感激他,只會在復仇的沖動下做出不理智的事,裂痕越撕越大。他也許無所謂,但張遼夾在中間會很難做人。扣著呂小環,讓留在長安的并州人不敢亂來,也讓張遼有所羈絆,這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姊姊有什么好辦法?”

  “伯陽武藝低微,自保能力不足,將來封王,坐鎮一方,身邊總要有人保護。呂小環雖然不夠聰明,武藝卻不弱,若能收服其心,做個侍妾,貼身保護伯陽,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你說呢?”

  孫策挑起大拇指。“姊姊威武。”

  “你不反對?”袁權白了孫策一眼。“不管怎么說,呂小環總是天子的貴人。”

  “珠玉在前,有什么好反對的。”孫策一聲輕嘆。“我有時候也在想,劉協那么多人不帶,偏偏帶著呂小環來見我,怕是知道他一旦不治,呂小環無法在宮里立足,不如托付給阿和。若伯陽與她情投意合,劉協九泉之下有知,也會高興的。”

  袁權黛眉輕蹙,抿了抿嘴唇。“大王,妾有一個好奇之處,一直想問,卻不知合不合適。”

  “你說。”

  “劉協真的領悟了大王的治道嗎?妾聽阿和說起經過,感覺你也沒說什么啊。難道是他苦思已久,一有所得便能頓悟?又或者他其實根本沒有懂,只是以為自己懂了?”

  “這個……得問他自己了,我也不太清楚。”

  袁權眼珠一轉,笑道:“那妾能效顰,問一問道嗎?”

  孫策盯著袁權打量了良久,忽然無聲地笑了起來。他抬起腿,支在榻邊,手臂支在膝上,斜睨著袁權。“姊姊也關心治道?”

  “朝聞道……”

  孫策伸出手,輕按在袁權的唇上,擋住了她還沒說出口的話。“你最重要的事就是陪我一起慢慢變老,這道不道的不重要,除非……”孫策嘴角微挑。“你想做呂雉?”

  袁權原本臉色微紅,且羞且喜,聽了呂雉二字,忽然失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孫策面前。“妾失言,死罪,死罪。”

  車廂內雖然寬敞,容得四人對坐,中間卻不大,只能轉身。袁權身材高挑,一跪便無轉身之地,連磕頭都做不到,伏在孫策兩腿之間,花容失色,眼中淚水滟滟。孫策看得心中一動,有些后悔。這個玩笑開大了,嚇著袁權了。他連忙彎腰去扶袁權。

  “姊姊請起,這只是一個玩笑……”

  “雖是玩笑,卻也是有感而發,想來是妾蒙大王恩寵,時有失禮之處而不自覺,以致惹人非議。妾不謹慎,恃寵而驕,請大王降罪。”

  孫策嘆了一口氣。得之越厚,失之越難,聰明如袁權也難免有得失之心。也正因為她聰明,其他人的反應都逃不過她的耳目,她也更容易比別人想得多。一有風吹草動,即使不是她本人的原因,她也會先考慮是不是她自己做錯了。畢竟他們不是普通的夫妻,在王權面前,對錯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得失。首發

  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真正的男女平等都做不到,更何況是現在。

  “起來吧,是我一時失言,嚇著你了。”孫策俯下身子,將袁權半抱起來,放在腿上。袁權掙扎著要下去,卻被孫策緊緊摟住纖腰,動彈不得。“今天跟你講講我的道。”

  “妾不能聽……”

  孫策不由分說地打斷了她。“不聽不行。不讓你知道,你反而會瞎想,說不定還會想偏了。你雖是貴人,卻負有輔佐阿衡主掌后宮的重任,幾個孩子幼時的教育都要你們負責。如果你們自己都錯了,怎么能保證我的兒女們不跑偏?如果從根子上就偏了,將來如何糾正?”

  袁權無言以對。孫策搬出子女教育這個議題,她還真是沒有理由拒絕。

  “首先問你一個問題。”

  袁權怯怯。“大王,妾對治道了解甚少,又無實踐經驗,最多是紙上談兵,怕是無法回答大王的問題。”

  “無妨,其實治國和你管作坊差不多,都是怎么集合人的智慧、能力。你管了那么多年作坊,我覺得挺好的,在這方面,你有天賦。相比之下,倒是阿衡、伯陽都欠些火候,想來應該是有所依賴,不像你無人可依,只得自己用心……”

  “妾有大王,豈有說無人可依?”袁權抬起手指,按在孫策的嘴唇上,眼神如春風化雨。“妾之所以用心,只是想報答大王的恩寵,欲有所襄助罷了。至于阿衡,她畢竟年少,經歷的事情尚少,過些年一定能勝過妾。伯陽的確不太上心,妾以后當用心督促。”

  “你看,這就是第一個問題:主動與被動。姊姊,你先說說,做事是主動些好,還是被動些好?換個嚴肅一點的說法,是像儒門一樣勇于進取的好,還是像道門一樣順勢而行的好?”

  孫策沒有和袁權爭辯。他抱著袁權的腰,隨著馬車的前進緩緩搖晃著身體,不緊不慢地說著,眼神也有些飄忽,既像是對袁權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第二千一百六十四章 無形的網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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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最近一直在考慮相關的問題。

正如袁權有疑惑一樣,他其實也對劉協究竟悟到了什么心存疑問。能讓劉協死而無憾,也能讓荀彧心悅誠服,總應該是逼格很高的理論吧?可是他想來想去,似乎也沒說什么,只不過是一些常識而言,至少在他來說如此。

是高僧只說家常話,還是他和這個時代的精英視角不同,他不清楚。偏偏這樣的問題又不好去問別人,只好自己獨自摸索。地盤越來越大,實力越來越強,需要的精力也越來越多,以前的管理方式漸漸難以為繼,他有必要提升一下自己的管理思路。就像做企業一樣,開始是個小作坊,后來是個中型企業,不知不覺成了大型企業,眼看著還要向超大型企業邁進,如果管理思路跟不上,這很可能就是崩潰的開始。

他當然不想崩潰。他不僅要想更進一步,做這個時代獨一無二的最大企業,還想將這個做成百年甚至千年老店,不花點心思怎么行。他當然可以和別人商量,但他自己必須先提升自己,維持住光輝形象。

和一群人精共事,保持一定的神秘感還是有必要的。

好在他最大的優勢就是有一段長達一千八百年的歷史可以參考。歷史就是一座寶藏,以史為鑒,只要他肯花時間梳理,總能找到一些可用的東西。

當務之急是要理解歷史變遷背后的邏輯。比如說,為什么法家能成為秦統一天下的利器?為什么黃老之道在幫助漢代穩住局面之后,又會被儒術代替?為什么儒生掌握了朝政,卻導致了漢朝的崩潰,后來又屢仆屢起,最后演化為扼殺人性,也扼殺王朝活力的理學?

歷史書里充滿了道德說教,但歷史本身不是道德說教,背后有著無法避免的因果關系。他要找出這個因果關系,搞清楚王朝興替、歷史演變的真正原因,然后才能順勢而行,找到長治久安的治道,至少大方向不能錯。

這里面有很多哲學上的問題,比如說:要不要主觀能動性?

任何事一涉及到哲學就會很麻煩。古往今來,哲學都是讓人暈頭轉向的學問,非絕頂聰明的人難知其中三味,很多問題看起來就像是詭辯或者無理取鬧,讓人退避三舍或者嗤之以鼻,但真正能體會其中樂趣的人又往往沉迷其中,茶飯不思。甚至有人說,這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痛苦的哲學家,一種是快樂的豬。

孫策不是哲學家,雖然他現在也有些苦惱,但遠遠沒有到痛苦的程度。他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間,而且他也沒指望一步到處,只要定下方向即可,至于步子要邁多大,全由他自己做主,沒有人對他提出要求。他已經搶跑在先,別人只有跟在后面吃土的份,痛苦的是別人。

孫策和袁權討論了很久。不出他所料,聰明如袁權,在哲學這種學問面前也露了怯,最后也沒能說出一個所以然來,反倒對他增添了幾分崇拜。能將同一個道理正說也有理,反說也有理,這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怪不得于吉、嚴浮調都說服不了你,你這境界早就超過了他們。”

“于吉也好,嚴浮調也罷,他們都不過是半調子,并不能代表太平道和浮屠道的真正實力。”孫策哈哈一笑,將臉埋在袁權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不過呢,你這么說,我很得意。”

袁權抿嘴而笑,摟著孫策的脖子,在他額頭印了一記。“聰明如你,也需要別人的夸獎么?”

“你是別人嗎?”

袁權一聲輕嘆,掙脫了孫策的手,在車中亭亭而立,整理了一下衣服,曲身施禮。“多謝大王,只是妾不敢專寵,以免非議。妾既不敢做呂雉,也不想做王政君。如果有可能,妾愿做孝武帝王夫人。百年之后,猶能與大王魂魄相見。”

孫策忍俊不禁。“姊姊,你才比我大兩歲。況且女子壽長,說不定……”

袁權瞋了孫策一眼,嗔道:“正月還沒過完呢,不準說這些不吉利的。”

“行,行,不說。那你跟我說說,伯陽這是怎么了?”

袁權猶豫了一下,伸手撩了撩頭發,在對面坐好,倒了一杯水捧在手心里。“大王覺得伯陽是什么樣的性子?”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袁權嘴角顫了顫,想笑又沒笑出來,忍笑的樣子自有一番風韻。“將軍過獎了,我袁家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男子。”

孫策微怔,隨即反應過來,他可能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袁耀是袁術的兒子,他怎么可能是一個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實際上,袁家就沒有這樣的基因。從袁安開始算起,絕大部分袁家人——包括眼前的袁權——都極富進攻性,只不過表現形式不同而已。

“伯陽之所以不爭,是因為他不需要爭。他是父親的獨子,父親的一切遲早都是他的。至于其他的,他想爭也爭不到,自然也無須去爭。只不過人都是不安分的,就像孩子都想吸引父母的注意一樣,他也會不時的折騰一下,讓人知道他的存在,不要忘了他。母親去世早,父親又常不歸家,其他人也不敢管,都是妾來管教他,但凡遇到這種事,輕則罵幾句,重則打一頓,他也就安份了。”

孫策興趣盎然。“他惹事,就是想挨一頓打?”

“不敢說每次如此,但大部分時候都沒什么大事。當然這次的事有些反常,畢竟他已經成年了,不應該再耍那些小伎倆,可是靜極生動,這心思怕是沒有太大的區別。謝憲英的性子雖然烈,畢竟有些畏懼,平時一直順著他,卻不知道他是個猴子精,越是順著他越是會得寸進尺。”

孫策支著腮,手指摩挲著唇上的胡須,面帶微笑。“那你打一頓就能解決問題?”

“不管能不能解決問題,先打一頓再說。如果不能解決問題,再想別的辦法。”袁權咬牙切齒。“這豎子不知珍惜眼前福,竟想出這等荒唐的主意,不打如何能解氣。”

“那你先解氣,然后再說。”孫策笑笑。

袁權起身答應,下車去了。孫策獨自留在車里,品味著袁權的話外之音,一聲輕嘆。吳郡人、丹陽人滿意了,會稽人還沒滿意,這是變著法的提醒啊。袁耀靜極生動,謝家心懷畏懼,看起來只是袁耀、謝憲英小夫妻之間的事,實際上不可能這么簡單。袁耀已經成年了,不能總這么閑著。謝煚的事也過去了那么久,又在長安配合楊修多時,既有苦勞也有功勞,也該有所表示了,只是讓謝承做文書是遠遠不夠的。

袁權在里面起什么作用并不重要。人在局中,身不由己,有些事也不是她想推就能推得掉的。

婚姻就是一張網,每個人、每個家族都是網上的一個結,誰也掙脫不掉。

——

袁權回到自己的車上坐定,拉開車窗,騎著馬,陪同在一旁的萇奴迎了上來,躬身行禮。

袁權看了一眼遠處的袁耀,見袁耀身邊并沒有人。“看到呂小環了嗎?”

萇奴有些疑惑,回頭問了一句,這才知道呂小環祭完墳就走了,并沒有與袁耀一路。袁權眉頭微皺,讓萇奴去請袁耀來,然后再去請韓少英或者馬云祿來。萇奴應了一聲,轉身安排人去了。很快,袁耀來到袁權的車前,敲敲車門,剛要說話,里面傳出袁權的聲音。

“萇奴!”

“在!”萇奴下意識的應了一聲。

“將這糊涂東西綁了。”

“是!啊?”

“沒聽清么?”

聽得袁權語音不對,萇奴意識到袁權是真的怒了,二話不說,兩步趕到袁耀面前,伸手就將袁耀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厲聲喝令綁了。隨他保護袁權的都是袁家舊部,看到這一幕,雖然有些驚訝,卻又似曾相識,沒說一句話,上前就將袁耀捆了起來。

袁耀欲哭無淚,卻也知道東窗事發,孫策肯定是將事情轉告了大姊,大姊發怒了。也不知道孫策是怎么說的,這件事最后能不能成。他很想問問袁權,但袁權卻沒有聽他說話的意思,只好先忍著。過了一會兒,韓少英帶著兩個羽林衛飛奔而來,向袁權躬身施禮。

“夫人,有何吩咐?”

“韓督,呂小環現在是什么身份?由誰節制?”

韓少英一下子愣住了,沉吟片刻后,說道:“夫人,羽林衛沒有接到移交的命令。按理說,呂小環……是俘虜,歸中軍節制。”

“這么說,與和夫人無關?”

“無關。”

“拿我的手令,立刻緝押呂小環,除非有大王或者王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與之接觸。”

韓少英偷眼看了看袁權的臉色,再看看被綁在一旁的袁耀,不管多問,拱手應喏,轉身去了。袁耀頓時急了,用肩膀撞車,湊到車窗前,大聲說道:“姊姊,姊姊,這事與小環無關……”

剛喊了兩句,不妨袁權拉開車窗,抬手就是兩個耳光。袁權杏眼圓睜,粉臉生煞,厲聲喝道:“糊涂東西,你要我姊弟三人都因為這個賤人而死嗎?來人,拖下去,杖責三十,讓他清醒清醒。”(策行三國..133133406)--(策行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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