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邊圍觀的百姓們一開始是真的懵了,怎么好端端的一場祭祀,竟然演變出了這樣一個場景?
大船撞翻了小船,船上不少水手打扮的人拿出弓弩,開始對那些在江水里撲騰的煉氣士們進行射殺;
這些“煉氣士”,其實也就是掛個宗門的名頭,事實上,就連他們的宗門也是靠掛著乾國后山的名頭才立起來的;
那種動輒騰云駕霧的神仙,自然是不可能有的,甚至連稍微有些道行的,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也因此,所謂的“仙人打架”的場景并未出現,其中不少人還是旱鴨子,只能在江水里掙扎撲騰。
兩岸的衙役本欲出手制止,晉地的戰火也就剛停息了幾年而已,很多衙役以前本就是在軍營里混過飯食的,身手還可以,但當他們準備出手時,卻看見了疾馳而來的那一眾身著錦衣的騎兵。
平西王府,錦衣親衛!
尋常百姓是不認識“平西王令”的,就算將王令直接貼他們臉上,他們也認不出來。
但錦衣親衛,他們是知道的;
這兩年,自晉東那邊不斷傳來的“社戲”里頭,每當王爺出現時,必然有身手矯健的武行扮演錦衣親衛在王爺身邊護衛,幾乎成了標配;
茶館說書先生嘴里,每每大戰之際,必然是錦衣親衛護衛于王爺身前,為王爺死戰赴死,待得錦衣親衛攔截不住時,才有王爺抽出烏崖,一刀而上,輕輕松松就斬敵酋首級!
至于為何王爺不早出手,非要讓自己的親衛死上一批再出手;
聽眾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問題,既然沒人問,說書先生也就不用費心思去圓了。
不管怎樣,
當錦衣親衛出現在這里時,在場的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府里的人,都清楚眼前的事情,已經與自己無關了。
平西王的封地,在晉東,但晉東……就在晉地。
皇帝的燕人大軍集結開赴過來,得有時間,而王爺的軍隊,只是簡單地過一條江的事兒。
在這里,
平西王就是晉地的天。
所以,先前還無比熱烈捧場的百姓們,在此時都選擇了沉默。
而江水中的這群俊男靚女們,則遭受到了來自船上和岸邊的無情射殺。
一個侏儒,一個大漢,殺得最起勁。
等到殺戮結束后,
大船靠岸。
鄭凡走下了船,站在岸邊。
那一年冬天,他在結冰的江面上遭遇了刺殺,穎都欽天監的煉氣士也有出手,最大的殺招,則是乾國后山的李尋道直接喊了一句,請自己上山喝茶。
但這事兒,并未大肆宣揚出去,一是鄭凡自己懶得這般做,二是后山吃了個大虧,不僅毀掉了藏夫子留下的最后一朵白蓮,還折損了李尋道的自身修為,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兒,乾人為何要自己去宣傳?
故而,
雖說穎都欽天監事后遭到了清洗,但也僅僅局限于上層傾向的層面上,并未大肆波及到下方。
畢竟,涉及宗教傾向方向上的大面積的決斷,一個國家,也就那么幾個人才有資格下達這種命令,好巧不巧的,如今的平西王,算是其中一個。
“吩咐下去,日后但凡和后山有瓜葛的煉氣士,敢過望江者,殺無赦!”
“屬下明白,回去后就發公函告知四下。”瞎子忙道,“估摸著咱們這邊發了后,京城那邊,大概也會跟著一起發,只不過可能不會像咱們這般激進。”
依照皇帝與平西王的關系,平西王不管干什么,皇帝都會幫個場子。
自此之后,后山的煉氣士以及他們的勢力,在整個諸夏北方,怕是要失去存續的土壤了。
江面上的尸首,正在被打撈,原本的鮮血殷紅,這會兒也已經被快速的沖淡。
令是四娘下達的,
但只要看四娘晉級了就可以清晰地知道,主上并未覺得四娘做得不對,反而是鐵板釘釘地認為四娘做得好。
這些尸首,固然是無辜的,然而這世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更多無辜的事兒;
荒漠上民夫營的那一夜,就已經教會了鄭凡去認知這一切了。
至于此番以鮮血和公函的方式宣布對乾國后山的封殺,是否會激起乾國煉氣士甚至是整個煉氣士階層的同仇敵愾;
呵,
對這個,
王爺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
這幾年他和煉氣士打過的交道也不少了,對這個群體的認知也是越來越深刻;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所有煉氣士,都是紙老虎!
……
王爺和魔王們回到了奉新城,一眾留守者提了這么久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主心骨們都回來了,自己當家的日子,過癮倒是沒多過癮,只有整宿整宿睡不著的殫精竭慮。
而這一次的“團建”,成果是很顯著的。
不僅讓瞎子他們仨進步了一級,同時,四娘的率先更進一步,也是點明了方向。
薛三和樊力可能還不是很清晰,
但至少瞎子是懂了。
所以,回到奉新城后的這些日子,瞎子除了應付手頭的公務以外,就一直在忙活著另一件事,神神秘秘。
入夜,
薛三,樊力,阿銘三人來到了瞎子家門口。
三人都沒有隱藏身份,也沒打算去偷窺什么,因為瞎子的能力在這里,想偷窺他,很難。
薛三上前敲門,開門的是月馨。
“相公提前吩咐過你們今晚會來,所以讓我多預備了一下飯食。”
三人也沒客氣,就徑直進去了。
小院兒里,瞎子正坐在那兒拿著一把紙扇扇著風,桌上擺著幾道涼菜,碗筷什么的,也都備好了。
不過,大家今日過來,也不是來吃飯的,除了……樊力。
樊力坐下來后,就拿起筷子開始對著桌上的皮蛋豆腐、拍黃瓜以及花生米兒發起了進攻。
似乎也是預備著他,所以仨涼菜都是用小盆裝著的,而不是用盤子。
薛三則開門見山道;
“瞎子,咱們是來取經的。”
瞎子點點頭,道;“我知道。”
“然后呢?”三爺循循善誘。
“等我完事兒了,我就告訴你們,而且還能告訴你們方……向。”
“好。”樊力先一步肯定。
薛三和阿銘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每次新的一輪晉級來臨時,大家伙都是這樣子的。
不是說藏私,而是誰都想要最先一批晉級,誰都想先一步恢復更多的實力,別的不說,上次阿銘和四娘先晉級后,比其他人差不多早了一年不止。
先晉級先享受,先晉級先得瑟,沒誰想當吊車尾的。
當然,大家也不會藏私,但前提是自己先成功了,然后會毫無保留地將經驗分享出來。
之所以不能提前,也是因為越是前頭的就越是占便宜,后頭的……就跟雞湯一下子喝多了也會膩一樣,效果會大打折扣,難度自然也就提升了。
“那你準備好了么?”薛三問道。
瞎子點點頭,道:“好了,待會兒就去找主上。”
這時,月馨開始端著熱菜上來,她的廚藝還可以,做不來什么大菜,但家常菜很是拿手,畢竟一定程度上,瞎子和主上對生活小細節的要求,都很高。
阿銘注意到了,桌上還上了一盆毛血旺。
本著是來求人取經的態度,阿銘裝作沒看見。
瞎子用筷子夾起一片血旺,送入口中,一邊吃著一邊道;
“其實這次,很簡單,不需要舔,也不需要去擋刀擋箭什么的。”
阿銘喝了酒嚢里的一口酒,
很平靜地道;
“我覺得擋刀擋箭,更簡單。”
“對頭,對頭。”
正在吃飯的樊力忍不住附和。
至多自己受點傷,讓主上感動一下,只要主上主動身臨險境一下,大家風險可控的前提下,其實挺干脆的;
畢竟,樊力皮厚,阿銘血厚。
真要是每次都得以重傷來換晉級的話,他們是樂見于此的。
瞎子笑了,
道:
“這次只要動一動腦子就可以了,所以簡單。”
樊力抬起頭,疑惑地看著瞎子:
“你管這叫簡單?”
“行吧,行吧,先吃飯,吃了飯,你們陪著我一起去找主上。”
……
得知瞎子要來見自己時,鄭凡正躺在床上,四娘剛剛幫他處理了傷口,愈合恢復得很不錯,做完這些后,四娘將主上的頭枕著自己的大腿,開始幫他按摩。
“你猜猜是什么事兒?”鄭凡問道。
“還不是那事兒么。”四娘笑道。
“也是。”
鄭凡坐起身子,原本今兒個是打算早點歇息的。
“主上,奴家給您打盆水擦擦臉。”
“好。”
鄭凡沒拒絕。
在促成晉級的這件事兒上,疲憊的不僅僅是魔王們。
擦了臉,穿上衣服,鄭凡走出屋,來到了院子里。
瞎子等人已經在那里候著了,
同時,
院子里還放著三張桌子,上頭堆滿了冊子。
“這玩兒的是哪出?”
“主上,這是屬下準備好的,未來四年的詳細規劃書,里面記載很詳細,所有預測也不是無的放矢,四年后,主上便可動兵了。
屬下一直知道主上有一統諸夏之志,所以屬下從未懈怠過,也愿意幫助主上完成這一夙愿!”
說完,
瞎子跪了下來。
薛三眼睛一亮,阿銘神情也是難得的一肅,二人跟著一起跪了下來。
說不定能蹭一下瞎子的熱度?
只有站在最后頭的樊力眉頭一皺,感覺事情不應該這般簡單;
但樊力還是跪了下來。
鄭凡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氣,雙手緩緩地舉起;
作為主上,作為王爺,他在投入,也在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內心變得豪邁一些,以匹配這等大業。
總之,有點強行,有點干澀,也有些生硬;
沒鋪墊,只能靠自己給自己加戲。
然后,半盞茶的功夫過去了,
不僅其他企圖蹭蹭的家伙沒反應,連瞎子本人身上也沒出現氣息的波動。
額……
失敗了?
瞎子抬起頭,臉上露出了落寞之色。
薛三則對著瞎子眨了眨眼,他反正沒準備什么,熱度沒蹭到也無所謂,瞎子準備了卻沒成功,三爺是幸災樂禍的。
阿銘則微微搖頭,瞎子先前在家里吃飯時說得很篤定,硬是逼著自己又吃了兩口毛血旺來“憶苦思甜”;
這會兒,沒想到他翻車了。
樊力則撓了撓頭。
鄭凡有些歉然道;
“抱歉,我已經盡力地投入了。”
在幫魔王晉級這件事上,鄭凡真的沒懈怠過。
“主上勿憂,是屬下沒準備好,多了刻意,失了溫情,是屬下把事情想簡單了。”
瞎子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膝蓋上的塵土。
“嗯,你再想好法子的話,就馬上來尋我。”
“是,屬下明白。”
“你們呢?”鄭凡看向其他幾個。
薛三、阿銘和樊力都搖了搖頭,表示自己還沒準備好。
“這個不急,咱們慢慢來,四娘不是已經成功了么,四娘可以,你們也一定可以的。”
“是,我等明白。”
“那我就先回去了。”
“恭送主上。”
“恭送主上。”
待得鄭凡李凱凱后,
薛三撇撇嘴,
道;
“四娘可以,我們不可以的事兒,多了去了。”
魔丸是親兒子,四娘是媳婦兒;
七個魔王里,倆身份特殊,他們五個,真就隔了一層,這倒不是埋怨,而是事實。
“唉,可惜主上不好晉風,不然阿銘你就有機會了。”
阿銘看著薛三,道:
“想打一架?”
“嘿,爺爺我現在和你同一等級,還以為擱去年那樣被你欺負呢?打就打,誰怕誰啊!”
“那就打一架。”
“不準帶你那個血包!”
“好。”
薛三和阿銘先行離開了。
瞎子看了看樊力,見樊力沒走,問道:“還有事?”
樊力搖搖頭,道:“沒。”
“那我回去了。”
“俺也回去。”
……
一次失敗的晉級嘗試,并未再掀起太多的波瀾。
瞎子也不再神神秘秘的了,而是變得很坦然,期間還邀請了其他魔王幾次來他家里繼續開會。
甚至,連四娘也請來了兩次,聊聊心得體會,發表成功演講。
雖然魔王們都很忙,但沒人會不來參加,哦,除了一個還在外頭領兵的梁程。
他還差著一層呢,所以不在也沒關系,反正全班倒數第一的他,成績很是穩定。
不過,幾次會開起來,無論是再怎么商討,也沒能得出新的一個具體可實施的法子。
連瞎子都不得不承認,先前他還是對四娘的晉級成功,認知得太膚淺了。
不過,每次開會結束時,瞎子都會做一番總結陳詞,主題差不離都是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今晚,又是一場沒什么成果的會議結束。
走出瞎子家時,薛三不禁感慨道:
“娘的,這整得快跟傳銷大會一樣了,請一個榜樣過來講述,再空坐著商討成功的秘訣,最后再互相喊口號打個雞血。”
阿銘沒搭理嘟嘟囔囔的薛三,擺擺手,回酒窖喝酒去了,最近自西邊剛來了一批地道的葡萄酒,他等著去品。
過了半個時辰,
一輛馬車停在了瞎子家門口,瞎子打開了門,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人很是恭敬地向瞎子行禮:
“終于再一次見到您了。”
“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請問,是有什么事情么,需要我們一路上和商隊分開,且故意地隱藏蹤跡進城?”
“這件事,稍后會和你解釋,現在,我會帶你去見我們的王。”
“王……如果當初在北封郡,能知道你們可以走到今天,我就不會離開回去爭奪繼承者的位置了,白白折騰了好幾年,差點把命都丟了。”
“現在也不算晚,相信我,你會在這里,獲得你人生事業新的開始。”
“多謝大人,您真是我的貴人。”
“你也一樣。”
這時,一條毛茸茸的尾巴搖擺了過來,瞎子伸手抓了抓。
匍匐在馬車里的二哈,對著瞎子露出了擬人化的討好笑容。
只不過,這只二哈的皮毛上,有好幾道清晰的缺口,顯然曾受過傷。
溫特伸手摸了摸二哈的頭,
感慨道;
“如果沒有它的幾次保護,我根本就沒可能活著回來。”
瞎子笑了笑,
道;
“待會兒給你介紹個朋友。”
二哈能說話,也能聽懂人言,當即討好地問道;
“大人,您準備給我介紹什么朋友認識?”
“記得以前你和三兒,也就是那個侏儒商討過和貔貅誰前誰后的問題,王府里正好養著一頭血統很正的貔貅。”
“……”二哈。
馬車繼續在行駛,很快就進入了王府。
上一次的什么四年規劃,只是瞎子很敷衍的一個舉動,他的主要手段,就是這位曾經在圖滿城和他們有過交集的西方商人。
志同道合嘛;
主上心中所想的是什么,瞎子當然清楚。
一統諸夏是必須要經過的過程,統一,是為了完成承諾,一旦承諾完成,按照主上的性格,應該要四處看看的,然后……去找尋那位。
瞎子一直負責對外情報聯絡,所以能比其他魔王更早和溫特這支商隊取得聯系,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瞎子提前讓他們和商隊分開,選擇了靜默。
這道菜,只有他端出來給主上送去,才能取得效果,也必然能取得效果。
馬車在王府里停了下來。
“你們先等一下,我去告知一下王。”
“我們靜候王的召喚。”
“汪。”
瞎子先出了馬車,在其向后院走去時,卻發現急匆匆一樣向后院跑去的劍婢。
“怎么了?”瞎子問道。
“世子殿下身子出了點問題,福王妃讓我來找王爺,北先生。”
鄭霖,是所有魔王的心頭肉,更是他瞎子未來夢想的寄托,人活于世,總會有一些真正的珍重之物存在。
“你去通知主上,我先去看看。”
“是,北先生。”
瞎子轉開步子,向另一個院子走去。
也就在這時,
安靜地停在王府里的那輛馬車的車簾,被從外頭掀開。
樊力側著身子,
看著馬車內的一人一狗,
揮了揮手,
道;
“瞎子讓俺帶你們去見王哩,跟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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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特下了車,二哈也跟著一起跳了下來。
一人一狗,跟著樊力開始向里面走去。
平西王府的設計上繼承了傳統的諸夏風格,但并未刻意地去追求細節上的繁瑣,反而透著一股子簡約。
溫特一邊走一邊在小心翼翼地欣賞著這里的環境;
對于西方人而言,東方的燕帝國是一個無比偉岸的存在,因為西方人無法忘懷當年蠻族西侵時帶來的災難場景;
百年來,無論用再多的贊歌和故事去美化他們祖先當年的偉大勝利,依舊無法否認他們贏的僥幸。
是的,僥幸;
如果不是那位蠻族汗王輕敵冒進,帶著金帳王庭的嫡系吃了包圍最終戰死,那場大戰的最終結果到底如何,還真不好說。
而燕帝國可是數百年來一直單獨抗衡著蠻族不落下風的國家;
東西方往來的商隊,一些西化或者也是吃這一口飯的蠻族,他們所接觸所認知到的,絕大部分,還是燕國的鎮北軍鐵騎。
這世上,有兩樣事物,可以打破語言、文化、地理等等隔閡直達對方心底;
一樣,是藝術;
一樣,則是武力。
回去以私生子的身份爭奪父親職位繼承權失敗后的溫特,不得不重新撿起自己的老本行,半是做生意半是“逃難”,再一次來到了東方。
這一次,東方發生的巨變,讓他很是震驚。
恐怖的燕帝國,終于開始展露出他的獠牙,不再是向著荒漠,而是向著東方的其他國家。
燕帝國吞并了晉國,還將另外兩尊大國給打得毫無脾氣。
一路行來,溫特聽得最多的,就是燕人們是如何稱頌他們那戰無不勝的平西王的。
一直到和瞎子那邊聯系上后,
溫特才驚愕地認知到,
原來這位有巨大廣袤封地有無數忠誠騎士的王爺,竟然是自己當年在北封郡的舊相識,而且還和自己做過買賣。
“到了,進來。”
樊力沒有去通稟主上,而是打算直接帶著這一人一狗進去。
他自己就是截胡的瞎子,可不想再在自己去通稟時,被反截胡回來;
且瞎子那邊應該很快就能發現自己被騙了,必然會快速趕回來。
樊力推開門,里頭,鄭凡正在泡澡。
得虧今兒個練完刀后鄭凡沒讓其他人來伺候,就自己一個人單純地享受著獨處的感覺,要是真被撞見了什么,怕是樊力今兒個就算是把玉皇大帝請來了也別想晉級了。
饒是如此,鄭凡也是披著袍子走了出來,看著樊力,面色不愉。
“主上,您看看,俺把誰給您帶來了。”
樊力很識趣兒地挪開身子,讓后頭的一人一狗露在鄭凡面前。
溫特馬上跪伏下來:
“分隔多年,今日終于能再次見到王的尊顏,真是上帝賜予我的福音!”
溫特清楚,自己當初和這位王爺僅僅是一場生意買賣的情分,任何情分沾染上買賣,就立馬薄得跟紙一樣了,所以,自己不能有絲毫倨傲,必須把姿態放到最低。
邊上的二哈也匍匐下來,盡可能地撲棱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這剛開始,鄭凡還真沒認出來他倆,好在這些年在這個世上與自己有關系的“金發碧眼”也就那幾個,思索了一下,終究是記了起來。
“你不是回去爭位去了么?”鄭凡問道。
當時自己還和瞎子調侃“私生子之戰”的戲碼來著。
“回王爺的話,我不頂用,沒能成事,不僅沒能繼承父親的席位,還差點命都丟在了那里,也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那可真可惜。”
鄭凡拉出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這時,
樊力一邊留意著外頭的動靜一邊不停地轉著眼珠子。
一切匆忙,根本就來不及對臺詞;
但樊力覺得自己可以賭一下,因為算算時間,瞎子這會兒應該快趕過來了。
“噗通”一聲,
樊力跪伏下來。
正準備點煙的鄭凡被唬了一下,煙都掉在了地上。
“主上,等統一諸夏之后,俺愿意陪著主上去找尋靖南王的下落,他……他有線索!”
樊力指著溫特。
鄭凡目光當即一凝,看著溫特。
跪在地上的樊力十根手指與十根腳指,都開始了蜷曲。
溫特愣了一下,
但還是道:
“有……的。”
“阿力,干得好!”
鄭凡長舒一口氣,伸手拍了一下桌椅子。
下一刻,
一道雄渾的氣息自樊力身上升騰而起,身邊跪伏著的二哈不敢置信地看著身邊這位鐵塔一般的大漢!
晉級了!
樊力有些憨厚地撓撓頭,站起身,
道;
“主上,您問他,屬下出去幫您準備點吃食。”
“好。”
鄭凡點點頭。
雖說鄭凡也察覺到了阿力今兒個似乎有些乖巧得過分,但一則人家為了追求晉級乖巧一點也實屬正常,二則是眼下他心里都被溫特自西方帶來的消息給圈住了,其余的,暫時不想多想。
樊力退出了屋門,
貼心地將門拉上。
轉過身,
就看見瞎子站在臺階下。
瞎子黑黢黢的眼眶,在此時給人一種懾人的壓迫感。
“嘖。”
瞎子砸吧了一聲,
“阿力,你可真夠筍的啊。”
樊力有些羞赧地繼續撓頭。
“可以,可以,我半輩子算計,竟然最后在你手上栽了個大跟頭,為你做了個嫁衣。”
“你生氣啦?”樊力問道。
“我說我心情愉悅,你信么?”
“信的。”
“那你就當我很愉悅好了。”
樊力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道:
“如果你想更愉悅一點的話,俺可以陪你打一架,讓你出出氣。”
“……”瞎子。
魔王之間,手段能力是不同,但戰斗意識和經驗上,卻不分伯仲;
這造成的局面就是,誰高一個境界,基本不會給對方反打的機會,也就是穩吃。
樊力截胡后,就直奔著目標,至于被發現截胡后的后果,他還真沒考慮:
反正你打不過我了!
瞎子雙手負于身后,
笑了笑,
“行,干得漂亮。”
說完,
瞎子轉身就往外走。
樊力已經晉級了,再爭吵也沒什么意義,打又打不過,不走干啥呢?
見瞎子走了,
樊力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也向外走去。
路過一個亭子時,一道倩影翻身而下;
樊力很是熟稔地大手攤開,那道倩影就直接坐在了他的手上,穩穩當當。
劍婢坐下去后,雙腳還是懸空的,扭了扭下面,
有些好奇道;
“怎么不拍起來啊?”
擱以前,都是她下來后,樊力再順手一拍,自己借力就能坐到他肩膀上去了。
“哦。”
樊力點點頭,將手舉起,托舉于胸前,劍婢依舊坐在那里。
“這姿勢太丑。”劍婢臉有些泛紅。
劍婢還是主動地翻身坐上了樊力的肩膀,被一只手托著下面,總覺得怪怪的。
這大個子,
今兒個怎么忽然變壞了占起自己便宜來了,還不提前打一聲招呼,好歹讓自己有些心理準備啊,又不是不準他占。
劍婢對樊力是有好感的,這不是什么秘密。
打當年死了師父,被收入這里后,劍婢對其他人,都很畏懼,其他人對他,也不當一回事兒,她當時就覺得樊力是這群人里最憨最傻的一個,就喜歡欺負樊力來發泄脾氣。
當然,
以長遠的目光來看,
到底最后是誰真正占了便宜,其實已經很清晰了。
三爺就不止一次地嘲諷過樊力,你丫當初怎么好意思對一個小丫頭片子玩兒養成的?
不過這一次,
倒是劍婢錯怪樊力了。
樊力還真不屑于做出這種偷偷吃豆腐揩油的事兒,主要是他前腳剛晉級;
這境界提了一層,對于魔王們而言,實力的增幅其實更為可怕,這就導致樊力現在還有些無法適應和熟悉自己現在的力量,他的血統存在基本都體現在體魄上。
所以,像往常那般拍一下讓劍婢彈坐到自己肩膀上的流程,這會兒樊力真不敢用,要是力道一個沒控制好,直接把劍婢屁股拍爛了,
整出個血肉模糊的場景……那叫什么事兒?
不過,樊力一輩子行事,倒是很少愿意和人解釋;
也就先前覺得截胡了有點愧疚,才和瞎子多說了幾句話,再氣氣瞎子。
換其他人,估計就是從頭對你憨笑到尾。
“喂,事兒成了么?”劍婢問道。
魔王們境界提升了,隱藏氣息的能力和手段就更為豐富了,以劍婢現在的水平,自然是無法窺覷到虛實的。
“成咧。”樊力說道。
“我可就慘了,你知道的,你們這群人里,我最害怕的就是那個瞎子,這次我把他騙了,他以后指不定怎么……”
“他不會的。”
樊力說道。
“你就這么篤定?”
“嗯。”
魔王之間,這點品性還是能信得過的,不會做出禍及家人的事兒。
瞎子就算要報復,也會指著自己來,而不會對劍婢下手,因為大家伙已經默認劍婢是自己的“童養媳”了。
“你得保護我。”
“好。”
“對了,去我師父那里,今兒個還沒給師父請安呢。”
“好。”
樊力走著,劍婢坐著,倆人徑直從王府走向劍圣的家,很近很方便,路都是直通的,連個門都沒有。
推開門,
正好看見劍圣將那只鴨子抓起,丟雞窩里去,鴨子腿在不停撲騰著,但最終還是沒能逃脫今晚的宿命。
回過頭,
劍圣先看向自己的徒弟。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這個徒弟喜歡坐一個男人肩膀上,實在是不雅;
可偏偏她喜歡,她堅持,劍圣也就不好意思再說什么。
畢竟,自己領到她時,她已經是個有主見有經歷的小姑娘了,自己對她,更多的是授業。
不像是大妞,因為大妞年紀小,所以自己是她真正的師父,亦師亦父的那種。
不僅會傳授其劍術,為人處事等等這些事,師父都是要管的。
當然了,劍圣也不會認為大妞以后會和劍婢這般“瘋”,大妞要是坐哪個男人肩膀上,不用自己出手,怕是姓鄭的先給那人大卸八塊。
對于這一點,劍婢其實也是明白的。
正如這個時代,女子三從四德這等糟粕還被奉為正統一樣;
師門之間,什么嫡系弟子,什么是關門弟子,門門類類的,都分得很清楚,所以劍婢在當初抓吉時才會主動地幫劍圣的忙;
她不認為多個小師妹就是有人來跟自己爭寵了,反而會覺得師門壯大了,挺好;
劍道之途和小農分家產分地不一樣,一個越分越小,一個是越分越大。
不過,
很快劍圣的目光就落到了樊力身上。
樊力剛剛晉級,氣息雖然隱藏得很好,但到底無法遮掩到完美,故而還是被劍圣發現了端倪。
對此,
劍圣并不覺得奇怪。
因為太多次了,姓鄭的一晉級,那些個老早就跟在他身邊的先生們,也就開始了依次晉級。
一次兩次是巧合,三番五次呢?
這個,劍圣倒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明明是,這些個先生在武道和廝殺方面,有著遠遠超過他們現如今實力水平的認知和積累。
樊力也看著劍圣,
搓了搓手;
不是因為扛著人家女徒弟被發現了尷尬,而是真的有些手癢。
劍圣是同道中人,自然能體會這種感覺,故而笑著問道:
“切磋切磋?”
也就是在此時,如今境界的樊力,才有資格,去和劍圣“切磋”一下。
“可不能開二品。”
“不開。”
“也得手下留情。”
“當然。”
“那挑個地兒?”
“城外。”
“好。”
劍圣又道:“我去把大妞抱出來。”
“師妹還小吧師父。”
劍婢覺得,就算是讓師妹觀戰,也太著急了一些。
“機會難得。”劍圣不好意思在大徒弟面前過分表露自己對小徒弟的喜愛,“湊個趣兒?”
“那我去吧。”劍婢說道。
“為師親自去一趟吧。”
劍圣堅持,劍婢只能繼續坐在樊力肩膀上。
隨后,
劍圣進入了王府;
他先去了熊麗箐住的院子,說明了來意。
公主自是清楚這位劍圣大人對自家閨女的喜愛的,直接答應了,不過還是問了劍圣一聲,要不要通知一下肖一波。
這其實沒必要問,王府的小公主要出城,身邊必然得有錦衣親衛陪護,但問一下,也是體現個尊重。
劍圣當然同意。
抱著大妞的劍圣,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又去了福王妃住的院子。
四娘白天在簽押房里忙,晚上也不大喜歡將兒子放在身邊,所以鄭霖大部分時候,都是和福王妃待在一起。
福王妃自是沒資格說同意不同意的;
就這樣,
劍圣左手抱著大妞,右手抱著鄭霖,
就這樣堂堂正正地走到王府門口。
門口站著的是,是劉大虎。
劉大虎領著錦衣親衛在這里恭候;
懷里抱著倆靈童,劍圣看兒子腰間的佩刀,也就沒那么膈應了,甚至還有一種自己占了大便宜的感覺。
姓鄭的拐了自己兒子去練刀,
但說白了,自家這無論是長子還是小兒子,資質不能算差,只能叫還可以,但和倆靈童比起來,哦不,是沒可比性了。
總的來說,他虞化平,賺大發了。
當年姓鄭的要是能直接跟他說日后他能生養出一對靈童兒女,前些年也就沒必要噓寒問暖地做各種人情來求他幫忙嘍。
一行人出了奉新城,來到了城北,也就是葫蘆廟附近,這里原本預備著要擴建寺廟的,但一直耽擱著,故而留有一塊極大的演武場。
樊力將劍婢放下,伸手,抓著自己的脖頸,扭出了一串脆響,鼻息之間,似乎也有一團青色的氣團正在流轉。
劍圣將倆孩子交給劍婢和劉大虎看著,讓他們站在小高臺的位置上以方便看全。
回過頭,劍圣注意到了樊力鼻息之間的運氣。
這是一個小細節,卻說明樊力此時已經將其肉身與周遭環境融為一體,相當于是在自己身邊,又加了一層以氣息凝固起來的護盾。
“四品武夫,卻能運用三品武夫的護體罡氣。”
劍圣搖搖頭,道:
“我還是開二品吧?”
樊力馬上擺手:
“那俺認輸。”
“哈哈哈。”劍圣也不再開玩笑了,左手凝聚出一道劍氣,
道了一聲:
“請賜教!”
……
劍圣和樊力在切磋,自家一兒一女也跟著觀戰了,現場也很熱鬧,可唯獨少了最喜熱鬧也最該出現那位的身影。
無他,
真的沒空。
此時,
在王府后院正宅內,
鄭凡以一種很驚疑地口吻問道:
“你說,你從西方來時,得知的消息是,蠻族小王子,在毗鄰西方的地界上,聚集了一眾當地的蠻人部落?
而且,已經在對附近的小國動手劫掠了?”
“是的,王爺,其實我也不清楚,為何那位喪家之犬一般的蠻族小王子,竟然敢這般囂張,我來時已經聽說,帝國負責邊境戍防的一位將軍,已經派出信使去警告他了,要是他再不知收斂,帝國的軍隊,就將出動平定他。”
鄭凡聞言,點了點頭;
老田的離開,理由是追擊逃跑的蠻族小王子,但這在鄭凡看來,一直是為了找一個理由而特地找了一個理由。
結果是,
那位蠻族小王子還活蹦亂跳著,同時還企圖在西方荒漠邊境上搞起事情;
這,怎么可能?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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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凡手里夾著的那根煙,在默默地燃著。
他不相信老田會失手,因為在他的認知里,老田近乎是全能的。
任何事情,在田無鏡面前,大概只有兩種區分,一種是他愿意做,一種是他不愿意做;
而不存在能否做這種概念。
莫說一個被踏平王庭后倉惶逃竄的蠻族小王子,就算是王庭還在,小王子能夠呼喊出四周蠻族部落聚集于身邊,老田想抓他,他也大概飛不了。
現在,
那位蠻族小王子不僅成功跑到了西方,而且還糾集起了那里的蠻族部落,準備起事,恢復王庭?
不知怎么的,
鄭凡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耶律大石。
當年在得知田無鏡西去時,瞎子就曾調侃過這靖南王怕不是要學耶律大石去再建一個西遼了。
這個可能,應該是最大的。
那位被推到前面的蠻族小王子,應該是一個傀儡一般的存在。
鄭凡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因為老田這樣的人物不可能不聲不響的消失;
相較而言,他對老田不回來倒是沒什么怨言,可能這種自我放逐才是對于他本人而言,眼下最好的選擇。
耶律大石是母國被滅,沒辦法只能遠走靠著一批親信部下再造一個國度;
如今大燕雖然還在,且蒸蒸日上,但老田回來之日,大概就是他兌現自己田家那一夜對叔祖的承諾,自刎于祖墳前了。
這是對于他的一種解脫,而站在鄭凡的角度,他希望這個結局能晚一點到來。
待得自己這邊和姬老六統一了整個諸夏,自己就可以收拾收拾來一場西征了,到時候還真期待老田在西方到底已經創出怎樣的局面。
人固有一死,轟轟烈烈了一場之后,再歸來贖罪求那一死,就不算什么遺憾了。
至少,對于站在第三方角度的鄭凡而言,是他最能接受的結果。
王爺的思緒有些飄了,
溫特和二哈依舊跪伏在那里,不敢打擾。
終于,王爺嘆了口氣,看了看溫特,道:
“你覺得,西方的軍隊,和我大燕的軍隊,哪個更強?”
溫特搖搖頭,回答得很誠懇,道:
“大燕的軍隊更強。”
“哦?”鄭凡笑了笑,“我不需要你故意講好話。”
“王爺,我不是在講好話,我不是將軍,以往行商途中雖然曾殺過一些毛賊,卻從未指揮過打仗。
但我能從我的角度來對比。”
“說說。”
“如果按照軍隊規模來講,西方也是能夠湊出媲美大燕,甚至更多的軍隊來的。
但大燕的軍隊,只聽大燕的,而西方的軍隊,名義上是聽教廷的,因為教廷代表上帝的意志,但接下來卻又聽各自國王的,再下面又聽各自領主的……”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是,王爺圣明。”
其實鄭凡清楚,溫特說得,并不對,哪怕是在燕國,也能按照這個層面去理解,畢竟,他自己就是燕國最大的‘國王’,底下的軍隊也是聽自己的而不聽皇帝的。
但這并不意味著溫特沒說實話,他作為外來者之所以能有這種感覺,還是因為……文化。
根本原因在于,此時的西方,在文化整合上并沒有經歷過東方大夏的奠基,而本該承擔這項責任的教廷估摸著在忙著打壓分解自己勢力范圍內的大國,以防止世俗的權力過大威脅到它的神權。
總而言之,
靠“神”去強行凝聚文化的認知,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到頭來很容易演變出各種演變神各種新老教派的混打;
人世間的事兒,到底還是得由人來說話,降臨再多的神祇也都屁用沒有,得靠天降猛男將這一切轟成渣渣。
不過,這會兒考慮什么西征不西征的事兒,實在是太過遙遠,無論如何,得先完成諸夏的統一。
等這邊事兒了,
楚國的南疆劃劃船,乾國的江南吹吹風,東海碧波上再搞一頓燒烤,
該玩兒的都玩兒了,該看的也都看了,
鄭凡不介意去學另一個時空的蒙古,搞一場或者幾場西征,充當一把上帝,對他們揮舞起帶著神圣光輝的皮鞭;
玩兒唄,
這輩子,
圖就圖個玩兒得開心。
或許,連鄭凡自己都不曉得,自從其入四品,尤其是四娘和樊力也跟著晉級后,他心態上的那種灑脫,就越發得變重了。
四品到了,三品,就是下一個目標了,難肯定是很難,但還是有希望可以沖擊的。
路漫漫,終有目標。
而一旦自己三品了,且費盡心思地終于讓魔王們也跟上了自己的節奏。
七個三品魔王在身邊,
自己往中間一坐,
那就是貨真價實地魔臨。
世俗權力幾乎到達巔峰的同時,個人武力也到達了巔峰,畢竟放眼江湖門派,就算是把那些現在還不知道或許會存在的隱世門派或者勢力也都算上,哪家能擺出這么闊的巔峰戰力團隊?
這也是鄭凡為什么對“造反”這件事,并沒有太熱衷的原因所在了。
龍椅一坐,等同是枷鎖一戴,哪里有那種日后逍遙將天下當作自己的后宅樂園來得這般愜意?
白嫖,還不用負責,這種快樂甚至超過了嫖的本身。
“去找瞎子吧。”鄭凡說道。
如何安置這位來自西方的私生子,還是交給瞎子去安排。
鄭凡不知道的是,這一人一狗,本就是瞎子帶過來的,但中途被一個憨批截了胡。
“是,王爺。”
溫特很恭敬地行禮起身;
二哈也跟著用前爪子拜了拜起身。
待得這人與狗離開后,
鄭凡又默默地摸了摸自己手邊的中華牌鐵盒;
要做的事兒,還有很多,準備的時間,還有很長;
可自己心底卻不覺得累。
忙與累,
其實并不可怕,
可怕的,
是迷茫。
……
葫蘆廟外圍的校場上,比武切磋,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
也就是試探性地接觸已經結束,雙方開始正兒八經的交手。
這場比試對于劍圣而言,其實是不公平的,一是因為他不能開二品,二是因為作為攻擊力最強的劍修,他也不可能真的將自己徒弟選擇的這個傻大個給砍死……甚至不能砍成重傷;
所以,劍圣得一點一點地提升自己的攻勢,以尋求那個恰到好處的分寸。
好在樊力似乎也明白他要做什么,雙方前期的試探和交手,更像是彼此極為默契地在找尋一個平衡點。
錦衣親衛內,不乏好手,基本都是走武夫路子,品級或許不高,但當一個合格的觀眾是綽綽有余的。
事實上,當年靖南王之所以對劍圣表現出了對所謂江湖的不屑,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燕國的好兒郎以投身軍伍為榮,這也意味著軍中入品的士卒很多。
錦衣親衛們看得津津有味,大呼過癮;
大妞則抱著龍淵,也是看得很投入。
只不過,龍淵受氣機牽引,似乎本能地想要飛回劍圣身邊去幫劍圣,但奈何劍圣卻絲毫沒有召喚它的意思。
這把劍,既然已經易主,除非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劍圣是不會再拿過來用的,否則只會被那姓鄭的笑話這送給自家閨女的東西你還好意思再要回去?
至于什么叫迫不得已的情況,很簡單,到那時,姓鄭的會求自己把劍先拿回去用用。
樊力身體膚色此時正呈現出一種土黃色,并不顯得呆板,反而給人一種正在流淌的感覺。
只可惜四周錦衣親衛里沒真正的大高手存在,要不然就能發現那位眼下正在劍圣攻勢下完全處于挨打位置的大塊頭,正以一種近乎可以算計到與運用到的一切方式,去抵消掉傷害。
饒是劍圣,看似占盡優勢,卻也不敢去怠慢。
別人挨打,是技不如人;
眼前這位,則是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在力圖防守的基礎上,伺機反擊。
他當年還是在敗給田無鏡后才領悟到這個道理,眼前這個看起來憨憨的大塊頭,其實早就清晰了然了。
劍圣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開始換氣。
而這時,
樊力雙眸猛地一瞪,直接向劍圣沖去,四周地面仿佛都開始了震顫。
四品的魔王,靠著血脈之力外加可怕的經驗與意識,足以媲美三品強者了,眼下的這場對決毫不夸張的說,就是兩個三品強者正在交鋒。
雙方距離拉近后,樊力掄起斧頭直接砸去。
劍圣以指尖劍氣,開始接招。
同一時刻,劍圣開始主動拉近距離,這看似是劍客比武時的大忌,畢竟劍客的體魄遠不如武夫,但劍圣卻有信心以自己的劍招在方寸之間,拉出鴻溝;
切碎對方攻勢的同時,瓦解蠶食掉對方的防御。
這也就意味著,如今劍圣的修為,就算是普通的三品武夫和他近身,他也不用怕了,而那種像田無鏡那般可怕的武夫,這世上又能有幾個?
所以,幾乎可以宣告,劍客相較而言的虛弱體魄,在劍圣這里,不再是破綻。
然而,
須臾之間雙方劍氣和斧頭交鋒了不下百來招后,劍圣忽然發現了問題,似乎沒自己想象得那么簡單。
倒不是說樊力忽然迸發出了什么潛能亦或者使出了什么驚世駭俗的手段,事實上樊力被壓制得很厲害,招架得也很是勉強。
畢竟經驗意識再豐富,人劍圣如今在這方面也不差,故而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面前,魔王也得低頭。
可偏偏一番交手后,
劍圣卻發現這個大塊頭雖然拿著的是斧頭,可揮舞起來的,卻是劍招!
不用劍而揮舞出劍招,這倒不算太奇怪。
對于劍客而言,境界高了后,萬物皆可為劍,一根樹杈子一根筷子,也能激發出劍意,比如劍圣此時用的劍氣,也算是此間一種。
讓劍圣詫異甚至覺得有些無奈乃至于有些抑郁的是,
這個大塊頭用的劍招,
竟然是他虞化平的!
虞化平雖說出身自虞氏皇族,但其實和草根出生沒什么區別;
他有師父,但師父并非什么隱世高手,而是一個身手還算可以早年在小富貴人家當供奉的劍客;
故而,虞化平是真正的師父領進門,修行全靠的是自己。
他的劍,是自己的套路,是自己的劍招,太清晰,太明顯;
雖然眼前這個大漢是用斧頭在舞動,但這味兒,對于他這個“開山祖師”而言,實在是過于沖鼻子。
這個大塊頭為什么會用自己的劍招……
原因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自己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徒弟送出去的。
女大不中留啊,女大不中留。
虞化平雖說是男子,但畢竟是擱自己眼前喊了自己好幾年師父的女孩兒,這般地將家底都抖落出去,還近乎直白地整天坐人家肩膀上,
是不是賭得,太大了一些?
其實,劍圣是錯怪劍婢了。
劍婢沒刻意地去將師門的劍招泄露給樊力,從好幾年前開始,樊力就開始幫劍婢“補習”自劍圣那里學來的課程。
劍圣本人,其實不是很懂得帶徒弟,因為他本人就是個天才,如果不是有田無鏡在前,虞化平應該是鄭凡見到過的這世上最天才的一位。
天才認知事物,領悟事物的過程,和普通人是不同的。
也因此,有時候晚上樊力會帶著劍婢去遛彎,亦或者吃個夜宵什么的,劍婢就將自己不懂得地方來問樊力。
而樊力,
作為王府先生之中,看起來最傻乎乎的一位,
就靠著這種方式,自己先吃透,再傳授給劍婢,幫她開小灶。
這會兒之所以用出這劍招來,倒不是想要刻意顯擺你徒兒多倒貼我,純粹是樊力也明白劍圣的意圖,而用劍圣的招式可以盡可能地將劍圣的這種意圖給阻滯下來。
所以,在外人看來,眼下的校場上,可謂是劍氣縱橫,場面上真的讓人盡興!
一番僵持之后,
到達某個臨界點時,
樊力開始收手了,
當樊力收手時,
劍圣另一只手也適時的將即將凝聚出來的第二道劍氣給驅散。
這個局面下,樊力想破局,只能以“陰損”的招式展開了;
同樣的,劍圣也到了以鋒破盾的節點;
本就是切磋,沒必要再進一步弄得大家傷痕累累,畢竟不是什么生死相向。
在對拼了最后一道劍招后,
樊力后退,劍圣止步。
“好玩。”樊力笑道。
“有趣。”劍圣說道。
緊接著,
劍圣又道:“以后手癢的話,可以隨時。”
樊力搖搖頭,道:“這由不得俺。”
他到這個層次,就必然能將這個層次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基本沒可挖掘可開發的余地了,畢竟他又不能像阿銘那樣,找個“卡希爾”當血包強行催發出禁咒來。
所以,再怎么打,還是這個局面,是不可能有其他進步的。
大概,等到下一次主上晉級后,自己才會再找劍圣來一場,但從四品到三品……樊力其實不是很抱希望。
劍圣沒詢問樊力關于自己劍招的是,一個能將自己劍招的精髓甚至是劍意都吸收了的人,是不屑于主動偷師的。
人家大概是見到了,也就學會了。
但劍圣還是提醒道:
“我那個徒弟已經長大了,你不要辜負她。”
年齡問題,在這個年代,壓根不是問題,乾國的姚子詹一大把年紀了還能娶十三歲的小姑娘,一樹梨花壓海棠還能被傳為佳話;
至于后世的話,其實也不算什么問題。
樊力扭頭看了看站在那里的劍婢,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歡她,一定程度上來說,魔王們的觀念意識是和常人不一樣的。
但樊力覺得,劍婢每次坐自己肩膀上時,他不討厭,還有些習慣了。
因此,面對劍圣以長輩姿態的警告,樊力只是點了點頭。
“好了,回家了。”
劍圣走向倆孩子那邊;
大妞很是興奮地笑著,鄭霖則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劍圣將倆孩子一抱,
大妞主動伸手,摟住劍圣的脖子;
這就使得大妞僅僅是一只手,就握住了龍淵,但實則,是龍淵主動飄浮貼合著她,一人一劍,早就心意相通了。
鄭霖則撇過臉去,繼續手指在摩挲著,這個動作,有些可愛,是大人暗示利事的動作。
但轉瞬間,
“嚓!”
劍圣卻捕捉到鄭霖的指尖,在剛才,摩擦出了一縷極為輕微的劍意。
一時間,
抱著倆娃兒的劍圣心中頓生一股豪氣。
恰逢這會兒本該最先來卻耽擱了許久到臨結束才匆匆趕來的平西王爺終于出現了,
王爺一出來,
就馬上奉上一句馬屁:
“精彩,虞兄不愧我諸夏第一劍客!”
虞化平笑道:
“我只是腆著臉為我的這些徒兒們,先把這位置捂捂熱罷了。”
“喲,謙虛了,謙虛了不是,我說老虞啊,你這毛病能不能改改,江湖傳聞了十多年,是你一句場面話把那造劍師推上四大劍客的位置的。”
虞化平搖搖頭,
道:
“二十年后,天下劍道之峰,自鄭氏出。”
剛剛還提醒劍圣不要老說這種場面話的王爺馬上拍手道;
“沒毛病!”
……
盈安二年秋,平西王府奏請入京面圣;
帝準之。
———
晚上還有,兩點前吧,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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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豬油拌飯四份。”
“喲,客人,您以前是來過吧?”攤子老板娘笑著問道。
“是,來過,這不剛回京,就想這一口了。”鄭凡笑著說道。
“那您是真給面兒,其他來往這京里的,都指著那全德樓的烤鴨,您居然惦記的是我們家這豬油渣渣。”
“香嘛。”
鄭凡笑著道。
“您稍后,我再給您配盤拌菜,送您的。”
“老板娘局氣。”
“您客氣。”
鄭凡坐在那兒,左手邊坐著的是四娘,右手邊坐著的是天天,剩下一面坐著的是劍圣。
這一次入京,鄭凡將天天帶來了。
田家的祖地,就在天成郡,也就是京畿之地內。
其實,鄭凡曾猶豫過是否要將天天帶來,有些事兒,是可以過去的,裝作沒發生就是了,但最后鄭凡還是帶上了天天。
他的身世,總是要面對的,而且故意藏著掖著,反而會落了下乘。
天天長大了,也該由他自己來判斷。
最重要的是,這一世,天天身邊有自己這個“當爹的”,他不會再被所謂的心魔所襲擾,走上那一條路。
老板娘的動作很麻利,也是因為豬油拌飯本就工序簡單。
不過,送的拌菜竟然是野菜拌豬頭肉,這是相當豪氣了。
老板娘放下碗,遞送上筷子,對天天道;“給小阿郎吃。”
“多謝嬢嬢。”
天天無論什么時候都很懂禮貌。
“嘿。”
老板娘笑了一聲,回去忙活自己的事兒了。
大家伙開始進食,天天吃得很香甜。
“兒子,好吃不?”鄭凡給孩子碗里夾了一塊拱嘴肉。
“香得很,爹。”
天天已經開始正兒八經練武了,半大小子吃垮老子,再加上練武的原因,那食量是真的驚人,而且打小兒除了特別鐘愛沙琪瑪之外,他也不挑食。
“來,把爹這碗也吃了。”
鄭凡將自己面前的這一大碗豬油拌飯推到了天天面前。
天天抬起頭,道“爹,你不吃么?”
“渴著咱兒子吃。”
鄭凡露出了慈父的笑容。
“謝謝爹。”
雖說天天知道自家肯定不會缺這點豬油拌飯的錢,但這種父親將面前吃食送到兒子面前的溫馨感,他很享受。
當然了,
本質原因是平西王爺胃嬌氣,實在是受不得這等葷膩的吃法。
而那位在鋪子前忙活著招呼客人的老板娘,名字叫碧荷;
嚴格來講,他也算是皇親國戚了,她的小姑子是當朝皇后。
姬老六選了屠戶女做媳婦,情投意合鄭凡是信的,但你要說姬老六先前心里沒譜兒故意找個民家女純粹是因為真愛來得太過猝不及防,鄭凡是不信的。
閔氏和田氏被滅,本就是先帝的一種極為清晰的政治信號。
以后正宮皇后,得從民間選;
這一點,倒是和另一個時空里的老朱家很像,效果也確實很好,外戚干政的可能被降到最低。
這時,
老何頭走了過來。
他在鄭凡這一桌面前停了一下,看了看鄭凡。
鄭凡這一桌四人,衣服不算大富大貴,但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當世達官顯貴的審美能達到真正高層次的,還是不多,穿金戴銀招搖過市還被認為是真正的時興,能穿出優雅內斂的感覺則意味著衣服主人已經到了一定層次。
老何頭這些年時常被接進宮看外孫,接觸的層次高了,自然而然地就有一種感覺。
或者說,
是老何頭從鄭凡身上,看到了自家女婿的那種感覺。
老何頭并不記得鄭凡,也沒上前攀談,而是對著鄭凡拱了拱手,見了好。
鄭凡也微微點頭,回應了一下。
“哈哈,沒晚,沒晚!”
又一個老頭兒走了過來,正是老廣頭。
倆老人是親家,平日里天氣好,他們都會在這小鋪子里坐一張小桌,四兩小酒,兩盤小菜,喝著聊著過一個下午。
老廣頭的長子本就爭氣,二兒子如今在宮內做到了御乾宮副都統的位置,不算大富大貴,但也勉強算是躋身進了小官宦之家的序列,沒壓力了,就得閑,余生可以自在瀟灑地過了。
老何頭比老廣頭更瀟灑一些,
親閨女是皇后,親外孫是太子,如今兒子早就成了親,兒子都能走路喊爺爺了,也是得閑得很。
倆老人坐下,碧荷上了酒和小菜。
老廣頭先和老何頭碰了杯,抿了一口酒,
道;
“本以為老弟你今日不會來的,老多人都去城東去看平西王爺入京了。陛下讓太子爺代替圣駕去城西迎接。”
老何頭笑笑,道;“我就不去湊什么熱鬧了。”
“是,這熱鬧不湊也罷,反正又擠不進去,倒不如坐在這里喝著小酒自在。”
“嗯,不過,老哥你說,這平西王爺為何忽然要入京啊?”
“這可不好說,不好說啊。”老廣頭沉吟著。
老何頭問道;“我可是聽說,這次進京,平西王爺可未曾帶兵,前兩年平西王爺入京時,身邊可是有一萬靖南軍鐵騎的。”
“哈,老弟啊,這你可就不懂了吧,平西王在晉東麾下鐵騎何止十萬,這十萬兵馬可是實打實的精銳。
它是在晉東,還是在京城下,又有什么區別?
只要它在,它就是平西王爺最好的護身符!”
京城小民,最喜聊的就是這等朝堂軍國大事,分析起來,還頭頭是道。
“哦,原來是這樣。”老何頭恍然大悟。
他接受這些信息,大部分還是打老廣頭那里來的,畢竟,他總不可能去問他女婿國家大事。
“唉,有人說,平西王此番進京,是為了還去年陛下東巡的人情的,是平西王爺識時務向朝廷低頭來了。”
“這挺好,王爺還是咱大燕的王爺,有王爺在,咱心里頭就有底氣。”老何頭說道。
“可不是嘛,現如今啊,這平西王就是咱大燕的定海神針,咱大燕名將其實有不少,但像平西王這般往哪兒一坐就能立馬穩定人心三軍效力的,你還真找不出來第二個。”
“那是,那是。”
“但我還聽說,國子監的一幫學生,紛紛上書,大概意思是想趁著這個機會,將平西王……”
老廣頭說著的話,輕輕揮舞了一下手。
“啥!”
老何頭嚇了一跳,
“要殺王爺?”
老廣頭這才意識到自己動作太多余了,
馬上擺手道;
“哪兒能吶,哪兒能吶,那幫學生集體請愿,意思是希望平西王能夠轉王府至京城,入內閣。
還說了,平西王才高八斗,乃是連乾國文圣都贊嘆的文壇奇才,他們愿意請平西王爺來做他們的山長。”
這事兒不算秘密,因為國子監的學生們前些日子起就開始串聯和集會了,國子監的監正,更是主動提出了這個建議,他來退位讓賢,總之,鬧出的動靜很大。
不過,這里頭必然是有更高層的授意。
雖說朝廷很多大臣都認為晉東的存在,尤其是這一國兩法,長久下去,必然會造成大燕分裂,實在是非國家之福。
但他們也不傻,不會鼓搗著行那種極端之事,且不提那晉東忠誠于平西王的十多萬鐵騎,一個出身黔首為大燕立下汗馬功勞的軍功王爺就這樣被你們引到京城撲殺了,你讓大燕軍方怎么想?
就算是要炮烙罪名,也不該這般極端;
現成的例子就有,當年乾國的刺面相公,西軍創始人,兵權在握,人心在握,也是先榮升進樞密院成為當朝相公后再被下獄的,得有這個緩沖和流程。
至于說平西王爺嘛……這些忠誠于大燕的大臣們倒是沒想著卸磨殺驢,他們沒乾人那般短視,只要平西王能夠離開封地入京住下,他們甚至愿意讓出自己的權力給王爺。
先帝爺在位時曾肅清過朝堂很多次,
新君上位的這兩年也很是提拔了不少任事的官員,
所以此時大燕朝堂還是比較清明的,用乾人的話來說,那是真的“眾正盈朝”。
大家也都是為國在著想,也希望平西王爺本人能夠識趣兒一點,大家和和睦睦地把國家未來可能會出現的隱患給解決掉。
哪怕讓平西王爺直接當內閣首輔,大家伙也是認同的。
“這大人們考慮的事兒,多得很。”老廣頭只能這般說道,“但按道理來講,野人那邊也馴服了,楚人那邊也不敢造次了,我倒是覺得,平西王爺他老人家,倒是可以到京城里來住住。
日后再真有戰事,他老人家還能再出山嘛。”
老廣頭是宗室,立場角度天然會維護姬家天下安穩,他也明白藩鎮坐大的危害,或許,眼下平西王繼續鎮守晉東對大燕而言是有利的,但對姬家而言,是個大隱患。
老何頭不置可否,他倒是覺得人王爺在晉東干得好好的,有他在,晉地才能安穩,這要是回來了,萬一再出亂子可怎么整。
人的名樹的影吶;
但這種反駁的話,老何頭也懶得對老廣頭說了。
這時,老廣頭忽然指了指后頭道
“老弟啊,你家女婿來了。”
來的,正是姬成玦,魏公公跟在后頭。
姬成玦對著這邊點了點頭;
老何頭則馬上屁股離開凳子,回應著。
老廣頭對老何頭這種“沒有老丈人威嚴”的模樣,早見怪不怪了,以前他還說過,但不管用。
隨即,
老何頭看見自家女婿坐到了那一桌旁,和那位身著白色錦衣的男子共坐在一條凳子上。
那男子還有些嫌棄,不想讓坐;
結果自己女婿主動撞了過去,非得坐。
“………”老何頭。
老何頭已經有些石化了。
自家女婿是大燕的皇帝,天下最最最尊貴的存在,能夠這般對待自家女婿的……
得益于剛入京時,就時常被先帝串門,老何頭現在別的本事沒有,倒是練就了一雙發現大人物的火眼金睛;
一時間,心里頭倒是有些猜出那位男子的身份了。
很明顯了,
這會兒自己的親外孫正在城西迎接平西王爺入城,
結果自己的女婿卻跑到這里來和人家坐同一條凳子,
也就只有那位,能有這份資格。
……
“哈,我就知道你小子吃不慣這個。”姬成玦看著鄭凡面前沒有豬油拌飯馬上就笑道。
姓鄭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可是領會過的;
說著,姬成玦又伸手摸了摸在旁邊天天的腦袋。
“半年不見,又長高了,多吃點兒。”
“恩呢,兄長。”
“……”姬成玦。
姬成玦清楚,這絕對是故意的,可偏偏他又不能在這稱呼上去分辨什么,只能怪這姓鄭的不講究,居然不懂教孩子叫輩分。
“姓鄭的,我都安排好了。”姬成玦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豬頭肉送自己嘴里,一邊咀嚼一邊道,“就安排在后園了,意思就是,我要與你在后園為大燕的未來,促膝長談半個月。
朝堂的事兒,就交給內閣帶著大臣們自己去料理。
你覺得咋樣?
反正,當年我父皇也曾與李梁亭這般獨處于后園過。”
鄭凡有些嫌棄道“我怕風評被害。”
“我這當皇帝的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說了,你那什么風評又不是不知道,放心,千百年后,讀野史之人只會知道你鄭凡好人妻,
好人妻的人,咋可能好晉風?
你還真挺有遠見的,提前給自己定好了調子。”
鄭凡對著姬成玦翻了個白眼。
二人之間的關系,經過半年前的天子東巡,其實已經拉得很近了。
天子舍棄禁軍,帶著皇后入平西王府;
天子從平西王口中得知自己腦子里長了個東西,會夭壽,王爺說了,天子就信了。
所以,有時候你真的不能講老姬家有能讓人賣命的傳統,人家這是祖傳的手藝活。
這邊,
平西王和皇帝正坐在燕京城內的小街鋪子上吃著東西聊著天;
城東那邊,太子領著百官外帶四周茫茫大一片的百姓,正在迎接平西王爺入京的隊伍。
太子很鄭重地宣旨,
圣旨里恩準平西王不用下馬車接旨。
宣旨后,太子再以面對仲父的禮節,向馬車行禮,隨后,親自上車,進入馬車內,他要陪同著平西王一起入京入宮的。
四周不少大臣覺得平西王爺在宣旨時,真的就不出一下馬車實在是過于倨傲;
而進入的馬車的太子姬傳業,看著空蕩蕩的馬車里頭,
心里早就有數的他,
尋了個座坐了下來,
發出一聲老成的嘆息
“唉。”
……
鄭凡和姬成玦也坐上了馬車。
馬車內,
鄭凡問皇帝
“什么時候進后園?”
“還得等一些日子,朝堂上還有一些事兒要過一下。”
“我沒工夫。”
這次入京,鄭凡就是來幫皇帝做手術的。
在這一點上,瞎子也催促過。
因為瞎子雖然清楚,以魔王們的配合水平,皇帝手術的難度,并不大,因為那顆瘤子長得很給六子面子;
但至多拖個半年吧,再拖久一點……萬一起個什么變化,就不好說了。
“有些事,必須要做好了才能抽出空來進后園讓你幫我看病。”
“你忙完了就來吧,我就住后園了。”
“不行,你得和我走臺面上逛幾圈,這幾件事兒,沒你不能成。”
“什么事兒啊?”王爺不耐煩道。
皇帝笑道
“在百官面前,
在天下人面前,
立你鄭凡,
做我大燕太子的……叔父攝政王。”
“你有病吧?”
“直娘賊,不是你說的老子有病的么?”
“你還活著,我做哪門子的攝政王?沒這個說法。”
攝政,攝政,一般是年幼天子才會面對的局面;
可問題是姬老六一個成年天子在這里,這不符合禮數與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
姬成玦伸手,放在了鄭凡的手背上;
王爺抽出了手;
皇帝有些無奈,抓住了王爺的肩膀
“姓鄭的,我就這一個要求。
我親自向百官,向天下宣布,我龍體欠安,要像當年父皇那樣入后園療養,然后立下太子監國,你鄭凡,從我大燕平西王晉升到我大燕攝政王。
只有這樣,
萬一后園治病時,出了什么意外,朝堂才不會亂,也亂不起來。
你壓著局面,
傳業也就能安穩坐下龍椅了。
退一萬步說,你要是想坐那把椅子了,也能從容地給傳業給我那媳婦兒做一個妥善的安置。
你放心,
魏忠河那里我已經留下了數道密旨,一旦最壞的情況出現,這些旨意將送到朝廷下轄的各路總兵那里,我來親自證明你的名正言順。
我連我大哥都沒調回來!”
鄭凡甩開手臂,
罵道;
“你少他娘的給我來這一套,這只是個小手……半年準備后,出意外的可能,很低很低了。”
“姓鄭的,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去后園了,你就在宮里和我該喝喝該吃吃,玩兒完了,你繼續回你的晉東,我繼續做我的皇帝,英年早逝,我也認了。”
“古往今來,拿自己的命去要挾一個藩王的皇帝,你是獨一份兒。”
天下實權藩王,怕是大多都巴不得皇帝直接暴斃。
“敢為天下先嘛。”皇帝不以為意。
“你明白的,我鄭凡這輩子,最不喜歡被人要挾。”
皇帝看著王爺,
少頃,
王爺嘆了口氣,
道
“下不為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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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
太子爺領著百官,以極大的規格,在京城萬民見證下,迎著平西王入了京,走御道,入皇宮。
這頭,
皇帝陪著鄭凡坐馬車,走另一道口子,入了宮門。
“晚上有宴。”皇帝說道。
大燕規格與名望上最高的藩王,當是鎮北王;
不過,名氣歸名氣,大家又不是煉氣士,終究得活得實際點,故而,要論當今大燕第一藩王,非平西王莫屬。
最清晰也是最直接的對比是,
鎮北王,其實也入京了,比平西王早兩天。
皇帝也是派太子去迎接的,也是設宴款待的,但那是天子家宴。
對于普通的臣子而言,天子賜家宴是極高的恩榮,但對于在外的封疆大吏或者藩王而言,這一點點恩榮,其實不大能看得上了,封疆大吏有自己的治政理念有自己的追隨者有自己的基本盤,藩王更直接,有自己的封地有自己的軍隊;
天子對他們的態度,不再是針對一個人,而是針對他們背后的那一整個團體。
對外的說法是,
這次邀請兩位王爺入京,昭告天下的是一種大燕這一代承襲上一代的一皇兩王的政治格局,對內起安撫,對外則起震懾作用;
但底下,
鎮北王先入京,設家宴,等平西王入京后,再招待兩王一起開官宴,誰的體量更重,昭然若揭。
要知道,王駕在途中是不會斷了和京中的聯系的,按照常理,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派人向京中通報,地方官也會通報;
兩位王爺完全可以互相調整一下行程,同一日進京,盡量規避掉某種可能出現的尷尬。
不過,在這件事上朝廷沒有故意地厚此薄彼,姬老六也不至于拿鎮北王給平西王做架子,是鎮北王本人,主動加快了行程入的京;
大家都明白,鎮北王府在李梁亭離世后,幾乎對朝廷繳械,平西王卻一直死抓著軍權和地方治權,地位不可同日而語,但鎮北王體面確實比平西王大,畢竟百年鎮北侯府嘛。
但鎮北王此舉是主動地將自個兒的姿態放低,壓根就沒想著提著端著,先兩日進京,算是晚輩給前輩低頭了。
“要不,一起泡個湯?”皇帝建議道,“給你去去乏?”
鄭凡扭頭看著皇帝;
皇帝笑了笑,繼續道:“仿你府里的那個樣式建的,我現在沒事兒也喜歡泡泡。”
不得不說,姬成玦確實是比先帝爺更注意養生;
只可惜,他的問題出在腦子里,那就真不是什么養生不養生可以解決問題的了。
“好。”
鄭凡答應了。
“成,魏忠河。”
“奴才在。”
“對外說朕要陪王爺御書房議事,不得打擾。”
“奴才遵旨。”
……
皇宮里的湯池子挺考究,但場面上,卻不是很氣派,一是皇宮年代久遠,每個宮都有每個宮的用途,先帝爺在時更是批了太多位置給了朝廷辦公衙門所用;
姬成玦登基后,個人享受沒落下,但也沒去搞什么大興土木。
真正的泡湯,得去修個皇家山莊才夠氣派,直接在皇宮里修,還真顯得逼仄了一點,至少沒皇家的排場。
皇帝領著王爺進來,二人在湯池旁的石桌邊落座。
魏公公親自端上來冰飲子;
天天舔了舔嘴唇,端過來,喝了一口;
唔,
沒想象中那么好喝,太甜了。
平西王府的飲食標準,尤其是小吃食上,早就超脫了這個時代太多,畢竟酒窖里有個吸血鬼整天除了自己鼓搗葡萄酒以外,還負責設計和制作王府家里人的飲品與點心。
皇帝低頭,看著天天,問道;
“怎么樣,好喝么?”
“好喝呢,兄長。”
“好喝就多喝點,弟弟。”
皇帝已經無所謂了。
“嘿嘿。”
天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家這般灑脫,他就有些難為情了,畢竟他是故意的。
這時,張公公進來稟報道:
“陛下,太子殿下回來了。”
“宣。”
“喳。”
太子姬傳業走了進來,一身厚重的大禮服,悶得一身汗,各種流程走下來,已經有些蔫兒了。
得虧曾在王府待了一年,體魄養好了,否則還真吃不住這種禮儀。
進來后,
太子看見自己父皇和平西王坐在那里喝著冰飲子聊著天,
忽然有種自己小小的身軀已經承擔了所有的無奈感。
這幫大人,可是真不要臉啊……
當然,這些只能腹誹,不可能說出來,否則他父皇會打他,干爹……只怕打得更厲害。
“弟弟。”
天天站起身,喊太子弟弟。
“……”皇帝。
隨即,天天扭頭看向坐在旁邊的皇帝,問道;
“兄……陛下叔叔,天天能和太子弟弟玩么?”
皇帝心里總算是微微舒了口氣,
道:
“太子,你看誰也來了。”
“天天哥。”
太子看見了天天,像是忘記了身上的疲憊,將頭冠遞給身邊的伴當后,馬上跑向天天。
倆孩子在王府同吃同住了一年,天天晚上還會幫太子把尿,這友情,是貨真價實的。
先前不明顯,再看看眼下,天天和太子站一起,哪怕太子體格比以前好了很多,但依舊一個顯得很大,一個顯得很瘦削;
這不是年齡層次上的差距所能解釋的,而且,不是單純地胖與瘦。
一個人,體內是否血氣充足,體魄是否康健,是能夠給人以氣息的感覺的,在小孩子身上,尤為明顯。
皇帝不由感嘆道:
“你把你家天天,養得真好。”
鄭凡伸手指了指已經帶著太子往邊上去說話的天天,
道:
“八品了。”
皇帝眨了眨眼,
似乎第一時間沒能消化掉這句話的意思,
然后,
問道;
“什么八品?”
“八品武夫。”
“……”皇帝。
邊上的魏公公也是微微有些驚疑,他先前只是感知到靖南王世子殿下身上氣血充沛,卻沒能感知到入品的氣息;
顯然,世子殿下身上有隱藏氣息的法器。
“太夸張了。”皇帝搖搖頭,“真的?”
“騙你做什么?”
“嘖。”皇帝抬起手,魏公公低下頭湊過來。
“魏忠河,可記得靖南王當年是何時入品的?”
“陛下,密諜司檔案庫里應該有記錄,不過,奴才記得當年,先帝與鎮北侯爺二人入田宅時,鎮北侯爺曾與還是少年郎的靖南王交過手。
鎮北侯爺雖然贏了,但回府后,含著痛敷上了湯藥。”
皇帝長舒一口氣,
感慨道
“虎父無犬子啊。”
天天現在是八品了,這其實真不奇怪,因為這半年時間,他開始真正地開始武夫修行了。
但實則,他的修行在很早時就開始了,襁褓中時,躺僵尸棺材蓋上由怨嬰陪伴長大,自身命格夠硬的前提下,撐住了,就相當于是自嬰孩時就在用煞氣和怨念洗髓伐經。
再加上其靈童體質;
最最重要的是,應該是繼承自老田的血統。
且走武夫路數不用像劍婢那樣早期還得被劍圣先行壓制,天天體魄先天驚人,在修煉一途上,毫無顧忌。
鄭凡沒告訴皇帝的是,
在另一個時間線上,就是這孩子成年后,率領靖南軍余孽幾次三番地和燕軍血戰,最后,更是打破了燕京城殺入了皇宮。
如今,因為自己的關系,那條線,早面目全非,甚至可以篤定地說,不會發生了。
但沒道理,
他鄭凡精心培養的兒子,
會比不上流落在外草根生長的天天。
是,
是有那種一刀一劍披荊斬棘自草莽間崛起的神話,還有那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外加野花更加燦爛等等說法;
但鄭凡能給予的,只會更多,能提供的條件,只會更好。
最重要的是,雖然天天這個干兒子,在魔王眼里沒有鄭霖這個“魔王之子”來得重要,可在前些年,家里就這一個娃娃,免不了的就如同在惡人谷的言傳身教;
這七個老師,
哪怕如今實力沒能恢復,有些憋屈;
但當個師父,那真是綽綽有余。
要知道,劍婢的劍,樊力看一遍二手版的,就能馬上領會其中劍意。
相較而言,鄭凡入品時,還得靠四娘在阿銘身上用繩線繡出氣血運行軌跡來直觀臨摹,就顯得廢柴多了。
“一個天天,再加你那一對兒女,姓鄭的,你命真好,老有所依啊。”
皇帝這話里,酸溜溜的。
羨慕,那是真羨慕。
當年李梁亭麾下,七個鎮北侯府總兵,六個是其義子,但義子畢竟不是嫡親兒子。
天天一直被鄭凡養在身邊,那就是親兒子,另外倆靈童,是血脈關系。
李梁亭一走,朝廷馬上就能拆解掉鎮北侯府;
但鄭凡這邊,不可能這般操作的。
古往今來,你能舉出太多血脈之間相互殘殺的例子,但實則,大浪潮之下,親族之間的相互提攜才是真正的主旋律。
“格局小了,我鄭凡還沒到要靠兒女們過日子的地步。”
雖然,王爺心里一直是這般想著的。
一路走來,靠魔王們良多;
以后等孩子們再長大些,自己就能指望著兒女們了,而且當爹的靠子女,他娘的天經地義,比靠魔王,還要順心。
這時,又有一位公公進來通稟:
“陛下,鎮北王爺到了。”
“請。”
“喳。”
鎮北王也被皇帝邀請來了泡湯。
鄭凡和皇帝坐在那兒,看著入口處進來的當代鎮北王李飛。
李飛走路,有些跛腳。
皇帝起身,主動相迎。
李飛沒等皇帝過來,先行跪下行禮:
“臣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快快請起。”
“哎喲,真別這么多的規矩,你這樣弄得好像我很不守禮數一樣,呵呵。”
鄭凡笑著調侃道。
李飛起身后,忙向鄭凡俯身行禮:
“飛,見過鄭叔叔。”
李梁亭和田無鏡,是同輩,是身份地位輩分,都當之無愧的同輩;
鄭凡繼承了田無鏡的衣缽,收養了田無鏡的兒子,世人皆知,當年的靖南王和如今的平西王,是義兄義弟的關系。
再加上鄭凡不是繼承的靖南王封號,是靠著自己的軍功掙來的平西王封號;
所以,鄭凡和李梁亭,也是同輩。
論輩分,一直是很有趣的一件事,但輩分只是表面,真正看的,還是資格。
民間大家族里,資格不夠,宴席上,輩分高的,自然是話事人;
有資格夠的,就算輩分很低,那些老輩分,也不敢高聲言語。
皇帝是超然的,他不用論輩分,因為他是天子;
也就只有鄭凡,敢讓天天直接喊皇帝兄長調侃他一番,其他人,就算是國舅爺亦或者其他長輩,也得先論君臣之禮。
不過,
鎮北王李飛這般放下身段,確實是把面子給足了。
鄭凡起身,主動走過來,將其攙扶起,
道:
“咱仨,就不用太客氣太客套了,都自在一些。”
“這應該是我說的話。”皇帝埋怨道。
“一樣的。”王爺不以為意。
李飛看到這一幕,清楚地意識到,皇帝與平西王的關系,真的不一般,這不是簡單的君臣相得,更不是逢場作戲。
人到齊了,
仨人脫了衣服,進入湯池里。
湯池很燙,
平西王爺以四品大宗師的境界,
直接躺入了中央,
閉著眼,
很是享受;
無形地嘲諷著那倆只現在只能坐在邊緣位置雙腳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中的弱雞。
“陛下,奴才去加些涼水勻勻。”魏忠河小聲道。
“不必了,瞧他舒服的。”皇帝拒絕了。
“喳。”
皇帝拿了兩條毛巾,遞給了旁邊的李飛一條。
“多謝陛下。”
“不用這般客氣,當年咱仨的爹在一起時,也是很自在如兄弟的。”
“誰的爹啊。”
泡在池中央的平西王爺喊道,
“當年我可是和你們的爹站在一起的。”
皇帝將毛巾拍在水面上,罵道:
“你姓鄭的當年不過是跟在后頭的一個罷了。”
“嘿,你別管我當初站哪兒,至少那會兒,我是能跟著一起坐著的。”
“姓鄭的你別得瑟得太過分了!”
皇帝加大了音量。
“行吶,有本事你別讓我得瑟呀,哈哈哈。”
鎮北王李飛只敢跟在旁邊,禮貌性地笑笑。
靠著毛巾,皇帝與鎮北王開始慢慢擦著身子,慢慢適應湯池的溫度,最終,泡了進去。
不過,二人還是不敢過于靠中央,那兒的是出水的位置,溫度最高。
皇帝開口問道;“姓鄭的你怎么不問問人家李飛北封郡和荒漠的事?”
“這話頭該你這個皇帝來起。”
“喲呵,現在反而懂得規矩了?”
“嗯,我只對當你長輩感興趣。”
李飛開口道:“自從父王與靖南王踏平蠻族王庭后,荒漠東半邊的部族,已經徹底陷入群龍無首了,這幾年荒漠上開始了新一輪的角逐吞并廝殺,導致不少小部族不得不離開荒漠,投靠我大燕。”
聽到這里,平西王爺喊道:“我怎么一根毛都沒見著啊。”
當世大燕最會打仗的,自然是平西王爺,最會用蠻兵打仗的,也是平西王爺,眾所周知,平西王爺是靠三百蠻兵起家的。
皇帝的臉早就被湯池泡紅了,
當下直接道;
“你曉得把一個部族的人送去晉東,路途遙遠,得耗費多少錢糧么?”
這兩年內附的蠻兵,基本都被皇帝送往了銀浪郡他大哥那里,畢竟他大哥還有個蠻族女婿的名分。
“嘁,姬老六,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斷了我晉東的錢糧不說,連兵源都給我斷了,蠻兵多好用啊,野人兵就差太多意思了。”
“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在我這里占得便宜,還少了么?”
平西王爺坐了起來,
道:
“這話咱就可得好好嘮嘮了,這大燕的天下,是你姬家的,你姬家是這大燕最大的地主,咱們做臣子的,就是給你姬家打長工的。
民間百姓都曉得農忙時對幫忙的鄰居管一頓飯呢,難不成給你姬家打工,給點賞賜還得感恩戴德了,說成占你家便宜了?
姬老六,你還要不要點臉吶?
哎喲,
老子現在是越想越虧,這事兒還真不禁念叨;
老子現在到底在干嘛呀,
自帶干糧地幫你姬家守大門唄?”
平西王爺說這話時,李飛不適合開口了,因為他家鎮北侯府從百年前開始,就得靠朝廷的供養。
但饒是如此,鎮北侯府當年也成了大燕當之無愧的超等門閥,現如今,晉東平西王府連錢糧都能自足了……
已經坐上鎮北王位置的李飛,只覺得后背發涼。
“姓鄭的,你是上門討債來了是吧,為天子戍邊,是多大的榮耀!”
“宮里的公公每個月還拿俸祿銀子呢,憑什么老子在外頭打仗看家門,連一兩銀子都看不到還得往里頭倒貼?”
“沒有國,哪有家!”
“沒有我,哪有你的國!”
“鄭凡,你放肆!”
皇帝直接自湯池里站起身!
“怎么,皇帝就能不講理嗎!”
平西王爺也站了起來。
李飛這下也不可能繼續泡在池子里了,只能站起身當和事老: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平西王爺不是這個意思,不是這個意思。
王爺,王爺,咱們不能這樣和陛下說話,陛下是天子,是君吶,咱們什么事都好商量,好商量,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為了大燕不是。”
“姓鄭的,你到底想要怎樣!”
“不怎樣,老子就覺得自己虧了,老子就這點出產銀子這兩口吃食,養這么多兵馬,扛不住開銷了。
要是能多點兒精銳以一當十也就罷了,這樣還能節約不少嚼頭,但你要曉得那野人兵只能湊合用,上不得臺面啊,吃得還多!
你把蠻兵給我送回來,我要蠻兵!”
“王爺,緩點說話,緩點說話。”李飛勸說道。
“你妄想,且不說蠻兵已經被朕送到安東侯手中斷無再無故要回來的道理,就是銀浪郡面對乾國整個三邊,這得是多大的壓力,朕怎么能給他拆臺!
姓鄭的,朕看你真的是無法無天慣了,是不是要造反啊,這皇帝,你拿去做!”
“陛下,萬萬不可這樣,陛下,萬萬不可說這等氣話啊,平西王不可能是這個意思,不可能是這個意思。
鄭叔,陛下,咱們還是好好商議,必然能商議出一個萬全之法的,必然的。”
鄭凡冷笑一聲,
指著皇帝,
道;
“不給錢不給糧不給兵,你是讓老子去當煉氣士修仙去啊,晉東又是得鎮壓晉地,又得防備雪原和楚國,老子一個扛三個,容易嘛老子!”
“那你要怎樣才能滿意!”皇帝怒喝道。
“王爺,您想要如何?”李飛忙問道,“實在不行,我鎮北王府下半年的……”
李飛本想說,實在不行可以削減一些鎮北王府下半年的糧餉好讓朝廷支援一下晉東,畢竟荒漠這幾年蠻族忙著自相殘殺,威脅已經很低了。
但李飛話還沒說完,
鄭凡就直接道;
“行吧,我就吃點虧,就按我這大侄子說的,將李成輝那一鎮兵馬換防到我晉東來,我用野人兵來換。”
李飛:“咦?”
皇帝長嘆一口氣,似乎在刻意地壓制著自己的憤怒,更是將手中的濕毛巾砸在了水面上,
扭頭,
一副不想再看你這姓鄭的死樣子一眼的姿態,
轉而看著站在自己身邊的鎮北王李飛,
道:
“唉,鎮北王你意下如何?”
“……”李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