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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燕風起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風,輕柔的吹,四周呈現出的,是鄉間田野的豐熟氣息。

茍莫離剛進駐范城的那兩三年,范城以南還屬于和楚軍的糾葛泥沼之中,不僅雙方的哨騎小股兵馬在這里捉對廝殺,還有各自扶持起來的江湖、地方小勢力在一片接著一片的小地盤上撕咬著。

當年鄭凡剛進四品時,還帶著魔王們一起來“升過級”,也是借助著那時候的環境;

現在,

不一樣了。

三十六座軍堡,十二座陸寨,六處水寨這是實打實地控制在范城手里的軍事存在,在這一成建制的基礎上,往往還附帶著地方依附方面的優勢勝出。

如果說當年屈培駱和范正文在這里時,所能做的僅僅是在這兒構筑起幾片木柵欄的話,那么茍莫離是先布置出了一個防火帶,再在內圈位置,種上了花花草草,時不時地還做點兒精修,外圍腥風血雨,內部不說歌舞升平,但也能有種“安居樂業”。

當然,純粹地這般對比其實對屈培駱也有些不公平,畢竟當初范正文主范城,屈培駱在外圍游蕩,有點軍政分家的意思,茍莫離這邊則是一手抓,同時還有來自晉地的充足供給。

只不過,在帶有輔助性質的側面戰場上能擺上一個野人王,這手筆,可謂極其豪橫。

尤其是對于這些年名將凋零的楚國而言,足以讓鄭凡的那位大舅哥羨慕得流口水。

這會兒,鄭凡和劍圣坐在一起正在下棋,下的也不再是五子棋,而是正兒八經的圍棋了,只不過攝政王的棋藝,談不上臭棋簍子,但也只能算很一般;

好在,劍圣的圍棋技藝,比攝政王也就高那么一線,不需要放水什么的,二人倒是能很容易地殺得盡興。

茍莫離就站旁邊,當著捧哏,同時端茶遞水。

外圍,錦衣親衛早就布置開去,負責四周的警戒。

鄭霖和大妞一左一右,坐在天天身邊。

“哥,楚人為什么就放任茍叔在這里一步一步坐大啊?”鄭霖有些好奇地問道。

從晉東到范城的路,不好走,范城的兵馬,其實也不算很多,可以說,茍莫離就是在楚人眼皮子底下日拱一卒,打開了局面。

天天回答道:“在你還沒出生前,楚軍曾攻打過范城,但被父親率軍自鎮南關出奔襲而至,打了個措手不及。

仙霸哥就是在那一戰中親手斬下楚國獨孤家柱國的首級獲得軍功的。

楚人不是不清楚范城如鯁在喉的感覺,但楚人沒有辦法,除非有足夠的把握可以將鎮南關一線堵住,否則我軍首尾呼應之下,楚人想啃下范城,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坐在邊上的大妞用龍淵,在地上劃動著,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么,但漸漸的,天天發現大妞畫的居然是東至鎮南關西至范城這一線的地勢圖。

“這就和我跟大蟒玩游戲時一樣,我抓它尾巴,它的頭就過來,我抓它的頭,它的尾巴就過來。”大妞扭頭看著天天哥,不好意思道:“先前離家出走時,怕自己走丟,就把爹簽押房里的沙盤給記了一些下來。”

靈童的優勢不僅僅在于身體上的“早熟”,還有心智上的優勢;

這其實很好理解,能更早地脫離“襁褓”狀態,更早地爬行更早地站起來更早地去探索周圍的環境,對事物的認知,自然也就會比普通孩子早很多。

這時,遠處出現了一隊騎兵,帶頭的是劉大虎與一名野人出身的將領。

劉大虎翻身下馬,來到棋盤前稟報道:

“王爺,人帶到了。”

鄭凡點點頭,繼續落子。

很快,三個男子走到了這里,其中二人一看就是山越族傳統服飾打扮,另一個則穿著楚服。

正在倒茶的茍莫離放下了茶壺,笑看著他們,親和道;

“來啦?”

三人面面相覷;

他們是認識茍莫離的,也知道茍莫離在范城在晉東的身份,現如今,有兩個人坐著,茍莫離站著伺候,那……其中那個坐著的身穿著白色蟒袍的男子是何等身份,已呼之欲出。

三人馬上跪伏下來:

“我等拜見攝政王爺。”

三人其實都是山越族,一個叫蒙拿,一個叫巴古,另一個身穿楚人服飾的,因其族里當年曾被屈氏馴服過,被賜了夏姓,現在叫商樓。

范城以南這一大片復雜紛亂的區域,實則本質上是當年屈氏封地的核心位置,在屈氏被抽離甚至是被近乎連根拔起之后,形成了勢力中空。

這三人的部族,其實位置比較遠,在南面的南面,足以延伸到齊山山脈的南端,再繼續往南的話,就可以到當年乾國的東南邊疆了;

只不過那塊地方因為當年年大將軍率軍攻伐,現屬于楚地。

三人的部族,勢力也不是多強,在充足的正規軍面前,可以說不值一提,但這種地頭蛇有時候卻能發揮出極為出色的作用,尤其是軍事冒進之中,有它們的里應外合,可以出奇效。

鄭凡擺擺手,將棋子隨意地丟在棋盤上,無視了自己這盤已經無力回天的棋勢,轉而裝作處理正事的樣子扭頭看著跪伏在地的這三人。

不過,王爺倒也沒說話,而是隨手拿起一串放在棋盤旁的葡萄,放到了跪伏著的三人面前。

“王爺賞你們的。”茍莫離出聲提醒道。

“謝王爺。”

“謝王爺。”

三人一起將葡萄接過來,分了,一人一個葡萄送入口中,一邊吃一邊笑著說甜。

“呵呵。”

王爺笑了笑,站起身,沒和他們再說些什么。

其人在這里,見了他們,實則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再禮賢下士什么的,其實沒什么意義,更沒這個必要。

茍莫離馬上走過去,示意三人起來,讓他們跟著自己去商議。

鄭凡伸了個懶腰,

打了個呵欠,

走到天天三人坐的位置,先將大妞抱起,再用靴子碰了碰還坐著的兒子,

道;

“收拾收拾東西,咱們該回了。”

“父王,我就這么來的,哪有什么東西好收拾?”鄭霖反問道。

“收收你的心。”

“……”鄭霖。

“爹,天哥哥會和我們一起回去么?”大妞好奇地問道。

“會的。”鄭凡回答道。

天天馬上俯身,“喏!”

在軍中,當行軍禮。

天天被鄭凡派遣到茍莫離這里來歷練也有一陣子了,只不過,等到真正的國戰開啟時,鄭凡希望天天能留在自己身邊。

倒不是說側面戰場就不重要,畢竟他鄭凡當年就是靠側面戰場打出璀璨戰績出頭的,但現如今有這個機會,自己也有這個地位,為何不把兒子放自己身邊讓他直面大軍中樞的運轉呢?

且對于天天這個年紀的孩子而言,哪怕他不說,但渴望的,必然還是正面戰場對決的。

鄭凡向來不喜歡對外營造什么“公正無私”,也懶得去做那種拿自個兒兒子做例的事兒。

錦衣親衛開始收隊,返程開始。

在外人看來,攝政王是為了陪孩子“游山玩水”過來的,但實則,孩子這邊反而只是順路,作為一場大戰的真正主持者,返程這邊不親自走一趟看一眼,心里總歸不能完全踏實下來。

現在,

他可以放心了。

舟船行進,有閨女在身邊陪著,行程倒也不算單調。

出蒙山,進望江后,可以清晰地看見自晉地向望江下游而去的貨船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范城那邊是有自己的一套體系的,范正文打仗不行,但做運營可以,茍莫離接手后,從礦山到鐵匠鋪再到農桑這方面,他都抓了起來。

府庫那邊,鄭凡也看過了,很充實;

但對于正在醞釀的這場國戰而言,不夠,還遠遠不夠。

當年很多仗,打贏了,卻還得撤走,亦或者次次都兵行險著,包括當前李富勝的戰死,其根本原因還是在于國力于后勤。

現在,經過五年的修生養息。

他鄭凡,

終于可以從容地騰出手來,打一打那富裕仗了!

鄭凡并未提前下船向東回奉新城,而是坐船一路來到玉盤城一帶,更是在東岸登陸。

公孫志之子公孫寁,宮望之子宮璘,各領一支精騎早早地就在西岸候著了。

晉東的兵馬出現在了望江以西,已經算是很正常的事情了,自去年開始,晉中和晉西的兵馬,甚至連燕地的一些兵馬,也逐漸開始換防過來。

“末將拜見王爺!”

“末將拜見王爺!”

鄭凡走下了甲板,對著面前跪伏著的兩個將領點點頭。

他們倆也曾在自己帥帳下效力過,已經算是晉東一脈的將二代了。

再看看站在自己身側,一身銀甲的天天;

攝政王心里沒有“江山代有才人出”的感慨是不可能的,但,這種感覺確實不錯。

王府的大馬車早就準備好了,鄭凡坐進了馬車。

隨即,

護軍前后開路,錦衣親衛撐起了儀仗,攝政王行轅直入穎都。

要知道,

攝政王已經好些年未曾過望江了。

穎都上下早就得到了知會,穎都現任太守劉疍,領穎都上下全體文武,攜成親王司徒宇一同跪迎王架。

如果說當年鄭凡還是平西王時,大燕百官跪迎是看在大燕數百年來軍功爵乃一等尊貴的默契上的話,那么現如今,攝政王的頭銜,已經讓鄭凡在法理上擁有了和皇帝同坐的資格。

跪,是應該的,而且是毫無怨念以及不適地跪。

除了穎都本地文武以及成親王府外,還有另外一支隊伍也在跪迎的序列之中,撐著華蓋,立著金傘;

擱其他欽差,這華蓋只是做個表象意思的,但在他這兒,卻是實打實地遮陽還覺得不夠。

華蓋再大,也遮不住這一尊肉山啊。

天天策馬而出,傳令道:

“攝政王有令,請欽差上馬車。”

“下臣遵命。”

許文祖在左右的攙扶下站起身。

其余人,則繼續跪著。

當許文祖上了馬車,掀開簾子進來時,鄭凡正坐在里頭王座上,后頭,隱約探出倆孩子的腦袋。

“下臣許文祖,叩見攝政王爺,王爺千歲!”

“得了,別跪了,你一下一上的太不容易。”鄭凡笑道。

許文祖也笑了起來,沒強行扭著什么禮數。

事實上,他是欽差,本就沒必要跪,但在這位面前,真沒必要去拿捏什么細節禮數了。

許文祖坐了下來,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一些藥丸,送入口中,又就著劉大虎送來的茶水咽下,隨后大口地喘了好一會兒的氣。

老許,更胖了,且比胖更嚴重的是,這家伙身上的氣息明顯給人很紊亂的感覺,意味著他身上的三高問題很是嚴重了。

“老許,注意保重身子。”

“嘿嘿。”許文祖笑了笑,“你瞧,這不就來煉油了么?”

許文祖一拍自己的大肚子,當即激起“千層浪”。

許文祖在穎都太守位置上做得很好,三年前,被召回燕京入內閣,依其資歷,直接插隊成為次輔。

前年,首輔毛明才丁憂歸鄉,許文祖自動升任大燕自有內閣以來的第二位首輔。

半年后,皇帝下詔,以國事需要為由,對毛明才進行奪情,結束了毛明才的丁憂,讓其再歸朝中。

之后的半年里,內閣之中可以說有兩位首輔大人,但二人并未去爭奪地位,彼此之間,再加上和陛下之間,其實早就心照不宣了。

現如今,

許文祖是頂著內閣首輔兼欽差兼督查晉地巡風的差事自燕京來到穎都的;

回到了,他曾經奮斗耕耘的這片土地上。

現任穎都太守劉疍是天子近臣,算是皇帝在還是皇子時就收入麾下的。

許文祖的欽差使團前陣子進入穎都時,劉太守主動讓出太守府,示意許文祖住進去。

許文祖沒推辭,直接住了進去。

這和官場上的那種“謙讓”“和稀泥”“中庸”等等所謂的詞牌很不匹配,但實則,這些詞牌基本都是民間茶館的好事者再加上地方衙門里當差的看著縣令、主簿、縣尉等大人爾虞我詐的操作,進一步想當然地引申想當然地覺得一個國家真正的高層也必然在遵行這種游戲規則;

可惜,事情不是這樣子的,當天子的目光落在了你的身上,當天子賜予你欽差旌旗派你出去時,你是必須得做事的,得做出效果的,得完成皇帝和朝廷的意志的,站得太高了有一個問題就是,你想躲也沒地方可以躲。

許文祖進入穎都的第一日,就入住了昔日他曾住了好幾年的太守府。

這意味著,整個穎都完成了權力的交接,現任太守劉疍自動滑落成副手身份,接下來穎都甚至是整個晉中,以及輻射向晉西,一切的一切,只要涉及到晉東方向的,都將歸于許文祖的掌控和調遣之下。

“出來了,總算能透透氣了,王爺,不怕你笑話,這燕京城住著,不僅沒穎都舒坦,連虎頭城都不如啊,哈哈哈。”

“呵呵呵。”

鄭凡也笑了起來,道:“所以民間才有說法,寧為縣太爺,不做二品部堂官兒嘛。”

“王爺,該怎么打仗,您不用告知咱,您所需什么,所要什么,寫在折子上,就派人八百里加急給咱送來。

咱不會給任何的推辭,也不會訴任何的難苦,更不會對您說什么哀民生之多艱。

咱就一句話,

如果哪天王爺發現送到軍營的糧食不夠了,

您去找找,

最后一輛車里,掛著的是咱自己的這身肥肉!”

“老哥,有你這句話,孤就放心了。”鄭凡換了一個坐姿,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這一仗,穩了。”

兵強馬壯在我,

后勤充足在我,

將帥一心在我,

皇帝和我站在一起,

不是不可能輸,如果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史書上“暴戾”“窮兵黷武”來衡量的話,當然可能輸;

但在當下,

鄭凡真想不到自己能有輸的理由。

此等局面,

古往今來多少名帥做夢都能笑醒的天胡開局,

要是還能玩兒脫,

那鄭凡只能承認自己是個廢物了。

這時,

許文祖又開口道:

“王爺,可惜老侯爺不在了,若是此時老侯爺在這兒,該多好啊。”

許文祖是老鎮北侯府的人,他稱呼李梁亭,私下里都是叫老侯爺。

“會欣慰的,老許。還記得……有十年了吧,好像都不止了,在御花園,我看著老侯爺在那里烤羊腿。

他說,這大燕還是太小,爭來爭去,實在是讓人提不起興致。”

“這的確是老侯爺會說的話,哈哈。”

“要來了。”

鄭凡的目光變得嚴肅了些許,

坐在下面的許文祖也馬上收斂了笑容,起身,雖然很艱難,但還是跪伏了下去:

“昔我大燕有幸,得先帝爺,得老侯爺,得南侯;

今我大燕有幸,得陛下,得王爺。

自八百年前大夏風起,諸侯爭雄,天下逐鹿;

諸夏諸夏,

被叫了太久太久,也是越聽越覺得別扭,是該改個稱謂了。

愿輩子孫起,

風無論是自荒漠吹來,還是自雪原吹進,亦或者是山谷大澤回蕩、東海碧波追逐;

凡風所涂抹之處,

皆為玄色;

凡日月所照之地,

皆為燕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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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列祖列宗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大燕的皇帝,剛打完了一套太極,又盤膝坐下練了一會兒吐納,隨后神清氣爽地去泡了個澡。

自打五年前“治病”之后,皇帝對自己的身體,可謂極其珍惜。

當然,五年前的那一場最后的官場清洗再加上內閣制度的平穩運行,姬老六可謂完成了“收權”與“放權”的和諧。

國事交由內閣去做,盡可能地將自己從繁忙的案牘之中解脫出來,但屬于皇帝的權柄,依舊穩穩地捏在手中。

皇帝在黃昏時走入了內閣,對外的牌匾上,寫著的是“清政殿”。

諸位閣老一起起身向皇帝行禮,皇帝微微頷首示意大家伙坐下,再示意魏忠河命一眾小太監將銀耳羹送與諸位閣老。

清政殿首座是一張龍椅,只有皇帝來時才能坐上去,此時,太子坐在龍椅下面的一張桌前。

皇帝這明顯的“養生加放權”,對比先帝在位時的勤勤懇懇嘔心瀝血,甚至是對比皇帝剛登基時那兩三年的兢兢業業,實在是有著太多的“散漫”;

按理說,諸位閣老們應該對此有很多怨言的,最起碼,得勸諫勸諫,陛下,咱不能那么閑啊。

雖然,皇帝在大方向和新政把控上,一直做著主導,每年戶部上呈的年結也都是按照預期的增幅,只會超額完成目標從未有虧欠;

但,您好歹做做面子活兒啊,還想不想史書上留個勤政的好名聲了?

最重要的是,皇帝在治國方面,尤其是民生經濟方面有著遠超尋常大臣的水平,戶部尚書在皇帝面前就像是初入貨行的伙計面對老掌柜,所以,皇帝當“吉祥物”的話,無疑是讓大家伙的工作一下子變得厚重繁瑣了許多。

不過,如何對付這些閣老,皇帝也是很有心得,他清楚這些大臣們想要的是什么;

造反……他們還真沒這個心思;

做官做到這一步了,所求的,也就是個青史留名了,最好,能陪享太廟。

所以,皇帝將自己的長子,也就是當今太子,放在了清政殿。

太子在這里,一開始干著“小太監”一樣的活計,端茶遞水;

但總能問問看看,變相的大家伙都成了帝師,而且培養調教的還是未來大燕的皇帝;

就如同是劍圣將龍淵毫不猶豫地送給攝政王府長公主一樣,江湖人對傳承極為看重,閣老們也是一樣。

他們希望自己的政治哲學,可以灌輸到太子身上去,從而讓自己的思想,可以在未來,繼續光照整個大燕。

也因此,

皇帝“懈怠”政務,閣老們看在皇帝把太子丟過來的份兒上……忍了。

看見自己父皇來了,

因為自幼早慧太懂事所以不得不一直承受“重擔”的太子爺,

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他將手頭的一些折子整理好,主動走向自己父皇。

皇帝坐了下來,開始批閱折子。

清政殿的氛圍,再度恢復肅穆。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皇帝將面前的折子“清理”好了,示意太子拿下去分發。

揉了揉手腕,皇帝下意識地想打個呵欠,再看看下方坐著的閣老們,皇帝稍微用手做了些遮掩。

很多時候,人會刻意地繃緊了弦去忙碌,不是喜歡這種繃緊的感覺,而是心里清楚一旦松懈下來,只會不停地給自己找各種借口,而后一瀉千里。

才這會兒功夫,皇帝已經覺得疲憊了。

內閣一開始是五個人,后來一再擴充,現如今,清政殿坐著的閣老,有將近十五人,只不過,核心圈子,也就是拿捏主意坐梨花木太師椅的,只有五位,另外十個,其實更像是打下手的閣老,但不管怎樣,也是入閣了;

慢慢熬,慢慢混,總能有指望坐上一把椅子的。

之所以要擴充,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政務太累,閣老們往往需要超負荷工作,所以,很容易病倒,有些,將養將養,休息休息,還能很快再爬回來繼續為大燕操勞,有些……病倒后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所以,內閣的人數必須多,方便填補。

權力,是一枚毒藥,它不僅能讓帝王嘔心瀝血,也能讓臣子們一邊熬著腥紅的眼一邊繼續對這種狀態甘之如飴。

“諸位,可以歇歇了,待會兒隨朕一起去赴宴吧。”

今日,宮內設宴,有五年前加封攝政王時的規模。

閣老們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沒人有異議,分別起身,找負責伺候自己的太監去凈臉和換袍子。

清政殿兩側,單獨開了寢房,方便閣老們小憩一下繼續操勞,省得來回出宮麻煩,不少閣老半個月才出一次宮回一趟府;

外頭有一說法,那就是看看這入閣的大人們,哪怕普遍年紀不小,但想那乾國姚子詹,還能繼續生個小兒子小閨女出來呢,可偏偏大燕這入閣的閣老們,一旦入閣,家里就不誕子息了,一樹梨花,真沒功夫去壓海棠嘍。

太監們從寢房內為閣老們取來正服,見大家著裝完畢后,皇帝走在前面,太子跟在后頭,再后頭,則是總共三排十五位閣老。

撇開晉東的那座王府不談的話,

這一行,

已經算是大燕真正的權力核心隊伍了。

宴會規模很盛大,不僅有燕國的王宮貴胄,還有荒漠十三部的質子……亦或者叫,小王爺。

整個荒漠如果切半分的話,真正能和燕國有密切交集的,其實是東邊荒漠,而西邊荒漠,則和西方聯系比較緊密。

相較而言,東邊荒漠人口做多,部族也多,實力也更強,當年蠻族的王庭,也立在這塊區域。

自南北二王一同碾碎王庭后,荒漠蠻族開始了分裂,這幾年下來,可謂腦漿都打出來了。

大燕天子更是一口氣冊封了十三個部落為“王”,惠而不費的頭銜,直追當年大皇子在雪原時帶著蘿卜打印去“官嫖”。

蠻族的摔落,燕國的崛起,已成不可逆之勢,再加上皇帝借鑒了曾經平西王府對雪原的手段,且做了因地制宜的改良,在加劇了荒漠部族分化的同時,也加強了燕國對那里的滲透。

十三個蠻族“小王爺”一同向大燕皇帝行賀,送上祝福。

今日宴會的主題,是燕國皇家的一個節日,擱先帝爺時,應該是皇帝帶著宗室們憶苦思甜,最典型的就是讓皇子們坐在那兒吃難以下咽的窩窩頭;

可偏偏這一次,皇帝卻大肆操辦了起來。

皇帝起身,站在宴會最高處,與他們隨了一杯。

坐下來后,皇帝一邊整理著自己的袖口一邊想到了前陣子收到的來自晉東的信,信中表達了對現如今燕國對荒漠羈縻政策的擔憂。

一旦燕蠻隔閡伴隨著蠻族徹底當狗而逐漸被打破,日后,在后世子孫時,很可能會導致蠻族借助另一種方式,甚至打著燕人自己的身份,在燕國境內重新崛起……返祖。

看著眼前正為自己獻舞的一眾蠻族王子們,

皇帝微微一笑,

這個提醒,他不是沒想到過,但還是自己和那姓鄭的聊過的那些話。

后世子孫但凡不爭氣,就算不在蠻族身上出亂子,也會在其他方面出亂子,自己總不能提前將所有現在的阿貓阿狗都除掉吧?

哪怕你除了個干干凈凈,但等個一甲子之后,還不是春風吹又生?

蠻族小王子們舞蹈結束后,燕國各方上來送上祝福,其實燕人自己都不懂這個本該是“宗室”的節日為什么要大家一起過,更不懂得要祝賀什么,但稱頌皇帝陛下偉大,稱頌大燕蒸蒸日上總是不會錯的。

接下來,

是乾國使臣、楚國使臣、成親王府、晉王府等等以及一眾諸夏小國派來的使者,相繼送上賀詞。

皇帝很給面子,雖然沒下場“親民”,但也都舉杯做了回應。

乾國使臣一眾坐席那邊,有一個姓石名開的年輕人,他正搖晃著自己案桌上的酒壺,身邊一個使團官員笑著問道:

“這燕國的酒,哪里有我大乾桃花釀來得好喝潤喉?”

石開搖搖頭,道:“您沒注意么,這酒,只有半壺不到。”

雖然這種在宮廷內開設的宴會,政治主題為主,吃喝什么的,反而只是意思意思,但連使臣桌上的酒壺都只有半容,難免讓人覺得奇怪。

“嘁,燕人嘛,總是摳摳搜搜的,蠻子習性。”

石開抿了抿嘴唇,道:

“回國前,要查一查燕人坊市間酒水的價格如何了。”

“嗯,為何?”

石開將酒壺中剩下的酒都倒入酒杯中,

再緩緩地將眼前這酒壺放下:

“這種規格的大宴,賓客的酒壺竟只有半容,一國體面都可以不顧了……”

石開將杯中酒水一口飲盡,

道;

“我猜,燕人,可能禁酒了。”

……

大宴后半段時,皇帝提前離場。

魏忠河攙扶著皇帝向后宮走去,皇帝的后宮,到現在依舊是只有一個皇后一個貴妃。

這五年期間,皇后為皇帝又生了個兒子,貴妃則又生了個公主。

這后宮之和諧,讓朝臣們也是有些無話可說。

多么盡職盡責的皇后娘娘啊,每天喜歡做的事兒就是在宮內種菜紡紗織布,順帶給大燕誕下了三個皇子;

多么知禮數的貴妃娘娘啊,生就生公主,一胎皇子都沒有。

三個皇子,兩位公主,子嗣對于皇帝而言,其實還是少了,但……也夠用了。

尤其是國本早早地就立下的基礎上,閣老們也不愿意拿這個去勸諫皇帝;

他們天然地會擁立太子的,一如當年先帝爺在時,甭管六爺黨多么強勢,但太子身邊也一直不缺支持者;

因為很多大臣,他們想的不是從龍和幸進,甚至對太子不熟,他們所保護的,是這種穩定的體制。

真要勸諫選秀往后宮納人,萬一整進去個什么妖艷女子,引動了后宮大戲,何苦來哉?

魏忠河知道陛下喝多了,是真有些醉了,所以他打算將皇帝送往皇后娘娘那里去。

一般這種情況下,皇后娘娘也會將貴妃娘娘喊來,兩個人一起伺候宿醉的皇帝。

但皇帝卻忽然開口道:

“去太廟。”

“喏。”

魏忠河馬上揮手,后方的太監們馬上將輦抬上,讓皇帝坐上去。

隨即,

一行人在這深夜,前往了森嚴太廟。

太廟是一個祭祀場所,莊嚴神圣,就是皇帝需要在這里舉行什么活動時,也得提前沐浴更衣和齋戒。

但皇帝自個兒心血來潮想來這里看看的話,自然也沒人敢阻撓。

魏忠河攙扶著皇帝上了太廟臺階,隨后,皇帝伸手,將魏忠河推開,自己身形有些踉蹌地雙手撐開了太廟大門,有些踉蹌地步入其中。

太廟的長明燈不會熄滅,中間是供桌,兩側則是燭火通明。

魏忠河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太廟大門閉合起來,轉過身,面向外頭。

里頭,

皇帝沿著一條邊,開始一步一步地挪走。

在其面前,是一張張歷代姬家先祖的畫像。

初代燕侯的畫像,最為質樸,因為他穿的不是龍袍,而是大夏的官服,騎著貔貅,身負弓箭,手持長刀,極為英武。

他,是燕地的開創者,也是燕民的領路人。

老燕人在有些事情上,脾性確實很光棍,就比如接下來的好幾幅畫像里的姬家“皇帝”,都沒穿龍袍,因為那時還沒稱帝建國。

但據說,乾人趙家皇帝的太廟里,從乾國太祖皇帝以上,祖宗多少代都追封了皇號,所掛畫像,也是清一色的龍袍;

在乾人的敘述之中,他們的趙官家祖上,是四侯開邊之一。

可能,正是因為得國不正,所以更心虛,才更需要這些玩意兒來裝點自己吧,反觀靠著祖先一刀一槍拼殺出江山社稷的姬家,就沒什么需要忌諱和遮掩的;

先祖當年的模樣,正是創業艱辛的最好證明,更是姬氏一族的榮耀所在。

等到立國后,接下來的皇帝畫像,都是龍袍加身了。

這期間,有很長的一串皇帝畫像,很年輕,這意味著這些皇帝都是英年早逝得多,沒有活到老年留下年邁時的形象。

遺像嘛,自然是生前最后健康時間的模樣,不可能你活到六七十歲結果給你畫一張所謂的二十歲時的英俊模樣掛上去。

這段年月,也是燕人和蠻人廝殺得最慘烈的時期,帝王御駕親征戰死沙場的都有好幾個。

姬成玦繼續往里走,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爺爺。

他對自己的爺爺其實印象很有限,甚至可以說幾乎沒什么印象。

但他還是在爺爺的畫像前駐足了很久,

不是為了想多看看爺爺幾眼,純粹是想晚一點再看下面的那位。

但,

這么多先人都看過了,總不能把他落下;

姬成玦最終挪動了步子,站到了最后一張畫像前。

這張畫像很新,畫中的人,也很鮮活,最主要的是,因為你對他實在是太過熟悉,所以當你看見他畫像時,你會自行去補充其形象。

畫中的他,坐在龍椅上,一身黑色的龍袍,眼眸里,似乎依舊帶著那股子睥睨的氣息。

很多時候,姬成玦都覺得自己的父皇不是人,而是一尊貔貅,真正意義上的貔貅,披著神獸的皮,實則本質是一頭兇厲的野獸。

姬成玦身子往后靠了靠,在桌臺前選好了一個依托點,就這么盯著自己的父皇看。

“嗝兒……”

皇帝打了個酒嗝兒。

這么多年過去了,你要說多恨他吧,現在還真沒太多感覺了,但所謂慈父的形象,那自然也是不可能有的。

姬成玦歪了歪腦袋,

伸手,

指了指畫像中的先帝,

笑道:

“你呀,這輩子,所圖所想的,就是一個千古一帝的名聲,但可惜了,你沒機會了,沒機會了啊。

全德樓烤鴨店里的烤鴨,一直很有名。

但食客稱贊的,是烤鴨師傅的手藝,誰會閑著沒事兒干,去稱贊采購鴨子的伙計?

這盤菜,

你備好了料,

我來下鍋;

這天下,

你沒統合下來,

我來統!

千百年后,

煌煌青史中的千古一帝,只會是我,是我……姬成玦。

你會因為離我太近,

反而被我遮掩住光芒;

你這輩子,都沒怎么正兒八經地當過一個爹,

那我就讓你在史書里被人讀起時,

讓他們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姬潤豪?

燕武帝?

他是誰啊?

哦,

是我……的爹。

哈哈哈哈哈………”

皇帝發出了大笑,

他手指四方,

喊道:

“當我住進這里時,我讓你們所有的所有………都黯淡無光!”

酒醉加一路在太廟行進過來的疲憊,讓皇帝身子越來越往下,最終,靠在了桌臺邊緣,睡了過去,還打起了呼嚕。

也不知道哪里的風,吹了進來;

燭臺,

微微有些搖曳。

正前方先帝爺的畫像,在此時脫落了下來,緩緩蕩蕩……

遮蓋到了皇帝的身上。

宿醉的夢,

總是帶著眩暈與干嘔,同時還是混亂且不合邏輯的,甚至,還會顯得很是荒誕;

就比如,

姬成玦在夢里,

似乎自己身邊,圍滿了人,

其中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自己身邊響起:

“呵呵,

如何?

你們看到了沒有,

這是我為大燕挑選的皇帝!

這,

就是我姬潤豪的,

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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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王旗點兵!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覃勇正在家中院兒里磨刀,他兩個弟弟,一個比他小一歲,一個比他小三歲,在旁邊坐著,一臉羨慕地看著哥哥。

覃老爹沒上過私塾,往上數三輩子,也都是泥腿子出身,當年在一戶大莊戶人家為奴,總是被主人家罵“狗噙的東西”;

后來野人入了關,主人家被野人屠了全家;

覃老爹就帶著婆姨和仨孩子躲進了附近山林子里,那會兒一同躲進去的流民很多。

顛沛流離之后,

燕人打贏了野人,有燕人騎士來接引躲藏的流民去雪海關,覃老爹帶著一家老小就去了。

點名造冊時,覃老爹撓撓頭,他還真不曉得自己叫啥名字,甚至連姓都不曉得,只是有些憨傻地說主人家都叫自己“狗噙的”;

得虧當時負責造冊的文吏心善,沒稀里糊涂地就這般隨意上名填姓,而是幫忙改了個“覃”姓;

就這樣,

原本叫“狗噙家老大”“狗噙家老二”“狗噙家老幺”的仨兒子,

被那名文書依次取名:

覃大勇,覃二勇,覃小勇。

覃老爹帶著一家老小在雪海關生活了幾年,覃老爹人木訥,但種地是一把好手,曾參與栽培土豆,被一位盲先生點名表揚,賜予了標戶的身份。

仨兒子,也都在雪海關的學社里上過學。

上了學之后,

老覃家和那位文吏就開始走得很近了。

尤其是仨孩子,逢年過節都會主動從自己家里帶點兒東西去看望那位文吏。

以前沒文化,不懂;

上了學有了文化后,才一陣后怕。

要不是這位文吏心善,天知道哥仨這一輩子伴身的名字得被自家親爹帶偏到哪里去!

后來,那位文吏就認了仨孩子當干兒子,更是將自己的閨女,許給了覃大勇。

主要還是因為覃老爹自己得了標戶身份后,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再者,覃家仨兒子,走上正軌后,是不會太差的。

再之后,

王府搬入了奉新城。

老覃家沒入奉新城,而是被安置在了奉新城西南位置的晉安堡。

晉東這些年的發展體系,是以奉新城為核心構造的擴散區。

所謂的“堡”,則像是鄉鎮的代名詞,也可以被認為是屯墾所。

一座堡,里面的正規士卒可能就十幾二十個,但下面的屯墾戶少說也有個四五百,這人口,也就輕飄飄的數千往上了。

每隔一段時間,堡里的士卒會領著屯墾戶內的青壯進行操練,一般而言,除了標戶聚集的屯墾所會組織騎射軍陣這種正規操演,其余大部分屯墾所里也就是個意思。

一個是正規戰兵的預備役兵員,一個是輔兵甚至是農夫的預備役,所需要投入的程度自然是不一樣的。

一個標配的屯墾所,有四個“官吏”負責;

其一,是堡寨校尉,負責防衛以及訓練民夫,因直屬奉新城,所以地位最為超然。

其二,是屯長,相當于是地方的村長一類,同時兼顧屯所內的驛站。

其三,是農長,一般由有經驗的老農擔任,負責教導大家種田,新培育的種子以及肥料的制作等等方面,需要這類技術型的農夫下沉到基層;

覃老爹就是這個職務,而且時常得往返奉新城開會,吸收和總結經驗教訓。

其實農家古來有之,畢竟民以食為天,重農是標配,但王府這種成系統成建制的,還是頭一遭。

最后,則是文書官,負責向屯墾所里的民眾們宣讀王府下發的告示,宣讀王爺對自己子民的講話,同時還要負責接待一些類似“社戲”的巡演,差不離算是其他地方的官學的“教習”。

只不過雖然大燕自先帝爺時就開始以科舉取士,但晉東這里卻一直對“四書五經”不是很在意,每年也是有一些讀書人會從晉東去往穎都那里赴考,爭取得到一個功名;

但數目很少很少,近乎到可以忽略不計。

主要是因為晉東學社里出來的學生,最優選擇是入王府下的衙門任職亦或者是入軍中,其次還有作坊和弄所,再輔之以標戶身份作為獎勵,這些需要上進的人口,有著充裕的去處,不用拔劍四顧心茫然。

其實,不僅是晉東向外求科舉的人很少,每年讀書人主動進入晉東的,反而很多很多,畢竟比起科舉的蹉跎和獨木橋,穩定安生的差事,自身的用武之地,其實來得更為香甜。

“吱呀……”

家門被推開,覃老爹虎著一張臉走了進來。

覃大勇繼續磨刀,

二勇和小勇直接朝著老爹跪了下來。

昨日堡寨校尉造冊,全戶里得出一個男丁,雖然這是每年都會有的例行之舉,就像是操演一樣,但昨日現場的氛圍,明顯不同。

一些老人已經察覺到……可能要打仗了!

全戶的意思是,一家的成年男丁至少或者超過兩個;

在晉東,成年男丁的定義是十四歲。

這就可以保證,在抽調出一個男丁后,家里至少還能留有一個男丁負責生產。

覃家是標戶,晉東律法,凡標戶,王有詔,必出丁;

這個“丁”,指的還是戰兵的意思。

按照以前的訓練和分配,甚至連你的兵種都早就定下了,同時,還得自帶甲胄兵器以及……戰馬。

另外,約定俗成的規矩還有自備一部分干糧。

自雪海關創建標戶制度到現如今,標戶兵,已經成為王府下轄的真正戰力,每一鎮兵馬都是以標戶兵為基礎核心;

承平時享受著各種讓人眼紅的待遇和福利,等到真正要開戰時,標戶理所應當的披甲沖于第一線。

而在覃大勇報名后,二勇和小勇,也報了名。

但他們并不認為自己能選的上,因為自家老爹在這晉安堡里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校尉大人肯定會知會自家老爹的。

覃老爹的臉,一直沉著;

而這時,孩子們的娘,則坐在屋子里,她是個沒脾氣的主兒,以前丈夫孬時,她被稱呼為“被狗噙的”;

現在丈夫不孬了,她的性格還是改不了,爺倆的事兒,爺倆自己弄,她就靠著窗戶,為老大納鞋底。

覃大勇磨好了刀,對著刀面,吹了吹;

他知道自家倆弟弟渴望陪著自己一起出征,晉東男兒其實都在苦盼著機會,但他畢竟是長子,他出征了,家里留著倆弟弟,自己也能放心很多,所以,他沒幫弟弟們求情。

這時,門口來了一輛牛車,趕車的是一名堡寨士卒。

覃老爹轉身,走到外頭,塞銀子。

“大人,大人,我家校尉說了,記賬就是了,記賬就是了。”

“這不成,這不成,哪能貪王爺的東西,哪能貪王爺的東西!”

覃老爹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晉東王府下轄的產業實在是太多,所以,在晉東,公家的東西,也就叫王爺家的東西。

“大人,這不算貪,到時候掛你倆兒子頭上就是了,本就是應該的,我家校尉還說了,他敬佩大人,另外,也請大人放心。”

覃老爹聽到這話,這才長舒一口氣,點點頭,走到車旁,從車上拿起兩把刀,又拾起兩套皮甲。

往家門走時,跨過門檻,東西實在是沉重,

“噗通”一聲,

覃老爹摔了個狗爬,東西也散落了一地。

兒子們馬上跑過來攙扶起爹;

覃老爹嘴唇摔破了,在流血,但他不以為意,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刀和皮甲:

“前陣子去奉新城開會時,爹就猜到像是要打仗了。

挺好,

挺好,

你們爹我做了大半輩子的狗噙的貨,

其實早習慣了,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的。

就怪咱那王爺,就怪咱王爺啊,

讓咱做了這些年的人,

呵,

回不去了。”

覃老爹看了看自己身前站著的三個兒子,

道;

“徐官兒的口才,爹比不上,爹也嘴笨,講不出什么大道來來……”

徐官兒是覃老爹對晉安堡文書官的稱呼;

“但擱以前,兩個村子爭一口井,也講個幫親不幫理呢。

王爺要打誰,咱就幫著王爺打,

打死那幫狗噙的!”

……

晚上,老娘沒睡,烙了一夜的餅。

其實,這個晚上,晉安堡大部分人家晚上,都在冒著炊煙。

而相似的情況,其實在晉東大地上,許多個堡里,都在發生著。

早晨,

覃大勇牽著自己的戰馬,自己的甲胄以及自己倆弟弟的皮甲,都被他掛在馬鞍上。

至于娘的烙餅和咸菜,以及衣物這些,被倆弟弟背著。

覃老爹沒出門來送,老娘則是繼續依靠在窗戶邊,看著自己仨兒子出了家門。

一輩子性格懦弱的老娘不敢責問覃老爹為何要再送走倆小兒子,只能自顧自地抹淚。

“哭啥子哭,莫哭。”

“我擔心孩子們,這上戰場……”

覃老爹倒是光棍得很,

嚷道:

“戰死了王府給咱下白花,那也是一種光彩,死得有個人樣!”

……

覃大勇和自己倆弟弟站在晉安堡外的空地校場上集合,這里,已經聚集了差不多八百多丁。

張校尉挎著刀,

站在校場的土臺子上,目光巡視著下方。

兩邊,文書官正在做著清點。

“標戶兵,出列!”

張校尉喊道。

覃大勇將弟弟們的皮甲自馬鞍取下,遞給了他們:

他是覃家標戶的戰兵丁,自己倆弟弟沒經過系統訓練,所以不能算標戶兵,但不出意外的話,會被安排進輔兵序列。

“你們乖乖聽上峰的話,叫你們干什么就干什么,軍律無情,知道么?”

“知道了,兄長。”

“嗯,不要慫,記住,往前死的,回來爹娘有恩榮,也能光耀門楣,往后死的,只能給家里蒙羞,曉得不?”

“是,兄長。”

“放心吧兄長,我們不做孬種。”

覃大勇吩咐完后,牽著自己的戰馬出列去前頭集合。

他清楚,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接下來很難再和自己這兩個弟弟在戰場上碰面了,標戶兵是出戰主力,輔兵們則哪里都可能被安排去。

只能在心里希望等戰后,自家兄弟仨人,都能平安回家吧。

晉安堡的士卒,加上近五十名標戶兵,在副校尉的帶領下,開始著甲準備,沒多久,這一隊騎兵就先行出發離開了晉安堡,趕往屬于標戶兵的集合點。

而張校尉,則將帶領余下的這大幾百號丁,作為輔兵和民夫營,向他們的集合點行進。

……

穿上甲胄后,覃大勇覺得有些悶熱,但沒有上官的命令,擅自卸甲是重罪;

晉安堡不算標戶聚集的堡寨,有些大的標戶堡寨,六千戶,其中標戶就有半數,能出標戶兵可及五千。

經常是兄弟一起,父子一起上陣入列。

那種堡寨,已經不能算是堡寨了,軍營的氛圍更濃厚一些。

出發的第一天,覃大勇一行自晉安堡出的標戶兵去了附近的一個大堡寨集合,翌日上午,集合了大概八百標戶兵規模的隊伍,開始在一名千夫長的帶領下,向另一個集合點集合。

像是滾雪球一樣,去往下一個地方后,部隊的規模會擴大,等到了距離奉新城很近的一座前不久剛立的一座縣城時,覃大勇所在部隊的規模,已經到達了三千,皆為騎兵!

在這里,他們要經過一個更為細致的流程。

軍中的文書會仔細地查驗每個人的戰馬、甲胄、兵器情況,同時還會配發標準袋的炒米粉肉干兒以及藥物。

甲胄、兵器不合格的,可以從軍武庫里替換;

戰馬不合格的,也能領到健康的戰馬;

這些,不是無償的,都會被文書們仔細地記錄下來,因為沒能保管好或者說,身為標戶兵,沒能將這安身立命的家伙事準備妥當,這本身就是你的失責;

王府會給你補,但補的這些,等到戰后算軍功時會被扣除,而如果沒能獲得足夠的軍功,則可能會被治罪,嚴重的,會被剝奪標戶的資格;

另外,用市面上很貴的香皂給標戶兵們一起洗大澡,也算是王府的老傳統了。

一大堆老少爺們兒,排著隊,脫光衣服,進去洗刷自己,可謂壯麗的景觀。

一來軍營之地,衛生做不好很容易釀出傳染病,導致非戰斗性減員;

二來負責勘察士卒的軍官們,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檢查這些標戶兵的身體狀況,若是身體有問題的,亦或者是腿腳崴了這類的,只要你人到了,就不會給你治罪,但可能會被下發到輔兵層級里去。

當然了,若是你身體有些缺陷,但騎射本領依舊沒問題,或者還有什么其他的能力,也是可以過關的。

覃大勇洗好了澡,想去將從家里帶來的內襯換上去時,卻發現前方軍需官那里正在發放衣服。

大家都光著小弟,

排著隊,

一個一個地領衣服。

覃大勇也領到了一件,這衣服摸起來很舒服,料子很柔和,應該還很透氣,穿起來后外頭再套上甲胄,肯定會比以前舒服;

最重要的是,受傷后,這衣服的料子很適合撕扯下來包扎傷口止血。

換上衣服,穿上甲胄,挎著兵器,重新歸建;

一般來說,標戶兵的伍長、什長,在原堡寨里就有的,不會變動,大家成了一個個小集體,進入一個新的大集體;

隨后,是進食。

軍中的大灶飯煮了出來,這是一種很特殊的味道,對于軍中士卒而言,聞到這味道,就意味著自身身份的清晰轉變,正如歸鄉時,聞到阿娘的飯香一樣。

校尉官開始巡視自己的麾下,重申軍律。

等到快入夜時,參將大人開始講話。

晉東是有常備軍的,比如奉新城的駐軍,比如雪海關、鎮南關以及那范城的駐軍,這些就是常備軍,不會卸甲;

但泰半,還是像覃大勇這類的,平日里會操演和從事生產活動,開戰前征召的標戶兵。

對于他們而言,大概也就是百夫長不會變,但百夫長上頭的校尉,外加再上面的……以及參將大人,可能每次都會不一樣。

至于是否會有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的問題,有肯定會有,但問題不會很大,畢竟現如今晉東的標戶體制依舊鮮活,人人渴望上戰場殺敵建功,聞戰則喜,大環境水準在這里,也就是下限很高。

事實上,標戶制度的另一個作用就是分解消化掉了很多山頭,就是連前些年進駐晉東的李成輝部,也被進行了標戶化拆解,

畢竟,在這里,

軍中真正的山頭,是且只能是那一座王府!

參將大人正在做著訓話,

因為每年都會舉行這種大集合,有時候一年還會舉行兩次,所以類似的話聽多了,就有些……沒新意了。

覃大勇和大家伙挺直后背盤膝坐在地上,其實大家現在都在等待著這次集合,到底是哪位將軍掛帥,待會兒,會升起哪面將軍的帥旗。

參將大人的訓話終于結束了,

親衛們抬著旗桿上來,

馬上將會由參將大人親自立帥旗,下方的士卒們也就將明了這次他們將歸于哪位總兵大人麾下,亦或者叫明晰這場即將來臨的軍事行動到底由哪位將軍負責指揮。

相似的一幕,會在附近的另外幾座集合點的軍營里同時上演;

而當參將大人將帥旗立起時,

覃大勇當即攥緊了雙拳,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確切地說,是在場所有士卒,全部內心一滯,隨即,神情因興奮而顯得有些猙獰。

王旗,

王旗,

王旗!

這意味著,

這一次,

是王爺,親征!

王爺本人并不在這里,王爺也不可能同時現身這么多軍營,但在軍中,見王旗如見王爺本人。這些年來,軍中的禮節規矩早就做了一步步的細化。

王旗已立,

下方所有校尉同時下令:

“起!”

原本盤膝而坐接受訓話的士卒們全部站立。

參將大人站到大家伙前列,面對王旗,單膝跪伏下來:

“末將奉王命已集結本部兵馬。”

隨即,

參將大人猛地一拳擊打在自己胸口的甲胄上,

大吼:

“我晉東兒郎!”

覃大勇馬上左腳向前邁出,

隨后單膝跪伏下來,

其身邊所有士卒也都做著一樣的動作;

所有人,舉起拳頭,猛砸自己的胸口甲胄,

震天齊吼:

“愿為王爺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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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斬!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相較于大哥覃大勇可以披甲騎馬去軍營里集合整備,身為弟弟的覃二勇與覃小勇就沒那么幸福了。

其實,覃老爹在晉安堡真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就連他自己也感嘆,這些年,真的做了回人;

但這個田地奴仆出身的老農夫,這輩子唯一的成就,大概也就是在種田方面了,至于其他,是真的有著太大的局限性。

身為晉安堡的“四吏”之一,就算是作為技術型的官僚沒有行政方面的權力,但好歹幾分薄面是有的。

比如,在人人都渴望成為標戶的熱潮下,已經身為標戶的覃老爹,竟然只是按照標戶最低標準,讓長子去應了標戶兵,反而對二兒子和小兒子,完全沒了安排。

是他奉公克己么?

還真不是。

畢竟,標戶里,父子兄弟兵實在是太過普遍,他覃老爹不僅可以領標戶的口糧福利配額,自己身上的農官差事也是能領俸祿的,再加上自己家里分配承包的田畝產出;

三筆穩定得不能再穩定的收入,給二兒子和小兒子配甲配刀再配馬,完全負擔得起。

再請晉安堡的張校尉吃一頓酒,倆年歲稍小一些的兒子,也能很快趕上進度,爭取每次大集合都有個名額,等到真正開戰時,就能和他們哥哥一樣有著一樣的入正兵的資格;

可偏偏,

覃老爹壓根就沒想到這一茬,他就是沒這個腦子。

別人家標戶的老子,兒子沒成年時,就教授馬術武藝,早早地讓其習慣騎射,一成年,即刻領著孩子去標戶兵里造冊;

他們多是老卒,也是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深知道標戶的好處。

但標戶這制度,一旦分家,下頭的子孫,可就沒了,審批會很嚴格,而且只傳承于成為標戶兵上過戰場的那個子嗣身上,也就說另外幾個兒子,是得不到福利的。

當年在戰場上,鄭凡支使劍圣為自己辦事兒,許下承諾,晉東以后不收人頭稅。

雖然這只是一個由頭,就連劍圣也清楚,姓鄭的本就打算廢除這一稅種,所以劍圣也從未拿此居功。

在瞎子和四娘看來,人頭稅是一個很糟糕的稅種,本質上,是涸澤而漁;

不僅會造成人口的大量隱匿,還會直接導致“溺嬰”的風俗形成。

人頭稅沒了,但戶籍稅是在的,因為晉東的大部分百姓,其戶籍是和土地綁定的。

也因此,根據王府的律法,家中如果是獨子,那就不用分家;

而家中有其他男丁,到一定歲數,若是身無殘疾,就必須分家單獨開戶,新開墾土地,同時承襲稅收之責。

也因此,標戶老兵們迫切地希望自家的特殊待遇可以繼續延續且擴散下去。

那些不是標戶的家里,全年到頭,都在盯著屯所里標戶的待遇眼饞,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一有機會,就讓自家男丁能上的就馬上上。

唯有覃老爹,

稀里糊涂渾渾噩噩的,就這么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這就使得覃二勇和覃小勇,連續趕路奔東南,辛苦勞累至極。

輔兵和民夫,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他們是戰場上規模最大的一個群體,卻又是看似存在感最低的群體。

休整了一日后,開始搭建營寨。

還是從什長嘴里,他們才知道自己兄弟二人跟著隊伍,已經快到鎮南關了。

兄弟倆小時候在雪海關待過,后來到了晉安堡后,大哥集合時,會出門,爹會時不時地去奉新城開會,哥倆呢,基本就沒再出過晉安堡地界了。

鎮南關啊……

可惜,哥倆并未有機會再去向南走走看看那座雄關的風采,馬上就被沉重的勞動所覆蓋。

輔兵輔兵,意思就是打輔助的;

正兵需要兵馬補充和配合時,輔兵去;

民夫需要勞力補充和配合時,還是輔兵去;

好在覃老爹雖然在謀劃兒子前程上稀里糊涂,但畢竟家里日子寬裕,倆小兒子吃得也好,長得也算壯實,一開始的辛苦度過之后,很快也就適應了下來。

寨子立好了,其實這寨子有些粗糙。

伍長說,正兒八經的軍寨可比這嚴謹堅固多了,不過這一般是正兵們自己來干,輔兵只能打打下手。

這一日,

覃家兄弟這支隊伍被派遣去了一座堡寨,遠看,這座堡寨和晉安堡沒什么區別,但近了之后才發現這里居然有城郭。

城內,糧倉高聳。

莊戶出身的兄弟倆都懵了,

覃小勇甚至發出了驚嘆:

“天吶,這里頭得存了多少糧食啊。”

覃家是現在算是莊戶人家,家里,也有個小谷倉,盛放著的,是豐收的喜悅與對未來日子的底氣。

但那種小農小戶的快樂,

在面對這一座,不,這一座座巨大磅礴時,只能被震撼得五體投地。

兄弟倆是有小時候挨餓的記憶的,骨子里有著對糧食的敬畏,只是這種敬畏,來得過于讓人難以形容了。

這會兒,不停地有隊伍正在往里頭運糧食,同時,也不停地有從這里搬運出糧食。

原本鎮南關的后勤位置所在,甚至接下來的整個戰役第一階段的后勤中轉,就是在這里。

“愣著干啥,來,別掉隊!”

“是。”

覃家兄弟被喊著跟了上官進去。

里頭,有一大片的人力推車,還有很多畜力車。

覃二勇和覃小勇兄弟倆,二勇在前面將繩子繞過肩膀開始拉,小勇在后頭幫忙保持平衡和一起推。

滿載著糧食的隊伍,回到了他們先前搭建起來的空曠營地。

運送糧食是個真正的體力活,運進來后,上官讓大家休息。

覃家兄弟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帳篷,有軍中醫者開始發放草藥汁以及紗布。

軍中分等級,戰兵能配額到最好的金瘡藥等物,民夫輔兵只能用次一級的草藥汁,今日運糧食,有不少人沒經驗,手掌肩膀等位置磨出了血痕,必須得做處理。

小勇幫自己的二哥涂抹草藥,

在草藥汁刺激之下,二勇時不時地咬緊牙關倒吸涼氣,卻依舊不住地贊嘆道;

“娘啊,這么多糧食,十輩子咱家也吃不完啊。”

“嘿嘿。”小勇跟著一起笑了,“二哥,這么多糧食,這能供應出多少兵馬啊?”

“這個你得問大哥,我可估算不出來。”二勇很有自知之明,“但大哥要是知道這里有這么多糧食,他們在前頭打仗,心里應該會很踏實吧。”

小勇附和道:“是啊,就像爹說的,有糧在,遇到啥事兒都不用慌了。”

……

休息了一晚上后,第二天一早,營地開始忙活起來,主要做的,就是埋鍋造飯,蒸饅頭。

沒有專門的伙頭兵在這里,但輔兵營和民夫營里,要說不會做飯的,還真是很少,最重要的是……也不用烹調得多么美味精致。

揉面的揉面,燒水的燒水,上蒸籠的上蒸籠,忙的是熱火朝天。

這期間,自然少不得自己偷吃一些,尤其是王爺所創的“帶餡兒”的饅頭,最受歡迎。

不過,對這種“偷吃”,就算是上官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在你能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只要不去藏匿。

畢竟,通常而言,按照晉東的軍中習俗,隊伍聚合時,要大吃一頓;

下一次可以大吃一頓,就是血戰時了。

午后,

自北面來了兵馬,而這邊的伙食,也已經準備就緒。

“咦,是野人?”

覃小勇眼尖,先出聲喊道。

“這應該就是大哥說的,王爺從雪原上征調的野人仆從兵了。”覃二勇說道。

晉東也是有野人的,各個軍堡其實都有,最大規模的野人聚集點,則是在范城。

野人里,也有標戶,但更多的還是普通民戶;

通常而言,野人在大家伙的成分排列里是最低的,受到一些欺負和排擠,也是常有的事。

王府上頭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并未刻意地要求下面的官吏去更關心和愛護野人,只要求在律法上做到平等;

而野人民戶也懂得自己的地位,祭祀、趕集時,也都很識趣兒地排在末尾,這幾年的融合下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倒是沒再像最開始那般發生過群體性針對野人的惡性事件;

再加上大家“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也就懶得再繼續鬧紅臉了。

堡寨里的社戲,也時常會上演一些關于野人的戲目,在戲里,表現出的是野人普通百姓面對自然災害和野人頭目貴族剝削時的凄慘與無助,爭取獲得其他百姓的共鳴;

畢竟,王爺駕臨晉東開創這一方“世外桃源”前,這里絕大部分的百姓,也都是過著一樣顛沛流離的凄苦生活;

戲目里,是王爺出現,解救了這些生活孤苦被奴役的野人百姓,給了他們飯吃和田種,很應景,也很一致。

這倒不算是過分粉飾和修改,畢竟當年入關燒殺搶掠的野人大軍,在被王爺卡住雪海關的退路后,基本全滅;

余下的俘虜,也大多消耗在了雪海關的修葺工程上,可謂尸骸累累。

現在晉東的野人,一部分是擄掠過來的,一部分是自己遷移進來的,總之,都是晉東主動吸收進去以補充勞動人口的。

但這時出現的野人,是騎著馬,背著弓箭的,雖然他們很少有著甲的,刀和弓箭看起來有些殘破,但那種原始野人的氣息,還是太重了,讓人有些不適應感。

至少,覃二勇和覃小勇是這般覺得的。

畢竟,他們堡寨里的野人民戶,孩子也是上學社,且都不留野人發式,服裝衣著,也都從燕制或者叫夏風。

有營寨里的燕軍校尉上前去交涉,隨后不久,野人仆從兵馬開始入寨,他們就像是一群群餓狼一般,聞著香味就過來了。

一人一碗肉湯,兩個帶餡兒的大饅頭,這肯定是吃不飽的,余下的,用馕來頂,白面兒精細,也不可能敞開了供應。

“來,饅頭,別急,排隊,排隊。”

“你,兩個,你,也兩個。”

覃二勇和覃小勇被安排在了分發饅頭的位置上。

面前蒸屜里的饅頭發完了,兄弟倆又從后頭搬上來。

“娘的,餓死了。”

“是是,少主。”

覃二勇有些詫異,先前分發出去的饅頭,聽到的是這些野人的“鳥語”,難得碰到說夏語這么利索流暢的。

這個野人還著了甲,且是晉東軍制式的甲胄,其身邊的一些個野人,也都披著甲,這裝備,在野人仆從兵里,可謂極其豪華奢侈了。

“來,你的兩個。”覃小勇將兩個饅頭遞過去。

“兩個怎么夠吃。”

這著甲野人將手中倆饅頭丟回蒸屜上,再伸手,將整個蒸屜端起來,對身邊親信道:

“走,慢慢吃去,我跟你們講,只有晉地的這帶餡兒饅頭在叫真的夠味兒,我就喜歡派人去雪海關里買來吃。”

覃二勇和覃小勇忙上前阻止,

覃小勇喊道;

“一人只能拿倆,你拿多了,你拿多了。”

那著甲野人聞言笑道:

“嘿,王爺是個大方的人,我多吃王爺幾個饅頭又算得了什么,你讓開,爺爺我肚子餓了,沒功夫與你掰扯。”

“上官有令,一人倆饅頭!”

“去你娘的,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指令我?知道我是誰不?”

旁邊一名親信忙介紹道: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這是我們海蘭部的少主!”

覃二勇馬上道:“是誰都不行,這是軍律,必須要遵守。”

“老子餓了,跟你在這兒廢什么話!”

著甲野人直接一腳將覃二勇踹倒在地。

見二哥被打,覃小勇馬上撲上去:

“竟然敢打人,竟然敢打人!”

著甲野人身邊的幾個親信,一齊出手將覃小勇架起來,面朝下,“噗通”一聲,丟了出去。

這邊的動靜一下子驚擾到了附近很多人。

海蘭德不屑地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抱著蒸屜往外走。

他有這個底氣,

他爹是最早投靠王爺的野人部族,深受王府信任;

他的倆哥哥,全都在王爺身邊當過親兵,大哥現在回到了部落,二哥則在奉新城當差;

關外的野人奴仆兵,一般都是由海蘭部負責整合,再約束著進入關內聽從王爺的軍令,前陣子他爹生病了,大哥得看管族內事務,就由他來負責帶領這先頭的一批仆從兵進來了。

總之,他海蘭德吃幾個饅頭怎么了?這算事兒么?

“呸,不開眼的東西,”

……

“本以為你會錯過的,到底是王爺疼你啊。”

“哥,瞧你這話說的,父親不疼你么?父親要是不疼你,你在渭河那邊這般胡來,換做其他人,早被擼職問罪了。”

“哈哈哈,不瞞弟弟你說,我就是篤定咱王爺不舍得打我棍子,才敢這般放縱一下自己的,哈哈。”

陳仙霸一身金甲,這一套甲胄,還是當年王爺封侯時先帝所賜,如今被王爺轉賜給了陳仙霸。

而陳仙霸身邊的銀甲年輕人,不是天天又是誰?

“對了,阿弟,王駕幾時會到?”

“應該還要些日子,父親得在奉新城處理好一些事務才能放心出征,所以才先派我來立行轅。”

“行,等王爺到了,你去與王爺說說,讓王爺把你調到我的軍中任我副將,哥哥保證,能帶著你殺個酣暢淋漓。”

“父親一切自有安排。”

“王爺疼你,你去求求,沒理由不答應的,你就說與我許久未見,想多陪陪我。”

天天搖搖頭,道:“哥,我覺得我以這件事去主動求父親的話,很大可能會讓父親把你調回帥帳當親兵,這樣就可以一直陪著我了,哥,你愿意么?”

“這……”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走著;

這時,前頭的喧鬧聲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怎么回事?”陳仙霸皺眉問道。

軍中最忌諱喧嘩打鬧,因為有時候一個不慎,小小的誤會也可能引起嘩變。

這時,一名士卒上前稟報了事情原委。

……

眼下局面是,因覃家兄弟被打,導致輔兵這邊食物也不發放了,聚攏過來,而海蘭德身邊也有一眾親信,雙方已經開始了推搡。

海蘭德仍然吃著饅頭,渾然沒當一回事兒。

就在這時,

一名銀甲小將徑直沖入人群之中,身形前撲,直接撞開了海蘭德一側的兩個親信,而后伸手,攥住了海蘭德的脖子,將其掀翻在地;

“砰!”

海蘭德摔了個狗啃泥,同時聽到自己身上的人抽刀的聲音。

“違背軍律,教之不改,主動尋釁,對袍澤出手,死罪!”

天天的聲音帶著一股子森然,音浪在氣血的加持下變得更高傳遞也更遠,一時間,原本喧囂推搡的四周,一下子定格下來。

而海蘭德親信們本打算去將自家少主搶回來,卻忽然發現身邊多出了許多燕軍正軍甲士,他們瞬間不敢動彈了。

而被壓在地上的海蘭德一聽這人竟然要“殺”自己,

瞬間沒了先前的從容淡定,

馬上喊道;

“你不能殺我,我爹是海蘭部的首領,我是海蘭部首領的兒子!!!”

“噗!”

刀,

沒有作絲毫的停留,

抹過了海蘭德的脖頸,

又因其頭發被拽著,腦袋揚起,刀鋒劃過后,傷口直接向前迸出了鮮血,濺得老高;

海蘭德眼里,滿是驚恐和不敢置信,

他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會有一天因為多吃幾個饅頭……而丟了性命。

“我,

是攝政王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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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重甲鐵騎!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四娘取了一條熱毛巾,鄭凡接了過來,先擦了擦臉,再擦了擦手。

面前的折子,有好幾堆。

好在有四娘與瞎子的幫助,類似后勤方面的軍務,倒是完全可以下放給他們去料理,鄭凡只需要對軍事方面負責就好。

擱以前,每次大軍出征,家里總得留兩個魔王守家,現在倒是不用了,以孫瑛、陳道樂、何春來為首的一眾“第二梯隊”官員已經成長起來可擔重任,熊麗箐與月馨也能負責監督事宜;

遠處的許文祖,會將各種所需自晉中晉西以及燕地源源不斷地支援向晉東,家里面,也能做好承接以及各處所需的安排。

簡而言之,可以盡可能地騰出手來,去面對與應付這場即將到來的戰事了。

馬車,還在繼續前進,王旗在上方飄搖;

此刻的晉東大地上,數十萬人,或為正兵或為民夫或為輔兵,正在這面旗幟的號召下進行聚集和調配,

而這,

僅僅只是第一波。

“聽說天天把海蘭家的一個小子殺了?”鄭凡隨口問道。

瞎子回應道:“是。”

“真如折子上所說?”鄭凡問道。

“是。”瞎子確認道。

這個事情,不算小了,畢竟海蘭家的那個海蘭德,身上也是有官身的,雖然和他倆哥哥那種正兒八經的王爺親兵衛里混過的不一樣,有點類似于當年鄭凡的護商校尉與鎮北軍校尉的差距;

但就這么把人家“軍法從事”了,各方面的匯報,是必不可少的。

總共有四份匯報;

一份來自陳仙霸,畢竟他那時是負責接引這支野人仆從兵的將領,同時也是在場的最高將領,陳仙霸的敘述里,肯定了天天的做法。

一份是來自天天自己的,奏報里主要是敘述了事情的原委,以及他當即斬殺海蘭德的原因。

一份是來自當時在場的錦衣親衛,這些年下來,錦衣親衛早就不僅僅是王爺的貼身護衛這般簡單了,雖然明面上不顯,但實則已經在承擔“錦衣衛”的職責;

最后一份,則是來自海蘭部,由海蘭部首領海蘭陽谷親自所奏;

嗯,作為苦主一方,海蘭陽谷在這里痛罵自己那個被殺的小兒子是多么荒唐可恨,罪孽滔天,罄竹難書,不死不足以正軍法不死不足以平軍心!

殺得好,殺得妙,仿佛這次天天不殺,他也早就等不及想要將這個小兒子宰了的樣子。

海蘭部的反應,倒是正常。

說句不好聽的,天天是什么身份?死去的海蘭德是什么身份?甚至,你海蘭部加起來,比之天天,又算得了什么?

莫說是以軍法殺之,

就算真的是純粹泄私憤,

你有什么資格敢在王爺面前叫屈?

鄭凡笑道:“起初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海蘭忠在玩什么借刀殺人的把戲呢。”

海蘭陽谷有三個兒子,大兒子和二兒子早期都曾被送到鄭凡身邊當過錦衣親衛,被賜名海蘭忠和海蘭誠。

海蘭誠現在還在奉新城任職,因身體后來出了些問題,基本不在軍中了,而是轉為文職,標戶衙門里,得放這么一兩個野人出身的官吏進去,他就是其中之一。

海蘭忠呢,則在前兩年派回了雪原,基本上是欽定的海蘭部接班人。

鄭凡之所以有這個懷疑,是因為雪原上的規矩應該是幼子守業,其他長子們則被派遣出去繼續為部族的發展爭奪與開拓生存空間。

伴隨著海蘭陽谷的身體越來越差,海蘭忠將這個礙事的弟弟打發過來,再使點手段來一手“借刀殺人”,似乎也能說得通。

主要是鄭凡陰謀論搞習慣了,喜歡這般去琢磨,已經成了思維定式。

瞎子則笑道:

“應該沒有什么隱情,海蘭忠到底是在主上您身邊待過的人,也被屬下敲打過,莫說他在海蘭部早就大權在握,近乎架空了他父親的權柄,就是要借刀殺人,他也不敢借咱們王府的刀的。

真要這樣的話,還不如寫封信過來,主動挑明了請王府幫忙幫他料理部族的累贅。”

鄭凡點點頭,道;“是我想多了,還真是有些不習慣;

莫名其妙的面前折子里,出現了這么一個單純的……蠢貨。”

蠢得那么真實,蠢得那么純粹,

甚至,

蠢得有些可憐;

身為部族的少主,因幾個饅頭而死,哪怕是帶餡兒的饅頭,也真是有些……不可理喻。

“主上,無論什么時候,這世上,能懂得進退,識得時務,通曉大體的人,總歸是少數,蠢貨,永遠是多數。

再者,以主上如今的身份與地位,能接觸到您的以及您能接觸的,也都是人中龍鳳了,普通的蠢貨,他也很難有機會在主上您面前有露臉的機會。

而且,他不是要那幾個饅頭,只是人上人覺得做習慣了,哪怕整個海蘭部也是咱王府拴在雪原上的一條狗,但在雪原上,海蘭部已經是如今最大的一批部落之一。

饅頭,是次要的,主要還是他的狂妄,過了底線,可偏偏自己又沒過底線的資格。”

“瞎子,你這話的意思,似乎是在反諷我?”

“屬下不敢,咱們當年,狂歸狂,傲歸傲,但在實力沒成熟前,主上您下跪的次數也不少,那會兒做事時,也不敢逾矩。”

如果是別人當著上位者的面揭短,怕是很難有好下場了。

就如同陳勝吳廣起義后,投奔而來訴說當年一起當黔首故事的那幾個同鄉。

但瞎子不同,聊這些,只能叫憶往昔崢嶸歲月稠了。

“說白了,像皇后娘家那爺倆知道本分知道分寸的人,還是少數中的少數,絕大部分人,驟得高位,還是很難不飄的。

這一次,也挺合適,主動有人送腦袋來祭旗,也省的再去找了。”

鄭凡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

“海蘭陽谷老了,海蘭忠還年輕,你說,咱會不會再養出一個野人王來?”

“主上,您是對仙霸沒有信心呢,還是對天天沒有信心呢?

退一萬步說,

還有咱們的霖兒。”

“呵呵,是是是,下一輩已經成長起來了,咱們,也就能放開手腳好好玩玩兒了。”

鄭凡和魔王們,其實從未真的考慮過什么千秋萬代;

但如今建立起來的基業,要是人死業散的話,也未免過于可惜,畢竟也是有些些感情。

好在,下一代的成長與接班,可謂極其強勢,根本就不用擔心繼承者的問題。

陳仙霸這個人,重豪氣,一定程度上,他其實才算是靖南王的另一種復刻;

在預言中,他率軍打崩了乾國,將大乾打成了南乾,之后更是為燕國力戰而死;

如今,更是在自己身邊養了這么多年,品性上,沒問題。

至于天天,就更不可能有問題了。

而自家的那個崽子,

雖然自己這個當爹的喜歡閨女要勝過兒子,但不可否認的是,自家那個兒子絕不是個愿意吃虧的主兒。

馬車在此時停了下來,

鄭凡起身,走出了馬車,掀開簾子,來到了外頭。

馬車一側道上,

海蘭陽谷與海蘭忠跪伏在那里;

海蘭陽谷身上有病,如今近乎是依靠在兒子的身側以保持些許的平衡,海蘭忠則嘴唇泛白干裂,顯然跪了好一會兒了。

見王爺走了出來,海蘭陽谷馬上跪直,磕頭下去。

“王爺……奴教子無方,請王爺治罪。”

海蘭忠則拳頭砸中自己胸膛:

“王爺,屬下愿自降刑徒兵,為王爺前驅!”

看著這對父子,鄭凡心里其實沒多少可憐的感覺,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道;

“行了,該干嘛干嘛去吧,孤沒那么閑,也懶得在這里與你們絮絮叨叨的。

海蘭陽谷。”

“奴在。”

“回去還好養你的病,別為了見孤干脆病死在道兒上了,雪原會不會起什么兔死狐悲之心孤不在意,孤不想自己心里膈應。”

“奴明白,奴一定保重自己的身體。”

“海蘭忠。”

“屬下在!”

“回去好好管管你的海蘭部,接下來,孤還會繼續抽調雪原仆從兵入關作戰,再出什么差池,提頭來見吧。”

“屬下遵命!”

鄭凡擺擺手。

“奴告退!”

“屬下告退。”

打發走了海蘭家的人,鄭凡對左右吩咐道:

“直接去鎮南關吧,不耽擱了。”

“喏!”

……

覃大勇所部此時已經開赴鎮南關地界,他并不知道就在距離這里不遠處,他的兩個弟弟們前不久剛剛經歷了什么。

軍中人太多,除非身份地位到一定層次,否則想找到人,很難。

參將大人下令,士卒集結,上馬列陣。

軍中已經在傳說,王爺已經來到了鎮南關。

覃大勇深吸著氣,前些日子的集結以及這些日子的行軍,已經讓他完全投入到了現如今的角色。

前方區域,有一座高臺,高臺上立著三桿大旗。

分別是大燕黑龍旗,晉東雙頭鷹旗以及王旗。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別給咱西南片區丟人!”

“打起精神來,整肅,整肅,整肅!”

“聽到沒有,挺胸抬頭,讓王爺看看咱們的風采!”

晉東軍中是沒有山頭的,尤其是標戶制度的實施,盡可能地削弱了將領將兵馬視為自己私兵的可能,五年前,王爺親赴雪海關,將雪海關總兵柯巖冬哥直接拿下,就是最好的例證;

這些年來,伴隨著各項制度的完善,可以說軍中的權力得到了進一步地集中,標戶忠誠于王府,標戶兵自然也忠誠于王府;

但哪怕沒有“主將”的山頭,標戶們自己,其實也有地域歸屬感,倒不純粹是以民族特征來區分了,因為在分配時,民族成分早就被打散了,誰家沒野人民戶?誰家沒蠻族民戶?更別提,燕人、晉人和楚人了。

所以,大家講的是片區。

雪海關鎮南關得各自成區,奉新城附近成區,左右兩將軍各自成區,另外,最大的四個區,其實是以奉新城為圓心的四方屯墾體系區域。

從本質上而言,算是脫離了民族上的界限,以集體的名義形成了內部重新整合。

大家伙其實都明白了,這架勢,一看就是要演武閱兵了。

校尉們開始大聲呼喊呵斥自己的麾下,將狀態調整到最好,畢竟接下來要接受來自王爺的檢閱。

“都給我注意了,這不是集訓,不是集訓,是真的要開戰了,要是誰犯了孬,到時候只能去側翼,我們西南片區,要搶主攻!”

覃大勇的爹曾說過,他在奉新城里開會時,感覺到應該是要打仗了;

覃大勇在集結入伍后,看見這么多支隊伍,看見這么多支兵馬旗號,再看見后勤方面,不斷聚集而來的民夫以及大規模的糧草軍械運轉;

他也確定,是要打仗了,而且不是以前的那種集結一部分兵馬做集訓,也不是去雪原打不規矩的野人部落去天斷山脈剿匪去蒙山拉練什么的;

這么大的陣仗,

這是要大打了!

原因很簡單,這么多人口,這么多物資的轉運,不是真的要大打,不可能做到這一步了,否則代價也太高昂了。

“起!”

參將舉起手中的刀,傳令司馬馬上向下傳達命令,各部校尉也開始梯次下令,百夫長則進一步地分序,到最后,連伍長都得高聲清晰地對自己身邊手下發出指令。

這不是麻煩,也不是形式主義,一支軍隊,基層建制越是完善,才能在真正的戰爭中發揮出更為強大的戰力。

乾國軍隊早期為何拉胯,因為基本都是主將帶自己身邊的家丁去沖,其他士卒跟著沖,前頭一旦露出頹勢,家丁隊伍敗退,其他人自然也就跟著敗退;

當年第二次望江之戰,靖南王率大燕精銳鐵騎在正面戰場上分割了野人王率領的野人大軍,最先崩潰的,其實是野人大軍的指揮體系,其實那會兒野人的士氣如虹,被茍莫離撩撥得嗷嗷叫得要血戰,然而一旦在戰場上陷入迷茫狀態,一切也都白搭。

正面戰場上,傷亡個兩三成時,其實就差不多到了崩盤結束的時候了,誰能咬牙多撐一會兒,誰的勝面就大很多,那種真的血戰到全軍覆沒,只能是特殊地形前提條件下造成的特殊戰例。

覃大勇開始動了,他們以盡可能整齊肅穆的方式,策馬從高臺前的空場上奔馳而過,他的眼神往高臺上瞄過去了,雖然他應該什么都看不到的,因為塵土飛揚,而且隔得又遠,但他腦海中一下子就浮現出了高臺之上立在王旗之下的那道偉岸身影。

等到一圈結束,隊伍重新歸列。

覃大勇覺得自己這邊表現得很不錯,

一直到,

他看見一支兵馬自他們面前行進而過。

那支兵馬,打著“衛將軍”的軍旗。

晉東三大將軍號,

金術可,衛將軍;

李成輝,車騎將軍;

梁程,大將軍。

這三位,可以說是眼下晉東軍方的三大巨擘。

其實,李成輝這邊是看在其是外來戶,外加他被調遣進晉東后,一切都很配合,態度很主動,在這基礎上,王府自然不可能虧待他。

最重要的是,將人家大老遠地要來了,你不好好安置,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金術可的這支兵馬,是真正的訓練有素,經過之后,覃大勇承認,自己這邊,不如衛將軍的麾下兵馬。

緊接著,

打著“車騎將軍”將旗的兵馬出現,這支兵馬傳承自鎮北軍軍鎮,雖然做了標戶化處理,但為了保持其戰斗力,也做了最大程度保留。

可以說,這支兵馬的平均年齡,應該是各支兵馬中最大的,但沒人敢輕視他們,畢竟,戰場上,最可怕的,就是老卒。

他們行進時,沒有刻意地追求隊列的絕對整齊,反而呈現出一些散漫的架勢,但身上流露而出的煞氣,卻又是那般的濃郁。

沒人愿意在正面戰場上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們會很老道地將你切碎,分割蠶食,甚至就算是你想找機會換命,也得看看運氣。

覃大勇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因為他位于前排,所以可以看見自家參將的臉色,有些陰沉。

這是被比下去的憋屈。

“萬勝!萬勝!萬勝!”

這時,

三聲高呼自后方傳來。

覃大勇下意識地扭頭看去,隊列之中,只要盡可能地保持陣形即可,并未要求說要紋絲不動這類的,所以,那聲音一下子吸引了很多軍陣的注意。

只見“大將軍”的將旗高懸于上;

覃大勇清楚,晉東軍中王爺之下的第一人物,就是這位大將軍,相傳,他很早就跟隨王爺,且得到了王爺的兵法真傳。

前方,

一人騎貔獸,舉著長刀,向下一切。

“晉東鐵騎,起!”

“虎!”

“虎!”

“虎!”

下一刻,

一陣令大地都在顫抖的轟鳴聲襲來。

“轟!轟!轟!”

一支重甲鐵騎,在將旗的牽引下,開始按照頻率加速。

磅礴壓抑的氣息,伴隨著這支重甲騎兵的出現,讓在場所有人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窒息的絕望!

覃大勇的手,甚至開始抑制不住了地顫抖起來。

在戰場上,

誰能面對這樣一支重甲?

毫不懷疑,任何敢擋在它前面的存在,都會被其頃刻間碾為齏粉。

……

高臺上;

瞎子上前一步,湊到鄭凡身邊小聲道:

“主上,這是阿程親手打造出來的三千重甲鐵騎。”

邊上,一身華裝以王妃身份陪同王爺檢閱兵馬的四娘則笑道:

“很貴。”

不說人的特制甲胄,馬的特制甲胄,特殊兵器,后勤配比,軍士的選拔,

光看看那些坐騎里,竟然有這般多的貔獸,就可以感受到,什么叫用真金白銀……不,還有和朝廷的關系,這才是真正用血本砸出來的精銳中的精銳,這個時代,戰場上的,戰陣大殺器!

就是當年巔峰時期的沙拓闕石,要是在鎮北侯府前碰到的是這樣子的一支鐵騎,怕是能頃刻間,就求仁得仁了。

梁程刀口向前:

“沖!”

“轟!轟!轟!”

雷鳴般的馬蹄聲驟然加速,恐怖的重甲洪流露出了屬于它的真正猙獰!

站在高臺上的王爺眼尖,

他似乎看到了,

一樣猙獰的,應該還有阿程的那張本該冷冰冰一直古井無波的臉。

也是,

在其他魔王跟著自己進京時,阿程在練兵;

在其他魔王跟著自己去游山玩水時,阿程在練兵;

在其他魔王跟著自己去升級時,阿程還是在練兵;

如果說,將這一世自己蘇醒以來,所見所聞所感所悟比作一幅畫卷的話,那么在這一幅畫卷中,阿程實在是空場太多太多了。

王爺開口打斷了自己身邊兩位“管家”對阿程燒錢的吐槽,

道;

“唉,對阿程好點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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