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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土兵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哪里的聲響?”文樂有些緊張地問道,要知道,大乾的北地可正在和燕國交鋒,雖然還沒出現大兵團的作戰,但燕人的小股部隊這陣子一直在乾國邊境一帶瘋狂地襲擾。

  最重要的是,現在自己所在的這座城,在數月前,才剛剛被燕人攻破過!

  就像是才出過軌的男人他的話不那么能信一樣,

  剛破過的城你在里頭就很難給你安全感。

  “糟了,是北門出事了,上次燕狗就是從北門進來的。”

  文先生一聽“燕人”來了,當即就有些嚇傻了。

  他和孟珙不同,他只是王府養的一個秀才,副業是王爺的師爺,主業則是陪王爺聊天解悶兒。

  剛才在屋子里再怎么分析天下大勢也不會影響他在得知燕人又打來后的驚愕失措。

  孟珙深吸一口氣,抓著文先生的肩膀搖晃了幾下,吼道:

  “文先生,快速去通知王爺的護衛保護好王爺,我去調土兵!”

  “好……好……”

  文樂咽了口唾沫,馬上沖回了府衙。

  孟珙則不再停頓,徑直向著土兵駐扎的庫房那邊跑去。

  沒跑多遠,前方就忽然出現一群人影,這群人身穿藏青色襖衣頭裹布條手持各式武器;

  為首一人騎著馬,身披紅色的披風,頭戴釵冠,赫然是一位年過三十的女人。

  還沒等孟珙開口,女人當即喊道:

  “孟將軍,北邊因何騷亂?”

  顯然,這群土兵在感知到北門的亂響后就馬上奔了出來,這讓孟珙心下大定,此時他也顧不得禮數了,馬上上前對著騎在馬上的女人道:

  “達奚夫人,北門應該是出事了,可能是燕狗又來了。”

  聽到燕人來了,

  達奚夫人臉上沒有露出絲毫慌亂之色,甚至隱約間可見其興奮之意。

  其身后的狼土兵們也是一陣雀躍,雖然他們裝備很差,連棉甲都少得很,但此時,卻發出了興奮的長呼聲。

  “達奚夫人,下官不知道燕狗是否已經奪了北門,城內守卒分散四處,若是燕狗已然拿下北門恐大局將崩,還請夫人速速發兵將北門控制住。”

  “燕人來了,本夫人自是要打的,但孟大人,可得按照上路時那般說好了,一個燕人腦袋,五兩銀子!”

  “必然!”孟珙馬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隨后又迅速指向了身后的府衙道:“夫人請放心,那座府衙里現在住著我們大乾的一位王爺,今日夫人護下此城,相當于救下王爺的命,王爺和朝廷定然不會吝嗇賞賜。”

  狼土兵,對于大乾來說,其實就是雇傭兵。

  當初刺面相公在平定西南叛亂時,主動收服了一部分土司歸順,借著他們的力量才最終將西南平定。

  隨后,大乾內地好幾次發生叛亂或者造反情況時,也經常會調狼土兵去幫忙平叛。

  這些土兵裝備雖差,但作戰極為勇猛,悍不畏死!

  只是,他們雖然名義上是大乾的子民,也認大乾的皇帝是他們的皇帝,但其實他們在西南更像是一個個獨立王國。

  當然了,要賞金這也是正常,朝廷養的兵還得吃軍餉,戰時首級也能換賞錢和軍功,這些狼土兵從乾國西南來到北方,自然不是來毀家紓難報效皇帝的。

  得到了孟珙的保證后,達奚夫人張開嘴,喉嚨里發出了一聲長呼,這種長呼在后世很多民歌里會出現,但此時達奚夫人的長呼聲,卻帶著一種鏗鏘的殺意。

  “兒郎們,隨我殺燕人!”

  達奚夫人一馬當先,其身后的狼土兵們更是奮勇向前,健步如飛,宛若一頭頭迅猛的獵豹。

  他們是大山的子民,這一雙腳走山路如履平地,在這平地上奔跑起來,自然更是迅捷,達奚夫人縱然騎馬,但其身后的土兵們竟然有不少已經追過了她。

  孟珙這時則馬上跟著向前跑去,在經過府衙時,孟珙恰好看見王爺在護衛的攙扶下走出了門口。

  “王爺!”

  “孟將軍,燕人真的又打來了?”

  在聽到北門出事的消息后,

  正準備洗完腳上床歇息的福王直接跳了起來,當然,跳的高度并不高,然后直接摔在了地上。

  “王爺,還請速速躲避,這個府衙,還請不要待了。”

  孟珙是軍人,其父曾是刺面相公手下獨當一面的大將,自然不可能去迷信什么。

  之所以不讓福王繼續留在府衙里,實在是府衙這個目標真的太過明顯,上一次燕人入城的情況他在今天曾找過當地人問過,得知燕人是在破門后直接沖向了府衙。

  福王嚇得周身肥肉翻起了波浪,

  他只是一個藩王,雖說心思剔透,但因為大乾將藩王一直“關”在封地當豬養的原因,所以他也沒經歷過什么真正的場面。

  但在此時,福王還是馬上從自己衣服里取出了一份明黃色的圣旨,毫不猶豫地塞到了孟珙的手中,

  用哆嗦的聲音喊道:

  “孟將軍,持此物可調綿州城內的駐軍,還有,還有……”

  福王轉身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這些王府護衛,

  道:

  “這些護衛,給本王留兩個攙著本王走路就好,其余的,你全都帶去,做事,身邊不能沒有人。”

  文樂一聽,當即愣住了,他本能地想要阻止王爺。

  但孟珙搶先開口道:

  “那王爺的安全?”

  “要是城破了,本王還有個什么安全可言,孟將軍速速去,本王,本王,本王先找個地方藏起來。”

  “多謝王爺信任!”

  孟珙的父親因為刺面相公的事遭受朝廷打壓,郁郁不得志而死,孟珙也受其父牽連,官位一直不高,這一次他其實是作為這支狼土兵的向導才跟隊北上的,對這位福王,孟珙是真的很感激。

  “文先生,還請保護好先生,你們,跟我來!”

  孟珙毫不客氣地將大部分的王府護衛帶走,追著前面的狼土兵向北門跑去。

  文先生攙扶著福王,

  他能感知到福王在顫抖,福王也能感知到文先生在顫抖,兩個人一起在抖,而且互相影響后,越抖越厲害!

  福王忽然哭笑不得道:

  “不是,文樂啊,他娘的到底是你在攙扶本王還是本王在攙扶你?”

  ……

  綿州城的北門,

  在今晚,

  被同一支軍隊給梅開二度了。

  樊力像是一座鐵塔一樣頂在最前面,專門撲殺那些企圖靠近城門的守城卒,瞎子就站在樊力身后,幫他監測可能會到來的冷箭。

  鄭凡則與阿銘薛三以及四娘等人一起沖殺,綿州城的守卒這一次的反應確實是比上一次快,但這時候零零散散趕來的幾波兵卒連城門都沒能靠近就被打散了。

  而這時,

  打前的一支騎兵已經從洞開的北門沖了進來,領頭的不是樊力,而是霍廣。

  霍家人多,首級少,所以這一次他們打前陣。

  第一波沖進來的一百多騎兵直接沖鋒掩殺了過去,那些正在趕來的守城卒在看見騎兵已然入城后,士氣直接低落到了極點,再見到騎兵向自己沖來,馬上開始潰逃。

  鄭凡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劇情,終于又回到熟悉的節奏了。

  第二波入城的騎兵也進來了,只不過這一次是梁程親自率領的蠻兵。

  騎兵入城,自然不可能一窩蜂地沖進來,畢竟城門就這么大,梁程在發動沖鋒時就是按梯隊進來的,這樣可以盡可能地避免大家在城門口出現擁擠的情況。

  當梁程率領的第二批百騎進來后,霍廣當即率領自己的霍家子弟兵開始向城中心沖鋒。

  府衙,

  府衙,

  霍廣和其身邊的霍家子弟兵自然聽過鄭凡上次立功破城的經過,

  府衙里才有大人物,

  府衙里的人腦袋才值錢,

  一個頂好多個,

  自家的家眷族人能否重獲自由,就靠他們自己去拼殺爭取了!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街面上忽然傳來了一陣“嗚嗚嗚嗚嗚…………”的長呼聲,宛若山林里的獵人正在追逐野獸。

  梁程當即目光一凝,身為一名極為優秀的將領,他自然有著自己的本事,這里面,甚至還要加一點屬于將領的天賦直覺。

  這聲音,這氣勢,

  梁程當即喊道:

  “城內有伏兵!”

  城內確實有兵,但又不是伏兵,因為沒人能算出來今晚翠柳堡的駐軍會再度光顧這里。

  但對于此時的梁程來說,不管對方能否提前洞悉,在這種局面下,對于己方來說,等于是伏兵。

  在此時,梁程毫不猶豫地下令:

  “調頭,撤!”

  他當然可以選擇沖鋒,不管前面是不是伏兵,大家一股腦地沖殺上去看看到底誰硬氣就是!

  但梁程不敢,不是他怕了,而是身為將領,他得對鄭凡這個主上負責。

  這些騎兵,可都是主上的家底子,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當,可不能就這般送上去賭一個結果。

  最重要的是,在城內,騎兵的優勢基本就喪失,甚至還會成為劣勢。

  梁程不喜歡這種打仗的思維模式,打仗就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也是肯定要死人的,但他真不想等回去后因為折損了太多人馬導致自家主上天天蹲在翠柳堡的城樓上唉聲嘆氣。

  梁程身后的蠻兵馬上開始對身后的同袍喊話,并未直接一股腦地調轉馬頭向后沖去,否則后隊和前隊要是直接碰到了一起,那就真的想出去的出不去想進去的進不來。

  因為前方的騎兵忽然停住身形,確實導致后面跟進的騎兵有些混亂,但梁程先前安排的分梯次進入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不過是一小會兒的混亂后,后方騎兵就開始撤出。

  也就在同一時刻,達奚夫人率領的狼土兵們,就已然沖殺了過來。

  鄭凡有些愕然地看著前方忽然出現的一群裝束奇怪的士兵,瞎子北的聲音在鄭凡心里響起,

  “主上,是乾國西南土司的狼土兵!”

  隨即,瞎子北這個人形雷達又道:

  “太多!”

  狼土兵們奔騰迅速,而且他們和乾國人不同,乾國邊軍,對燕國軍隊,一直有著一種刻在骨子里的畏懼。

  這畏懼,源自于一百年前的“滿地銀浪”,這畏懼,也來自于這一百年來乾國在對燕國態度上的謙卑。

  但狼土兵們可沒有這些心理負擔,他們看見前方的燕人騎兵時,就像是看見一顆顆閃閃發亮的銀錠子!

  街道就這么寬,導致不少心急的狼土兵已然爬上了圍墻開始奔跑,甚至在兩側屋頂上開始奔跑。

  他們大叫著,他們呼喊著,他們無所畏懼。

  霍廣所帶領的先鋒騎兵本就是向前的沖勢,再加上前方狼土兵來勢太快,雙方根本就沒有多少思考的余地,就直接對撞到了一起。

  “砰!”

  “砰!”

  “砰!”

  撞擊聲傳來,

  騎士加上戰馬的重量將最前面的狼土兵們直接撞飛,沒撞飛的也是骨骼斷裂。

  但很快,后面的狼土兵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他們從兩側房屋上跳下,抱著戰馬上的騎士摔落下馬,他們去勾住馬腿,他們各種悍不畏死地拼殺為其身后的同伴們爭取空間。

  這不是在打仗,這簡直就是螞蟻在悍不畏死地撕咬大象!

  樊力一斧子直接將面前的一個土兵給劈飛,但在下一刻,其右臂位置則被直接中了兩箭。

  瘋狂的箭矢,開始從四面八方射出。

  “啊啊啊!!!”

  樊力發出一聲怒吼,又將兩個企圖近身的狼土兵給掃飛。

  瞎子北雙手撐開,想要幫樊力擋住箭矢,但箭矢實在是太多了,且那些狼土兵一個個地從側面鉆了過來,迅捷得宛若獵豹。

  四娘的絲線不停地環繞周身,無情地絞殺著身邊的敵人。

  鄭凡也發出一聲怒喝,將一名土兵斬殺。

  就在這時,兩側城墻上忽然跑來了上千守卒,他們很多人手上都拿著弓弩。

  這是孟珙靠著圣旨和王府護衛的幫助收攏來的守城卒,此時,還有更多的守城卒在向這邊趕來。

  “射!”

  孟珙毫不猶豫地下令射擊。

  “噗!”

  阿銘身子一側,擋在了四娘身旁,一根弩箭刺入了阿銘的腹部,他替四娘擋下了一箭。

  且,阿銘身上已經插著三根箭了,也都是幫同伴擋的。

  其實,在真正的戰爭廝殺中,武者的實力很難起到真正決定性的作用,因為這不是單挑。

  就是當初的陳大俠,在驛站里將鄭凡、瞎子和薛三虐得不要不要的,但那也是因為鄭凡這邊人少,若是翠柳堡的蠻兵們當時在場,陳大俠不逃的話也很難逃出一個死字。

  沙拓闕石當初英氣蓋世,也依舊在鎮北軍鐵騎圍困下身亡。

  “撤!”

  梁程已經下達了撤退命令,但鄭凡等人先前之所以沒急著退,一是為后面的騎兵爭取拖延一下時間,二則是想要接應一下前面的霍廣等人。

  但眼下,不退真的是不行了。

  稍微自私一點想想,鄭凡寧愿這些翠柳堡的士卒都交代在這里,也不想自己手底下的任何魔王稀里糊涂地折損在這兒。

  “吼!”

  樊力再度發出一聲怒吼,右手持斧子再度向前沖殺了一波,硬生生地將這些悍不畏死的狼兵給逼退了一段距離,隨即轉身,向城門口奔跑而去。

  鄭凡伸手,握住一名蠻兵伸過來的手,然后被其拽上了馬背,其余人也是這般,被自己人接應上了馬背,只有樊力開始瘋狂地加速,他跑得比馬快。

  其余人也都在后退,

  但霍廣所在的最先沖進城的那一百騎則已然落入了土兵的人潮之中,土兵們用各種能用的方式將騎士們掀翻下來,哪怕騎士身上穿著甲胄,但也不可能把自己包成密不透風的鐵罐頭。

  慘叫聲,不停地傳來。

  外加,因為霍廣身邊的都是同族人,所以在梁程一開始下令時,他們沒有選擇第一時間調轉馬頭脫離戰斗,而是選擇想要救回接應回自己的族人。

  這么一耽擱,導致他們最后整個團體都被包圍了下去。

  當然,這也使得他們無形中為后方部隊撤出城門成功拖延了足夠時間。

  鄭凡的雙眸泛紅,怒火在心中燃燒,這可不是玩游戲,這些損失的兵可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魔丸似乎感應到了鄭凡的怒火,想要蘇醒,但鄭凡一咬牙,還是強行壓制下去了魔丸的躁動。

  他認可梁程的判斷,在城內,騎兵沒有優勢!

  “啊啊啊!!!!”

  霍廣發出一聲咆哮,身上紅光閃現,用長刀連續劈死了好幾個狼土兵,但下一刻,一根箭矢直接射中霍廣的腦袋,箭矢的力道很足,大部分都出穿透了過去,只剩下了箭羽那一段還卡在霍廣額頭那兒。

  八品武夫,在混亂的廝殺戰局中,死的,可以說是相當憋屈。

  一如數月前的那位八品老者在面對滾滾而來的蠻族鐵騎時一般。

  達奚夫人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她的目光在那些燕人尸體的甲胄上掃過,

  乾國是禁止甲胄這類的精良軍械流入土司手中的,原因,大家都清楚。

  但在戰場上繳獲的,可都是他們自己的!

  達奚夫人抬起頭,看向城門口方向,燕人,正在撤退。

  一部分狼土兵已經在割取首級和剝下燕人尸體上的甲胄了,但還有很多沒有拿到首級的狼土兵開始主動地向城門口那邊沖去。

  他們要殺燕人,燕人的首級和燕人的甲胄包括燕人胯下的戰馬,都是他們無法抗拒的誘惑!

  “嗚嗚嗚嗚………………”

  達奚夫人再度發出一聲長呼,

  這不是收兵,

  而是,

  追擊!

  狼土兵們沸騰了,他們使出全力奔跑,甚至追出了城門。

  達奚夫人騎著馬也向前沖去,

  在經過城門時,上方城樓上的孟珙有些驚慌地大喊道:

  “夫人,窮寇莫追,不要追出去,不要追出去!”

  達奚夫人抬頭,掃了一眼上方的孟珙,嘴角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意:

  “乾人畏燕人如虎,但在她看來:

  燕人,

  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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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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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凡一只手攥著身前那個蠻兵的甲胄,不時地回頭看向身后,他很恨,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霍廣帶的那一百騎是交代在那里了,基本上不可能出來了。

  這或許,就是戰爭的真正殘酷,你來我往,我可以砍你,但也能砍回來。

  這不是游戲,游戲里一局打完后,部隊丟那兒補給個幾回合就能恢復兵力。

  倒不是說兵力不能恢復,但這種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下的兵陷落進去,自己的本錢折進去了,這滋味,真的是太難受。

  再感性一點,那可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黃昏的時候自己還對他們講過話,說要帶著他們回去,帶著他們盡可能地賺軍功盡可能地活下去。

  先前一路而來的意氣風發,在此時都被雨打風吹去。

  這可能是一個心坎兒,是一個初哥兒所必須要經歷的一個部分,鄭凡曾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面前時,他才感覺到,自己先前的心理準備,還是過于脆弱了一些。

  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郡主為了獲得戰果,將兩千多民夫當誘餌的行為,既然肯定要死人,那就主動地死點兒吧,只要能把戰機給抓住。

  鄭凡就像是一個小門小戶出身的老板,以前都是做著小本生意,本錢不大,賺得不多,但勝在安穩,每天收攤回去后,還能美滋滋地坐在床上嘴里叼著一根煙一邊摳腳一邊數錢。

  他向往那種大老板的豪擲千金,但當他終于有機會也可以去秀一把時,才發現自己的心態,根本還沒有擺在那個正確的位置。

  輸不起,

  虧不起,

  鄭扒皮,

  這是鄭凡心里對自己的定義。

  然而,理性你是可以控制住的,但感性這種東西,卻無法受自己本身所控制。

  一直到,

  鄭凡再次回頭時,

  卻發現那群狼土兵居然撒開腳丫子“嗚嗚嗚嗚”地追擊了出來。

  鄭凡目光一凝,

  隨即心里一顫,

  但他還是馬上將目光投向前方,那是梁程所在的方向,鄭凡沒有下令,沒有去越俎代庖,因為他相信梁程會做出最為正確的選擇。

  專業的事,還是應該交給專業的去做。

  此時,鄭凡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們害老子虧了本,

  那老子,

  就要弄死他們!

  ………

  因為梁程的及時下令撤退,所以除了霍廣那一百騎折在了城里之外,其余的騎兵,倒是沒有太多的損傷。

  相較鄭凡的不淡定,梁程反而是最為淡定的一個,這是戰爭,生生死死,老人走新人來,簡直是太正常不過的事。

  這一次的失利,只是運氣不好。

  打仗,你永遠不能奢望幸運女神會永遠眷顧著你。

  滲透,奪城,開城門,都進行的很順利,但誰知道里面居然會藏著這么多的狼土兵。

  至于說自己這邊大意了,沒有提前偵查好,這就沒意義了,因為這本就是一場突襲,突襲本就需要一定的賭博性,而且你也不可能讓人進去把情況完全摸清楚后再進城,一來,會加大滲透者被城內守卒發現的風險,二來,這時間一耽擱,天要是亮了那還偷襲個屁?

  對于梁程本人而言,只折損了霍廣一部,損失,并不算大,因為他身邊還有將近一千四百騎。

  甚至,霍廣死在了里頭,作為霍家在翠柳堡的領頭人,他死了,反而更方便自己對霍家剩下的人進行控制。

  這種想法,自然是有些陰暗了,卻又是事實,古往今來通過敵人的刀來幫自己鏟除異己的例子,簡直多不勝數。

  梁程作為一個從上古時就開始帶兵打仗的將領,對這個,自然不會不清楚,霍廣一死,剩下的六百霍家人群龍無首后很快就能被分化瓦解吸收,很快,他們身上最清晰的烙印就不再是霍家人而是翠柳堡的兵。

  就是……

  梁程的眼角余光瞥向了在自己左側一起策馬奔騰的左繼遷。

  左繼遷沒注意到一頭遠古大僵尸在此時看了自己一眼,否則,定然會被嚇壞了。

  “嗚嗚嗚嗚!!!!”

  就在這時,梁程聽到了身后的長呼聲。

  他回過頭看向身后,

  他愣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狼土兵居然追出了城門,居然追到了城外,

  他看到了一群步兵在追騎兵?

  這種局面,這種變化,

  讓梁程心里忽然產生了一種高度的自我懷疑,

  這……是不是一個陷阱?

  因為對手的這一招,實在是讓梁程有些無法理解。

  一如一個奧數生和對方在比試,第一輪結束后,他受挫了,第二輪開始后,他忽然發現對方將一加一的答案寫成了三。

  但很快,

  梁程又釋然了,

  因為他明白了過來。

  乾國和燕國之間的間諜戰可以說早在雙方的兵戈正式交鋒前就已經開始了,借著絲綢之路的商貿關系,雙方都各自在對方家里撒下了不知多少根釘子。

  而乾國調西南狼土兵北上的事兒,六皇子也已經通過自己的情報網傳遞給了翠柳堡。

  狼土兵,是乾國西南土司手下的兵,他們悍勇非常,曾在數十年前造成乾國西南地區一成片的局勢糜爛。

  但他們也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和他們自己本身其實并沒有多少關系,這和勇氣無關,這和裝備無關,而是……戰爭意識和思維模式。

  一如后世那個年代僧格林沁騎兵對著英法聯軍的槍炮陣地發動沖鋒,

  一如大波波的翼騎兵揮舞著馬刀沖殺向**德國的裝甲坦克車,

  一如戴高樂從坦克里爬出來看著德國佬的斯圖卡轟炸機將自己手下的法國坦克一輛輛的炸癱瘓;

  這是一種戰爭思維認知上的落差,而這種落差,很多時候,會造成極為恐怖的后果,其影響,甚至會超過武器裝備差距的本身。

  乾國西南,是山地,他們并不是沒有馬,但他們的馬個頭矮小,可以載人,但更多的時候是拿來載貨。

  當初乾國西南地區土司們集體造反時,乾軍之所以數次平亂受挫還損失慘重致使局勢一步步崩潰,還是因為在山林里,土兵們借助著自己對大山的熟悉,用各種襲擾、分割、偷襲等等方式,將乾軍給打得狼狽不堪。

  在山林里,戰馬,本就很難起到真正的作用,同時,乾國的騎兵,本來就不是很行。

  也因此,達奚夫人包括她麾下的狼土兵,并沒有真正經歷過騎兵洗禮的教育,所以,他們才會做出用步兵追擊騎兵的選擇。

  騎兵,他們肯定不會陌生,他們也有騎兵,可能在他們看來,騎兵也就這樣子吧。

  但燕人的馬和西南地區的馬,是不同的,燕人對騎兵戰術的理解和運用,也是乾國人和土司們所無法企及的。

  因為數百年來,燕人一直有一個好老師,這個好老師在不停地傳授著燕人騎兵戰術的運用,且在最近一百年來,燕人終于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將自己的師傅,打趴了下去。

  這里的師傅,自然就是蠻人。

  荒漠蠻族,自然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騎兵的一個族群,但當世最強騎兵,在燕國!

  梁程眼眸深處一抹煞氣一閃即逝,

  他清楚,

  自家主上現在心里應該有多心疼,

  那么,就讓自己給主上來一個最好的安慰吧。

  梁程舉起手,

  這些日子以來,翠柳堡的兵馬在學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聽令”。

  在梁程的指示下,正在逃跑的他們開始故意放慢了馬速。

  既然你們這么蠢,敢追出來,

  那就讓你們多跑一會兒。

  你們跑得再快,在耐力上,能比得上四條腿的戰馬?

  綿州城的北門城樓上,孟珙雙手死死地抓著墻垛子,他心里十分焦急,因為他看見了,那支燕人騎兵,并不是潰逃,而是撤退!

  撤退和潰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意思,同時,也很可能意味著兩種不同的結果。

  孟珙大喊著讓身邊的守卒敲鑼,呼喊著狼土兵回來。

  但沒有用,

  狼土兵們已經瘋了,

  而且,

  他們在戰場上從來不會聽具體的招呼。

  城內還有一千多狼土兵正在忙著救治自己受傷的族人,同時喜滋滋地切割著燕人的首級扒拉著燕人的甲胄,撿拾著燕人的兵器。

  他們聽見了城樓上乾人的呼喊敲鑼聲,卻也只是笑笑,不以為意,看著這些乾人的目光,還帶著明顯的不屑。

  你們乾人沒用,被燕人嚇破了膽,但在我們大山的子孫面前,燕人,真的不過如此!

  孟珙的呼喊沒能讓追出城外的達奚夫人回頭,孟珙清楚,當年,其實是有一個人,能讓麾下的土司們規規矩矩地聽命令的。

  那就是刺面相公,刺面相公在時,乾國的西軍戰斗力曾有過一段時間的巨大提升,其收服的土司們更是在其令旗面前不敢有絲毫的逾矩。

  那時候,朝廷上甚至還出過一種聲音,那就是若是全力支持刺面相公,說不得大乾能夠一雪當年被初代鎮北侯賜予的恥辱!

  但很快,就沒有然后了。

  土司們在乾國這些年的懷柔政策下,也算是安順,但孟珙清楚,在沒有了那位刺面相公的壓制后,這種安順,真的僅僅是停留在表面上的一層皮罷了。

  他們,就真的以為燕人和缺少騎兵的乾軍一樣?

  他們,就真的以為和幾次幫忙平叛時面對的農民軍一樣?

  如果燕人真的是那樣子的話,

  那大乾,豈不是早就北伐了?

  那蠻族,豈不是早就南下了?

  孟珙有些無奈和茫然,

  他現在只能期望那支燕人軍隊的將領,也已經被嚇破了膽。

  明明是一場“勝利”的開局,

  他卻一點都感知不到喜悅,

  滿心的惶恐和不安化作了一聲怒吼,

  孟珙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墻垛子上,

  罵道:

  “直娘賊!”

  ………

  孟珙的憤怒狼土兵們自然是沒能感受到,但他們確實感到……有一點累了。

  土兵們也是人,雖然他們的耐力更好,也更善于奔跑,但已經一口氣追出去好遠了,遠到身后的綿州城,都有些模糊了。

  他們終究是人,卻享用自己的雙腳,去追殺那群騎著馬的獵物。

  可以說,如果不是雙方的距離正在一點一點地被拉近,如果不是對方一直在逃跑沒有絲毫的反擊,狼土兵們也不會追擊這么遠。

  達奚夫人可能并不懂得騎兵的真正可怕,但她作為一個統御一座山寨的寡婦,自然不可能那么不堪,她察覺到自己手底下兒郎們有些累了。

  這一刻,身為軍事家的直覺,讓她本能地想要下令折返回去,既然真的追不上,那就不追了吧。

  又或者,再咬牙繼續追一會兒?就一會兒?

  達奚夫人不知道的是,在這場步兵追擊騎兵的詭異過程之中,在梁程的命令下,最前側的騎兵已經在分批次地調頭向兩側開始了迂回。

  鄭凡也注意到了部隊的變化,這時候,原本載著他的那個蠻兵早已經跳到了另一匹空跑馬的馬背上,讓鄭凡得以一個人策馬。

  要動手了,鄭凡清楚。

  要停手了,達奚夫人心里想著。

  因為她忽然敏銳地發現,自己追擊的獵物,數目上,似乎少了不少。

  “嗚嗚嗚嗚嗚嗚…………”

  長呼聲傳來,

  狼土兵們開始放慢了速度,他們有的在喘氣,有的在怒罵,那些燕人跑得真是快,讓他們損失了好多筆錢財。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的梁程也徹底放慢了速度,率領著身邊的騎兵竟然直接調轉過了馬頭,他的目光,極為平靜地看向自己前方不遠處的狼土兵們,

  以及,

  那群土兵中唯一一個騎著馬的女人。

  梁程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支很勇敢的軍隊,他們的血勇,他們的膽氣,比自己所遇到的乾國軍隊,要足得多得多。

  戰爭,很多時候確實需要血勇和膽氣,但又有些時候,一些差距,并不是單純地靠勇氣就能彌補的。

  沒有甲胄,沒有精良的武器,沒有嚴密的陣形,

  你就這樣來面對我麾下的一千四百騎?

  梁程手中的刀向前一指,同時開始策動胯下戰馬。

  敵人,已經出城夠遠了,

  下面,

  該讓他們品嘗一下騎兵,真正的恐怖了!

  一股陰霾忽然襲上達奚夫人的心頭,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這股子不詳的預感卻在越來越重。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間,在狼土兵的兩側出現了兩支騎兵,他們騎著馬,他們在奔騰,他們同時取下了弩和弓箭。

  “嗖!嗖!嗖!!!”

  一根根箭矢射了過來,一名名土兵中箭倒地。

  土兵們有些懵,因為他們沒料到被自己追得倉惶逃跑的獵物,居然還敢回過頭,向自己再次齜牙咧嘴。

  他們很憤怒,所以他們開始了還擊。

  每一個狼土兵,在大山里,都是極為優秀的獵手,這意味著他們的箭,射得很準。

  然而,此時的翠柳堡騎兵并不是先前那般在城內很難轉圜移動的活靶子,他們在奔騰,同時,他們也注意拉開了距離。

  一波箭矢射過去之后,他們會選擇重新拉開距離,躲避狼土兵的還擊,而后,下一波還會繼續以這種方式再度從另一側逼迫過來,再次射出一波箭矢。

  一邊要遭受箭矢的打擊一邊還要瞄準高速移動的目標,狼土兵的弓箭,沒在山林里打獵時那般敏銳了,有時候就算是射中了,也因為距離的原因導致箭矢的殺傷力下降,射在了翠柳堡騎兵的甲胄上后又直接被彈飛了。

  鄭凡也在隊伍之中,他手里也拿著弓箭,因為阿銘的陪練,鄭凡的箭術在這段時間進步了不少,雖然比不過蠻兵,但他可以在箭矢上灌輸進去自己的氣血,所以,他的箭能射得更遠,威力,也能更大。

  一個狼土兵被鄭凡的箭射中了,箭矢的力道帶著他身體側翻了過去,但鄭凡也沒有興高采烈地歡呼:“我射中了我射中了!”

  因為似乎大部分在熒幕上歡呼雀躍自己射中了的人物,都是在為接下來的爆頭和暴斃做鋪墊。

  此時的鄭守備,一如剛剛輸了一把的賭徒,這會兒,就是鐵了心地想找回場子。

  達奚夫人很快就發現局面已經無比惡劣了,她迅速地下令隊伍開始回撤,然而,人雙腳的速度又怎么能和四條腿的戰馬相比?

  同時,

  這些狼土兵們也已經累了。

  梁程沒有下令沖鋒,而是繼續指揮著麾下騎兵以這種方式進行著襲擾和撩撥,軟刀子,慢慢地割肉。

  可能是受影視作品影響,在大部分的認知中,騎兵,就是鐵蹄滾滾然后一頭沖垮敵人的防線,然后騎兵就相當于坐在高高的板凳上,開始和周圍的敵人互砍。

  事實上,除非是在迫不得已或者是極端情況下,絕大部分將領都不會選擇這般去使用騎兵,

  原因很簡單,

  太貴!

  燕人一直是玩兒騎兵的,所以,每年燕國的稅賦得有一大半得輸送進鎮北侯府下去負責養兵。

  也因此,靖南軍為何要分前營和后營,大燕歷代皇帝為何都沒有去進行北伐,原因就在這里,養兵,已經夠貴的了,而一旦大戰爆發,燕國的國庫,根本無法支撐得起戰爭。

  不是燕人的祖先不曉得步兵更便宜,但沒辦法,這都是被逼的,因為你身畔有蠻族這個鄰居,你總不能讓自己用兩條腿去去荒漠上跟蠻族騎兵對砍吧?

  騎兵,在冷兵器年代,是個絕對燒錢的玩意兒,如果你不想做樣子貨的話,那它會更燒錢。

  想想看鎮北侯小時候都得去跟身為皇子的姬潤豪打架搶雞腿吃了,就可見為了維系那三十萬鎮北軍鐵騎,侯府上下節衣縮食成什么樣子。

  不是說鎮北侯府沒有貪污,但他的多余損耗,絕對在一個極低的點,是歷史上任何一個藩鎮所難以想象的極低點,但凡你敢貪污,就得試試看要是被節衣縮食過日子的李家人知道了,會是個怎樣的下場!

  乾國也辦過馬政,但一來投入太大,二來因為乾國國情,

  終究是沒能將乾國的戰馬供應給支撐起來,充其量,也就維持一下樣子貨的面子罷了。

  狼土兵現在面臨著一個極為尷尬的局面,想退,卻很難放開地退,因為四周的騎兵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不停地貼上來,咬下你一口肉就又退去。

  想前進,卻又根本追不上對方。

  達奚夫人面沉如水,她清楚,那支燕人軍隊的將領,正在給她上課,但這堂課的脩金,她有些交不起。

  軟刀子割肉,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為人的精神抗性,是有限度的。

  尤其是在被騎兵們包裹戲耍騷擾之下,這種絕望的情緒,會被逐漸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即使是極為優秀有著軍紀和約束力的軍隊,在這種內外無援看不到希望的境地下也很難不崩潰,更別說這種打仗只靠單純血勇來支撐的狼土兵了。

  他們的勇氣,來得洶洶,但當他們崩潰時,也會更為徹底!

  他們,其實更像是一群烏合之眾,在大山里,他們能根據獵人的本能和熟悉的地形來發揮出自己的優勢,但實際上,他們和農民軍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只不過是在士氣和悍勇上超過了農民軍罷了。

  終于,

  他們開始崩潰了,

  有人開始不顧一切地向后逃跑,

  他們本能地想要回到城里去,

  因為他們記得先前在城內,這些燕人沒那么可怕!

  他們要回城里去,回城里去,一個人的跑,兩個人的跑,然后是成群的跑。

  達奚夫人的長呼在此時已經無法收攏自己的族人了,

  原本就沒有太過明顯陣形的狼土兵們,在此時徹底失去了陣形,他們,散了!

  也就在這時,

  梁程舉起自己的長刀,下達了新的命令。

  所有騎兵在這一刻都收回了箭矢弓弩,他們拔出了自己的馬刀,他們開始不再留有余地將自己胯下戰馬的馬力給完全釋放了出來。

  獵物,已經在他們的調教下崩潰了,下面,該到收割時間了。

  梁程的刀斬下,劃出一道殘影,吼道:

  “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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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比你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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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但鄭凡可不愿意真的去等十年,因為這會嚴重降低自己在這十年里的生活質量。

  所以,當梁程下令沖鋒時,鄭凡下嘴唇嵌入到牙齒,手中的刀舉起,他,很喜歡這種感覺,這種你剛剛砍了我一刀我轉過頭就要把你徹底碾碎的感覺。

  其實,霍家子弟的怒火,比鄭凡只高不低,因為鄭凡損失的是自己的本錢,而他們失去的,是自己的親人。

  蠻兵們上次曾陪著鄭凡進過城,本以為這一次依舊是輕車熟路,沒想到卻被趕了出來。

  蠻兵們對燕人,對鄭凡,自然是不太敢憤怒的,但他們也有自己的鄙視階層,就比如翠柳堡的蠻兵,在見識過乾國軍隊的疲軟后,他們開始乾國人放在了自己的鄙視鏈下面。

  所以,先前的吃癟,讓他們無法忍受!

  馬蹄踐踏著大地,這是當下這片世界的最強韻律,狼土兵們已經崩潰了,他們甚至已經將自己的后背交給了身后揮舞而來的馬刀。

  他們被戰馬無情的撞飛,他們被馬刀冷冽地砍倒,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肉軀,在騎兵洪流的沖鋒中,顯得是那般的脆弱。

  “噗!”

  鄭凡一刀砍翻了一個土兵,對方的鮮血濺射到他的身上,他沒有心情去品嘗了,而是繼續向前沖鋒。

  狼土兵就如同田地里的麥子,被無情地收割著,一片又一片地倒下。

  有一些土兵清楚不能就這般逃,這樣死得太憋屈,但在這種大勢之下,他們少數人的堅持是顯得那般的蒼白。

  稍微出現的一點抵抗瞬間就被沖垮,根本就不給你們組織的余地和可能。

  這是一場屠殺,一邊倒的屠殺。

  每個人都在追擊、包圍著自己的獵物,每個人都在奮力揮舞著自己的馬刀,發泄著先前這些狼土兵忽然從城內殺出時給他們所帶來的壓抑和錯愕。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洗刷自己恥辱的最好方式就是將賜予自己恥辱的人殺死。

  狼土兵們并不理解,為什么先前被他們剛剛擊退的燕人,轉眼間就變成了這般恐怖的魔鬼。

  達奚夫人有了一些理解,但已經沒有時間給她去反思和后悔了。

  她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能平定西南土司叛亂的乾國,會如此這般畏懼燕人,因為這群燕人,確實很可怕。

  尤其,在平原上!

  他們的戰馬,比自己平日里所見的馬,要高出太多太多,甚至完全像是兩種生物。

  他們的馬術,他們的配合,他們的紀律,也比自己所見過的乾軍要好太多太多。

  同樣可怕的,還有他們的箭矢,明明在奔騰的戰馬上,卻能射得如此精準,正是那一輪輪的箭矢,擊垮了自己麾下兒郎們的勇氣和信心。

  因為,鄭凡隊伍里,還有四百多蠻族騎兵,騎射,是他們的看家本事。

  外加鄭凡接納的這一批門閥子弟,本身素質就很高,馬上功夫也不差,若非燕皇馬踏大燕門閥,鄭凡根本就不可能接手這么多優質的兵員。

  在鄭凡熟悉的那個時代的漢朝,最喜歡征用的,其實還是良家子,例如三河騎士等等,而三河,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就是京畿之地。

  家里有錢,有資產,才能吃得飽,才能長得壯,才能去習武,才能從繁重的生產勞動中脫離出來,去進行一些自我的提升和追求,這種人,對于古代中原王朝來說,就是最好的兵源。

  托燕皇的福,鄭凡接手的這批人,他們的家庭條件早早地就不是小康家庭所能比擬的,外加許文祖的開后門,霍家子弟全都留給了鄭凡。

  他們的騎射功夫,自然是比不上翠柳堡的這幫刑徒部落出身的蠻族騎兵,但也絕不會差太多,燕人雖然開始有點學乾人的風氣,但主流思想還是弓馬騎射。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素質擺在這里,所以在聽令和配合、熟悉和領會的速度,比蠻兵們要快太多太多。

  這也是瞎子在堡寨營房都修建好了后卻依舊要堅持等門閥刑徒過來沒有提前暴兵的原因,好飯,永遠不怕晚。

  甚至,鄭凡還看出來瞎子北此舉的另一層深意,這批人收拾好了,凝聚起忠誠度后,憑借著他們的優秀素質,日后都可以提拉出去當軍官帶新兵。

  這也是一戰后德國人的應對方式,一戰戰敗后,德國人被戰敗條約限制了陸軍人數,德國人就把這有限的陸軍都當軍官在培養。

  先前在城內,狼土兵殺來,那是受限制太大,被打了個猝不及防,眼下,才是真正的精銳廝殺!

  達奚夫人在潰軍之中實在是太明顯了,她騎著馬,外加,她是個女人,且裝束還這般明顯清晰,宛若黑夜中的那一抹燦爛煙火。

  再對比對面的鄭凡,他連披風都不要,就是怕出現此時的這種情況。

  在沖鋒過程中,梁程依舊保持著對麾下騎兵的控制力,強行調動兩支騎兵在一次穿鑿之后交叉回來,將潰退的狼土兵再度完成了一次切割,在這波切割的過程之中,達奚夫人和其身邊的數十名狼土兵被包了起來。

  然而,達奚夫人身邊的這幾十個族人應該是最忠心的護衛,在此時,他們不懼面前的騎兵,一起沖殺,一度將剛剛合圍下來的口子給破開。

  好在樊力及時出現,樊力這個壯漢身上已經插了好幾根箭了,左臂兩根,后背一根,但好在其皮糙肉厚的箭矢也入肉不深。

  此時的樊力一把巨斧橫空舞起,宛若程咬金在世,強橫的力道加上巨斧的慣性,將打頭想要突圍的幾個土兵直接被其攔腰斬裂,一時間,鮮血四濺。

  這才是真正的猛將,也是戰場上,真正意義上的“萬人敵”!

  先前的大場面上,個人的武勇可能很難取得真正的效果,但在此時,小規模的沖突中,魔王的實力,就完完全全地展現了出來。

  瞎子、阿銘和四娘開始出手。

  瞎子的精神力直接打在了達奚夫人身下的馬匹上,那匹馬當即發瘋,撞開了護在身前的土兵開始主動地向樊力面前撞去。

  樊力已經舉起了自己手中的斧頭,

  然而,

  達奚夫人卻雙腿一蹬馬鞍,整個人直接從馬背上跳了起來,手持長弓,于空中開始張弓搭箭,箭頭,直指下方樊力的眉心。

  “嗖!”

  箭矢射出,好在樊力的斧頭及時橫在了自己腦袋上方。

  “叮!”

  箭矢被彈開,樊力本人也后退了兩步。

  他清楚,自己身上其他位置中箭無所謂,但腦袋上來這么一下,他估計真得就交代了。

  沒等達奚夫人落地,兩條絲線就纏繞在了她的腳上,忽然一轉。

  達奚夫人失去了平衡,摔了下來,周遭的騎士迅速劈砍著那些土兵開始進一步地逼迫。

  鄭凡在猶豫著要不要動用魔丸的力量出手,

  但梁程卻直接吼道:

  “主上!”

  鄭凡愣了一下,還是策馬跟上了梁程。

  達奚夫人已經被圍困住,有瞎子他們在,無論達奚夫人再棘手,解決她也不是問題。

  此時,對潰兵的包圍和切割還在繼續,狼土兵們先前貪婪地追擊了多遠,現在他們的死亡逃命距離,就有多遠。

  也就在這時,梁程帶著鄭凡策馬沖出了戰圈,在梁程身后,還有一百蠻族兵緊隨。

  很快,鄭凡就清楚梁程要做什么了,這是要……重新奪門!

  哪里丟的場子,就要從哪里再補回來!

  趁著潰軍的勢頭,再度沖殺入城。

  這是一個極為大膽的方略,在這個時候,也是一個極為可行的方略。

  逃跑最快的數百狼土兵已經快到城門口了,

  他們已經被嚇破了膽氣,只想著逃回城里去。

  城墻上,見到潰兵回來的孟珙咬了咬牙,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對那位達奚夫人當面吼罵一通,但現在看來,達奚夫人能不能活著回來還難說。

  “大人,關城門吧!”

  一名綿州城的校尉開口喊道。

  潰兵已經回來了,潰兵身后明顯還有燕人騎兵跟著,要是燕人騎兵跟著潰兵沖城而入,那局面就又崩壞了。

  先前,燕人其實已經入城了,若非狼土兵在城內將攜著一股子血勇將燕人給殺了出去,可能這座綿州城已經在短短數月間第二次易主。

  但狼土兵現在已經被打崩了,等燕人再度殺進來時,誰又能去將他們擋回去?

  這名校尉自認為,自己沒這個本事,他也認為自己的手下們,也沒這個本事。

  事實上,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對綿州城守卒的戰心本就有著一種巨大的打擊。

  同時,因為上一次燕人進城只是殺了官老爺,沒屠城也沒搜索全城,這無疑也是給了這些底層兵丁一種心理暗示。

  大概就是:城破了,我也不會死?

  可能當官的,會被牽連,他們這些底層小兵,還能被牽連到哪兒去?

  乾國的士兵又被稱為“賊配軍”,已經是社會最底層了,還能差哪兒去?

  孟珙卻笑了一聲,

  若是換做其他將領在這里,看見這種情況肯定會二話不說下令關城門,但他是孟珙。

  孟珙伸手指了指留再城內的千余狼土兵道:

  “此時關城門,你是想城內先內亂么?”

  狼土兵沒有軍紀紀律約束,所以先前遭遇戰結束后,有一千多狼土兵留下來打掃戰場割首級,并沒有跟著達奚夫人追殺出去。

  而眼下,若是孟珙敢下令關城門,將外頭潰散的狼土兵關在外面,城內的土兵可不會去理解你有什么苦衷也不會去顧全什么大局,他們手里的刀他們的弓箭會馬上對準乾人。

  城內要是開始內訌起來,這城門關不關,還有什么意義?

  孟珙當即一拍甲胄,做出了決斷,舉起手中的圣旨,對周遭的守城卒喊道:

  “圣旨在此,全部和我出城阻敵!”

  這道命令讓城墻上下的乾兵都有些愕然,

  出城?

  你腦子壞掉了吧,

  先前這么厲害的狼土兵出城已經被打潰回來了,還要我們出城?

  孟珙再度吼道:

  “王爺在城內,今日若是城破,你我上下,全都要抄家滅族!別以為你們能逃得掉,逃不掉的!”

  孟珙抽出自己的刀,

  喝道:

  “帶卵的,跟老子下去阻敵!”

  孟珙帶頭下去,王府護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跟著一起下去了,他們的家人都在王府,若是王爺出問題,他們就是保護不力,家人也會遭受牽連,所以護衛們,是根本沒得選擇。

  周遭的乾兵雖然有些猶豫,但圣旨的威懾和王爺的命,讓他們之中的一部分人跟著下去了,有人帶頭后,又有一些乾兵也跟上去。

  來到城門口,孟珙用土話對著城內的那幫狼土兵喊道:

  “達奚夫人在外面遭遇了燕人伏擊,我們去救夫人回來!”

  狼土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不相信乾人,但他們知道不能讓自家夫人有危險,這時候,不少狼土兵也停止了戰利品的搜刮提著刀或者拿著弓箭跟上了孟珙。

  孟珙出了城,在其身后,黑壓壓的站著一群人。

  沒有陣勢,也沒有隊形,但孟珙還是靠著自己一個人的鼓舞以及身先士卒,領著身后的土兵和乾兵向城門外走了一段距離。

  再接下來,孟珙不敢走了,距離城門太遠,意味著自己身后的這兩千多的士卒心理承受能力將越弱,若是給了燕人騎兵足夠的距離,說不得自己這邊還得再來一次狼土兵先前的潰敗。

  而且,城樓上還有不少抗命膽小不敢下來的守城卒,但他們都拿著弓弩在城垛子上看著,再往前走,就要脫離他們的射擊范圍了。

  至于說沖過去救回達奚夫人,他沒這個打算,他要做的,就是堵住燕人再度趁勢裹挾潰兵入城的可能。

  這次燕人的騎兵,比上次多,但本質上還是和上次一樣,對于一座城而言,他們的數目,還是太少。

  第一批潰散下來的狼土兵終于跑了回來,他們在看見城門口的架勢后,有些狐疑,卻沒放慢自己腳下的速度。

  孟珙用土話喊道:

  “往兩側跑,敢沖陣者,殺無赦!”

  說罷,他親自持刀沖上前將一個即將跑過來的狼土兵一刀砍翻,這引起了身后狼土兵的一陣騷動,但前方潰散下來的狼土兵馬上開始向兩側跑。

  很快,孟珙看見了那支燕軍騎的身影,這支騎兵,一直吊在潰兵身后,就是在等著潰兵開路他們好再次沖門。

  孟珙清楚,對方燕人的將領,會打仗,一切的一切,拿捏得都很好。

  無論是開始的撤退,還是隨后的反撲,包括在反撲成功后及時想到裹挾潰兵沖門想要擴大戰果的舉措,都拿捏得十分精準。

  孟珙清楚,

  對方唯一的劣勢,就在于燕人這次來的騎兵,數目不夠!

  若是再給他一千騎,這座綿州城,今日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

  孟珙忽然想笑,自己一向自視甚高,覺得獲得了自己父親的真傳,但一個守城戰,明明自己這邊人多,居然還被自己打成了這個樣子。

  “哐當!”

  孟珙將自己的刀刺入前面的凍土之中,

  大吼道:

  “孟珙在此,燕狗可敢上前取你爺爺性命!”

  …………

  “停!”

  梁程舉起手,示意自己身后的蠻兵停下,一眾騎兵紛紛勒住自己的韁繩,控制住了自己胯下的戰馬。

  鄭凡也看見了,前面城門口的空地上,那黑壓壓的一群人。

  沖,當然可以試著沖沖,但自己這邊脫離戰圈過來的,只有一百騎。

  你明明知道對方可能也就是靠著一口氣撐著,說不定沖一下對方就會潰散,但若是對方沒擴散,那就是將自己和這一百騎就全都折在里面去了。

  先前霍廣帶著一百騎是如何被淹沒在人潮中的,鄭凡可是還記得清清楚楚。

  “主上,對面有人會打仗。”

  梁程只能這般說道。

  “我看見了。”鄭凡點點頭。

  見主上沒有沖陣的意思,梁程馬上轉身,看著后頭零零散散亂跑的土兵,下令道:

  “截住他們!”

  蠻兵們當即散開,調頭回去繼續捕殺潰散的狼土兵。

  “孟珙在此,燕狗可敢上前取你爺爺性命!”

  這道聲音傳來,

  鄭凡忽然笑了笑,

  道:

  “很囂張啊。”

  “將是兵的膽。”梁程說道,“不過這次殺了這么多土兵,其中還有一位女土司,主上,我們不虧的。”

  鄭凡知道梁程是在安慰自己。

  “虧,是不可能虧了,但就這么剛進去一個頭就被人家推出來的感覺,很不好。”

  梁程微微點頭,他其實很想勸鄭凡見好就收,但他清楚,這些話,自己說,不合適。

  “希望瞎子他們活捉了那位女土司,沒殺了她。”

  梁程目光一凝,道:“主上,您是想?”

  鄭凡伸手向前指了指那位乾國將領身后站著的那些狼土兵,

  道:

  “你覺得,如果我們拿他們女土司的命來換這座城,他們會不會換?”

  “就怕那位女土司是巾幗英雄,女中豪杰。”

  “瞎子不是吃干飯的,讓他用精神力控制那個女土司,讓女土司上前對她手下的土兵喊話,哪怕瞎子為此透支了昏迷過去也在所不惜!”

  梁程微微張開了嘴,少頃,道:

  “主上英明。”

  這一次的“主上英明”,不再是以前的那種類似“你好”“今天天氣不錯啊”的形式主義。

  “行軍打仗我不如你。”

  “主上謙虛了。”

  “但有一條,我比你好。”

  “還請主上明示,屬下可以學習。”

  鄭凡扭頭看向身邊的梁程,這頭僵尸,心底一直有著一股子傲氣。

  “我比你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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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更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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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奚夫人確實是被活捉了,瞎子北是個很精致的利己主義者,這一點,在當初于虎頭城客棧,一起吃午飯時,鄭凡發現瞎子北和自己一樣拿起筷子對著羊腿里的骨髓搗了搗再慢慢地吸入口中,
  雙方的目光在那時輕微地交匯了一下,
  彼此之間似乎都有過短暫的零點一秒的臉紅,
  但就自那一刻,
  鄭凡認準了,自己和瞎子是一類人。
  當然,一般不會說爸爸長得像兒子,應該說,瞎子跟自己是一類人。
  只要條件允許,瞎子肯定會抓活的,從一開始他們對達奚夫人出手時就能看出來了,瞎子北的第一攻擊目標,居然是達奚夫人的馬。
  鄭凡也沒好意思問,是不是馬蠢一點,精神方面更好控制一些?
  總之,當鄭凡和梁程過來時,達奚夫人已經被捆綁在了地上,四娘用針線捆綁的,比鎖鏈更牢固。
  想要掙脫,得自己將筋脈一同掙斷掉,這是一種極為可怕的酷刑,哪怕心智堅韌之輩強行掙脫開了,那么人也就廢了,也不用擔心你會不會跑了。
  在達奚夫人后頭,還有兩百多個最后放下武器被活捉的土兵。
  土兵的世界觀很樸實,首先,他們不怕干架,尤其是那干架的兇悍勁兒,是其他國度正常的普通百姓所不具備的。
  但你只要可以證明你比他們悍勇,比他們更兇,咬人更痛,他們的潰散和臣服又是那么的簡單。
  先前,在土兵潰散時,翠柳堡的騎兵已經殺紅眼了,若非瞎子北在擒拿住達奚夫人后下令留一些活口,可能那兩百個土兵,也早就被砍了。
  不過,大家倒是對這個命令并不是很排斥,也沒有很不理解,蠻兵們有點稀里糊涂的,被瞎子洗腦后只知道聽令,但門閥兵則是會思考的。大家很清楚一件事,這些活著的土兵,他們早晚還是會被變成系在大家腰上或者掛在馬鞍上血淋淋的首級。
  畢竟,這一次大家是穿過乾國邊境潛入進來的,怎么可能再抓俘虜帶回去?
  馬匹倒是有,就算這些土兵不會逃跑一心想跟著你去燕國做俘虜,問題是……他們會騎馬么?
  布置一些哨騎出去后,其余人在梁程的命令下都開始幫忙處理傷口。
  阿銘將自己身上的那些箭矢給拔了出來,講真,許是因為之前有一個月被主上天天射,射出習慣了,甚至有時候還要討主上開心,明明主上的箭預判錯了,自己還得故意靠上去,挨上這一箭。
  這也導致先前在城內幫同伴擋箭時,阿銘還真有些熟練。
  反正他是吸血鬼,射幾箭也不會死,只要腦袋沒事問題就不大,當然了,身上的傷勢,還是會影響他實力的發揮,也會對他繼續用這具身體做接下來的活動時造成不小的影響。
  不過這些都不是先前在城內那種緊急情況下需要考慮的事,四娘的針線開始快速地穿梭,將阿銘身上的幾個窟窿給縫補住。
  “有沒有那種可以自己溶解的線頭?”阿銘有些不滿地說道。
  他傷口愈合速度比普通人快,這就意味著線頭很容易就進入肉里,他到時候還得重新挖開取線。
  雖然自己是吸血鬼,但也沒吸血鬼有那種“大家好我是吸血鬼我喜歡捅我自己玩兒”的愛好。
  “倒是可以用大腸這類的嘗試做一些線頭,但問題是可能不會那么牢靠。”
  “算了,當我沒問。”
  阿銘認輸。
  四娘走到了樊力面前,樊力坐在地上,梁程站在樊力身后,伸手攥住了箭矢,將其一根根拔出來。
  他稍微檢查了一下,確認箭頭上沒有淬毒也沒有涂抹什么金汁兒后,示意四娘可以開始縫合了。

  “老娘是真沒想過,這輩子還能當外科醫生。”
  四娘一邊手指微動操控著針線在樊力傷口上自己縫合一邊笑道。
  樊力只是傻呵呵地點點頭。
  “我也沒想過這輩子我還能領兵。”梁程說道。
  “咱還是不夠強,剛剛要不是出城得早,是不是咱也得交代在里面?”
  “這個世界就是這般,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一把不行,漫天菜刀也能把人砸死了。”
  阿銘拿了一個水囊一邊喝一邊調侃道。
  他喝了一口水之后,就馬上用舌尖將唇齒上的紅給抹去。
  死了這么多人,尸骨未寒,還熱乎著,不喝白不喝。
  這里的血,喝得沒什么心理壓力。
  “也挺好的,可能煉氣士或者道士這類的修行者,他們的壽命能夠長一些,至于武者,也就普通人的壽命,到老了后,氣血還會枯敗,還是會老死病死。”梁程說道。
  “這有什么好的?”四娘說道。
  “我的意思是,這個世界的武力值,沒那么夸張,算是高武,但畢竟和修真世界那樣子的不同。
  你想想看,要是舉頭望去都是修士御劍飛行,人間只是修士的飼養場,那這個世界,得多沒意思。
  要真那樣,我們就只能和主上一起找個地方隱居修煉了,否則都不敢出來。”
  “阿程,你今天話有點多啊。”四娘笑道。
  梁程指了指阿銘,道:
  “他能活得很久,而我,已經活得很久。”
  “阿程這話說得我很贊同。”阿銘又喝了一口“水”。
  梁程掃了一眼阿銘,指了指阿銘的傷口,道:
  “問題不大吧?”
  “會影響速度和活動,不過還好。”
  “城里的那個將領是個有本事的,剛剛居然沒能反打回去。”梁程說道。
  “嗯,看瞎子那邊該怎么忙活了。”阿銘對著瞎子那邊抬了抬下顎。
  瞎子北正蹲在達奚夫人身旁,在他對面,蹲著鄭凡。
  達奚夫人長得,并不怎么好看,年紀應該不是很大,但畢竟沒有四娘會保養,也沒有四娘的那種氣質。
  可能是山里的風,太大了,將達奚夫人的面部棱角吹得很是清晰,給人一種很彪悍不好惹的感覺。
  瞎子北清楚,這不是自家主上喜歡的口味。
  自家主上不是那種禽獸不如的人,甚至,有些過于禽獸不如了。
  達奚夫人瞪著眼看著蹲在她身邊的鄭凡和瞎子,她沒說話,事實上,她的心神還停留在先前的那一場潰敗上,還不清楚自己現在該說什么。

  不過,鄭凡也沒打算讓她說話,因為她的嘴巴,可以被借用。
  “瞎子,有把握么?”
  “屬下可能會透支。”
  對一個人進行心神影響,問題不大,對其精神進行創傷,對于現在的瞎子來說也不是很難,想要控制住一個人,讓其在短時間內變成一具提線木偶,難度,很高。
  “沒事,不死就行。”
  “…………”瞎子。
  鄭凡笑了笑,道:“透支了,補補也就回來了。”
  他自己就因為魔丸上身,透支了好幾次。
  瞎子北點點頭,喊道:
  “四娘,幫忙給她扎兩針。”
  “好嘞。”
  四娘正好幫樊力縫補好了傷口,走了過來,兩根繡花針被四娘捏在了指尖。
  達奚夫人的神情變了,她的眼里出現了恐懼之色,恐怕,再膽大的一個人,看見自己的敵人捏著細針走到你面前時,你都會感到恐懼和不自在的吧?
  “主上,要不要再問問?”四娘問道。
  萬一人家愿意配合呢?
  鄭凡搖搖頭,道:“不用問了,她的寨子在乾國西南腹地,她不會配合的。”
  說著,鄭凡張了張嘴,打了個呵欠,道:“要是讓她走到前面喊一聲:‘兒郎們,不要管我,拼命守城啊。’豈不是顯得我們很二?”
  眼下自己等人無疑是侵略者身份,但鄭凡不想讓自己成為俗套的反派角色,至少,那些耳熟能詳的狗血反派劇情,他想跳過去。
  “好的,主上。”
  四娘見鄭凡堅持,也就不再多說什么,雙針下去,直接刺入達奚夫人的腦部。
  四娘善用針,對人身體的各個穴位自然也是無比清楚,因為針頭很細,而她又是拿針線當武器,所以每一擊都得起到足夠的效果。
  要是不開紅帳子當老鴇的話,四娘去開個針灸館也能混個風生水起。
  針扎進去后,達奚夫人身體開始抽搐起來,同時雙目開始翻白眼。
  “阿力。”
  瞎子北喊了一聲。
  被處理好傷口的樊力走了過來,鐵塔一樣的身軀擋在了瞎子身側。
  瞎子雙手放在了達奚夫人臉龐兩側的太陽穴位置,
  鄭凡只覺得一陣不像是風卻又像是什么東西的一層物質拂過自己的臉,如果硬要用言語去稍加形容的話,應該是……蕩漾。
  這就是精神力的感覺么。
  達奚夫人的身軀在此時停止了抽搐,作為一個俘虜,她挺可憐的,雖然這個世界沒有《日內瓦公約》,但能夠享受這種“特殊對待”的戰俘,還真不多。

  瞎子的身體開始前后搖晃,一絲絲汗珠從他的額頭沁出。
  下一刻,
  瞎子北的身體倒栽了下去,其身側的樊力伸出手,抱住了瞎子,然后起身,將一動不動的瞎子扛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成了?”鄭凡開口問道。
  “成了。”
  開口回答的是達奚夫人。
  女人的音色,瞎子的口吻。
  鄭凡低下頭,看見達奚夫人的白眼已經消失,瞳孔恢復了聚焦。
  “呼,感覺,還真挺不錯的。”
  “用眼睛看東西的感覺,還真有些不習慣。”達奚夫人說道。
  “是什么感覺?”鄭凡好奇地問道。
  “太模糊了,呵呵。”
  近視眼習慣了戴眼鏡看世界后,摘下眼鏡會立馬覺得這個世界太過模糊;
  而習慣了用心看世界之后,再用眼睛去看,你會覺得這世界忒假。
  鄭凡看著還躺在地上的達奚夫人,
  達奚夫人不得已,又開口道:
  “主上,不要問我變身后有什么感覺。”
  “唔,你知道的,我從沒畫過那類題材。”
  “但主上你肯定還是很好奇,好奇一個男人變成一個女人,是什么感覺。”
  “唔,我不好奇。”
  “主上,說謊,不好。”
  “那就不說了吧,辦正事兒吧,你這種狀態,支撐不了太久吧?”
  “嗯。”
  鄭凡示意四娘過來松綁,四娘走過來,抽出了先前捆綁著達奚夫人的絲線。
  在鄭凡的攙扶下,達奚夫人從地上站了起來。
  終于,鄭凡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沉不沉?”
  達奚夫人面露思索之色,似乎真的在認真地體會著這個問題,這個絕大部分男性沒辦法去體會這個絕大部分女性都不覺得需要體會的問題。
  終于,達奚夫人開口道:
  “主上,我覺得這不是什么問題。”

  “你沒再說我心思齷齪我很高興,但你這般沒有誠意地回答,我很不滿意。”
  “主上,這個世界上很多胖一點的男性,他們的那個,其實比不少女的都大的。”
  “哦?”鄭凡愣了一下,“確實是這樣。”
  這個有些尷尬的問題,揭過去了,達奚夫人開始向前走,因為他怕鄭凡問完了上面再問下面。
  好在,鄭凡還沒那般無下限,攙扶著達奚夫人往前走。
  梁程揮揮手,示意大家伙準備起來。
  這時,
  阿銘環視四周,開口道:
  “是不是少了什么東西?”
  四娘打了個呵欠,道:
  “沒啊。”
  …………
  綿州城的城門,被重新閉合上了,其實,烽火,早就已經點燃,但到底多久能得到援兵,沒人能清楚。
  敵人出現得太快,援兵想要趕來,速度上自然不可能快起來。
  孟珙的父親曾在西南一座城池里面對四周茫茫一片的反叛土司兵的圍攻堅守了一年才等來了援兵,
  有了這個家傳之后,
  孟珙心里對于援兵的期盼,并不大。
  援兵什么時候來,援兵是否愿意來,這些,都是外在因素,都不影響他將自己手頭上的事情給做好。
  城樓上,在他的重新布置下,雖顯得倉惶,但至少有了些秩序。
  這是一個人才,一個會打仗的人才。
  在孟珙看來,自己很失敗,因為之所以能守下城,是因為對面的梁程兵不夠。
  而在梁程看來,對面的孟珙在兵這么爛的前提下,居然還能守住這座城,真的可稱優秀。
  其實,今晚的事,如果沒有達奚夫人和她麾下狼土兵們的目中無人,肆意追擊,事情,本不必走入那種極端。
  翠柳堡的軍隊,很可能就在這里折損了人馬后,不得不選擇離開。
  但世間的事兒,就是這般奇妙,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人以及各種各樣的意外,來給這生活,增添上屬于它的豐富色彩。
  城墻上,守卒林立,土兵也被安排了上來,大家都嚴陣以待。
  先前狼土兵出城追擊被反殺,孟珙率城內守卒出城接應逼退了企圖沖門的燕人后,
  雙方進入了一種默契的“和平”時期,雖然這時期,有點過于短暫了一點。
  燕人那邊在打掃戰場,收割首級,同時包扎傷口,乾人這邊,則是在重新布置城墻的守備。
  但孟珙清楚,燕人可能不會甘心就這樣離開。

  眼下,
  孟珙唯一的希望就是,
  達奚夫人已經戰死了。
  因為達奚夫人戰死,會給自己減少很多的麻煩,不過,就算她沒死,為她的寨子考慮,她也不可能會去配合燕人做什么。
  土司們,不傻;
  而且,達奚夫人也有兒子留在寨子內的。
  孟珙深吸一口氣,
  前方,
  燕人打著火把出現了。
  然后,城墻上的守卒,尤其是土兵們,愣住了。
  城墻下,
  兩百土兵俘虜跪了兩排,在他們身后,站著持刀的燕人。
  這個距離,有點尷尬,屬于弩箭堪堪能射到卻很難射準和射死人的距離。
  而更讓孟珙驚愕的是,
  他看見達奚夫人走了出來,在其身旁,有一個先前給孟珙留下過深刻印象的高塔一般的男子,他左手拿著火把,右肩扛著一個一動不動的人。
  達奚夫人每往前走一步,那個高塔一樣的男子也就同時往前走了一步。
  鄭凡站在達奚夫人身后,攙扶著達奚夫人,而另一側的樊力,也必須要同步跟上;
  這大概是因為……信號不好,所以得離得近一點吧。
  寒風,不停地吹動著火把,今晚的月亮很圓,也很亮,所以哪怕是深夜,但能見度,其實并不低。
  一切都準備就緒,就等待著達奚夫人的喊話了。
  而這時,
  達奚夫人忽然側過頭,對身邊的鄭凡道:
  “主上,屬下不會說土話。”
  “…………”鄭凡。
  樊力在旁邊聽到了,只是傻呵呵地笑笑,然后掂了幾下肩膀上的瞎子身體。
  “不是,戲臺都擺好了你跟我說這個,你這和我上輩子到考研前一天晚上還去網吧包夜的同學有什么區別?”
  “屬下記得主上先前和阿程在討論臟不臟的問題。”
  “你又偷聽。”
  “戰場上,屬下總得多關注一點兒。”
  “那接下來怎么辦?”鄭凡問道。

  達奚夫人推開了鄭凡攙扶的手,
  自己往前走了幾步,
  雙手舉起,
  對著前方城樓用中原話高聲喊道:
  “兒郎們,聽我的命令,快舉起你們的刀,快張開你們的弓,殺了你們身邊的乾人迎燕人入城!”
  喊完,
  達奚夫人側過臉看向身后的鄭凡,
  目光微挑,
  無聲問道:
  “如何?”
  鄭凡點點頭,
  道:
  “更臟。”

第15章 詐唬
魔臨全文閱讀作者:純潔滴小龍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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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里,我猶豫了一下,不想在此時切視角,卻又覺得該切個視角,或許,這就是網文更新和電視劇呈現方式上的區別;反正這本我寫得很任性——小龍按。)

    ……

    阿銘曾問,是不是少了什么東西?

    確實少了個東西,他叫薛三。

    小小的,矮矮的,長長的。

    四娘回答說沒有啊。

    不是四娘沒發現薛三不在這里,而是認為,薛三不在這里才算正常。

    要么,他已經死了,死在了突圍出去的時候,被亂箭射成了馬蜂窩,要么,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去做他該做的事兒。

    身為一個刺客,他當然應該隱藏起來。

    上一次在尹城驛站里對著陳大俠發起決死沖鋒,那是無奈,而眼下

    一座城,城內的人心惶惶;城外的人刀晃晃。

    這是復雜且混亂的一夜,也是刺客,最喜歡的背景色。

    薛三,

    他在城內。

    一開始,他想去城門那邊,他想伺機殺掉那個乾人將領,因為他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這座城之所以還能守下來,帶著一群早就慌亂不堪的士兵守下來,全是那名將領在一人維系。

    但那位將領身邊的人太多了,而且那個將領很敏銳,一直不露破綻,薛三觀察了一會兒,還是沒選擇出手。

    因為有一定的概率會失手,要是自己被活捉了,再被吊在城門上,薛三也沒興趣讓主上他們跟李云龍一樣和自己來一場平安縣城的飆戲,最重要的是主上也沒意大利炮。

    身為一名刺客,他有足夠的耐心。

    這股子耐心大到,他還能離開城墻那邊,去城內逛逛。

    就走走,就看看。

    月光,打在薛三的身上,在后面拉出一條三條腿的倒影。

    其實,薛三心里并不慌,這種感覺,他很喜歡,你們都在拼拼殺殺,我在這里閑逛,此中之妙,不可言。

    薛三先去了知府衙門,知府衙門里,已經空了。

    這是預料的到的事情,畢竟上一次自家主上和那頭僵尸曾在這里殺過人,殺過一群官老爺。

    城外再度來了燕人,這些當官的自然不可能再躲藏到這里。

    外加,這座城因為商路斷絕和曾被破過城的原因,很多的“住戶”其實已經離開了,所以,這座邊陲的軍事城池,終于有了一點本該就屬于它的冷清。

    薛三想找那根柱子,

    找到了,

    但發現了新上漆料的痕跡。

    薛三在房間里找來了筆墨,

    重新在柱子上寫道

    “大燕銀浪郡翠柳堡守備鄭凡攜麾下大將薛三到此一游。”

    薛三覺得這一行字有些沙雕,

    但他并不排斥這種沙雕的感覺。

    不管今晚主上他們能否破城而入,字,已經被自己留下了。

    一如后世很多出去旅游的人,你很難分清楚他們到底是想去旅游放松還是僅僅是為了拍個照片發個朋友圈一個道理。

    薛三砸吧砸吧了嘴,

    丟下了筆墨,

    邁步向前走,

    身影,

    慢慢地消失。

    ………

    “王爺,你冷不冷?”

    文樂凍得直哆嗦,卻還是將自己身上的一件錦袍脫下來想要蓋在福王身上。

    “拿開,你這衣服這么小,自己留著。”

    福王一邊吸著鼻涕一邊踹了文樂一腳。

    他們二人,現在躲藏在一處馬廄里頭。

    曾經,綿州城曾是絲綢之路上的一個中轉點,東西方的貨物通過乾國、燕國以及荒漠進行著交流,綿州城也曾因此一度繁華。

    只不過,先是燕國人打入了這里,隨后,雙方邊境上的劇烈摩擦不斷升級,商路,自然也就斷了。

    雖然大商人大概是有其他門路和本事哪怕在此時也能將貨物轉出去的,但定然是走隱路子,不可能再堂而皇之地過城而駐了。

    所以,這座城內的庫房早空了,原本拿來喂養騾馬的馬廄場子,也空蕩蕩的。

    只不過,這里頭的氣味,還是很不好聞,那些陳年馬糞估計著都已經和墻壁地磚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福王此時正躺在稻草堆里,文樂和他靠在一起。

    原本王爺身邊還留下的兩個護衛,都被王爺打發去城門那邊看看情況。

    “王爺,你說孟珙,能守得住城池么?”

    “孟珙有大才,應該是可以的吧。”

    關系到自己性命安危,福王也不是很能肯定。

    他能確定孟珙是個有才能的人,事實上,當年那批曾跟著刺面相公的心腹們,雖然被打壓打散了大部分,但留下來的那一小部分人,都在這些年乾國各地的平叛和應對其他方面的軍事沖突里,表現很亮眼。

    那位刺面相公就像是一個招牌,天知道當時的他是怎么招攬來這么多英杰匯聚于其帳下效力的。

    福王在朝廷上也是有眼線的,這不稀奇,每家其實都有。

    所以,他清楚,隨著燕人那邊越來越過分的咄咄逼人,朝堂上的韓相公,這些日子過得可不是那么舒心。

    刺面相公栽倒在他韓相公的手下的,這一度曾是韓相公當年最為引以為傲的功績。

    在那個武夫還沒有徹底成為權臣或者大軍閥前,他將可能禍亂乾國朝綱的隱患給抹除了。

    原本,

    當初朝廷的風向是,

    等西南之亂平定后,就讓那位刺面相公去北方三鎮。

    北伐,大概是不敢的,是真的不敢。

    燕人作為勝利者,可能感觸不深,但乾人可一直沒忘記當年太宗皇帝陛下率五十萬大軍北伐后的慘烈結局。

    那真的是天塌了一般,其陰影更是籠罩至今,且要知道那一次,是趁著燕人的主力大軍在荒漠和蠻族王庭決戰之際發動的,卻依舊被燕人給擊潰了回來。

    如今,荒漠王庭對燕人的威脅,開始越來越小了,晉國的內訌,導致晉國的國力開始進一步的衰弱,同時對外也顯得有些喑聲。

    當初人家雙手忙著打架你上去偷襲結果被人一腳踹滾回來了,如今人家就坐在那兒等著你,你怎么敢主動上去撩撥?

    燕京城外的那座西園,就是乾國對燕國態度最好的證明,雖然朝廷宣傳是燕蠻子愛慕大乾文化求著我們給他造一個看看,但實際上是怎么回事兒,上層人士,其實心里都清楚。

    原本,大乾是想等著燕國自己慢慢衰弱下去的,燕國的問題不少,門閥、藩鎮,每一個都是極為讓人頭痛的問題。

    但最要命的是,乾國自己的問題也很多,三冗提了很多年,變法也搞了兩次,卻都沒什么效果。

    哥倆,一起慢慢比爛,不是挺好的么?

    手牽手,一起爛悠悠,你打不動我,我也打不動你。

    誰曉得這一代燕皇居然和南北二侯站在了一起,馬踏門閥之后,燕人等于是失去了所有鐐銬,明擺著是要大干一場了。

    一念至此,福王舔了舔自己有些發干的嘴唇。

    這個時候,朝堂諸公和那位官家似乎才想起來,當初要是刺面相公不是那般黯然下場,要是此時坐在三邊都督位置上的不是楊老狗而是那位刺面相公……

    唉,算算年紀,當初和刺面相公年歲相仿的韓相公至今還老當益壯的,刺面相公是個習武之人,不是被誅,應該這會兒也是硬朗著吧。

    這時,外面一名護衛跑了過來

    “王爺!”

    “戰事如何了?”福王馬上問道。

    護衛咽了口唾沫,馬上道

    “王爺,燕人先殺入了城,但土兵將燕人逐出城外了。”

    “好!”

    福王長舒一口氣。

    文樂心下也是一松,馬上起身,和那名護衛一起,將王爺從稻草堆里給“拔”出來。

    “本王要給達奚夫人請賞,哎喲喲,腿麻了,腿麻了……”

    王爺靠在了馬廄欄桿上坐了下來,欄桿發出了一聲“吱呀”的委屈聲響,這以前拿來拴馬的物件兒居然有點吃不住福王的重量。

    “哎喲喲,坐會兒,坐會兒,本王這頭有點暈。”

    大喜大悲之下,有點高血壓。

    “這樣看來,燕人也不過如此,至少,沒有我們以前認為的那般可怕。”文樂開口道。

    福王笑了笑,道

    “燕人最厲害的鎮北軍,可一直沒動作呢。”

    “可是王爺,咱們的西軍,也還沒來呢。”

    鎮北軍,是燕人的驕傲,而西軍,則是乾人的寄托。

    “嗯。”福王點點頭。

    身為乾國人,自然希望自己國家能好好的,畢竟,福王也沒造反的心思,在這個前提下,自然就是乾國能夠萬萬年了。

    “屬下要恭喜王爺了,王爺一到綿州城,就親自指揮擊退了燕人!”

    文樂馬上對福王拱手恭喜道。

    “嘿嘿嘿。”

    福王笑出了聲,不過還是搖搖頭,道

    “淡淡地提一下就好,本王沾點兒名聲就是了,讓那些文官們曉得咱們姓趙的還是有點血氣就行的。”

    這名聲,自然是需要的,但也不能要太多,畢竟福王也不可能以藩王的身份去領兵,那太敏感了,找死呢!

    捏了挺一會兒腳,隨意輕松地聊了一會兒天,

    這時,

    另一個護衛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神色里,帶著彷徨。

    王府的護衛,其素質自然不能和宮廷里的大內侍衛相比,福王按例應該可以配兩千的私軍,但這只是按例,福王在很早的時候就主動“貪污”了這筆錢,遣散了大部分王府護衛開始吃空餉了。

    “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福王馬上問道。

    “王爺,土兵追出城外,被燕人擊潰了!”

    “啊!”

    福王嚇得想要跳起來,但沒跳成功,身子反而更重重地壓了下去。

    “咔嚓!”

    木欄直接裂開,王爺摔在了地上。

    “王爺,王爺!”

    文樂趕忙和另一名護衛一起將福王攙扶了起來。

    “現在城門如何?”福王腦子到底還是記事兒的。

    “城門還在我們手里,孟將軍率軍出城阻敵,燕人沒敢進城,現在城門已經關了。”

    “呼……呼……”

    福王伸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

    今天,過得真是太刺激了,他的血壓有點受不了。

    福王是不知道什么叫高血壓的,但大夫還是叫福王切忌過喜過怒。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這世上到底有幾個人能對干系到自己生死的事兒去平靜面對?

    “達奚夫人誤我啊。”

    福王感嘆道。

    本來,這算是一場實打實的勝利,自己也能因此分潤下來一些功勞,還能給乾國三邊提提士氣。

    誰曉得最后竟然又是這個尷尬局面。

    這到底能說是勝了還是敗了?

    “王爺,只要燕人沒能入城,就是咱們勝了。”文樂提醒道。

    福王閉上眼,點點頭,同時揮手指了指第一個回來的那個護衛,

    道

    “你再去城門口那邊盯著情況,隨時來報。”

    “屬下遵命!”

    那名護衛趕忙跑出了馬廄。

    文樂有些擔憂地看著王爺,道

    “王爺?”

    “起來。”

    福王站起身,走向了稻草堆。

    危險還未解除,本王還要躲起來。

    文樂和另一名護衛自然湊過來幫忙,就在這時,那名護衛的身體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噗通”一聲栽倒在了地上。

    已經坐進稻草堆里的福王見到這一幕后身體再度顫了一下,嘴巴張大,卻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文樂下意識地后退幾步,單手下壓,從其腰帶之中竟然抽出了一把軟劍,且在其身上有一道紅色的光芒閃爍而起。

    這哪里有半分文弱書生模樣!

    然而,一把黑色的匕首出現在了他的身后,抹過了他的脖子。

    “噗!”

    文樂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萬萬沒想到敵人竟然潛藏在自己身后。

    “噗通!”

    文樂栽倒在地。

    這名潛藏在藩王身邊一直很膽小一直很怕事只喜歡夸夸其談的秀才,在其剛剛顯露出其真實身份也即將顯露出其武藝時,

    還沒真的施展開來,

    還沒來得及跟福王解釋,

    還沒應對福王的不解和震驚,

    還沒丟出自己的銀甲衛令牌,

    還沒對福王訴說自己的無奈,還沒讓福王誠惶誠恐地面對自己,還沒一起感慨一下世事變遷命運多變;

    總之,還有好多好多的劇情沒走完,

    就死了。

    薛三的身影從文樂尸體后頭走了出來,“嘿嘿,那人是在回來的路上被我的下了毒,可不是我拿刀捅的。”

    福王震驚的目光,

    從一開始倒地的護衛身上轉移到了文樂身上最后,落在了薛三身上。

    薛三玩弄著自己手中的匕首,

    笑呵呵地看著坐在稻草堆里的王爺,

    道

    “王爺?你是哪種王爺?”

    “本王……本王……本王……”

    “是乾皇的弟弟?”

    “不……不是……”

    “那就是哥哥?”

    福王臉上露出了一抹苦悶的笑容,道

    “隔著遠了……”

    “哦,老藩王的后代?”

    “嗯,是……是……”

    “嘖……那不值錢啊。”

    薛三用匕首撓了撓自己的后背。

    “不……不……不值錢……不……值錢……值錢……”

    福王已經被嚇得有些癡呆,話都回不利索了。

    “嘖嘖,好歹也是個王爺?總不會差到哪里去。”

    “嗯……對……對……”

    “哦,好。”

    薛三走到福王對面的草垛子上,學著福王的樣子,也坐了進去。

    “哐當!”

    兩把匕首被薛三茶在了身前,

    看著已然嚇得面色慘白的福王,笑了笑,

    道

    “我和你做個交易如何?”

    “你是……你是哪里人?”

    “我和外面的人是一伙的。”

    “燕人……燕人?”

    “嗯,我是燕人。”

    福王眼里露出了一抹絕望之色。

    “來,說說咱們的交易,咱們就這樣坐著,聊聊天,如何?”

    “聊……天?”

    “嗯,你太胖了,老子運不動你,這樣吧,咱們就這樣坐著,聊聊天,吹吹牛。

    如果外面我們的人沒能打進城來,我就割了你的腦袋帶走;

    如果外面我們的人打進來了,我就活捉你。”

    “本……本王……”

    “你知道么,我的主上,也是個很會演戲的人,他自打在這個世界上蘇醒以來,就一直在演戲,然后和他對戲的人,層次開始越來越高。

    前倆月,甚至還去了燕京和幾個影帝飆戲,受益良多啊。

    所以,主上回來后,就跟我們分享一下心得體會,他說,演戲,需要一種代入感,可以七分假,三分真。

    這樣子演的戲出來,才更逼真,才更能讓人信服,更難讓人看出破綻。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么?”

    “不……不知……本王……不知……”

    薛三搖搖頭,

    道

    “別裝了,你騙不了我,你會武功的,咱能好好說話別故意結巴么,聽得挺難受的。我是燕人,你是乾國的王爺,總得在我面前端出點兒架子和派頭來吧?”

    福王絕望、慌亂、畏懼的目光在此時忽然平靜了下來,

    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

    肥大的雙手在身側拍了拍,一股氣浪襲來,將周身的草屑給吹散。

    福王身子微微向后,

    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看著薛三,

    道

    “好,本王就和你聊聊天。”

    薛三臉上忽然露出了驚疑之色,指著福王道

    “天吶擼,我就是看看這個銀甲衛探子后隨便試試詐詐你,你居然真的會武功?”

    “…………”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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