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凡真的是感冒了,這感冒,綿綿長長地拖了半個月才好。
但那晚他說的,并不是昏話,因為七個魔王的實力,都得到了進一步地恢復。
如果說鄭凡是八品武夫的話,七魔王,大概也是八品境界的樣子,但他們不一樣,血統、經驗、特殊能力等等方面賦予他們的BUG加成,讓他們絕不僅僅是七個八品高手那么簡單。
田宅眾人享受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待遇,
翠柳堡這里,也是一樣,只不過翠柳堡這里的,更讓人能接受一些。
雖然感冒已經好了,但鄭凡依舊沒穿甲胄,而是穿著棉襖,厚厚的棉襖加上脖子上的一圈圍巾,自己給自己整得跟個粽子一樣。
今兒個是陰天,下著雨,天氣里泛著苦寒的滋味,冰渣子上的涼勁兒像是能刺入你的皮膚。
但盡管如此,堡寨里的訓練,仍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銀浪郡邊境的所有堡寨里,能奢侈到擁有獨立校場的,大概只有翠柳堡一個。
所以,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在古代,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能解決大部分的不能。
校場上,霍廣帶著七百族人正在操練,大燕門閥傳承多久,在驕奢之風的浸潤下,肯下功夫繼續以“武”傳家的門閥,越來越少了。
人,都是渴望舒適,渴望讓自己過得更舒服的,但霍家卻是一個例外。
但這種意外,沒能改變霍家在鎮北軍馬踏門閥的浪潮中被顛覆的命運,只是,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也算是給他們提供了更大的重新翻身機會。
戰陣廝殺,需要改掉很多的個人斗勇的毛病,不需要太過于花哨的東西,而是要講究一個配合。
這是梁程說的話,所以,這半個月來,沒有被拆分的霍家人,在梁程的帶領下,開始通過操練來逐漸磨去家族子弟個人英雄主義的作風。
左繼遷,也依舊掌著左家人,大戰在即,沒時間去分化瓦解了,先自家人帶自家人,反而能將凝聚力和戰斗力給快速提起來。
以后的事兒,以后再說吧。
鄭凡不懂練兵的道理,所以他也沒去指手畫腳。
哦,也不是,鄭凡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讓樊力那個憨憨在練兵時離遠一點,他不想自己手底下的新兵也學會喊“烏拉”。
畫風,還是不要太偏離得好,否則作為統帥的自己,在需要時,沒辦法獲得足夠的虛榮感。
鄭凡的態度,在那晚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想要玩,我想要搞事情,但我不想負責任,聽起來,很渣男。
其實,那一晚之后,鄭凡和大家的相處模式并沒有什么改變,魔王們依舊喊自己主上,但彼此之間,多了一抹淡定從容。
這種氛圍,讓鄭凡很享受,他覺得這才是生活應該有的樣子。
至于魔王們是否真的這般想的,鄭凡不清楚,也不想再去費腦子了,一門心思當個鴕鳥,看起來很蠢,但卻舒坦。
“啊~”
鄭凡打了個呵欠,這幾日四娘的針線活水平又有了提升,對于她來說,已經不再滿足用手來使針了,連腳也……
自己的手下想開發新的技能,練習新的技術,作為主上,鄭凡只能以身飼虎當陪練了。
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主上。”瞎子北走了過來,“密諜司派人來了。”
……
火盆前,將自己包裹成粽子的鄭凡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火盆上一邊烤著火身子也在輕輕地前后搖晃著。
密諜司來的人,是熟人。
上次去懷涯書院,被杜鵑派去書院傳達命令的那位,也就是曾被鄭凡歪歪過是不是偷看過女上司洗澡才被發配一個挨打任務的兄臺。
這兄臺的名字很有個性,他叫山吉。
初開始自我介紹時,
鄭凡聽成了山雞,
還好感冒已經好了,
否則鄭凡真得笑出鼻涕泡兒來。
山吉是杜鵑的手下,而杜鵑是銀浪郡密諜司的負責人,同時還是靖南侯夫人。
“鄭大人,您這,實在是太安穩了。”
山吉是來問候的,自我介紹之后,全程寒暄,主題,就是這一句。
隨后,他就離開了。
等他走后,瞎子北從廳堂后面走了出來,拖過來一把椅子,在鄭凡身邊坐下。
“主上,你說,這是誰的意思?”
“應該是杜鵑。”
瞎子北因為沒能和靖南侯真的接觸過,所以在有些判斷上,無法做到確定。
鄭凡繼續道:
“靖南侯不會專門派人來問我這個,他現在應該很忙,然后,這些方面的事,應該是杜鵑在負責。”
“那就是許文祖扛下來了。”瞎子北說道。
鄭凡點點頭,道:“應該是。”
密諜司畢竟不是參謀部,直接跳過上官給自己傳話,明顯不合規矩,但大概是因為許文祖那邊無條件地偏袒翠柳堡,所以杜鵑那邊才特意派山吉過來提醒一下。
其實,在鄭凡還在田宅幫靖南侯家里收尸時,銀浪郡這邊的各大軍頭子們就已經收到了來自靖南侯的命令。
命令很簡單,盡你們所能,去騷擾乾國!
南望城是第一防線,也是燕國南疆對乾的第一重鎮,但此時,在燕乾邊境上,除了許文祖之外,還有八個總兵官。
他們被從原本的防區和駐扎地給向前推移了過來,也就是說,在這里,加上許文祖在內,總共有九個總兵大人,麾下的軍頭子們,那就更多了。
所以,當靖南侯的命令下達后,這么多個軍頭子就像是一只只馬蜂一樣,開始刺入乾國的邊境防線。
戰事,其實已經在鄭凡回來前,就已經開始了。
然后,等鄭凡領了刑徒們回來,又過了大半個月,卻依舊沒有響應靖南侯那道命令的號召,只是縮在堡寨里練兵練兵再練兵。
“這應該是第一階段戰事的發端。”瞎子北說道。
按照瞎子北的推算,燕國對乾的戰爭的第一階段,就是依靠靖南軍的力量,吃掉乾國在北方三鎮的野戰精銳,這也是為第二階段等鎮北軍掃蕩門閥結束后的參戰進行鋪墊。
眼下的襲擾,目的就是吸引乾國朝廷將其周邊能調動的部隊都向三邊靠攏,然后迫使乾國邊軍來和燕軍打一場野戰。
同時,因為下面各個軍頭子們吸收了大量的門閥刑徒,所以他們也需要靠這種密集的軍事活動來磨合隊伍,腹黑一點的話,也是讓那些心懷怨懟的門閥刑徒們,消耗掉一些。
“瞎子,你有沒有覺得,這燕國和蠻人打了幾百年的仗后,連打仗的方式,都變得和蠻人很像了。”
“是這樣。”
蠻人出征,都是以王庭大軍為主,然后號召其余部落派出勇士來參戰,以此來組成大軍。
燕國這邊,靖南軍就像是王庭大軍,而鄭凡在內的這些一個個軍頭子們就像是來助戰的部落。
“乾國人那邊,可真沉得住氣啊。”鄭凡感慨道。
雖然翠柳堡沒出戰,但其他兄弟部隊的戰況鄭凡這邊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乾國人依托著堡寨防御體系,哪怕被燕軍小股騎兵部隊一次次地穿插過去,但他們依舊沒有采取任何的主動攻擊態勢,三鎮精銳更是一次都沒有出來過,似乎鐵了心地要當這縮頭烏龜。
“是的,那邊占到便宜的,不多,甚至還有不少吃虧了的。”
“呵呵。”
鄭凡笑了笑。
老實說,鄭凡是不急的,畢竟第一槍是他打的,他也因此得以進入靖南侯的視線,眼下又有許文祖做靠山,所以才能從容。
雖說屯在這里一門心思的練兵也確實有些無聊,但也不用火急火燎地跑出去當無頭蒼蠅到處亂碰。
“主上,六皇子那邊傳來的消息,據說乾國三鎮都督楊太尉向乾國朝廷上書,請調乾國的西南兵到北邊來進行防御。”
“乾國近些年,也就在西南那塊兒和土司們干過架,那邊的兵,大概是能打的,但也不足為慮。”鄭凡說道。
“的確。”
乾國西南地區多山,但銀浪郡和乾國邊鎮三郡這邊,是平原,就算乾國的西南兵再能打,頂多是山地作戰能力不錯,在平原上,遇上鐵騎沖鋒,一樣得歇菜。
“這不是關鍵,關鍵在于第二條。”
“哦,第二條?”
“是,楊太尉還建議裁撤掉乾國邊境上的所有堡寨,部隊收縮至三郡重鎮之中。”
聽到這一條,鄭凡的眼睛瞇了瞇。
這是鐵了心當縮頭烏龜啊。
別看現在乾國邊境堡寨對燕國軍頭們的襲擾確實起到了不小的防御作用,但那是因為總攻沒開始,眼下只是小打小鬧罷了。
一旦靖南軍動起來后,這些堡寨的警戒作用基本就沒什么意義了,而一旦乾國收縮兵力放棄野外區域,看似是很怯懦的行為,但守城和野戰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你總不能讓燕國最引以為傲的騎兵下馬去爬城墻吧?
這簡直是在犯罪。
“真讓他當成了縮頭烏龜的話,那問題,可就大了。”
燕國追求的是速戰速決,最好是通過兩三場大戰將乾國北方精銳都吃掉,然后就長驅直入,一旦被強行拽在了乾國北方開始玩兒土木工程……
鄭凡舔了舔嘴唇,燕國,拖不起,燕國已經被燕皇三人燒成了一鍋沸油,得下菜快速爆炒,可玩不起小火慢燉。
“這個太監,不簡單。”瞎子北說道。
“嗯,靖南侯也說過相似的話,不過,他應該要被調走的才是。”
“這奏折上去后,應該會加速他被調走的進程吧。”
“先不管他了,那個太監的事讓燕皇和靖南侯去頭疼去,我說,既然密諜司都派人來催了,咱這兵也練了一些日子了,是不是得開出去試試刀了?”
“主上想玩了?”
“是啊。”
瞎子北問的很直白,鄭凡也回答的很直白。
“可以是可以,其實,咱們翠柳堡無論是在人數上還是在裝備上又或者是在兵員素質上,都超過其他軍頭子太多太多,不過,這么多甲胄,這么多戰馬,以及每天這么好的伙食供應,說實話,也是時候讓六皇子看看他的投資成效了。”
“聽你這話,還有條件?”
“是的,這一次,屬下有條件。”
“說。”
“上一次去乾國,主上就帶上了阿程,這一次,我們全都要去。”
……
下午的操練被取消了,大家難得的可以休息半天,晚上的伙食還比平日里要好很多,肉多了,甚至多到了能讓你純吃肉管飽的地步。
其實,燕國邊鎮各個部隊,真的不缺糧,門閥的恐怖積蓄,足以讓燕國朝廷在糧草問題上,只有幸福的煩惱。
但能像翠柳堡這般吃得好,那也近乎是不可能的,對自己的手下,鄭凡是愿意下本錢的,當然了,最重要的是這錢也不是他來出。
燕京的小六子可能會碰到自己一樣的問題,那就是迷茫,自己多花點他的錢,給他努力賺錢的人生目標,也算是在幫他了。
士兵們很是興奮地去拿著食盆領飯食,坐下來后,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肉。
校場前面,還升起了幾堆篝火。
霍廣坐在那里,接過了族人幫忙打來的肉湯一口一口慢慢地喝著。
另一側,左繼遷也是差不多一樣。
一個有經驗,一個曾在嵇退堡當過守備,兩個還是刑徒身份的男人擁有著和普通士兵不同的敏銳。
他們猜到了,要打仗了。
雖然這些日子在堡寨里吃得很不錯,除了操練時辛苦一點,也沒什么其他的不適,但這幫人現在最渴望的,并非是這食宿的好壞,他們要的,是軍功!
他們需要用乾國士卒的首級,去幫自己家眷脫離奴籍。
鄭凡可以穩如泰山地在那里等著,但這些刑徒兵們可早就饑渴難耐了。
當晚食結,開始讓眾將士列隊分發領取干糧和箭矢等東西后,大家終于意識到要做什么了。
一股熱切的氛圍開始在校場上彌漫。
而在院子里,
一張地圖被攤開,
七個人圍著地圖在商量著作戰計劃。
“要我說,要玩就玩一把大的,我覺得綿州城不錯。”
鄭凡手指戳在了綿州城的標記上。
綿州城不算是乾國三大鎮之一,但也算是不小的城池了,最重要的是,人很難在一個坑里摔兩次不假,但卻會在撿過錢的坑旁彎腰很多次。
鄭凡喜歡這座城。
“其實,都可以。”瞎子北倒是無所謂,打個出其不意,學一下四渡赤水,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們不會戒備么?”薛三有些擔心地問道。
畢竟,綿州城可是燕乾摩擦以來,乾國唯一陷落過的一座城池。
“這些日子,那些小軍頭子不斷地襲擾乾國邊境,其實反而會讓乾國懈怠下來,因為那些軍頭子的部隊,真的沒什么戰斗力。”梁程說道。
在場七個人里,他是唯一一個有戰爭技能的角色。
“他們人數少,裝備也差,至多是在邊境線上讓乾國的堡寨多燃幾次烽火,這反而對于我們而言,是一種不錯的掩護。”
上次,梁程和鄭凡去乾國時,身邊就四百蠻族騎兵,雖然戰果豐碩,但都是在兵行險招。
這一次,不同了,翠柳堡這次預計要發出一千五百騎,當然,比起這一千五百騎,更讓梁程有底氣的是,
大家伙,這次會全都去!
身為魔王的一員,梁程很清楚這些個同類,到底有著怎樣可怕的能力。
其余人,其實對去哪里,怎么打,都無所謂,他們只是想要可以玩兒的地方而已。
外頭校場上的那些迫不及待的士兵估計不會料到,
里面的首領們,到底再以怎樣的一種“娛樂”精神在制定著作戰計劃。
最后,還是由鄭凡做總結陳詞,
“先暫定目標是綿州城吧,走一步看一步,上路出發后,由梁程來做指揮下達命令,我們待會兒就都聽你的。”
大家都沒意見,
梁程也點點頭。
“那咱們就……出兵了?”薛三問道。
瞎子北開口道:“主上,我覺得,這樣好像有點草率了。”
“唔。”鄭凡點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感覺的,你還有什么要補充或者要分析的么?”
瞎子北很嚴肅地道:
“我覺得,在出發前,主上應該對士兵們做個演講。”
“需要么?”
“很需要。”
………
士兵們在焦急地等待著,然后,他們等出來了翠柳堡守備大人,也就是他們現在的軍門。
這半個月以來,這些刑徒兵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守備大人穿的是甲胄而不是大棉襖。
這幾乎就是……明示了。
校場上所有人的呼吸,都開始變粗。
“真的,隨便我講什么?”鄭凡對身邊的瞎子北問道。
“主上您想說什么就說什么。”
“哦。”
鄭凡點點頭,走上前。
大家,都安靜了下來,四周,除了篝火堆里不時輕微爆裂的木柴聲響,沒有其他雜音。
“咳…………”
老套的清咳開場,放在后世就是對著話筒:“喂,喂。”
校場上的士卒們都很給面子,都在盯著鄭凡。
鄭凡開口道:
“想必大家都清楚,朝廷把你們押送到這里來,其實就是希望你們能死在這里省得給朝廷添麻煩的。”
“…………”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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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凡的開場白,讓校場內所有的兵卒都有些愕然。
包括那些蠻兵,蠻兵們在燕國待了也夠久了,平日里的訓練之后,他們也在被逼著學習語言,眼下,雖然說起來還有磕巴,但聽起來的問題,不是很大了。
但哪怕是蠻兵們的憨直勁兒,也還是被自家“主人”這霸氣直接的開場白給驚呆了。
霍廣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來。
左繼遷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校場內,門閥刑徒占據大多數,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曾經是燕國的精英階層,對皇帝陛下在顛覆他們家門后的發配南疆命令,他們心里,其實也有猜測,而且,這也確實很好猜。
只是,大家都本能地不去往那個方面去想,因為此時眾人的命運已經這般了,不如單純一點,讓自己多去幻想幻想賺取軍功后為家眷脫奴籍,再想得長遠點,再想的美好點,重振家門。
越是絕望的時候,人就越是渴望希望。
先前,大家已經清楚翠柳堡即將出兵了,自家這位感冒都得歇息半個月才能好的軍門終于要帶大家去賺軍功了,大家都迫不及待了其實。
不過,既然軍門要講話,大家就規規矩矩地坐下聽著,然后再喊幾聲口號,表一下決心,走一下形式就是了。
他們,可比普通的大頭兵更懂禮數,在姿勢上,也更懂得配合。
然而,
當這么直白的話語從自家軍門口中出來后,
大家都傻了,不知道該怎么配合了,
難不成一起喊:多謝軍門將朝廷的意思翻譯給我們聽?
實話,為什么總是被隱藏,因為實話,容易傷人。
站在眾人面前的鄭凡在看到這安靜的一幕后,臉上露出了笑容。
演講,他是不擅長的,因為上輩子作為一個畫稿宅男,外加作品類別的原因,也基本沒什么需要在公眾場合出面的機會。
只是,這輩子,經歷得多了,看得也多了,人的膽氣,也就這么的給練出來了。
這是很犯忌諱的話,大家至多在心里小小的腹黑猜測一下,但沒多少人敢說出口。
鄭凡不知道翠柳堡里,眼前的這些門閥刑徒里,會不會有隱藏的密諜司人員,但他不怕被人去告發。
別人,需要低調,需要避嫌,需要忌諱,
他鄭凡,
不需要。
作為曾打斷皇子五肢的一個人,你特么避嫌低調給誰看?
那事兒都已經干了,還在乎口頭上的一點犯忌?
“本官說的,是實話,因為,本官就是這樣想的。”
校場里的刑徒兵們再度沉默著。
“但怎么說呢,命運,已經走到了這里,本官知道,你們曾是公子哥,曾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說不得你們其中有些人身上還定過品。”
這里的定品并非是指的武者品級,而是往前百年多來姬家和門閥世家的一種政治默契,畢竟,燕國不像乾國,沒有科舉。
“然而,以前的美好,以前的輝煌,都只是過往云煙了,現在,你們是囚徒的身份,你們的家人,也被打入了奴籍。
她們,此時應該在做工吧,在舂米吧,在織布,過著官奴的生活,那樣子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很累,很辛苦,很容易廢人。”
刑徒兵們的臉上表情開始有變化了,他們的情緒,正在被逐漸地激發出來,就是不曉得是對朝廷還是對…………鄭凡。
“朝廷是希望你們死在這里的,因為朝廷清楚,你們自個兒心里也清楚,你們對朝廷,是有恨的。”
鄭凡繼續在說著實話,校場上的氣氛,開始越來越怪異。
好好的出師演講,本該意氣激昂,摔個酒碗喊個口號,雄赳赳氣壯壯,結果卻被鄭凡演講出了治喪的感覺。
“主上,是不是玩兒脫了?”薛三看向瞎子問道。
瞎子搖搖頭,道:“別和主上比誰會講故事。”
薛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對哦。”
鄭凡深吸一口氣,
繼續大聲道:
“不過,遇到我,是你們命好,老子在不到一年前,還只是一個黔首;
說句不好聽的,那時候老子要是遇到你們,還得給你們點頭哈腰恭敬地喊一聲‘爺’或者‘公子’。
老子是北封郡人,那一天,被抽調去當了運送糧草的民夫。
總共兩千多的民夫營,大部分,都死在了荒漠上,但老子沒死,老子不光是沒死,還賺到了第一筆軍功!
鎮北侯府的郡主要收老子做家丁,老子拒絕了!
因為老子想當官兒,老子想發財,老子想過好日子!
還有,別笑老子傻,因為老子那時還真以為是真的要去侯爺家做仆人,老子當時沒見識,土包子一個!
后來,老子拼了命救下過皇子,雖然床上躺了很長時間,但老子覺得值啊,只要人沒死,就值!
來到這里后,是老子第一個領兵去打的乾國,老子打入了乾國的綿州城,還砍了城里官老爺們的人頭帶回來。
別看現在旁邊這些堡寨和軍頭們天天帶兵去乾國邊境上鬧得這么歡,但他們都是吃老子剩下的殘羹!
跟你們說這些,不是要和你們夸耀什么,只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
那就是,
你們很幸運,
因為你們碰上了一樣幸運的我。
跟著我,我不能保證你們全都能活下來,相信你們自己也不信,死,肯定是會死人的,但我會讓你們死的有價值,我能讓你們盡可能地活下來得更多一點,賺的軍功也盡可能地更多一點。
跟著我,我能讓你們很快靠軍功幫你們親人脫奴籍,跟著我,我能讓你們更快地東山再起!
左家、霍家,都沒了,
但你們還能有機會重新爬起來!
我,給你們希望,在這個時候,我,是你們最后也是最好的希望!
不過,我對你們還有一個要求,這個要求很簡單,希望你們看在這半個月來我天天讓你們吃得這么好的份兒上,聽一聽。
那就是,在戰場上如果老子還沒死透還有氣兒的話,你們在逃命時,別忘了拉老子一把!”
“哈哈哈…………”
很嚴肅的氛圍,忽然集體笑場了,鄭凡也笑了。
“嘖。”后面的阿銘搖搖頭,道:“以前主上喜歡學陳道明,現在學的是誰?靖南侯還是鎮北侯又或者是燕皇?”
梁程開口道:“就不能是……主上自己?”
阿銘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道:“唔,果然平時話最少的舔起來最能撓到癢處。”
這時,
瞎子北拍了拍手,
肖一波帶著手下人將一個筐子提了過來,里面,都是信件。
在這個時代,沒有包郵,驛站送信很貴也很不方便,所以,寄信,距離短的還好說,距離一旦長一點,就只能靠運氣了。
“誰的信?”薛三問瞎子。
“家眷的信。”瞎子北回答道。
鄭凡似乎對肖一波等人提上來的筐子一點都不意外,直接指著這筐子喊道:
“這是你們親人給你們的信,不是每個人都有,但也不少了,地方官府和看押人員,本官都打理過了,活兒,還是重的,日子,肯定比不得以前,累,也是肯定的,但本官,已經盡力了。”
家門被顛覆,資產肯定被朝廷充公,家財、人脈,在鎮北軍的鐵蹄下直接被割裂。
他們是刑徒,他們的家眷是官奴,他們自己當然是沒可能也沒能力去打點了,所以,當鄭凡說出這番話時,在場霍家和左家的人,看著鄭凡的目光,真的不一樣了。
這個世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肖一波,也不是每個人都是靖南侯。
燕人,到底不是蠻人,他們雖然沒有類似乾國那般繁盛的禮儀文化道德文章,但燕人依舊重孝且重情。
他們在押送路上沒有選擇逃跑,在鄭凡發配給他們兵甲戰馬后也沒選擇離開,原因是什么?
還不是因為自己的家眷被朝廷掌握著么?
要知道,霍家和左家人里面,入品的武者都有好些個,那個霍廣,更是八品武夫!
他們要跑,押送途中就可以跑了,但他們沒跑,他們還想著用軍功換取家眷的自由。
而眼下,
這位軍門,居然已經幫他們打點過了,這比請他們頓頓有肉吃,更能讓他們觸動。
霍廣站起身,
在接過肖一波遞給他的信后,沒急著拆開信去看,
轉而緩緩地對著鄭凡單膝跪了下來。
平日里,
也是要行禮的,
哪怕自家的這位軍門這半個多月一直穿著棉襖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富家翁,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
但這一次,
這一跪,
卻帶著真正的誠意。
左繼遷也站起身,他自然清楚這是鄭凡在收買人心,但沒辦法,作為當事人,鄭凡做到這一步后,他清楚,自己已經上套了。
所以,左繼遷也跪了下來。
校場上,霍家和左家的人都緩緩地站起來,然后單膝跪向了鄭凡。
“呼,瞎子,你這一手,真高明。”薛三忍不住贊嘆道。
瞎子北笑了一聲,道:“不是我的意思。”
“不是你的意思,那是……”
瞎子北其實想過這個法子,但并沒有在翠柳堡和六皇子的信件交流中提這個。
因為瞎子清楚,六皇子的買賣和產業,看似龐大,但真正的結余,并不多,因為他雖然姓“姬”,但交的保護費可能比普通大商人還要多。
翠柳堡的軍械、戰馬,講真,比靖南軍還要奢侈一些,想來,現如今已經差不多是那位六皇子的極限了。
再去讓他幫忙打點霍家和左家被貶為官奴的族人,一來代價高昂,二來,在這個當口,馬踏門閥簡直就是此時燕國的政治正確,這會兒去做這件事,需要擔上很大的政治風險。
不過,瞎子雖然沒提,但自打這次主上回來后,卻開始偶爾翻閱翻閱六皇子送來的信件和情報,同時也會自己偶爾回一些過去。
這,應該是主上讓六皇子做的,有意思的是,這么過分的要求,六皇子居然還真的做成了。
看來,主上和六皇子之間的感情,是真的很好啊。
瞎子北一開始還以為主上翻信件,是為了收權,但后來主上解釋過,說是在烤鴨店里被六皇子問“你回的信是不是你自己都沒看過”,
這讓主上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抽空回了回,順帶打包一些金句送給六皇子。
至于幫忙做這件事,會不會讓六皇子再被推掉幾座墳,
這不是鄭凡要去考慮的事兒了,
渣男,就是索取之后點一根事后煙再扭頭就問:你哪位?
“咱們的主上,長大了。”瞎子北感慨道。
“哦,我待會兒去打小報告。”薛三說道。
“呵呵。”瞎子北不以為意。
“我要去告訴魔丸,你居然想當他爺爺。”
“…………”瞎子北。
“半個時辰后,我們出發,我們要么不玩兒,要玩兒,就玩兒一出大的,說不得,這次回來后,你們的軍功就足以讓你們的家眷,脫離奴籍了。”
“愿為大人效死!”
“愿為大人效死!”
先開門見山,語不驚人,
再鋪墊延伸,隨即轉折,隨之煽情,最后,畫上大餅。
演講結束后,
鄭凡沒再繼續看那幫士卒跪向自己的畫面,
只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有時候,套路用多了,就成本能了,你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在玩兒套路。
但這種收攬人心的感覺,真的很不錯,能獲得一種極大的滿足感。
四娘走上前,將黑色的披風披在了鄭凡的身上。
“不了,我不冷。”
“主上,您感冒剛好。”
“不要,我不要披風。”
鄭凡很堅決。
靖南侯的那套鎏金甲胄外加紅色的披風,確實是帥氣得一塌糊涂,滿足人們對大帥形象的完美想象。
但人家靖南侯是三品武夫,三品武夫是什么概念,當初同樣是三品武夫的沙拓闕石可是在上千鎮北軍鐵騎的沖殺下玩了許久的愛的魔力轉圈圈。
所以,人靖南侯大可以在戰陣中騷浪帥,但鄭凡沒那個資本,他甚至連甲胄,都是和其手下士卒的甲胄是一樣的。
鄭凡怕死,而戰場上又是最容易死人的地方。
“主上,且放心,奴家在您身邊的。”
這話,有點傷男人自尊了,一個男人,居然需要一個女人來保護。
但你別說,如果有一個美麗御姐說要保護你,這感覺,還挺不錯的,直男氣概,也是需要看場合的。
不過,鄭凡還是笑了笑,道:
“真到那時候,還是讓瞎子他們死我前面吧,你死我后面吧。”
對四娘,鄭凡的態度,是不同的。
“呵呵,主上,我死不死在您后面,也沒意義啊。”四娘調笑道。
你死了,我也可能馬上就死了啊。
“也是哦。”鄭凡也笑了笑。
不過,對這次的出征,鄭凡還是很有期待的。
上一次是自己帶著梁程很是隨意地出去耍了一圈,但當時自己就經常想著,若是有薛三在身邊,若是有瞎子他們在身邊,在面對這些情況后,處理起來時,是不是會更簡單得多。
這一次,大家一起出發,鄭凡真的很期待,這些已經壓抑了許久的魔王們,能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驚喜。
其他軍頭同僚們宛若無頭蒼蠅地在乾國邊境亂撞,卻終究沒撞出什么聲響來,這挺不錯的,有他們的鋪墊,才能讓自己更好地綻放光芒。
這時候,鄭凡忽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個燕國了,在燕皇和兩位侯爺的強勢之下,此時的大燕,是一個銳意進取的國度,也是最適合野心家發展和成長的國度。
而在這時,薛三走到肖一波身邊,肖一波會意,跟著薛三走到了堡寨里。
薛三走在前面,肖一波跟在后面。
肖一波和薛三的關系極好,因為其他大人們,風四娘大人,很美,真得很美,但肖一波連晚上躺床上意yin一下都不敢。
因為也正是四娘,曾給肖一波帶來過最為恐怖的心理陰影,其余的大人們,都很高傲,不喜歡說話,而每次和樊力說話,樊力都會帶你去砍柴……
只有薛三,說話風趣,也樂于和自己說話,人也沒什么架子。
“讓你留下來看家,你心里有什么不滿意么?”
“沒有,這是大人對屬下的信任。”
“說實話。”
“有點。”
“嗯,不過總得有人守家的。”
“屬下知道。”
“嗯,你沒什么練武天賦,但以后當個管家,也不錯的。”
“屬下明白。”
“嗯,對了,我再問你,若是等我們走后,堡寨里忽然遭遇了賊人,你帶著剩下的人肯定是守不住時,你會怎么辦?”
肖一波馬上道:
“屬下會馬上毀了庫房里的糧草軍械………”
薛三跳起,
拍了一下肖一波的腦殼。
“嘶……大人,屬下做錯了?”
“你當咱存這點家當容易啊?你說燒就燒了啊?”
“啊……額,那屬下,應該怎么辦?”
薛三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那個屋子,
那個屋子,不是任何大人的房間,但平日里,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有幾次肖一波經過那個屋子門口時,似乎都能感受到內心傳來的寒悸。
“真到了那種情況的時候,你呢,就跑到這里來,對著這個門,跪下。”
“跪下?”
“對,跪下。”
“大人,跪下然后呢?”
“喊。”
“大人,屬下應該喊什么?”
“爺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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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奔騰,四百騎和一千五百騎所營造出來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這一點,鄭凡深有體會。
上一次他來的時候,有些莽撞,有些興奮,有些生疏,還有些戰戰兢兢,生怕遭遇不測;
這一次,他心態平和,平和到可以坐下來點根煙慢慢地選秀。
在冷兵器時代,騎兵這種兵種可以拿來當杠桿兒用,初代鎮北侯三萬破五十萬則是將這杠桿兒給用到極致的表現。
同時,裝備上的差距,往往也能在戰爭中體現出很大的區別。
翠柳堡,是靠六皇子供養的,六皇子為了這支軍隊,為了鄭凡,可以說是連棺材本兒都掏出來了。
可以說,鄭凡的這一千五百騎,裝備上極為奢華,同時,養一匹好馬的花費,真的比養活一個人要貴得多,哪怕如此,這次出征,翠柳堡上下依舊是一人雙馬。
這也是瞎子北為什么都不好意思再跟六皇子提要求的原因所在了,人家,真的已經夠意思了,當初所謂的“全力資助”承諾,可真的是半點水分都沒摻。
部隊,再度在乾國邊境的堡寨前停了下來。
這是梁程下達的命令,每一次入乾,都像是進人家家門偷東西一樣,你得先破開人家的防盜門。
你不破可以,強行闖入也沒問題,但會因此引起主人的注意,然后主人會報警。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燕國這邊的大小軍頭子們可以說是將乾國邊境折騰得烽火狼煙了,但自己這支部隊人數上有點多,和那些小軍頭們有著巨大的區別,要想學上次那般有著出其不意的效果,還是得在開始時掩藏一下行蹤。
燕國的靖南軍一直沒有動靜,乾國三鎮的兵馬也一直在龜縮。
所以,燕國邊境上的軍頭子們只能和乾國堡寨里的守軍進行著較量,而較量的結果,往往不是那么美好。
攻破一個堡寨,除非你硬要頭鐵地去選擇最大只的去啃,否則難度其實并不大,但問題在于,每一次啃下來后,你都得因它崩斷好幾顆牙。
如果不是靖南侯的命令在后面驅使,這些軍頭子們是真的不愿意對這些堡寨下口的,但為了交差,為了計功,為了首級,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地去上。
此時,在翠柳堡所部前面的,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堡寨,其規模,和鄭凡第一次來時碰到的那座雞堡差不離,里面估摸著,也就幾十個守卒。
上一次,攻打堡寨時,鄭凡和梁程帶著十多個蠻兵和空氣斗智斗勇自己演了自己半天,
上去后才發現哨臺上根本就沒人,里頭的人還在忙著做生意或者排隊。
但那時雙方還沒開戰,還處于和平日久的狀態中,現如今,雙方的邊境摩擦已經愈演愈烈了,哪怕乾國邊軍再廢弛,也不可能再給鄭凡重溫那種如入無人之境的美好。
薛三翻身下馬,開始做熱身運動,脖子扭扭屁股扭扭。
少頃,
薛三長舒一口氣,對著身邊的梁程以及后頭的鄭凡笑了笑,身子前蹲,
“嗖!”
薛三,竄向了前方。
你可以看見夜幕下,似乎有一道影子正在穿行,但你根本聽不到絲毫的響動,而且不一會兒后,你甚至連影子都看不見了,仿佛薛三已經完全消失。
“以后有條件了,可以讓三兒去訓練訓偵察兵什么的。”鄭凡對梁程說道。
“嗯,屬下也有此意。”
只是現在條件還不成熟,還不到去玩多兵種搭配的資格。
………
身為刺客,最擅長的,其實還是隱藏自己,在這方面,薛三是專業的,他來到堡寨外墻下,這年代久遠且粗糙的外墻對于他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
其身形如同壁虎一般快速地上行,很樸實,沒用其他高難度花活兒,就是速度快得驚人。
哨臺上有兩個乾兵,一個靠在墻垛子后面打著呼嚕另一個則是靠在那里眼睛盯著前方,且不時地向四周看看。
的確,雙方邊境摩擦已經到這種地步了,乾軍的堡寨也終于開始有些屬于軍堡的意思了。
然而,哪怕這座堡寨的哨臺確實是在發揮著作用,倆人輪流換班時,另一個也確實是在觀察四周沒有去懈怠,但當薛三出現在那個哨兵身后時,這名哨兵依舊毫無察覺。
薛三掏出了匕首,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人生,需要儀式感,這種儀式感體現在哪怕你不是在吃牛排而是在吃西餐,依舊要刀叉必備。
匕首,遞送了出去,沒有聲音,沒有叫聲,哨兵的嘴被捂住了,同時脖頸那里的鮮血在汩汩流出。
至于那睡著的那個,薛三猶豫了一下,將手上這名哨兵的尸體給慢慢的放下來后,他后退了幾步。
屈膝,持匕首,調整呼吸,
你是我薛三要殺的人,
哪怕你睡得跟死豬一樣,
但我也依舊要給予你尊重,
尊重自己的獵物,也是在尊重自己。
然后,薛三開始了突刺,睡著的乾兵也被殺了,被殺得毫無懸念。
你不能說薛三是神經病,實在是因為打北邊到南邊后,他真的是憋壞了,唯一一次出手的機會,還是在尹城外的驛站里被陳大俠海扁了一頓。
人吶,只要是被憋久了,就會有點神經病。
薛三默默地從梯子那兒下去,仍然是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堡寨的門口,有兩個乾兵打著鋪蓋蜷縮在墻窩子那兒睡著,薛三走過去,走到二人的中間,他伸出手,兩只手都拿著一把匕首。
他覺得以這種方式同時殺死這兩個人,很帥。
可惜了,沒人帶相機,否則這個鏡頭可以抓個連拍。
馬上,薛三又發現了一個比沒有相機更嚴重的問題,他的手臂有點短,夠不著倆人。
有些無奈,
薛三只能先來到左側那個兄臺的被窩前,一匕首刺下去,然后再走到另一側的兄臺那兒,又是一匕首刺下去。
這一切,讓薛三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薛三開始開門,門軸那兒他還特意抹了一些油,同時還以匕首卡著門縫兒,讓開門的聲音盡可能小一些。
其實,薛三可以嘗試一下以這種刺客的方式去里面,一個一個地把剩下的不到二十名乾兵都殺死。
但單純批量地重復,并不是藝術。
薛三取下掛在腰間的彈弓,捏起彈子,朝著前方空中射出。
瞎子北的精神力覆蓋范圍不可能這么大,但加上彈子射出的距離,差不離了。
站在鄭凡旁邊的瞎子北點點頭,道:
“可以了,主上。”
鄭凡回過頭,對后頭的左繼遷做了個手勢。
左繼遷有些興奮地帶著數十名左家兵沒有騎馬,直接向前面堡寨沖了過去。
堡寨的門,大開在這里,薛三靠在墻壁上,嘴里叼著一根草莖。
左繼遷帶著人過來時,看見了薛三。
“呸。”
薛三吐出了嘴里的草莖,對里頭指了指,然后自己打了個呵欠。
左繼遷有些心驚這個侏儒的恐怖手段,但這會兒不是說話也不是討好的時候,他馬上帶著手下沖入了堡寨之中。
一方全身著甲來勢洶洶,另一方還在沉睡,戰局,其實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但左家人卻極為興奮地開始切割首級,一個首級,差不多就能換一個家眷脫奴籍,這由不得他們不興奮。
少頃,外頭的鄭凡等人已經策馬過來了,大家沒進去,只是在外頭等著。
左繼遷等人出來時,霍家的人看著他們腰間掛著的首級,哪怕是在夜間,都能看見他們目光里泛著紅色的嫉妒。
左繼遷走到鄭凡馬頭前,單膝跪下:
“回稟大人,堡內乾兵已被全殲。”
鄭凡打了個呵欠,點點頭,道:
“歸隊吧。”
“末將遵命!”
隨即,鄭凡看向梁程,梁程舉起手,道:
“出發!”
騎兵,再度奔騰起來。
這只是今晚的開胃涼菜,就是連出手的薛三,都覺得有些沒過癮,其余魔王,甚至連身都沒有熱。
最重要的是,
鄭守備今天很膨脹。
一同膨脹的,還有在這個世界里,第一次帶這么多兵出征的梁程,
“看來,今晚將………”
這本來只是梁程在自言自語,因為大家都在策馬奔騰,馬蹄隆隆,所以這話旁邊人不可能聽到。
但瞎子的聲音馬上在梁程心里響起,而且是以咆哮的形式:
“給我閉嘴!”
………
綿州城的城墻上,
一名身材十分肥碩甚至可以和許文祖爭鋒相胖的男子將自己肥大的肚子擱在了墻垛子上,
先冷笑了兩聲,
開口道:
“直娘賊,你們敢信,之前這座城居然被燕國的一個小小守備帶著三四百騎攻破過?”
男子身后的幾人有身著甲胄的也有身著文士袍子的,見男子發怒,都不敢出聲。
“呼……可笑,可笑至極,那楊老狗不愧是沒欒子的貨,居然不敢下令出擊,任憑那些燕狗在我大乾邊境放肆!
啊啊啊……阿嚏!”
男子打了個噴嚏,身上的肉浪開始翻滾。
這時,一名文士關切地開口道:
“城墻上風大,為您寶體著想,咱們還是先下去吧,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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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罷了,下去吧,下去吧。”
福王雙手抱著自己的肚子,開始向城下走。
城樓下面,有一頂轎子在等著,旁邊,還有數十名護衛。
據說,平日里在府邸內福王也都是習慣坐轎。
一般來說,在宮內的話,貴人們坐輦倒是很常見,但那也是因為皇宮太大的緣故,而福王則是太胖,不喜走路。
當福王入轎后,新任綿州知府主動走上前,開口道:
“王爺,今晚還是住下官的別院吧。”
“不了,還是住府衙吧,朝廷章程不可廢。”
“是。”
“諸位大人不用送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周遭一群綿州城內的新任文武一起向轎子行禮。
起轎,
脫離了這些地方官后,
轎子勻速平緩地行進至了府衙門口,
門口的護衛們主動打開了府衙大門,讓轎子徑直進去。
雖是晚上,但府衙內燈火通明,一些磚瓦角落或者是柱子縫隙處,你甚至還能找尋到殘留發黑的血漬。
數月前,一支燕狗忽然殺入城內,直入府衙。
柱子上的那一行字也已經被擦去了,但所留字之人的名字,卻已經被很多人記在了心中。
破城入府殺人留字,
那個叫“鄭凡”的燕人守備官,可以說是將屬于燕人的那種囂張跋扈給詮釋到了極致。
轎子一直入了后院,后院的血腥味,其實更重,當然了,聞,是聞不出來的,但一想到那一晚多少個大人在這里被割下了首級,一具具無頭的尸體雜亂地鋪陳在這里,似乎著后院的風,都變得有些陰森起來。
福王終于下了轎,
在一名貼身宦官的攙扶下走入了屋子。
屋子里,燒著兩盆炭火,福王落座后,宦官馬上打來了熱水,并親自幫福王脫下靴子,開始幫福王泡腳。
福王的腳踝,已經有些青腫了,還是因為身體太胖外加平日里缺少鍛煉的緣故,這幾日路程奔波,腳下浮腫也屬正常。
宦官很是貼心地幫忙按摩,舒筋活血。
一邊,自有侍女送上茶水,福王伸手接過,開始喝茶。
廳堂里,還站著一名身穿皮甲的中年男子,還有一位身著臃腫錦袍的文士。
“呼……”
福王長舒一口氣,
放下了茶盞,
道:
“你們覺得可笑不,那些讀書人平日里常常說什么子不語怪力亂神,什么自養浩然正氣,到頭來,居然連這府衙都不敢住進來。”
這座府衙,雖然還掛著府衙的牌子,但新上任的知府等人卻沒有再選擇這里辦公,而是租賃下了城內的一座別院。
原因很簡單,這座府衙死過人,死過很多很多人,而且死的,還是他們的同類。
文士則開口道:
“說不得他們還在嘲笑王爺太過膽小,半點不敢逾矩。”
欽差出使,處處都有章程,你住什么地方更是極為重要的一項,當然了,別的欽差可能不會特別在意這個,講究個因地制宜。
但福王是藩王,朝廷一直對藩王的看管極為嚴格,那些文官們更是會死死地盯著藩王的任何出格舉動。
大乾的藩王是尊貴的,因為他們姓趙。
但大乾的藩王又像是一個個光鮮亮麗的痰盂,每個有正直感的讀書人都會向里面吐痰。
不管什么時候,罵藩王,罵這群國之蛀蟲,都是大乾的政治正確。
也因此,藩王們都只能在自己封地府邸里悶著頭過自己的日子,封地很大,但他們連府邸都很少出,甚至,幾年都不會出一次城。
“嘲笑就嘲笑吧,他們不也一樣在嘲笑楊老狗么?”
福王心平氣和地說道。
他這副形象,確實是很“心寬體胖”。
“王爺,您先前在城墻上,可也是嘲笑過楊太尉。”
“沒辦法啊,文樂,想和一群人打好關系,最好的方式就是陪他們一起罵一個人,朝堂上這陣子可是群情激涌,彈劾楊老狗的折子據說已經堆滿了御書房。”
說到這里,福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四層下巴,
道:
“只是一路走來,說句心里話吧,楊老狗也不容易,而且是很不容易。”
那位名叫文樂的文士也點點頭,道:
“楊太尉不易。”
“本王是曉得那幫太監的,下面沒了,天生不全,文官為了名聲,可以不惜去騙廷杖,但太監,其實比文官更想要名聲。”
因為他們更渴望,證明自己。
福王抬起左腳,示意身下的宦官幫自己擦腳,繼續道:
“但一路走來,咱大乾的邊軍到底爛成什么樣子了,以前是知道點兒,但這次親眼看見了,才知道居然已經這般離譜了。
大乾邊軍八十萬,每年朝廷稅賦支撐著這里,但真正活在人間而不是僅僅是活在冊子上的,可能得打個對折。
剩下這四十萬人里,還有被發配成私奴苦力的,楊老狗的三鎮兵馬,真正能調動出來的,可能也就二十萬的樣子,或許還不到這么多。”
說著,福王伸手指了指站在那里的一身皮甲的中年男子,道:
“孟珙啊。”
“末將在。”
“你說說,楊老狗要是敢主動率軍出擊,會是個什么下場?”
“回稟王爺,燕人靖南軍五萬,但加上其后營和地方守備部隊,也能有十數萬人。”
在軍事上,乾國人對燕國人,向來是沒什么信心的。
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在于當年初代鎮北侯三萬破五十萬的一戰,徹底打垮了乾人的武運脊梁。
“唉,人數都持平了啊。”
福王嘆了口氣,
人數和燕人持平,
那還主動打個屁!
“王爺,燕人的靖南軍,可是騎兵。”
乾人少騎兵,這是百年來的結癥。
燕人的馬場比乾人好,外加燕人還毗鄰荒漠,無論是去買還是去搶,他們的戰馬都是不缺的。
但乾國不同,不過,辦法都是人想出來的,乾國富,所以也做過自己的馬政,但最后都無疾而終了。
投入了很多,卻始終沒見過多少浪花。
“楊老狗這個人,本王雖然一直罵他,但他的本事,本王還是服氣的,他能坐上這個三邊都督的位置,也不是靠他那仨侄女。
這些年,國內叛亂不少,楊老狗率兵都一一平定過了,是個有譜的。”
這也是楊太尉為什么能當上太尉的原因了,以閹人之軀,居如此險要位置,文官們卻也捏著鼻子認了,這里面,其實也有文官們也是在心里承認,這個太監,確實會打仗。
“朝廷群情洶涌,都在罵楊老狗避戰怯戰,大有要將其招回上京換人來做三邊都督的風向,你你們可知,是誰按下了這股風議?”
文樂和孟珙一起搖頭。
“是韓相公。”
文樂和孟珙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
要知道,這位韓相公和楊太尉可是最不對付的,昔日楊太尉還沒外放出宮廷時,韓相公就曾親自向楊太尉開戰,說其蠱惑君王擾亂宮廷,差點迫使楊太尉被賜死,最后雖然沒死成,但也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意外么?”福王笑了笑,“不止是韓相公,還有富相公司馬相公,諸位相公,都按下了群情激憤,一起向官家作保,這才使得楊老狗能繼續坐在那個位置上。”
福王的腳被擦干凈了,落入靴子,他本人則有些吃力地站了起來,道:
“朝堂上的諸位相公們,并不糊涂啊,若是往常時候,撤下楊老狗,諸位相公們大概是樂見其成的,但這時,不合適。
撤下避戰的楊老狗,再送一個人上去,那個人無論是誰,都不敢再走楊老狗的老路,肯定要找機會和燕人主動打一場的。
官家可能并不是很清楚咱們大乾這邊軍到底還剩下幾分成色,但相公們是清楚的,也明白,咱大乾的邊軍就剩下這點家當了,要是真打沒了,可是連糊窗戶的紙都找不著了。
所以,為了平復朝議,才會讓本王這個廢物一般的藩王領欽差身份來斥責楊老狗。
呵呵,真要斥責,怎么可能選本王去做這個欽差呢?”
福王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文樂拱手道:
“王爺自謙了。“
“沒,本王沒自謙,其實,朝堂上的諸位相公們做得好啊,本王先前還真擔心官家會一封詔令下來,把楊老狗給撤掉或是換個人上去。
本王的封地就在滁州,一旦讓燕狗攻破三邊,第一個要遭殃的,可就是本王了。
不過,現在心里踏實了。
十五萬西軍已經開赴過來了,還有五萬狼土兵,禁軍也開拔出十萬來,東南沿海那兒前些年一直忙著清剿海匪的祖家軍,也被調撥了五萬北上。
差不多算算,三十五萬大軍已經上來了,呵呵。”
西軍,一直在大乾西南地區鎮壓土司們的叛亂,那位刺面相公,也是西軍出身,可以說,西軍,是大乾最為依仗的一支野戰精銳。
狼土兵則是歸順朝廷的一部分土司所有,作戰兇猛,只要朝廷給錢給糧,他們就會愿意為朝廷廝殺,最早,也是被刺面相公收服的,也因此,雖然這些年西南地區偶有亂事,但都不成氣候了,再也不可能重現數十年前糜爛整個大乾西南之規模。
祖家軍乃大乾東南沿海之精銳,亦是可戰之軍。
至于禁軍……
福王猜不透,因為和邊軍一樣,大乾駐扎在上京的禁軍,也一直號稱是八十萬,但天知道這八十萬禁軍有多少人是整天待在碼頭上扛貨做生意的?
據說韓相公最早是想調撥二十萬禁軍北上的,結果卻………湊不出來,只能拼湊出了十萬先開拔上路。
西軍狼土兵和祖家軍,福王是信任的,但京中禁軍,福王只能想著別太掉架子就行。
但再算算已經得令從各地各郡國開拔的地方廂軍,估摸著也能再湊個十萬出來,實在不行,當當輔兵幫忙守城也是可以的。
“他燕狗想南下,就南下試試唄,看看能不能啃得動我大乾的三邊重鎮。”
四十五萬援兵,雖然里頭有十萬禁軍和十萬各地廂軍需要打一個問號,但加上楊老狗手上的三鎮兵馬,拿來守城而不野戰,福王覺得,自己回封地后,這覺也能睡得踏實了。
“相公們,也是不容易。”文樂開口感慨道。
“可不是么。”福王笑了笑,繼續道:“這天下,早就被蛀空了,能在這么短時間內湊出這般多的兵馬北上,已經實屬不易,這接下來的糧草轉運,也是一件極讓相公們頭疼的事兒啊。”
“當下之局面,我大乾只需守住北邊三郡,將燕狗攔住,燕狗自己,大概就要撐不住內亂了吧。”文樂如此說道。
這其實也是鄭凡和瞎子的看法,大燕如今局面看似烈火烹油,但終究難以持久,迫切地需要對外開拓的巨大勝利來轉移國內的矛盾。
否則,這馬踏門閥的副作用,就會慢慢反應出來。
“相公們也是這般想的,燕狗皇帝確實是個狠角色,這一刀砍下去,天曉得那些數百年傳家的世家還能剩下幾個?
只是,燕狗皇帝這般嗜殺,拼了命的窮兵黷武,終究是取死之道,斷不能長久。
且官家已經派出其他三路欽差出去了,那三路的規格,可比本王高得多喲,呵呵。”
三路欽差,其中兩路很好猜,楚國一路,晉國一路,燕人皇帝既然已經向乾國揮舞起了馬鞭,另外兩國肯定會在唇亡齒寒之下做出反應。
至于第三路欽差……
文樂先是疑惑,隨即釋然。
福王點點頭,道:
“沒錯,就是荒漠。”
“如此這般,我大乾只需堅守三邊一年,那燕國,就得在內外交困中自潰!”
文樂的眼睛里在放著光。
福王伸手揉了揉自己肥肥的臉,
道:
“其實,本王不喜那些文官,因為他們總喜歡盯著本王咬幾口,沽名釣譽博名聲,但本王不得不佩服的是,那幾位相公,確實是不一般。
呵呵,本王覺得,那燕狗皇帝他們,可能還在做著朝廷將楊老狗撤下來的美夢呢。”
兵力調撥,戰略制定,合縱連橫,一條條,一件件,可以說已然將政治智慧發揮到極致了。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這一系列的計劃,已然是相當難得。
文樂此時卻有些悵然道:“只是可惜了,要是我大乾……”
這些話,開了個頭,卻沒說下去。
要是大乾八十萬邊軍和八十萬禁軍,沒有廢弛,不是大半都只活在兵冊上的話,應對燕狗,當能從容許多。
要知道,大乾每年花費的糧餉,可是實打實按照兵冊上發放的,卻一直在供養著數十萬不存在的人……
“我大乾,出不了田無鏡。”
福王開口道。
燕國的事,其實早已經傳入乾國了,這些年,乾國的銀甲衛對燕國的滲透和諜報工作,做得很不錯,至少,銀甲衛的表現,遠超大乾邊軍的表現。
文樂臉上出現了訕訕之意,田無鏡,自然是做不得的,諸位相公們也不可能去學他,明知道大乾三冗問題所在,但一直沒人能去改變,因為他們自己本身,包括諸位相公們自己的家族,自己的門生故吏,都是這其中的一員。
當改革需要革自己時,自然就革不下去了。
“孟珙,你為何不說話啊,這次楊老狗點名讓本王帶上你一起來,可見楊老狗是真的賞識你啊,一路隨行多日,本王也知你不是個愛說話張揚的性子,但需知人生機遇,重在一個‘抓’字。”
孟珙聞言,臉上露出了感激之色。
他自然清楚,今晚的談話,與其說是福王嘴巴閑得無聊了,想要說點什么,其實還是福王在有意地提攜自己。
福王將自己獲得的情報和能知道的細節,都說出來,告訴他,也是為了明日見到楊太尉后,自己能有所表現,這是大恩。
孟珙跪了下來,
誠聲道:
“末將,謝王爺提攜。”
“快快起來,快快起來,這話可不能說出去,本王就是個茅廁,臭不可聞,可千萬不能讓人知道你和本王的關系,否則難免耽誤了你。”
此話說得誠懇。
孟珙對著福王磕了三個頭。
這是把福王當作自己的長輩了。
孟珙,出身孟氏。
其父當年曾是刺面相公手下的總兵官,當年那一場西南叛亂,其規模空前巨大,最終由刺面相公平定,其父身為總兵,更是曾僅率八千乾軍苦守西南孤城一年等到了援兵。
刺面相公用兵一向膽大激進,但正因如此,孟珙之父的作用就更為凸顯,每次激進用兵之時,都需要一位善守的將領來把守命門,孟珙之父就是這般,但凡他守的城,就從未被破過。
善守,可以說是孟家的家傳本領了。
只可惜刺面相公黯然結局之后,孟家因為曾是其臂膀助力,也被遠遠地打發了。
這一次,楊太尉是想到了這位孟氏后人,其用意,更是不言而喻。
“孟珙啊,你且說說你的看法,本王,幫你審審。”
明日就要見楊太尉了,就如同要考試了。
福王其實真沒打算在孟珙身上撈取到什么好處,他作為藩王,想撈取好處的唯一法子就是造反,之所以幫孟珙,真的只是出自于愛才之心。
孟珙深吸一口氣,
似乎有些猶豫。
“說,大膽地說。”福王鼓勵道。
孟珙點點頭,
道:
“諸位相公的安排和楊太尉的決斷,都沒有錯,王爺說的話,也沒有錯。”
“再說點兒。”
孟珙先后退了一步,對福王躬身行禮,
道:
“但,王爺不知兵。”
“…………”福王。
“咳咳……”一邊的文樂忍不住咳嗽起來。
福王倒是灑脫地笑笑,道:
“本王要是能知兵,那可真就……”
大乾把藩王當豬養,那福王就把自己吃成一頭豬;
真要藩王知兵懂打仗,朝廷怎么可能放心?
“楊太尉的決斷,也是極好的,但楊太尉,其實也不知兵。”
楊太尉確實曾率軍坐鎮平定過多起叛亂,但那面對的多是農民土匪流寇為主的叛亂。
“你繼續說。”福王的臉色,開始沉了下來。
“諸位相公們的安排,也是極好的,但相公們,其實也不知兵。”
這意思就差直接罵諸位相公們只會夸夸其談紙上談兵了。
福王有些不解了,
問道;
“還有么?”
“有。”
“繼續說。”
“王爺,燕人朝廷的李梁亭和田無鏡,他們如今之地位,比之我朝諸位相公如何?”
“有過之而無不及。”
福王回答道。
天知道那燕皇是怎么想的,竟然敢這般信任兩位統兵大將兼勛貴!
“末將想說的是:
李梁亭和田無鏡,知兵。”
————
感謝汪小南丶和焱燚丶Faint的飄紅。
這一章是為了下面的大劇情做鋪墊,不是為了水。
其實,這本《魔臨》,我寫得很盡興,也很任性,我希望寫出更多有意思的劇情,寫出更多有意思的人物,所以一直感激訂閱和支持的讀者,還有發彈幕的小伙伴。
剛開始上架時,咱們的首訂成績確實不如龍處女座《深夜書屋》。
但作為一本發在懸疑靈異頻道的玄幻書,能有這個成績,真的很牛叉了。
最讓我滿意和驚喜的是,每天跟訂閱讀的小伙伴很多,作為一個網文作者,能任性的寫自己的故事,盡情地文青一把,真的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而且,還有你們的喜歡和支持。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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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馬奔騰,冷風呼面,兵甲寒涼,刀劍染霜;
這絕不是什么舒服的體驗,但大部分男性都曾在自己心中幻想過這個畫面。
鄭凡發現,
自己大概,是真的喜歡大燕的。
雖然在大燕,自己曾見過那么多的慘烈;
但拋開個人人性情感的角度,他是真的喜歡大燕的這種……自由。
帶著兵,去砍人,去放縱,去浪蕩,蒼茫大地,任你馳騁。
或許,這種自由,在當下這個世界,只有大燕才能給自己。
鄭凡不清楚這種自由這種放縱到底能持續多久,但這并不妨礙此時的鄭凡,很享受。
出來玩兒,
就要玩兒得開心,
不要再去煩心什么房貸車貸以及休假結束后漫漫無期的加班了。
鄭凡清楚,自己手底下的這些個魔王,也是很興奮的。
梁程就不用說了,他對重操舊業領兵,一直有著極強的執念。
也是苦了他了,梁程的漫畫背景是放在現代的,在現代背景下,他自然沒辦法率領什么千軍萬馬去奔馳。
而其余人,真的是憋壞了。
四娘、瞎子、薛三、樊力、阿銘,這一次,他們終于可以不再像以前那般小打小鬧,而是可以放肆地去宣泄一把。
“呵呵…………”
鄭凡笑了,哪怕寒風吹麻了他的唇齒,但他仍然想笑,因為他忽然感覺,
這一次率領一千五百騎突入乾國境內,
與其說這是一場邊境戰爭,
倒不如說是自家魔王公司的一次集體團建。
忍住,不能笑,不能破壞氛圍。
綿州城,多么親切的一座城池,它就那么安靜地待在那里,帶著友好和謙卑的姿態,等待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臨幸。
只是,這一次的臨幸,多出了一些曲折。
上一次,鄭凡率四百蠻兵是直驅這里,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攔,且這座城的城門還沒有關上。
但這一次,鄭凡等人居然先后碰上了三波斥候。
但有薛三的刺殺和瞎子北的預判,那三波斥候并沒有真正發揮出作用,讓霍廣帶著霍家子弟給解決掉了。
只不過首級并不多,遠遠比不得先前在那座堡寨里“發了財”的左繼遷。
但霍廣并不著急,因為他清楚,真正的大戲,還沒開始。
隊伍,于綿州城外停了下來。
只是,鄭凡沒找到上一次來時立的那座墳。
那個持槍的老爺子,眾人皆退他獨行,一桿長槍妄圖阻攔數百蠻族鐵騎。
還有那個明知會死卻依舊藏在城樓上對自己射出那一箭的男子。
一座城,只有兩個男人。
在這兩個男人身上,作為“侵略者”的鄭凡,看見了血性,雖然這種血性,無法真正影響到大局,卻值得尊敬。
墳頭,沒了。
梁程站在鄭凡身后,他知道主上在找什么。
“那個老頭兒?”瞎子北問梁程。
梁程點點頭。
瞎子北笑笑,走上前去,對鄭凡道:
“主上,這事兒屬下沒告訴你,根據乾國那邊傳來的消息,主上上次襲擊了綿州城,乾國官面的說法是,綿州城知府拼死抗擊,城破人亡。”
“呵。”
鄭凡笑了,
他還記得那一日自己沖入府衙后院所見到的那一幕,
那位知府大人正帶著自己的官屬在那里開趴,而且還磕了藥。
“主上那一日埋在這里的,是一對父子。”
“哦,是么?”
“是的。”
“哦。”
自己的爹,在人潮潰散時逆流而上,被自己的蠻兵殺了。
那個兒子,卻一直等在城樓上,等自己出來時,為自己父親報仇。
見慣了肖一波,見慣了六皇子和燕皇,見慣了靖南侯那樣子的,
再想想這一對曾被自己埋骨于這里的父子,鄭凡才感覺,這才是正常應該有的父子之情。
自己之前所碰到的,都是極端的個例。
“他們被冠以,通敵的罪名,說是他們是內應,打開了城門。”
“呵呵呵………”
鄭凡笑出了聲。
“這是官方宣傳需要,乾國朝廷必須這般宣傳。”
在窘迫局面發生時,第一反應,是消除負面影響。
很顯然,乾國朝廷不可能把綿州城破的真相給宣揚出去,四百燕國騎兵就能破城,那會對乾國軍民信心造成怎樣的打擊?
把臟水,丟死人身上,也是最合適的選擇,因為死人不會說話,同時,活人還得好好地活著。
按照乾國的風氣,這般安排,也是情理之中。
“嘖……我不喜歡這樣。”鄭凡說道。
他沒有太多為這一對父子鳴不平的感覺,只是單純地反感。
“主上,這座城,防備森嚴了。”
鄭凡點點頭,比起自己上次來,這座城,確實給人不一樣的感覺了,首先,城門終于學會關閉了。
而且,城墻上還能看見守卒在巡邏。
這些,其實應該是最基本的東西,但上一次來,他們連最基本的都沒有,只有一個老頭兒拿著雙頭槍從城墻上跳了下來。
鄭凡沒緊張,也沒覺得頭疼,因為上一次,自己這邊只有四百蠻兵,但這一次,可是有一千五百騎。
對方學會警戒了,自己這邊,卻更強大了。
當然了,攻城是不可能攻城的,就算鄭凡舍得,遠在燕京的六皇子也不可能舍得。
他辛辛苦苦地把本錢砸出來給鄭凡養兵,可不是讓他們去蟻附攻城去當炮灰的。
如果是打乾國的上京,倒是沒什么問題,但是打這里……呵呵,不值得。
且大家疾馳而來,也沒什么攻城器械可以用,連云梯都沒有,難不成現在大家砍樹來做?
“還是偷**。”
鄭凡說道。
瞎子北點點頭。
偷雞,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偷雞會上癮。
上一次,是城門自己開著,且是自己堵著,給了鄭凡可乘之機。
這一次,鄭凡打算辛苦一點,自己開門。
別的將領打仗,可能玩不起這種套路,但鄭凡不同,他隊伍里,高手多,七個魔王,雖然現在還沒有真正的魔王風采,但當個特種大隊用用總沒問題吧?
“對了,瞎子。”
“主上,您說。”
“我在想,如果我們現在就沖鋒,你沖第一個,到城門下后,你能不能用你的意念力,直接把城門閂給開了?”
瞎子北愣了一下,
因為排除自己被射成馬蜂窩的可能,這確實是一個很有開創性的想法。
自己堂而皇之地跑到城門下去開鎖,想想都覺得很刺激。
但瞎子北馬上道:
“主上,這城門是加鐵的。”
“哦,然后呢?”
“城門的門閂,也沒那么好開。”
通常,是需要好幾個人在里面一起用力才能打開。
“屬下的意念力,可能做不到這種程度。”
推一推自己,控一控針,這倒是沒問題,但去打開門閂讓后續的人直接撞開城門,瞎子沒有絕對的信心。
哪怕鄭凡進入了八品,大家實力又都再度恢復了一層,但瞎子還是沒有絕對的信心。
要是大家“烏拉”沖過去了,結果自己打不開城門,豈不是一種人跟個沙雕一樣跑城樓下等人家射?
“唉,那等下次回堡寨后,咱自己也做個門,你沒事做的時候,就當鍛煉身體練習練習吧。”
“好的,主上。”
“所以,我們還是選擇特種兵戰術吧。”
“屬下也這么認為。”
“梁程留下來領軍。”
這支部隊,必須有一個人留在這里鎮著,梁程自然是最好的人選,當然,鄭凡其實也是,但作為領導,嗨皮的時候怎么可能留在后頭?
“主上英明。”
瞎子清楚,可能單論實力的話,鄭凡應該是魔王里面最弱的一個,哪怕他是八品武者。
但鄭凡身上有魔丸的存在,這一下子就成了眾人之中最強的一個了。
“讓大家做準備吧。”
………
除了派出去一百蠻兵騎兵當哨騎警戒四周以外,其余人馬都在梁程的命令下下馬卸甲,開始休息。
在這里做出這種舉動,是很過分的一種行為,梁程之所以敢這么做,一來是根據對乾軍素質的了解,二來則是對蠻族騎兵的信心,有他們在四周方圓做警戒,梁程相信除非來襲隊伍里有十幾個薛三,否則根本不可能偷偷摸摸地潛入這里發動襲擊。
霍廣和左繼遷坐在梁程身后,兩個人,其實都有些緊張,但在這個時候都在認真地調整和打理自己體內的氣血。
而在前面,
鄭凡正帶著瞎子、四娘、樊力、薛三以及阿銘在做著熱身————時代在召喚!
在大庭廣眾下做廣播體操,是一件能讓人覺得很羞恥的事。
但鄭凡還是站在最前面,一邊喊號子一邊領操。
四娘、薛三、樊力、阿銘以及瞎子,都很認真地在跟著做。
伸展運動,一二三四……
擴胸運動,一二三四……
坐在后面的梁程看著前面的這一幕,嘴角下意識地抽了抽。
這時候,他有些慶幸,慶幸主上讓自己留下來控制部隊,否則自己此時也得……
“大人,這是什么招式?”
一邊的霍廣開口問梁程。
梁程其實沒官職,但他們很清楚梁程在翠柳堡的地位,同時,他們更折服于梁程帶兵的本事。
左繼遷沉聲道:
“這些招式,粗看平平無奇,但細細琢磨,卻帶著一種渾圓天成的至理。”
“………”梁程。
這倆人,不是在拍馬屁,而是真正地覺得,這是某個門派的獨特煉體方式。
有這種想法的,顯然不僅僅是霍廣和左繼遷,他們身后坐著的霍家和左家族人也都這般認為。
在他們的視角里,
翠柳堡,自然是鄭凡的,但鄭凡身邊,卻有著一批奇人異士,眼下,他們似乎正在得以窺覷奇人異士的真正秘密!
一些人,雖然坐著,但已經忍不住地在用手臂模仿動作了,還在努力在腦子里記著。
這其實也不奇怪,后世能做到全國推廣的體操,其動作要領肯定是經過多方論證研究過的。
其實,真正在做操的人,包括瞎子,心里倒是沒什么羞恥的感覺。
大家都是面帶微笑地在做,
這種感覺,就跟后世你去一趟拉薩發個朋友圈“啊,我感覺自己心靈被凈化了”會被覺得很二逼;
但你如果坐個游輪去公海吃個燒烤就回來會讓人覺得很有逼格一個道理。
在這種氛圍和場景下,做一套廣播體操,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反正大家出來,開心最重要。
體操做完了,回頭跟梁程打了個招呼,總共六個人,開始潛入了。
綿州城的防守,確實像樣子了,同時也是因為燕乾摩擦升級,絲綢之路在這里被斷絕的原因,導致原本活躍在這里的商隊也不見了,所以顯得稍微有些冷清。
然而,城墻很寬,也很大,此時又是夜里,除非在城墻上擺滿了人,否則想杜絕小股人馬的潛入靠近,真的很難。
鄭凡等人小心翼翼地摸到了城墻下面,薛三身上綁著繩子和鐵爪開始“噌噌噌”往上爬。
看著薛三這靈巧快速的動作,鄭凡覺得薛三當真是打仗旅行必備產品。
薛三上去后,瞅著巡邏的空檔趕緊將鐵爪固定好,丟下了兩根繩子。
阿銘和瞎子北一人一條。
阿銘還是靠敏捷的速度借著繩子的力道開始攀爬,瞎子北就瀟灑多了,只是用雙手借一點繩子的力道和平衡,而后意念力開始在下面推自個兒,速度比阿銘還要快上不少。
等這兩個人上去后,鄭凡、四娘以及樊力才開始爬。
終于,鄭凡上來了,看見地上躺著兩個乾兵的尸體。
有薛三和瞎子北提前在上面,實在是有太多方法可以悄無聲息地殺死兩個巡邏的乾兵了。
大家都上來了,開始向城梯那兒走去。
翠柳堡另一個傳統,那就是瞎子帶路。
瞎子走在第一個,不時地告知眾人哪里有人駐守哪里有人巡邏,無法躲避的就讓薛三或者阿銘上去解決掉。
就這樣,大家順順利利地走到了城下。
城門口那兒有大概二十個士卒,東倒西歪地或靠著或躺著,倒是沒人在睡覺。
“準備動手吧。”
鄭凡抽出了自己的刀。
樊力拍打了一下胸脯,伸手抓過身側的一輛大板車,將其舉起橫在身前,然后開始了沖鋒!
之所以要以這種方式,還是因為城梯下去后的位置,距離城門口那兒,有點遠,且沒什么遮擋物。
城門口的士卒反應了過來,有人開始喊叫有人開始張弓搭箭。
“嗖嗖嗖!!!”
十多根箭矢射了過來,這是斜上方哨塔樓也有守卒加入了射擊。
但這些箭矢都被樊力手頭的木板車擋了下來,大家都跟在樊力身后開始奔跑。
薛三先一個脫離了針線,只見其手腳并用以一種極為夸張迅猛的方式就竄上了哨塔,很快,哨塔那兒就傳來了兩聲悶哼,不再有箭矢下來。
而在下方,當鄭凡等人沖到城門口前時,樊力發出一聲咆哮將手中的板車直接砸了過去,四五個乾兵直接被板車掀翻。
瞎子北雙手攤開,精神力釋放出去,左側方向五個乾兵全都愣在了原地,停止了動作。
四娘指尖彈射,一根根繡針刺出,這一次,四娘沒去追求什么藝術的美感,繡針毫不留情地穿過這些乾兵的心臟。
樊力手中的斧頭掄了下去,在其面前的乾兵沒有一合之敵,他的斧頭,你擋下來了是砸死,沒擋下來是被砍死。
阿銘瞅著空檔,出現在兩個乾兵身后,指甲輕輕愛撫過他們的后脖頸,兩個乾兵當即癱軟在地。
所以,等鄭凡提著刀沖過來時,已經沒有人頭留給他了,一時,有些尷尬。
“開城門!”
特種作戰方式很成功,甚至可以說是相當的成功,雖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響動,周圍也能看見不斷有乾兵向這里匯聚,但在樊力一聲怒吼之下,幾個人一起幫忙,
城門,
被推開了。
外頭,
也在此時響起了馬蹄轟鳴!
………
“孟兄,孟兄。”文樂喊住了孟珙。
“文先生。”
“孟兄你還是太過莽撞了,何故這般頂撞王爺呢?”
“唉,實在是王爺對我恩重,我,我不忍心欺瞞王爺。”
“文某知曉孟兄是有大本事的人,但還請孟兄稍稍轉圜一下,否則這一身大本事無法得以施展,豈不是我大乾之憾?”
“多謝文先生指點。”
“孟兄言重了,王爺那邊你不用擔心,王爺的脾氣極好,對了,我叫人備下了點水酒,這天寒地凍的,孟兄如果不嫌,且隨我去偏屋里喝幾杯暖暖身子。”
“多謝文先生,不過,我還得去看看那些土兵,這里是城內,我怕他們弄出亂子。”
“哦,也是,呵呵,若非孟兄領著第一批土兵上路同行,文某和王爺可還真不敢在此時北上宣旨呢,這幫天殺的燕狗這陣子可是鬧騰得不輕。
對了,文某沒記錯的話,那些狼土兵可是安置在了城內的庫房?”
因為上次破城的事兒,外加此時商路斷絕,所以綿州城內的庫房基本都空了。
“是,也多虧王爺說話,否則知府大人可能還不肯讓這些土兵入城。”
“土兵野性難馴,知府有此顧慮也實屬應當,孟兄切莫介懷。”
“文先生言重了。”
“這樣吧,文某陪孟兄一起去看看那些土兵吧,這綿州上下官吏剛剛被換了一茬,也不曉得他們到底能不能安頓好這五千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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