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撤軍了,鄭凡長舒一口氣。
繼續打下去,不測性太大,鄭凡從上輩子就清楚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沒有做生意的天賦,屬于理財也就只敢存余額寶的層次。
眼下,不管成國和野人那邊的局勢如何如何糜爛,反正一時半會兒又打不到盛樂城來。
這波出征,自己這邊是貢獻了大軍的糧草補給,但分成下來,自己絕對是血賺。
別小看那些部族首領,普通的野人日子過得是苦巴巴的,但那些大小部落的頭人和首領,那絕對是富得流油,財貨的繳獲就不在少數;
至于牛羊,那更是茫茫多了。
就算這些不談,就是繳獲來的戰馬,都足以讓鄭凡在夢里笑醒。
當年三晉騎士為何敢有底氣與燕國鐵騎叫板?不就是仗著雪原供應來的馬匹么。
這個年代,優良的戰馬絕對比人的命更貴,而且是貴好幾倍。
所以,鄭城守覺得,此時見好就收,是明智之舉。
且正如靖南侯所說的,先前可以幫自己爭取的差事,可能要沒希望了,但換句話來說,盛樂城的那個地理位置,瞬間從犄角旮旯晉升到了戰略前線,其重要性反而凸顯了出來,日后再向朝廷要兵員要軍械什么的,也能更方便一些,底氣也能更足一些。
可以了可以了,自己就是沒遠見,現在抱著收成回去,已經美滋滋了。
誰知,靖南侯又道:
“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這是你書里寫過的注解,以此來比喻戰場上這種乏味之相。
本侯這才煮了雞湯,喊你過來,你卻在本侯面前,裝傻。”
鄭凡馬上站起身,隨即單膝跪了下來,回答道:
“侯爺,不是末將裝傻充愣,末將自己寫的書,里頭寫過什么,末將怎么可能不知道?”
麻痹的,瞎子,你特么抄抄簡單的就算了,你還注解個屁啊!
“大軍在外,局勢莫測,末將有自知之明,實在是無法從此等迷霧重重局勢之下看出正確的道路。
侯爺的雞肋,末將實在是不敢接。”
“起來。”
鄭凡站起身。
“人,要有擔當,本侯問你話,你就照實回答就是,天塌下來,有本侯頂著。
你這人,就是太小心謹慎了一些,長此以往,終究會失了銳氣。”
“是,侯爺教訓的是。”
“班師之舉,你有何建議?”
“回侯爺的話,咱們得慢慢回去。”
“慢慢回去?”
“是,畢竟咱們入雪原后,都是在打勝仗,野人在咱們面前,來一波就擊潰一波,未嘗一敗。
就算局面現在再差,那也是司徒家自己的問題,這種豬隊友,我大燕實在是帶不動啊。
所以,我們大可以慢悠悠地回去,把姿態做足,要是回去得快了,或者太匆忙,反倒是會被外界誤以為我軍出征失利了。
再者,我軍后方趕運野人奴隸以及牛羊馬匹的隊伍,他們也需要時間收整,人可以跑得快一些,但牛羊總不能讓它們插上翅膀。
我軍慢慢后退,也能遮掩一下后方的他們,雪原苦寒貧瘠之地,牛羊就是雪原上野人的耕地,我們將他們的牛羊群趕回去,別的地方不敢說,至少這塊區域的雪原,沒個七八年根本恢復不了元氣。”
很多人都有一個誤解,那就是覺得游牧民族就是天天吃肉的,那真是太天真了,哪怕養著一群羊,但也就只得在過節時殺那么一頭解解饞罷了,牛羊群對于他們而言,其實是生產資料。隨意地吃牛羊,就跟中原百姓隨意地賣田地差不多。
“歸根究底,還是在做買賣?”
“是的,侯爺,只有這次賺翻了,下次再提議打野人,各方才會愿意支持。
其實,最重要的還是為了侯爺的一世英名,侯爺乃我大燕戰神,切不能因此沾上污點。”
“哦?還是在為本侯考慮?”
“是。”
“本侯知道了。”
“末將告退。”
“慢著。”
“侯爺還有何吩咐?”
“回去的路上,用野人的尸體和糞便填上水源,這事你去盯著。”
“………”鄭凡。
………
燕軍開始撤軍,撤軍的速度確實很慢,時不時地還會發散出一些騎兵出去打打草谷,招呼招呼那些來時因為偏遠沒去問候過的部族,畢竟大家出來一趟不容易,總要混個臉熟。
野人王那邊,似乎完全忘記了還有這么一支燕軍在雪原一樣,再沒有派出一支成建制的兵馬過來,連禮送都不禮送了。
也不曉得是成國那邊戰局激蕩實在是抽不出兵力呢,還是得知燕人在撤退后,大家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種默契。
是的,一種默契。
燕人肆虐過的這塊區域,大部族基本都被擊潰,小部族則是逃散,燕人固然繳獲豐厚,但從另一個角度上來看,其實也相當于幫野人王打掃干凈了這個房間,日后他遣一支兵馬過來,很快就能獲得對這塊區域的實際控制權,大家都賺。
就這樣,大軍緩緩地回歸,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回到了天斷山脈出口處,接下來,還要再穿越天斷山脈回盛樂。
漫漫行軍途中,軍心士氣倒是一直保持得不錯。
薛三去外頭采了一些蘑菇和野菜回來,晚上時,鄭凡劃拉出一小半,去找田無鏡拍馬屁。
蔬菜,現在可是真正的好東西,天天吃肉,頓頓吃肉,估摸著全軍上下一小半都有了一些便秘。
好在因為水土不服生病的士卒,其數量被控制了下來,且被單獨隔離成一支,由專門的人負責運送。
古代行軍打仗,遇到傳染病和瘟疫的例子太多,靖南軍里也有相應的條例,先隔離,再由軍中的大夫負責煎藥讓士卒服下去。
鄭凡還特意去“觀摩”過,別說,還真挺專業,當然,這種專業,是一次次血的教訓總結出來的。
提著野菜和蘑菇,鄭凡來到田無鏡的帥帳。
田無鏡正拿著一封信正在看著,當鄭凡進來時,田無鏡放下了信封,還對鄭凡笑了笑。
這笑,
把鄭凡嚇了一跳,
剎那間,
一股涼意從尾巴骨直接上竄到了頭頂,整個人當即打了個寒顫。
實在是,田無鏡這種表情,讓人太過不適應。
“侯爺,是家里來信了?”
行軍途中,消息傳遞有著極大的時間差和滯后性,有時出了意外,軍情和信報沒有送達也是常有的事。
在這個時候,家書,當真抵萬金。
田無鏡點點頭,
“她來的信,快生產了。”
“那估摸著,等咱們回到盛樂城時,侯爺就當父親了。”
信送過來,路上起碼二十多天,這還是不出紕漏的前提下,別的路途還好,八百里加急換馬不換人速度其實真不慢,但這中間的穿越天斷山脈,實在是難走得很,稍不留神就會迷路。
“可惜了,她生產時,本侯不能陪在她身邊。”
“侯爺這是為國出征,夫人定是能理解的。”
鄭凡同時在心里嘀咕著:
你怎么不說她第一次上你家的門見公婆,就遇上你滅自家滿門呢?
當然,這種話也就在心里小小YY一下,說是萬萬不可能說出口的。
“手里拿著什么?”
“蘑菇和一些野菜,我這兒還剩點兒醬料,咱倆煮個小鍋。”
醬料是火鍋底料。
出征前,四娘親自用牛油和各種香料炒出來的,帶了不老少。
女人想抓住一個男人,得先抓住他的胃。
鄭城守雖然不是女人,但靠美食也算是得利好幾次了,所以自然更加重視。
爐子上燒水,火鍋底料放進去,等水開了后,下入野菜和蘑菇。
鄭凡不擔心這蘑菇會不會有毒,薛三有這豐富的惡劣自然條件下潛伏的經歷,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門兒清。
“鄭凡。”
“嗯,侯爺?”
“女人坐月子時,需要注意什么?”
“嗯?”
田無鏡居然會問這種問題?
隨即,鄭凡也明白過來了,大概是靖南侯真的是把自己當自己人,畢竟自己還是娃兒干爹,對其他人,他又不好意思去問這種問題,只能問自己了。
好在,鄭城守雖然自己沒坐過月子,但還是會嗶嗶一些的。
“要注意保暖,不能著涼,不能勤洗頭洗澡,吃一些補氣血溫和的東西進補,還有就是如果夫人要自己………”
鄭凡猶豫了一下,繼續道:
“要自己哺育孩子的話,吃食上還要忌口一些,哦,對了,鯽魚湯下奶。”
鄭凡也不懂自己說得對不對,反正印象里差不多這樣,甭管有沒有科學道理,至少要多說出一些顯得自己很博學的樣子。
“家里乳母早備好了。”
“但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來比較好,如果夫人那個不多的話,也可以用用牛奶羊奶。”
田無鏡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顯然,是真的在記著。
講真,
鄭凡還真是很少能看見堂堂靖南侯這般————像人的一面。
“我那個內子,擅長調理身子,侯爺,等咱們回到盛樂城后,我帶著內子一起去歷天城,自家人,辦事穩妥,用起來也放心。”
聽到這句話,田無鏡先是目光微微一沉,隨后默默點了點頭。
“對了,侯爺,孩子名字想好了么?”
“陛下要賜名的。”
“哦,也是,也是,那小名呢?”
“李梁亭取小名。”
“額?”
合著,沒您這個當爹的什么事兒?
“在很多年前,就說好了的,當時陛下還只是太子,以后我孩子,大名他來取,小名,李梁亭來取。”
“侯爺,您們感情是真好。”
田無鏡搖搖頭,
道:
“當時本侯只有十歲,本侯是不答應的,他們倆就把本侯打了一頓。”
“…………”鄭凡。
“等本侯長大了,想揍回去時,一個因為受傷,武功修為基本廢了,
另一個則……
總之,小時候被他們倆合起伙來欺負的債,是討不回去了;
漸漸的,
也就不打算討了。”
鄭凡沒有勸田無鏡先脫離大軍回去,雖說貔貅跑起來比最優秀的戰馬耐力和速度都要好得多,但田無鏡既然領兵出來,自然就不可能一個人先離開,哪怕他的妻子快要生產。
對他提這個建議,首先是侮辱靖南侯,其次,還是拿自己的小命去拍這個真的可能會要了你的命的馬屁。
在天斷山脈行進了二十多天,大軍終于走了出來,回到了盛樂城。
四娘和瞎子發動城內軍民組織了一場大宴來犒勞遠征的將士,其實就是流水席。
而且流水席上葷菜很少,基本都是素菜,但那些第一次體驗到吃肉吃到膩的燕軍士卒見到這些素菜簡直像是餓虎出籠一樣,吃得那叫一個香。
田無鏡也入了盛樂城,雖說他心里可能恨不得馬上離開這里趕回歷天城,但做事情,得有始有終。
今日是全軍大宴,雖說朝廷的封賞還沒下來,但也算是提前慶功了,他身為遠征軍主帥在這一天自然不能離開。
待得今日之后,大軍可以留給幾個總兵帶著收整返程,他倒是可以輕車簡行地往回趕。
原本,盛樂城里的這一桌,是四娘親自下廚的,招待田無鏡和一眾靖南軍總兵官。
誰成想,讓鄭凡都沒料到的是,姚子詹這貨居然還沒走。
當初,按照他和自己的約定,其實這位乾國文圣早就應該教書到期離開了。
鄭凡出發時,還特意對瞎子吩咐過,這老頭是有一點不簡單,但人還算有趣兒,殺了就有點沒意思了,還是放生吧。
畢竟,還得留著人家按照約定回去幫自己吹吹牛逼什么的。
但老頭兒沒走,而且還厚著臉皮在大廳里等著田無鏡和鄭凡。
在姚子詹自報身份之后,
靖南軍的幾位總兵官很知趣兒地就和田無鏡以及鄭凡這個主人家告了一聲罪,說還是下去陪將士們一起吃喝覺得自在,就沒上桌轉而離開了。
這倒是讓鄭凡再度審視了一下姚子詹的影響力,可能是因為在后世經歷過“唐詩三百首”的浸潤,
使得鄭凡對這個世界的詩仙詩圣啊,并沒有太大的感覺,但姚子詹的名頭,居然能讓這些總兵官都覺得應該避席,這就有意思得多了。
可能這老頭經常吹牛皮說燕皇愿意拿三千鐵騎來換他姚子詹一把老骨頭,還真不是作假。
所以,原本滿滿一桌的宴請,一下子就只剩下三人。
田無鏡坐首座,姚子詹坐次席,鄭凡陪末座。
姚子詹先端起一杯水酒,
敬靖南侯:
“大夏遺民姚子詹,為靖南侯爺得勝歸來賀!”
田無鏡端起酒杯,虛應了一下。
歸根究底,四大國中有三大國是根正苗紅的大夏遺國。
大夏天子當初封燕侯、晉侯、楚侯,分別應對蠻族、野人和山越,三家都成功了,不僅是為大夏開拓了疆域清掃出了外族,還傳承至今。
反倒是乾國,乾國太祖皇帝和大夏沒半毛錢的關系,大夏滅亡后,乾國那塊地方分裂割據了好幾代了。
但乾國的趙官家可不會這么說,硬生生地編造歷史也要編出來自己祖先曾是大夏天子麾下誰誰誰,立下過什么大功云云,不惜掩耳盜鈴也要湊上桌
“侯爺,成國那邊的事,老夫也聽說了,唉,虞氏一脈,數百年之開拓,現如今正陷入累卵之境,當真是讓人唏噓啊。
先祖創業不易,我等后輩子孫若是不能將家土疆域守下來,日后又有何顏面去地下見列祖列宗?”
鄭凡默默地吃菜,同時覺得姚老頭的話有點奇怪,過于煽情了一些。
有一說一,燕皇敢和司徒家勾搭一下肩膀,說一聲“你我都是大夏遺民”,自當共同御敵,但燕皇是不可能和乾國官家說這種話或者流露出這種意思的。
實在是百年前乾人的那次騷操作,讓人過于記憶深刻。
姚老頭這會兒煽情,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田無鏡放下酒杯,道:
“姚先生有話就請說。”
到底是給了姚子詹一些面子,沒直接說:“說人話”。
姚子詹坐了下來,道:
“侯爺,眼下成國危局,老夫想說的是,楚國如今指望不上了,我大乾距離成國又路途遙遠,只希望侯爺和燕皇陛下,能看在大家都是大夏遺民的面子上,幫司徒家一把。
這大好河山,誰坐都可以,就是不能讓野人來坐。”
“這是你家官家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姚子詹起身,
從懷中掏出了一道黃卷,
誠聲道:
“大乾皇帝陛下密旨在此!”
鄭凡繼續吃菜,
四娘炸的藕夾,香而不膩,脆而不焦,當真好吃。
田無鏡也是拿起筷子在夾菜。
留個姚子詹一陣尷尬的空氣。
少頃,
姚子詹自己也繃不住了,將密旨遞過來,道:
“侯爺,這是我家官家親筆。”
田無鏡沒有伸手去接,只是很平靜地道:
“乾國皇帝的密旨,給我一個燕國的侯,做何?”
鄭凡跟風道:
“就是,難不成乾國官家想給我家侯爺封個乾國的王?”
姚子詹笑道:
“有何不可?”
鄭凡繼續調侃:
“行,將西軍送上來,由我家侯爺調遣。”
姚子詹居然又點點頭,道:
“侯爺若真想去我大乾看看江南風物,大乾三軍,全都交到侯爺手上又有何妨?
破晉一戰,世人皆以為鎮北侯才是真正的統帥,但真正的門里人誰不清楚到底是誰打了那一仗?”
“嘿,奇了怪了,我說,姚師,你以前沒那么傻啊。”
姚子詹沒再理睬鄭凡,而是對靖南侯繼續道:
“侯爺,我家官家對侯爺神交已久。”
田無鏡點點頭,道:
“以后有機會去上京拜見乾國皇帝陛下,畢竟,路已經探過了。
至于江南風華,順路再去看看就是。”
言外之意,很明顯了。
姚子詹嘆了口氣,目光落在這道密旨上,見靖南侯不收,只得又看向鄭凡:
“鄭老弟,要不你收下?”
“我收下作甚?這是你們官家給侯爺的,又不是給我的。”
“官家對鄭老弟你也是印象深刻,當初暖房一晤,鄭老弟之風趣談吐,令我家官家至今難忘。”
鄭凡看了一眼田無鏡,見田無鏡沒什么反應,也就伸手把這道密旨接下了,不過沒打開去看。
接下來,
姚子詹就老實了,開始專注吃飯喝酒,臨了還做了一首助興詩,隨后就說自己不勝酒力,先下了桌。
等姚子詹離開后,
田無鏡也放下了筷子,鄭凡馬上也放下了筷子。
“陪本侯去軍中看看將士們。”
“是,侯爺。”
鄭凡清楚田無鏡打算做什么,又道:
“侯爺,我讓內子收拾一下東西,待會兒我們和您一起回去。”
“盛樂城的事,你不管了?”
“手底下有幾個管家,無礙的,只求侯爺不治我這個擅離職守之罪就行,末將好歹是個干爹,總得去看一眼。
看完之后,內子留下伺候夫人月子,末將再星夜回來就是。”
田無鏡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道:
“你去和你內子說吧,算本侯欠你一個人情,本侯先去軍營里看看將士們。”
“是,侯爺。”
鄭凡先進屋和四娘說話,四娘聽了后,眉頭微蹙,道:
“主上,按理說,杜鵑應該已經生了才是,為何我們盛樂城這里一直沒收到這方面的消息?”
“什么意思?”
“主上你和侯爺在雪原和天斷山脈里行軍,書信難以傳遞,這是很正常的事,但誰都清楚,靖南侯返程時必然會經過盛樂城,如果那邊的侯爵夫人已經生了,為什么沒有人提前過來等著侯爺大軍歸來報信?”
“也是啊。”
鄭凡吸了口氣,
道:
“我說呢,靖南侯這么著急,他應該也發現不對勁了,也不對,算算日子,杜鵑可能也剛生產沒多久,歷天城距離咱們這兒又挺遠的,報信的人可能還在路上也說不定。”
四娘是知道自家主上和靖南侯之間的關系的,道:
“但愿如此吧,主上,那我們就走吧?”
“不用準備東西?”
“侯府能缺什么東西?”
“也對。”
鄭凡和瞎子又交代了幾句后,就和四娘一起去了軍營。
軍營里因為田無鏡的到來而顯得更加熱鬧,靖南侯正端著酒在將士們中間游走。
這酒也就是做做樣子,靖南軍里上至總兵官下到普通士卒,沒人敢去灌田無鏡的酒。
等到鄭凡和四娘進軍營時,田無鏡向這邊看過來,點了點頭,示意鄭凡再等一會兒,他還需要去看看那些受傷和生病的將士。
就在這時,
一匹快馬從軍營外飛奔而來,在其身后,跟著十多個靖南軍哨騎。
即使大營之中正在宴飲,但外面的戒備是一點都沒少。
且很顯然,那些哨騎應該是認識來人的,所以沒有阻攔和通稟,只是陪伴護送著一起向中軍大營這里過來。
來人沒了左臂,從鄭凡面前策馬而過時,鄭凡還覺得他有點眼熟,細想一下,才記起來那位應該是田無鏡曾經的親衛之一,叫馬奎,自己曾有一段時間混在靖南侯親衛營里進京過,所以認得。
只不過他應該是在破晉之戰中受了重傷,變成了半個殘廢,所以就沒有再在軍隊里待下去,而是回到侯府當一個“看家護院”。
田無鏡看著自己昔日的親衛策馬而來,目光微凝。
馬奎翻身下馬,整個人在地上連滾帶爬了好幾下才竄到了田無鏡的面前,
周遭士卒一開始還想要大笑一下,只是在見到馬奎臉上的淚水和鼻涕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噤聲;
馬奎爬到田無鏡腳下,伸手拽住了田無鏡的靴子,
凄慘地喊道:
“侯爺,侯爺,屬下該死,屬下該死啊,屬下沒能保護好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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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劇情其實很早之前心里就預備著準備寫了,但今天來來回回寫了好幾遍,自己都覺得不滿意,·沒能寫出自己想要的那種畫面感和情緒感。
今天就不更了,讓我再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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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手打中,客官請稍等片刻,內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頁面,才能獲取最新更新!
這段劇情其實很早之前心里就預備著準備寫了,但今天來來回回寫了好幾遍,自己都覺得不滿意,·沒能寫出自己想要的那種畫面感和情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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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天城,下著小雨;
街面上的販夫走卒這幾日也不敢大聲地吆喝生意了,圍欄茶樓里,也不再有說書人吊人胃口的“請聽下回分解”;
就連一直以來都客流如潮的紅帳子,這些日子也消停了下來,平日里七橫八橫的老鴇子這會兒也不敢出門罵個是非。
城還是那個城,人還是那個人,但這座城和這里的人,卻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比往常多出來的一隊隊甲士,左臂綁著白布,邁著森然的步伐在城內巡視,不少人眼睛紅紅的,盯著街面上不時出現的人,似乎恨不得作勢就上去殺人。
都是見過大仗的精銳,尸山血海里翻騰過,真要怒火上頭時,當真是有著那么一股子煞氣,濃郁得讓人不敢直視。
歷天城作為曾經聞人家的老巢,變相也算是“一國之都”,里頭的百姓,可不是什么鄉野村夫,那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但越是這樣,大家心里就越是冒涼氣兒,明明已然盛夏,卻總是脖子梗兒那發寒。
………
一處客棧內,小二剛端送上去一份酒菜,門口站著一個上半身只著黑褂的漢子,漢子伸手從小二手里接過飯菜,同時丟了一塊碎銀子過去。
按理說,這會兒小二應該大喊一聲:
“謝爺賞嘞!”
同時大聲報出賞錢數目,一樓的柜臺和其他伙計也都會齊聲高呼“謝賞”,給發賞錢的這位爺撐起那面兒。
但這次,小二只是對漢子拱手,臉上帶著阿諛的笑道謝,卻沒敢喊出來。
在這個當口,任何的喜慶和喧嘩都很是不適。
漢子也不以為意,端著飯菜推開房門。
客房內的小桌旁,
坐著兩個男子,
一個身著青色的長衫,年紀看起來三十出頭的樣子,面嫩得很,說話聲兒也很尖細;
另一個身著儒服,年過半百,手撫山羊須,面容蒼老但眼珠子卻極為通透。
漢子將飯菜擺上桌,行禮后又默默地走了出去,關上房門,站在外頭樓道上恢復之前的姿勢。
房內,
李英蓮端起酒壺,先給對面的老者倒了酒,然后再給自己倒上,放下酒壺后,李英蓮嘆了口氣,
道:
“雜家也是倒了血霉了,多少年來,頭一次領到出京的差事,誰曉得居然碰上了這等事兒,哎喲喲,這回去可怎么給太子爺交代喲。”
老者微微一笑,沒喝酒,而是伸手抓了一把油炸花生米,丟了幾顆入嘴,邊咀嚼邊道:
“公公何必如此煩憂,出了這么大的事兒,哪里來的和公公你有半點干系?”
李英蓮伸手指了指老者,
道:
“你呀你,是不曉得主子們心里的譜兒啊,雜家這種當奴才的,在外頭,看似奴憑主貴,風風光光,但歸根究底,得主子看得上你也愿意用你。
哪天要真是主子不用你了,就是連那新入宮的小閹小婢都敢不拿正眼瞧你!”
“嗯?”老者顯然沒能聽懂。
“就是晦氣啊,你想啊,太子爺這次派我出一趟差,就碰到這檔子事兒,等下次時,就算為了討個吉利,估摸著也不敢再用我了,哎喲喂。”
李英蓮繼續自怨自艾。
“呵。”老者終于明白了過來,只得在心里感慨一句宮內生活不易,太監天生會演戲;
老者馬上又道:
“公公,話雖說是這般說,但你焉知太子爺知道這事兒后,是覺得悲呢還是覺得喜呢?
從而,你又焉知太子爺日后看你是晦氣,還是覺得吉利呢?”
李英蓮剛剛端起酒杯,聞言,手腕一抖,酒水撒了出來,忙瞪了一眼眼前的老者,呵斥道:
“大膽!”
老者繼續“呵呵”,同時繼續吃花生,不以為意。
“你個老東西,你可知這里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靖南侯昨晚已經回城了?外頭滿大街的靖南軍甲士,那眼睛都紅通通得瞪得嚇人!”
老者依舊淡定,道:
“都是主子腳下的狗,咱自家人關起門來說點兒自家話怎么就那么難?
難不成是你李英蓮跟著主子爺入了東宮,身份比著日后的魏忠河去了,眼下就立馬變得精貴了,瞧不上我這個當年一起舔狗盆的老哥哥了?”
“老文,你是在江湖待久了,散漫慣了,我不怪你。”
“我也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我也想在燕京城內買個小院子,三倆丫鬟伺候著養養老,但我能么?
我文寅但敢和主子爺說一句我老了,我不想干了,你信不信第二天我這幾兩肉就得丟燕京城外的臭水溝子里去漂著?”
李英蓮耷拉了一下眼皮,道:
“成,你想說什么你就說什么,雜家平日里出來機會不多,倒真想聽聽你的意見,等回去后,也才有東西和太子爺說道說道。”
“就是嘛,你丫,少咋咋呼呼的,你李英蓮當初害死你干爹上位的時候,可沒那么膽兒小。”
“偏了。”
“不偏,咱就從你這次事兒上說起吧,咱家主子和靖南侯是什么關系?”
“舅舅和外甥。”
“可不,外人眼里,都這么看,說這靖南侯爺是咱們太子爺背后的一座大靠山,靖南侯在,咱主子這太子位置才能坐得穩當;
但外人他看不通透,你我,難不成心里還能不清楚么?
靖南侯和咱主子爺,可有半點甥舅情分?
不,
靖南侯這個人,甚至可以說,可還有半點情分?”
李英蓮沉默不語。
“田家滅門夜,皇后娘娘省親歸家,他靖南侯敢當著皇后娘娘的面自滅滿門,娘娘回宮后至今一病不起,甚至傳說得了癔癥。
咱主子爺別的不提,有一點,咱都是認的,那就是孝順,主子爺和皇后娘娘之間的關系,那是真正兒的。
你說,這事兒之后,咱主子爺對他這位舅舅,拋開日后繼承大位所需,可還會剩下半點親情?
嘿嘿,甚至說一千道一萬,那田老爺子可也是主子爺的親外公,靖南侯一個連自己爹娘都能下狠手屠戮的人,也就咱當今陛下敢用他,日后等咱主子爺登機,呵呵。”
李英蓮慢慢閉上了眼。
“行了,知道你在宮里待著,規矩多,也大,我這些話,你聽著心里不舒服,成,咱就不說這個了。
就說說靖南侯夫人的事兒吧,你也來歷天城有段日子了,可曾見過靖南侯夫人?”
李英蓮睜開眼,搖搖頭,“靖南侯夫人住在侯府深處,守備森嚴,且靖南侯在出征前留過令,侯府自他回來前,不再見客。
莫說我是奉了太子爺的命,就算是他魏忠河帶著皇命來了,他也進不去這侯府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他靖南侯,也確實是有誰的面子都不賣的資格。”
“所以,雜家入城以來,一直在城外驛站里住著,未曾見過那位侯爵夫人,本想等等,等生產了后,再替太子爺將禮單送上去,拿個回條兒回去,也算能夠交差了。
畢竟誰也不知道靖南侯這次出征得多久能歸,總不至于一直瞎等著,誰成想,居然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你可知出事兒的地方在哪兒?”
“天虎山山道上,這歷天城里的百姓,可都在傳著呢,那天據說鬧出的動靜不小。”
“百姓傳的話,往往不能信太多,這歷天城的百姓可都傳著靖南侯因殺戮過度,報應落在了其妻、子身上,
說其妻待產時做了噩夢,想去天虎山道觀里為侯爺祈福,誰成想回來時,道祖降下雷霆,將其劈死。
到最后,再來個正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做個批注。”
李英蓮笑了笑,道:
“我打探來的,也是這個說法。”
“你信?”
“自是不信的,宮中的那位老太爺曾對俺們說過,他修行了一輩子,連老天爺的一個屁都沒聽見。
所以什么善惡到頭終有報,蒼天有眼,都是忽悠人的鬼東西。”
文寅聽了這話,身子往椅子上靠了靠,道:
“你啊你,確實是在宮內待久了,人的腦子,就有點兒不對勁了。”
“咋了?”
“什么天降雷霆,自然是假得不能再假的事兒,你居然去想這個。”
“那雜家該去想什么?”
“去想想,靖南侯夫人,除了他是侯爺的女人以外,她還有個什么身份!”
李英蓮面容頓時一滯。
文寅繼續給自己嘴里送著花生,同時緩緩道:
“這些年,我幫著太子爺在見不得光的地方招攬一些江湖人士做一些同樣是見不得光的事兒,多多少少,也接觸過密諜司的人。
他們許是看我們是咱主子爺的人,外加我們也從未做過過火的事,所以大體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說句心里話,都說乾國銀甲衛多么無孔不入,但咱大燕的密諜司,也絕不是什么等閑。
就說那位侯爵夫人吧,她要不是懷孕,這次靖南侯出征雪原,她定然是會跟著一起去的。
這樣子的一個女人,你說她會因為丈夫遠征在外,因為做了一個噩夢而魂不守舍?
然后傻乎乎地去天虎山求道上香保平安?
她難道不知靖南侯在外面有多少仇人么?
別的不談,就光光是在這三晉大地上,想殺靖南侯的人,數都數不清了都!”
李英蓮一邊聽一邊小口嘬著酒;
“這問題的關鍵,在咱們這位靖南侯夫人,為何會離開戒備森嚴的侯府,去那天虎山。”
李英蓮砸吧著嘴,下意識地問道:
“為何?”
熟料,文寅下一句話,卻直接嚇得李英蓮手中的酒杯摔落在了地上,砸了個粉碎,同時門外放風的大漢聞聲馬上推開門沖了進來。
“出去,出去!”
李英蓮馬上指著門口尖聲道。
大漢愣了一下,行了禮,又退出了客房,同時將房門給再度關閉。
李英蓮左手撫摸著自己的胸口,整個人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蹲在了地上,
他抬著頭,
瞪著文寅這老頭,
小聲且沙啞地質問道: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文寅繼續老神自在地吃著花生米,
而他先前問的那句話,還一直在李英蓮耳邊環繞,字字刺痛耳膜:
“李公公,你是太子爺派來給靖南侯的孩子慶賀的,那,陛下是不是也派人來了?”
“文寅,你瘋了,你這是確確實實瘋了,瘋了!”
文寅搖搖頭,兩條干瘦的腿翹起,道:
“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沒瘋,你也知道我沒瘋,否則今日一敘,你為何躲躲藏藏在這小小客棧里偷偷相見?
還不是你自個兒也往那方面去想么?”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行,我是胡說八道,怎滴,你也不睜眼瞧瞧,現如今滿城縞素,但全城人只知道靖南侯夫人是在天虎山上出了事,但,是雷劈是刺殺是火燒還是出了什么了勞什子意外,卻沒人能說得清楚。
一萬靖南軍甲士已然圍住天虎山上下山路口,卻遲遲沒有動作,是,你可以說他們是在等靖南侯回來;
但問題是,留守這歷天城的總兵官和聽聞消息后趕來的那兩個總兵官都是吃屎長大的么,就連報仇發泄這種事兒還得等到靖南侯爺本人回來下令?
如果其中沒有隱憂,為何靖南軍至今沒有大動作,如果不是可能涉及到什么,歷天城內外數萬靖南軍虎賁怎么老虎變成貓趴在那兒居然在這種事面前養起了性子?
李公公,水是落了,但石,可還沒出來呢,天知道最后會摸上來怎樣的一塊讓你我都大吃一驚的石頭?
你可莫忘了,當年三皇子只不過是動了點手段,戕害軍中將士,靖南侯是怎樣為軍中將士出氣的,三皇子如今又在哪里涼快著。
這次的事兒,要真是摸出了那塊石頭,怎么著吧,靖南侯會不會反,還不好說,但他沒了兒子,怎么著也得讓那位也………
太子爺遠在燕京,先拿你一個太監祭旗,豈不是理所應當?”
“你越來越放肆了,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雜家真是瞎了眼,居然想從你這兒打探到消息,等雜家回去稟報主子爺后,看主子爺不收拾你。
身為爪牙,居然敢如此肆無忌憚地反客為主,是誰給了你這個膽子!”
文寅繼續吃著花生米,不吭聲了。
李英蓮站起身,推開客房門后,回頭再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悠哉悠哉的文寅,臉皮抽了抽,卻還是扭頭離開,那個身著黑褂的男子也跟著李英蓮一起離開。
文寅伸手,將那一盤子花生米都端到自己手上,一顆一顆像是在數著粒兒一樣。
而這時,客房外又走進來一個人,來人身披斗篷,已然被雨水淋濕,進來后先將斗篷掛在了門口。
文寅放下手中的花生,
對著來人跪伏了下來,
誠聲道:
“小人文寅,見過張公公。”
來者居然又是一位太監,這太監不是別人,正是六皇子的貼身伴當。
誰人能曉得,專司為昔日二皇子也是如今太子爺培植安置江湖勢力的老者,居然是六皇子的人。
張公公在先前李英蓮所坐的凳子上坐了下來,拍了拍鬢角的水珠,道:
“這事兒弄的,可真是讓人預想不到,呵呵,如此算來,雜家倒也算是和那李英蓮成并蒂蓮了,
都是替各自的主子來問候一聲,露個臉,誰成想會落得這個局面。”
“公公,主子那邊可還好?”
“頓頓窩窩頭,吃得出恭都像是受刑一般,過得可真不算好;
唯一的見好的大概就是自打陛下將主子身邊的女人都充入官奴后,主子爺的氣色恢復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一些。”
文寅聞言,只是笑笑。
“老文啊。”
“在。”
“想退下來就退下來吧。”
“公公,先前小人的話,只是說給那李英蓮聽,并非有所暗指。兩條狗吵架,太子才更放心小人。”
張公公搖搖頭,道:
“這是主子的意思,以前二皇子沒入東宮時,你在他身邊當一個耳目,倒也便利,如今既然二皇子已經入主東宮成就了太子之位,兄弟間的嬉鬧和爭寵演變成了國本之爭,你這耳目再留在他那兒,也沒什么用了。
燕京的宅子,你是別想了,盛樂城那兒如何?那兒的城守是咱們自己人,弄個寬敞的大院子,仆役丫鬟再多一些,也算是全了你這些年的辛苦。”
“公公,小人不是………”
“行了行了,咱主子說話,還是講究的,這一點你我都清楚,否則你當初也不至于愿意去二皇子那兒為間。
虛頭巴腦地,咱就不提了,你要是覺得沒干夠呢,就繼續干,要是累了,就早些下來。
主子說了,太子估摸著很快會接手一部分密諜司,你這條線再留在太子身邊,已經不安全了。”
“小人謹記,多謝主子大恩。”
“行了,咱聊正事,他李英蓮是太子爺的人,雜家是六皇子的人,都是皇帝兒子身邊的太監,這事兒要真是弄到那一步,雜家說不得真得跟那李英蓮一起祭個天。
哎呀,你說這好端端的,怎么就出了這糟子的事兒呢。”
“張公公,這件事,咱們還是不要涉足為好,水太深,咱們的腳丫子,還是太淺了些。”
“道理我也懂,但這般稀里糊涂的,莫說雜家不喜歡,就是主子那兒,肯定也不喜歡。”
“屬下唯一提前收到的一點動靜,就是據說在靖南侯夫人上天虎山前,侯府內曾抓殺了一批人。”
“銀甲衛?”
“可能不止。”
張公公瞇了瞇眼,笑了笑,道:
“你說這靖南侯夫人,到底是在做著什么神仙道場,咱們怎么都看不懂呢?”
“公公,請容小人說句犯忌諱的話。”
“你今日已經說了不少了。”
“公公,俗話說得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現如今哪怕全城縞素,就算那送靈的隊伍已經在咱們客棧樓底下過去了,就算那死人已經躺在咱們面前,咱們又是否真能判定真假呢?”
張公公搖搖頭,
道:
“是這么個道理,行了,你自己忙活去吧,小心你的老命。”
“小人曉得。”
文寅佝僂著身子,走出了客房。
少頃,張公公重新披上了斗篷,離開了這家客棧,七拐八拐后,中途換了身衣服,又走回了這家客棧,走上二樓后,又來到先前所進客房的天井對面的客房。
推開門,走了進去,里頭坐著一個氣質極為優雅的男子,正拿著酒杯把玩著,里頭是紅通通的酒水在蕩漾。
“我說,你能不能給我省著點喝,這些可都是從西方商隊手里買來的佳釀,我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喝多,你倒好,這陣子都快把我老底都喝光了,鄭大人得是多大的家業才經得起去敗?”
鄭大人不掙家業,他只負責敗。
不過這話阿銘沒說出口,轉而搖頭笑笑,道:
“明明六皇子殿下窮得叮當響,都得從我家主人那里打秋風,但他身邊的伴當卻能喝得起這般名貴的葡萄酒,唉。”
“這是我家殿下親口說過的,他窮,他過苦日子,那是他自個兒的事,苦,自己吃,難,給陛下看。
斷沒有餓著手下人的道理,我手里的這些余財,我家殿下是分文不會要的。”
太監都貪財,因為太監無后,沒有子嗣養老,只能以錢財傍身養老。
“那為何找我家主人要錢?”
“朋友嘛,有通財的義務,正是因為瞧得上你家主人,我家殿下才會跟他借錢。”
阿銘點點頭,贊嘆道:
“這種不要臉的勁兒,和我家主人真的是一模一樣。”
“呵呵。”
張公公不生氣,走到阿銘身邊,陪著阿銘一起向窗外看,同時道:
“辛苦你了,千里迢迢來一趟燕京,還得陪我到歷天城里走一遭。”
“順路,不客氣,反正主人出征去了,我回不回去,也沒什么區別。”
主上不在家,我去給誰擋箭?
“靖南侯昨夜回城了,戰事應該結束了,鄭大人應該也回來了,你也是時候回盛樂,省得再在這里趟渾水了。
這水深得,我都覺得有些害怕。”
阿銘搖搖頭,道:
“既然靖南侯回來了,我家主人應該也回來了。”
“那是自然。”
“不,我說的是回這里。”
阿銘手肘撐著窗戶邊緣。
“不是誰都有資格去插手這一潭水的。”
“淹死不淹死,是后話,但如果連衣服都不濕,那就有點不像話了。”
“我家殿下可不希望鄭大人這會兒往火坑里湊,要知道我家殿下在鄭大人身上可是花費了不知多少心血和多少代價!”
“呵呵。”
“你笑什么?”
阿銘則伸手向著窗外街道上一指,
道:
“喏,來了。”
窗外雨幕下的街面,
一人城內縱馬狂奔,
正是追著田無鏡回來卻因為胯下戰馬再是良駒卻依舊被田無鏡的貔貅落下一日行程的鄭凡鄭城守。
別說,這雨中策馬的姿態,再配合此時城內壓抑的氛圍,還真有點小帥。
張公公撇撇嘴,道:
“他來了又有什么用?”
阿銘不以為意,
道:
“等哪天你和你家殿下翹首以盼等待著我家主人過來時,我希望公公你也能說出這話。”
張公公“呵呵”一笑,
道:
“雜家在燕京城的外宅里,還有一個酒窖。”
緊接著,
張公公又道:
“管夠。”
阿銘也點點頭,道:
“講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