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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勝利旅行,“例行巡演”
虛擬現實之血腥收獲全文閱讀作者:短紙兔加入書架

  壺中茶水的熱氣早已散發到冰冷的空氣中,可陸憶風雙手仍緊緊地握著茶壺。他的肌肉因為冷而繃得緊緊的。

  此時如果有一群野狗來襲擊,他肯定來不及爬到樹上,就會遭到野狗的撕咬。

  他覺得自己應該站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可他卻坐著,像頑石一樣一動不動。

  此時天已經蒙蒙亮了,周圍的樹叢已隱隱顯露出輪廓。他不能和太陽搏斗,只能看著它一點點地把他拖入白晝,而即將到來的這一天是幾個月來他一直所期待的。

  絕地求生結束,在現實世界待了將近十天后,他再次登入了血腥收獲。

  中午,記者、攝影師,還有他的原班陪護艾菲就會涌入他在勝利者村的家中,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從北境市區出發了。

  他不知道艾菲是否還戴著她那愚蠢的粉色假發,抑或她為這次勝利巡演特意弄點什么別的怪顏色,就不得而知了。總之在絕地求生結束后,她離開了夾縫地帶,在北境市區從事了更“體面”的工作。

  即將到來的還有他們的隨行人員,在漫長的列車旅途中,有一個團隊專門照顧他們的飲食起居,當然也少不了化妝師,他們給陸憶風裝點形象,好讓他在公開場合亮相時鮮明照人。

  他的設計師也是老朋友卡爾文也在此行人員之列。在上屆絕地求生開幕式上,他為陸憶風設計了漂亮的服裝,使他在比賽一開始就成了引人注目的焦點人物。

  勝利旅行在即,自稱“總統”的游戲GM巴澤爾故意將這次勝利者的環游旅行安排在下一屆收獲節之前;而不是像往屆一樣讓選手自行安排,使恐懼時時懸在陸憶風的心頭,揮之不去。

  然而其他十八個區域的玩家,因為能見到勝利者,都會為此慶祝一番。

  而本屆,陸憶風是這場戲的主角之一,他說走就走的旅行也變成了繁瑣審慎的“巡演”。他要在攝像機前,一個玩家區接一個區地走下去。

  去站在歡呼的玩家面前,去面對那些在絕地求生中贊嘆他們的人,因為他們行為而興奮的人——盡管很多人內心對他厭惡,因為他們認為勝利不該屬于他;當然,巴澤爾和游戲管理員眼睛也會注視著他的表現。

  太陽仍固執地升了起來,陸憶風也強迫自己站起來。游戲角色長時間沒有活動,渾身的關節都在反抗,左腿已經麻木了,他不得不來回走一走,使它恢復知覺。

  他早上上線后,已在樹林中待了三個小時,可沒心思打獵或做些什么,所以還是兩手空空。

  對營地的伙伴來說,雖然新鮮的野味更好吃,可實際上已經無所謂,他們可以在商城或集市上直接買到鮮肉和其他精美的食物。

  可高志鵬卻依舊要選擇打獵過日子,現在事情少了,他還在煤窯上了份工,他得幫他一把。陸憶風順著他已經下好的套往前走,這得也得用個把來小時嘞。

  以前在冒險者學院上學時,他和高志鵬下午總有些時間查看下好的套,把捕獲的獵物收好,然后到集市上去賣。

  可現在高志鵬去礦上的煤窯干活了,而他反正最近也閑著也沒事干,就攬上了這個活。

  這會兒高志鵬肯定正在井下熬點呢,活很累,但報酬特別高。他得先坐上顛得讓人想吐的罐車,下到深不見底的井下,然后在掌子面上挖煤。

  陸憶風知道在井下是什么感覺。狹窄幽閉的巷道、污濁的空氣、四下里一片漆黑,可真夠人受的。

  他只有在林子里時才能真正地快活起來,這里有新鮮的空氣、明媚的陽光,汩汩流淌的清澈溪水。

  他真不知道高志鵬是怎么忍受井下的一切的。哦……當然,他不得不忍受這一切,因為他要供給自己和高靜,還要接濟兵團。

  在陸憶風不在線的這段日子,他一個人打獵,一個人交易,一個人承擔所有;可陸憶風現在有足夠的金幣能讓所有人得到好的游戲體驗,可他一個金幣子兒都不要。想給他帶點什么都難。

  說實話,要是高志鵬在絕地求生勝出,他也不一樣一直在打理這些嗎?照顧高靜和兵團嗎。

  陸憶風對他說,收下獵物等于幫他一個忙,一天到晚閑著沒事,會發瘋的。

  可即使如此,只要他有時間,就決不收陸憶風打的獵物。不過還好,他一天在礦上干六個小時,一起打獵的日子總不算太難得。

  這次下的套逮到了不少獵物——八只兔子、兩只松鼠,還有一只河貍鉆到高志鵬獨門編制的那種套里。

  他也是這方面的高手,他自學了一種打好套的繩子拴在彎彎的小樹枝上,逮到獵物時樹枝就會彈起來,別的食肉動物也抓不到;還能防止喪尸偷襲。

  陸憶風把幾根原木搭在小巧的捕獸夾子上,來作為偽裝;但他編的魚筐,只要魚鉆進去就很難逃脫。

  陸憶風一邊收獵物一邊想,他永遠都沒有高志鵬那種直覺,他不僅身強力壯,而且還很敏銳,總能很好地判斷獵物要從哪兒經過。

  這不僅僅是經驗的問題,而是一種天賦,正如江琳琳可以在漆黑的夜晚一箭射中獵物一樣。

  當陸憶風往夾縫地帶的隔離網走去時,天還大亮著。像往常那樣,他先靜靜地聽了一會兒,沒有聽到電流通過鐵絲網時低沉的嗡嗡聲。

  雖然照理說隔離網應該是一直通電的,可他幾乎從來沒聽到過這種聲音。他從底下的缺口爬過去,站到了邊界牧場上,這兒離他原來的營地很近。

  這所營地仍為他保留著,因為這是他擁有“建造產權”的住所。如果陸憶風注銷賬號,參與過營地建造的玩家都還可以回到這里。

  可現在他們都快樂地生活在勝利者村的新房子里,而陸憶風是唯一還在使用這座矮小的兩層營地的人。

  他現在要進去換一下衣服,里面還保留著他的存檔點和他置留的衣柜。脫掉的舊皮風衣和柔軟的舊靴子,換上窄肩的細紡羊毛大衣和昂貴的機制皮鞋——他們覺得這身裝扮現在更適合他的身份。

  時候已經不早了,他還是想在廚房里坐上幾分鐘。熔爐搬走了,壁爐里已沒有柴了,桌布也撤掉了,一切顯得那么頹敗,過去的時光已經流逝。

  過去他們的日子很窮,但很有意義,這點他和高志鵬想得一樣。然而在這張緊密編織的虛擬生活的網里,他更清楚自己的位置。他真希望能回到收獲節之前,那時是多么的安全自在。

  而現在他雖然富有、出名,卻惹來了血腥收獲管理無比的嫉恨。

  這時后門傳來小狗凄哀的叫聲,吸引了他的注意。陸憶風打開門,原來是毛茸茸的可樂。

  它幾乎和陸憶風一樣不喜歡新家,總是趁勝利者村的營地里沒人時溜出來。

  他們并不喜歡彼此,可現在卻有了新的共同點。陸憶風讓它進來,喂了它一塊河貍肉,甚至還在它兩耳間撫摸了一下。

  “你很丑,知道嗎,啊?”陸憶風問道。

  可樂拱拱他的手,要陸憶風再撫摸它,可現在他得走了。

  “走吧,伙計。”

  陸憶風引導他出門,用一只手抓住裝獵物的袋子,走到街上。可樂沒跟幾步一下就哧溜走了,消失在灌木叢中。

  鞋子踩在坑洼路上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這鞋夾腳趾,很不舒服。

  陸憶風穿過幾道巷子,繞過幾家的后院,很快來到馬奇家。他的父親安德賽市長正在辦公桌前處理數據文件之類的東西。

  馬奇正在洗衣服,她透過窗戶看到了陸憶風,就在圍裙上擦干手,到門口來迎著他。

  她看到想要的獵物咧開嘴笑了,提著河貍的尾巴,掂了掂分量,說:“這能燉一鍋香噴噴的肉湯了。”她和她父親不同,她對他們誰打的獵物從不計較。

  “皮也不賴哦。”陸憶風說。和馬奇待在一起很開心,她和他們一樣,總是對獵物大加贊賞。她給陸憶風倒了一杯香草茶,他用冰冷的手抓住溫暖的杯子,內心充滿感謝。

  “你知道嗎,我想這次旅行回來,等你放學沒事,我可以隔三差五地帶你出去玩玩,還可以教教你打獵。”陸憶風說。

  馬奇點點頭:“那敢情好,我爸爸一直想找個合適他又放心的探險者帶我出去,可你只有星期天才有時間,我覺得你更愿意把這點時間留出來,和你的朋友們待在一起。”

  陸憶風有些難為情。當然了,這樣挺傻的。沒幾個人比馬奇更了解他了,她也清楚他和江琳琳之間的關系。

  絕地求生之后,她敢肯定很多玩家都認為他和江琳琳早晚會結合——比如,一場虛擬世界的盛宴?就算陸憶風從沒這么想過。

  可這是在絕地求生之前的事,是江琳琳宣稱她瘋狂地愛上他之前的事,“明星戀人”成為他們在絕地競技場生存下去的關鍵策略,只不過江琳琳沒把它當成策略。

  陸憶風不知道這對她意味著什么,可他清楚這一切對她來說是一種痛苦。一想到馬上要開始的勝利旅行,他和江琳琳不得不再次扮演情侶,他的胸口就有一種壓迫感。

  陸憶風匆匆喝下依然很燙的茶水,把杯子往桌上一推,對馬奇說:“我得走了,穿漂亮點,好上鏡。”

  馬奇擁抱了他,并說:“謝謝你送來的獵物。”

  在返回勝利者村的路上要經過霍伯黑市,陸憶風以前在這里賣過不少東西。

  幾年前這里是儲煤的倉庫,后來廢棄不用,就成為人們從事非法貿易的地方,長期以來就是公開的黑市。

  高志鵬對他說過,那個在黑市賣湯的女人格雷西在絕地求生期間曾召集大伙贊助他和江琳琳。照理說,陸憶風是在黑市里混的人,贊助他的理應都是黑市的人,但后來許多玩家聽說后也加入進來。

  他不清楚他們到底弄到了多少錢,但投入絕地競技場的任何禮物都價值不菲,它和選手在競技場的生死息息相關。

  陸憶風手提著空空如也的獵物袋子,沒什么可拿來交易的,可褲兜里卻揣著沉甸甸的金幣,所以當他打開黑市前門時,有種奇怪的感覺。

  他盡量多走幾個攤位,多買些東西,他買了咖啡、能量飲料、蛋糕、雞蛋、鹿肉。

  后來,又想起來從一個叫瑞珀的獨臂女人那里買了三瓶白酒。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把角色整成獨臂這個造型,她只說她在現實里遇到了礦難,可她還挺聰明,找到了謀生的出路。

  這酒是給史密斯而不是給其他人買的。史密斯是他和江琳琳在絕地求生競賽中的指導老師,性情粗暴乖戾,大部分時間都是醉醺醺的。

  可不管怎樣他還是盡到了自己的職責。這次不同以往,因為在大賽歷史上,絕地求生首次被迫改變游戲規則。

  所以,不管史密斯是何許人,陸憶風覺得自己都欠了他的人情。哪怕回到現實,只要在虛擬世界多待一天,這份人情就長一天。

  幾周前,他去買酒沒買到,發生了酒精脫癮反應,出現可怕的幻覺,渾身顫抖、大喊大叫。很難想象他在現實世界是怎樣的生活。

  高靜嚇得要命,說實話,陸憶風看到他那樣也并不開心。從那時起,他就開始存些白酒,以防他哪天斷了頓。

  麥克雷是勝利者村治安警的頭,他看到陸憶風買酒不禁眉頭緊蹙。他是個上了點年紀的玩家,一縷花白的頭發從他紅臉膛右邊掠過。

  “小哥,這東西對你來說勁太大。”他自然清楚這點,除了史密斯,麥克雷是他見過喝酒最兇的人。

  “哦,高靜用這個配藥的。”陸憶風漫不經心地答道。

  “噢,這東西可比什么都厲害。”他說著,把一枚硬幣拍在案子上。

  陸憶風又走到格雷西的攤子,身子一縱,坐到了她的柜臺上,要了份湯,那湯好像是用葫蘆和豆子一起煮的。

  他喝湯時,一個叫76號的NPC治安警也走過來,買了一碗。在所有的NPC治安警里,他是陸憶風最喜歡的一個。

  他不耍威風,還愛開個玩笑,二十多歲,可看上去比陸憶風大不了多少。他笑瞇瞇的臉,毛糙的頭發使他看上去像個大孩子。

  “你不是要坐火車走了嗎?”他問陸憶風。

  “他們中午來接我。”陸憶風答道。

  “你不覺得自己該打扮得更靈光點嗎?”76號壓低聲音對他說。

  盡管陸憶風此時心緒不佳,可他的調侃還是讓他忍不住笑了。

  “你也許該穿回那件風衣?少了那個你那個風字,就像失去了靈魂?”他撫弄著陸憶風的毛衣說道。他一下把76號的手推開。

  “別擔心,等他們把我打扮好了,你還是會認不出我來的。”陸憶風說。

  “那可真好,”他說,“陸憶風,咱們也得打扮好點,好給咱們夾縫地帶爭爭光,恩?”他沖著格雷西的那邊搖著頭,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然后找他的朋友去了。

  “把湯碗給我拿回來。”格雷西沖著他喊道,她臉上掛著笑,所以聲音顯得并不很嚴厲。

  “有人會去送你嗎?”她問陸憶風。

  “恩,應該還蠻多的。”他說。

  “還以為你們攤上這么大的事情,朋友都要跑光了呢。”她狡黠地說道。陸憶風一時愣著她,沒反應過來。

  在訪談結束之后,血腥收獲的游戲GM給全服所有玩家發了一封通告郵件,炮制出第三十五屆絕地求生的勝出選手有使用非法軟件進行比賽的嫌疑;

  其他玩家在他們巡演結束前的調查期間,不得與他們產生任何交互行為,否則就可能受到懲罰。

  這時陸憶風扭頭看到高志鵬、高靜和其他幾個兵團的人在等著他。如此,他還有什么好說的呢?只好順其自然吧。

  “我真希望這一切早點結束。”陸憶風輕聲說。

  “這我知道,”格雷西說,“可這過場也得走才能盼到它結束啊,最好別太遲了。”

六十八.勝利村莊,“總統到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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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憶風開車往勝利者村走的時候天上飄起了小雪。新營地離中心廣場有將近三英里的距離,然而它卻完全像另一個世界。

  這里是一片掩映在綠色樹叢中的獨立的居住區,低矮的灌木叢中點綴著美麗的花朵,共有二十四座房子,每一座都有他之前的營地的十倍那么大。

  其中還有九座房子是空的,一直空著,三座由史密斯、陸憶風和江琳琳居住。

  陸憶風家和江琳琳家洋溢著溫馨的生活氣息,窗戶里散發出柔和的光亮、煙囪里炊煙裊裊、大門上裝飾著精致的圖案,準備迎接新收獲的到來。

  然而黑密斯的家,雖然有專門的女仆照料,卻一副頹敗荒蕪的樣子。

  陸憶風在他家門口停下來,定定神,料想到屋里肯定又臟又亂,然后推門進去。

  屋里的氣味讓他立刻皺起了鼻子。史密斯不讓任何人給他打掃房間,他自己也不打掃。

  長久以來沉積的酒精和嘔吐物的臭氣,與糊白菜味、焦肉味、臟衣服味、老鼠屎味混在一起,熏得陸憶風眼淚直流。

  地上滿是爛包裝紙、碎玻璃和骨頭,他小心地穿過這些污物,吃力地走到黑密斯那里。

  他坐在廚房的餐桌旁,兩臂張開放在桌子上,臉趴在一攤酒上,鼾聲如雷,正在睡覺呢。

  陸憶風用胳膊肘推推他的肩膀。“起來!”他大聲喊道,知道聲音小了叫不醒他。他打鼾的聲音停下了,似乎要醒了,但緊接著又打起鼾來。他使大勁推他。

  “起來,史密斯,今天要巡演了!”隨后,陸憶風用力把窗戶打開,猛吸一口室外的新鮮空氣,接著又用腳在地上的垃圾里扒拉,找到一把咖啡壺,到水管接滿水。

  爐火還沒有完全滅,他慢慢把火弄旺。為了把咖啡煮濃些,他往壺里倒了很多磨好的咖啡,然后把壺坐在火上,等著水開。

  史密斯仍在酣睡,人事不知。沒辦法,陸憶風只好接了一大盆冰涼的水,一股腦澆在他頭上,然后趕緊跳到一旁躲開。

  史密斯的喉嚨咕里咕嚕發出類似動物的叫聲,猛地跳起來,把椅子踢到身后老遠,手中握著刀子在空中亂舞。

  陸憶風忘了他睡覺時手里總是握著一把刀子,剛才應該撬起他的手指把刀子拿開。他口中一邊罵著臟話,一邊揮舞手中的刀子,過了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他用衣袖抹了把臉,朝窗戶這邊扭過頭來。陸憶風已經坐到窗臺上,以防萬一,好趕快跑掉。

  “你要干什么?”他氣急敗壞地說。

  “你讓我在記者來之前一小時叫醒你。”陸憶風說。

  “什么?”他問。

  “是你說的。”陸憶風堅持道。

  他好像記起來了:“我怎么渾身都是濕的?”

  “我搖不醒你。瞧,你要想來溫柔的,應該去叫江琳琳。”陸憶風說。

  “叫我干嗎?”一聽到江琳琳的聲音,陸憶風的內心就攪成了一團,既覺愧疚,又覺難過和害怕。也有渴望,他也許應該承認自己對她也有了一絲渴望,只是在內心的掙扎中不愿承認罷了。

  他注視著江琳琳。她走到桌旁。從窗口射進的斜陽映著剛落到她頭上的雪花,閃著熠熠的光。

  她看上去充滿活力,和在絕地競技場時那個染病在身、餓得面黃肌瘦的女孩是多么的不同,甚至她的跛足也不怎么明顯了。她把一大塊剛烤好的蛋糕放在桌子上,把手伸給史密斯。

  “讓你把我叫醒,可不是要我染上肺炎。”史密斯說著,一邊扔掉手里的刀子。他脫掉臟襯衫,露出一樣臟的褲子,他抓著襯衫沒被打濕的地方擦著身子。

  江琳琳笑了笑,她拿刀子在地上的一瓶白酒里蘸了一下,用自己的襯衫角把刀片擦干,然后切起了面包。

  江琳琳總讓他們吃到新烤的蛋糕,還在學著調制奶茶。高志鵬打獵,她烤面包,史密斯喝酒。高靜幫陸憶風打掃新家,陸憶風掛機。他們這段時間各忙各的,盡量不去想在絕地求生之后不快樂的事。

  她把一片面包遞給黑密斯,這時才第一次抬起眼來看著陸憶風。

  “你來一片嗎?”

  “不,我在黑市吃過了。謝謝你。”陸憶風說。

  陸憶風覺得這聲音聽上去不像他自己的,一本正經的,自從攝影師拍完他們凱旋的鏡頭,彼此都回到現實生活中后,到現在就一直如此。

  “不客氣。”她很生硬地答道。

  史密斯把他的襯衫扔到旁邊的一堆雜物里:“哦,你們兩個在正式表演之前還得好好熱身一下。”

  當然,他說得沒錯。觀眾會仔細審視這對絕地求生中的愛情小鳥,他們要看的可不是彼此一眼不睬的一對。可陸憶風只說了句:“沖個澡吧,史密斯。”之后就從窗臺跳到窗外,穿過綠草坪,朝他的營地走去。

  雪已有些化了,在他身后留下了一串腳印。到了門口,陸憶風停下來,把沾在腳上的濕雪磕掉,然后再進屋。

  為了這次電視拍攝,高靜把家里已經打掃得窗明幾凈,一塵不染,用大泥腳把她擦得錚亮的地板弄臟是不可以的。

  陸憶風還沒進門,她就已經舉起手臂站在那兒,好像要攔住他。

  “沒事,我把鞋脫這兒。”陸憶風說著,把鞋脫在了門墊上。

  高靜輕笑了一下,聲音怪怪的,她把裝獵物的袋子從陸憶風肩上接過去,說:“天剛開始下雪,你去散步還好嗎?”

  “散步?”她明知陸憶風在林子里待了半夜。這時他看到在高靜身后廚房門邊站著個男人。

  他西服筆挺,身材勻稱得像做過外科整形手術,陸憶風一眼就看出來他是游戲的管理員。氣氛有點不對頭。

  “噢,地上滑極了,走起路來簡直就像滑冰。”陸憶風說。

  “有人要見你。”高靜說,她臉色蒼白,陸憶風可以聽出來她在極力掩飾自己的焦慮不安。

  “我以為他們中午才會到。”他假裝沒注意到高靜不自然的神態,“是不是卡爾文要早點到,好幫我準備啊?”

  “不,是——”高靜剛要說。

  “請這邊走,陸憶風先生。”那人說。先生?有點意思的稱呼。陸憶風想,這感覺就像被親戚家的小孩叫了聲叔叔。

  他做手勢讓陸憶風沿走廊走。在自己家里還要讓人引領,感覺真奇怪,但陸憶風知道最好對此別妄加評論。

  陸憶風邊走,邊對高靜鎮靜地笑笑,好讓她別擔心。

  “興許還是巡演的什么指示吧。”

  巡演開始前,他們不斷給陸憶風送來各種資料,說明巡演的路線、到各區應該遵守哪些規矩等等。

  原本這是一份給勝利者的獎勵,四十五天列車環游整個凱匹諾大陸,衣食住行全部免費。現在卻變成了受到監督的例行公事?

  可當陸憶風朝書房走時,他看到那扇從未關過的門在他面前緊閉著,他的腦子里馬上閃過各種猜測:誰在這里?他們要干什么?高靜的臉色為什么這么難看?

  “直接進去吧。”那個游戲管理說,他一直跟在陸憶風的身后。

  陸憶風旋起光滑的銅把手,推門走了進去。一進屋,他隱約聞到了一股血腥和玫瑰的混合氣味。

  一位白頭發、身材瘦小的男人正在讀書,他的臉似曾相識。他舉起一根手指,似乎在說“稍等”,然后,他轉過身來,陸憶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巴澤爾“總統”,還有他那如蛇毒般犀利的眼神。

六十九.血腥玫瑰,封號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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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陸憶風印象中,身為游戲GM的巴澤爾應該出現在滿墻壁和天花板都是代碼數據的房間,甚至身邊還得環繞著一圈;

  或是華麗的廳堂里,身后還有大理石柱,四周掛滿巨大的血腥收獲標志的旗幟。

  當他出現在玩家營地時,周圍的一切與他顯得那么不諧調,就如同揭開鍋蓋看到的不是紅燒肉而是一條毒蛇。

  他到這里干什么呢?陸憶風迅速回想著以往選手的勝利旅行,屏幕上隨行的只有有獲勝者和他們的指導老師、造型師,偶爾一些高層的游戲管理也會露面。

  但他從沒見過巴澤爾,他總是在北境市區參加歡慶儀式。沒錯,是這樣。

  如果他千里迢迢從北境市區趕來,陸憶風覺得,這只意味著一件事:自己陷入了巨大的麻煩。

  如果自己有麻煩,那身邊的人也會有麻煩。想到江琳琳和高志鵬他們就在這個痛恨他的人觸手可及的地方,陸憶風不禁打了個寒戰。

  是的,陸憶風覺得他會永遠痛恨自己。因為他在殘酷的絕地求生中智勝,讓他們丟了臉,讓他們的掌控失靈。

  比賽時,陸憶風想到的一切就是讓自己和江琳琳都能活下來,如果說有什么挑釁的意味,那也只是偶合。

  但如果他們宣布只能有一名選手活下來,而你有膽量挑戰這一規則時,這應該就是蔑視。

  “那可以直接把我號封了?這樣一了百了不是么?”他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念頭。就用他們那些注入了封號數據的子彈或武器,射向自己?

  陸憶風覺得現在唯一自我保護的辦法就是裝作為江琳琳的愛而癲狂。

  唯其如此,他和江琳琳才可能都平安無事,才能確實的戴上勝利的桂冠,才能回家。之后再與所有的攝影記者說再見,平安地在虛擬世界生活,直至今日?

  也許是對這個房間比較陌生,也許是看到他后太震驚了,陸憶風感覺好像這是在他家里,而他是未被邀請的闖入者。

  因此,陸憶風沒有歡迎他也沒給他讓座,只是一言不發。事實上,陸憶風把他當作真正的蛇來看待,一條毒蛇。

  陸憶風站著一動不動,眼睛直視著他,盤算著下一步該怎么辦。

  “我想如果咱們都同意不對彼此撒謊,那么事情就簡單多了,你說呢?”巴澤爾說道。

  陸憶風本以為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舌頭會僵住,但讓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是,他竟然鎮靜地回答:“是的,我想這樣會節約時間。”

  巴澤爾微笑著,這時陸憶風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嘴唇,他本想自己會看到蛇一樣的嘴唇,也就是說看不到嘴唇,但他真正看到的卻是飽滿而緊實的嘴唇。

  我納悶他是否為了讓自己更有吸引力而做過唇部整形。如果真是這樣,那簡直是浪費時間和金錢,因為他一點也不吸引人。

  “我的顧問擔心你很難對付,事實上你沒有準備這么做,對吧?”他問道。

  “是的。”陸憶風答道。

  “我也是這么跟他們說的,一個男孩不惜一切保全自己的游戲資格,他是不會失去一場收獲的,這種精神正式我們所需要的,這值得贊賞。另外,他在這里還有自己的伙伴,朋友、好兄弟,還有那些個……表姐們。”他在說到“表姐”時故意慢了下來,陸憶風看得出他知道他和江琳琳沒有親緣關系。

  好吧,一切都擺到了桌面上,也許這樣更好,他不喜歡在似有似無的險境中徘徊,我寧愿知道最終結局。“您何必不直接把我號給封了?”

  “坐吧。”巴澤爾在一張寬大而光滑的木質桌子的一頭坐下,高志鵬經常在那看高靜草藥書,而高靜在那里算賬。他無權擁有這個地方,就像他無權擁有陸憶風家里的一切,但其實,他最終卻有權占有這個地方。

  陸憶風也坐在桌旁一個雕花的直背椅子上,這張椅子是為他等身定做的。

  “我有一個問題,陸憶風先生,”巴澤爾說,“這個問題是在絕地求生當你拿出有毒的漿果的那一刻產生的。”

  在那關鍵的一刻,賽組委必須作出抉擇:眼看著他和江琳琳自殺——這意味著比賽將不再有勝出者;或者讓他們兩人都活下來,陸憶風猜想他們會選擇后者。

  “如果賽組委主席思克林稍微有點腦子,他當時就該讓你們兩個灰飛煙滅,可不幸的是,他感情脆弱,所以你沒有被淘汰,現在還坐在這里。你能猜猜他到哪兒去了?”他問。

  陸憶風點點頭,從他說話的語氣可以判斷思克林已經被炒魷魚了。現在他和斯克林之間只隔著一張桌子,玫瑰和血腥的混合氣味更加濃烈。

  巴澤爾的衣袋里別著一枝玫瑰,散發出濃濃的玫瑰異香。這枝玫瑰一定是修改過數據的玫瑰,因為自然生長的玫瑰不會如此芬芳。至于血腥味來自哪里……陸憶風不得而知。

  “此后,我們毫無辦法,只好讓你繼續演出你的小鬧劇。你演得還不錯,啊?還有那個癡情的小女生,所有玩家對此深信不疑。可不幸的是,并非每個玩家區的每個人都信你那一套。”他說。

  說到這兒,他有意頓了頓,陸憶風的臉上一定也掠過一絲的疑惑。

  “當然了,對此你并不知情。你無法了解其他玩家區的玩家的情緒和反應,事實上,有幾個區的人認為你的毒漿果的把戲是對游戲規則的公然蔑視,而非愛情的表白。

  那么,如果僅僅一個新手村——而非其他任何區——的一個小男孩都敢公然挑戰游戲規則而且毫發無損的話,那么我們還有什么辦法去阻止其他玩家采用同樣的做法?比如說,一次顛覆游戲秩序的暴亂?”他說。

  巴澤爾的最后一句話頗耐人尋味,過了片刻陸憶風才完全反應過來。

  “這樣不是更好嗎?增加游戲性。”如果真的會這樣,陸憶風既感到恐懼,又覺得興奮。

  “你是否想過這意味著什么?一場虛擬游戲,很多事情的發生其實也不會多嚴重,而這是我創造的世界,你知道我最想看到什么嗎?”

  巴澤爾用手指按住左側眼眉的一點,輕輕地揉著,而在陸憶風頭部的這個位置,也常常會感到頭痛。

  “無論哪個玩家認為游戲存在怎樣的問題,請相信我,只要我們稍一松懈,整個的游戲的體系就會土崩瓦解。而你知道,這是一個在末日下求得生存的虛擬世界。”

  他講話坦率,甚至真誠,似乎他最關心的游戲的秩序,玩家的體驗,令陸憶風吃驚。可實際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一把漿果就能把它摧毀的話,那它肯定非常脆弱。”陸憶風脫口而出,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膽量說出這些話。

  他看著陸憶風,沉默了良久。結果他只簡單地說道:“是很脆弱,但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樣。”

  這時有人敲門,那位高級管理探進頭來,“他的伙伴問您是否要喝茶?”

  “噢,我要茶,來一點吧。”巴澤爾說。

  門打開了,進來的不是高靜,居然是江琳琳,她手拿托盤,上面放著高志鵬從舊營地里帶來的瓷器。

  “放到這里吧。”巴澤爾把書放到桌角,指著桌子的中央說道。

  她把茶盤放到桌子上時,回視著陸憶風的眼睛。茶盤上放著茶壺、茶杯、奶油、糖和一盤蛋糕,蛋糕是冰鎮的,上面裝點著柔色的花朵,只有她才有這手藝。

  “噢,多么熱情的款待,你知道,很可笑,人們經常忘了GM也是要吃飯的。”巴澤爾的口氣輕松愉快。江琳琳聽到這些話好像也稍微放松下來。

  “還要點別的什么嗎?您要是餓了的話,我可以給您做點別的。”她說。

  “不要了,這已經很好了,謝謝。”他說,顯然不需要她停留在這兒了。江琳琳點點頭,也沒看陸憶風,然后走開了。

  巴澤爾為他和陸憶風都倒了一杯茶,在他的茶里放入奶油和糖,然后慢慢地攪著。陸憶風感覺他似乎已經把話說完,正等著他的回答。

  “我并不想引起混亂,或者說,破壞你的世界?”陸憶風對他說。

  “我相信你,沒關系。你的設計師在你服裝的選擇上很有先見之明。陸憶風,燃燒的風,你已經點燃了第一把火,沒有熄滅的火,它會引發一場地獄之火,將這個虛擬世界完全摧毀。”他說道。

  “那您現在干嗎不把我殺了?”陸憶風脫口而出。

  “公開的?你是說封了你號?”他問,“那只能火上澆油。”

  “那就安排一次事故。”陸憶風說道。

  “誰會買賬?你要是觀眾,你也不會。”

  “那您直接告訴我要我怎么做,我會做的。”陸憶風說道。

  “要是那么簡單就好了。”他拿起一塊裝點著花朵的餅干,仔細地看著。“很可愛,‘她’做的?”

  “江琳琳。”

  巴澤爾盯著他看,陸憶風第一次覺得不能忍受他的凝視,他伸手拿起茶杯,但聽到顫抖的茶杯碰擊茶托發出的聲音,他把它放下。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陸憶風趕快拿起一塊餅干。

  “江琳琳。你的愛情生活怎么樣?”他問。

  “很好。”陸憶風說。

  “他在多大程度上感覺到你的冷淡?”他問道,一邊把餅干浸到茶里。

  “我并不冷淡。”陸憶風說。

  “可也許你對那年輕女孩沒有你讓人們相信的那么著迷。”他說。

  “誰說的?”陸憶風說。

  “我說的,”巴澤爾說道,“如果我是唯一懷疑的人我就不會到這來了。“你另外兩個高姓姐弟伙伴怎么樣?”

  “我不知道……我不……”和巴澤爾談起他最關心的幾個人以及感情問題,讓陸憶風極為反感。他不知該說什么。

  “說吧,陸憶風先生,如果我們的談話沒有達成令人愉快的共識,我可以輕易地把他們處理了。你每到星期天就跟他們鉆到林子里,在黑市的買賣太劃算,對他們真沒有好處。”他說。

  如果他連這個都知道,那其他的他還知道什么?他是怎么知道的?除非他真的有“天眼”?

  如果從那時起,他們就被監視,那他們看到了什么?一群人一起打獵,說些覺得游戲規則不公的話,就這些,沒有情話,這也許是巴澤爾想要聽到的。他們不可能遭到這種指控,除非……除非……

  只有一次。這是第一次,也是意外的一次,但確是真實發生的事。

  

七十.甜蜜網戀,溫柔現充
虛擬現實之血腥收獲全文閱讀作者:短紙兔加入書架

  在他和江琳琳回到夾縫地帶以后,陸憶風連續幾個星期都沒有單獨見過高靜。

  且不論他和江琳琳的明星戀人這件事情是否離譜,高志鵬又是怎么看待的,總之高志鵬沒有提起過這件事情。

  因為有很多必須舉辦的慶祝活動,首先是只有受到勝利者邀請的玩家才能參加的慶功宴。

  另外,夾縫地帶全區的玩家都可以享受“假期”,假期里可以享用充足的食物,還有游戲管理員派來的演員為玩家們表演。

  再有就是“禮包節”,這里的玩家都可以額外收到裝滿食物和裝扮的禮包,蘋果醬、肉罐頭、各種精良級的裝扮。這也是陸憶風贏得比賽以后感覺最好的時候。

  所以在慶祝儀式上、各種活動舉辦期間,都有記者記錄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和江琳琳在一起,為了觀眾而親吻,根本沒有隱私可言。

  幾周后,漸漸平靜下來,攝影記者和文字記者逐漸撤離,他們之間從此也恢復到以前的平靜關系中去。

  陸憶風下線了一段時間,他的團隊著手搬到勝利者村的新家。游戲世界的生活也恢復了以往的樣子——打工玩家下井或從事職業工作、新手上學院、冒險玩家出城探險。

  陸憶風一直在等,在現實世界等。等到一切恢復正常之后,一個電話叫醒了他。

  在一個星期天的早上,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他登進了游戲,朝林子走去,沒告訴任何人。

  天氣還算暖和,所以他只披了一件大衣,他在一個大包里裝了許多好吃的,有凍雞、奶酪、烤面包和橘子。

  在舊營地里,他換上了靴子。和往常一樣,隔離網沒有通電,他很容易就爬了過去,在樹洞里取出弓箭。他來到通常他們會面的地點,也是和江琳琳在收獲節那天早上分食早餐的地方。

  他等了至少兩個小時。在等待中,他慢慢覺得,經過過去的這幾周,她已經放棄了再和他見面的想法,她甚至已經不再在乎陸憶風了,甚至開始恨他。

  一想可能到要失去她,那個溫柔的人,他唯一可以對之敞開心扉、還能安慰他的人,陸憶風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這痛苦幾乎超過了他所有的不幸。他的心頭堵得難受。

  當他抬起頭時,卻看到她就站在那里,在離他十英尺遠的地方,正看著他。

  他想都不想,一下子跑起來。她也投進陸憶風懷的里,又是哭又是笑,激動無比。

  她緊緊地抱著陸憶風,致使陸憶風連她的臉都看不到。她久久地抱著他不肯松開,最后要不是因為他不可思議地大聲打嗝,需要喝水,她還抱著他。

  “怎么不直接來找我?”陸憶風摸著高靜的臉,輕聲地說。“我就在家里,你知道,當面解決比這樣好。”

  “我怕尷尬,游戲里的話感覺會好受一些,我不知道,因為我也不能確定你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靜說。

  “只是游戲,你知道,江琳琳和我只是搭檔。”

  “高志鵬問這么跟我說,可你們演的也太像真的了。”

  他們在林子里度過了一天,就像往常一樣。她在一旁看著陸憶風打獵,連陸憶風剝松鼠皮時也不看,還總惦記著可以醫治被他打傷的獵物。

  他們吃早餐、釣魚、采集野菜野果,還談論了她下線后在現實中發生的事情;

  熊露露做游戲代練了呀,李杰開虛擬現實體驗店虧錢了呀,又是和同學一起看陸憶風在絕地求生時的直播一個通宵呀。

  但他們卻沒說起他們之間的事,只是說其他的事。直到后來他們來到隔離網旁離霍伯黑市最近的豁口前時,陸憶風都認為和平常沒什么兩樣。

  他把所有的金幣轉給了高靜,讓她去擴建一下她的小藥店,多的金幣自己留著。因為他們現在有很多好吃的。

  陸憶風又對她說自己不去黑市了,盡管他內心很想去。江琳琳和高志鵬甚至不知道他又去打獵了,還和高靜在一起。

  他們也許會納悶他上線之后去哪里了,或者他們還沒醒,在勝利者村正睡著。正當陸憶風提議以后教她下套時,突然,高靜踮起叫,用手捧起他的臉,吻了他。

  他完全沒有準備。陸憶風一整天都看著她說話、大笑、皺眉,他想他對她的嘴唇完全不熟悉。哪怕是虛擬還是現實,高靜的樣子都是一樣。

  可當高靜用她的嘴唇貼近他的嘴唇時,卻沒有想到是那么的溫潤,林子還賦予了它額外的香氣;一雙靈巧充滿愛心的手,輕易地將他捕捉。

  陸憶風記得他當時喉嚨里發出了輕微的喘息聲,依稀記得自己的手指卷曲著,放在她的身后。隨后她放開陸憶風說:“我不傻,可我不得不這么做,至少這一次。”

  盡管此時太陽就要落山了,江琳琳和高志鵬一定在為他們著急。也許高靜已經到勝利者村了。

  但陸憶風還是在隔離網旁的一棵樹下坐下來,回味著他對高靜的吻的感覺,他是喜歡呢,還是厭惡呢?

  他能記起的只是高靜用力壓在他唇上的感覺,再有就是留在他皮膚上的藥草味,其中顯然只有恨意。

  把她的吻和江琳琳的吻相比較毫無意義,他不知道在這些吻中哪一個最有分量,是現實的吻還是虛擬的吻?最后,陸憶風回家了。

  那一周陸憶風清理白天捕到的獵物,然后把它們給了格雷西,直到星期天他才再次在現實中見到高靜。因為她游戲中好幾天沒有上線。

  他已準備好說出下面的一套話:我真的不想要這樣,他也沒料到這些事情會這樣發展。可最終他連這些話也沒說出來。

  高靜也裝出她好像從未吻過陸憶風。也許他在等待他的表白,或者是去主動吻他。

  可是,陸憶風卻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可這一切的確發生了。高靜已經打破了他們之間無形的界限,也打破了他希望恢復他們之間單純友誼的念頭。

  無論陸憶風怎樣裝,都不可能以同樣的心境去直視她的嘴唇。

  所有的回憶在陸憶風腦子里只是一閃而過,巴澤爾也已經說完威脅要殺死他們的話,他眼睛死死地盯著陸憶風,好像要將他一眼看透。

  陸憶風一直以為絕地求生結束,一切就能結束,他們也能過上好日子。但現在發現這想法有多么的愚蠢。

  也許陸憶風未曾想到秩序混亂的可能,但他知道他們恨他。他覺得自己本應根據形勢謹言慎行,可他做都了些什么?

  現在,由于他的不慎而使高靜,高志鵬,江琳琳,他的兵團,他的團隊,處于危險之中。

  “請不要傷害他們,”陸憶風輕聲說,“他只是我的朋友,我在這個世界的朋友。我們之間僅此而已。”

  “我感興趣的是那個女孩會怎樣影響你和江琳琳的關系,從而影響其他各區的玩家情緒。”他說。

  “在巡演時會和以前一樣,我會像以前一樣愛江琳琳。”我說。

  “像現在一樣。”他糾正陸憶風道。

  “像現在一樣。”陸憶風肯定地說道。

  “要想阻止混亂,你只能比以前做得更好。此次巡演將是你扭轉局勢的唯一機會。”他說。

  “我知道,我會的,我要讓每個區的所有人相信我沒有對游戲規則挑戰,我只是因為癡心的愛。”陸憶風說。

  巴澤爾站起身來,用餐巾輕輕擦了擦顯露出得意之色的嘴唇,“把目標定得高點,以免達不到要求。”

  “您是什么意思?我該怎樣把目標定高呢?”陸憶風問。

  “讓我相信你。”他說。他扔下餐巾,拿起書。他朝門口走時陸憶風沒有看著他,所以他在陸憶風耳邊輕語時,他嚇了一跳,

  “順便說一句,我知道那個吻。”說完,他把身后的門關上了。

七十一.“死亡威脅”,巡演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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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一輛車駛過來接巴澤爾,引擎發出輕柔的聲音如同貓的喘息,然后消失在遠處。它悄然來去,如一陣輕風。

  巴澤爾的來訪,各玩家區面臨動亂的嚴峻形勢,他們對打破游戲規則也在躍躍欲試,而且如他所說,性質會更大更嚴重。

  對高靜直接的死亡威脅,只因為她會影響到“明星戀人”的巡演活3動,其他人也隨后受到威脅。陸憶風身邊的每一個人都面臨著滅頂之災。

  天知道還會有誰為他的所作所為而遭難?除非他在這次旅行中扭轉局勢,除卻玩家心中的不滿和躁動,讓巴澤爾及其他管理員安心。可是該怎么做?他要向所有玩家證明他愛江琳琳。

  他做不到,他沒有那么大的本事。陸憶風想。江琳琳比他強,她好像還行。

  她可以讓人們相信一切。陸憶風覺得自己可以默不作聲,盡量讓她開口說話;可需要證明對這份愛的堅定態度的人不是江琳琳,而是他。

  他聽到了高靜在走廊輕盈、快速的腳步聲。不能讓她知道,一點消息都不能透露給她。陸憶風在心里盤算著。他把手伸到盤子上,把手里的餅干屑拍掉,拿起茶杯。

  “還好嗎?”她問。

  “很好。咱們以前從來沒有在直播或錄像上看到過,可是‘總統’總在巡演前走訪勝利者,還祝大家好運呢。”陸憶風表情輕松地說道。

  高靜的臉色一下子緩和下來:“噢,我以為又遇到麻煩了。”

  “不,沒事。”陸憶風說,“等我的化妝師來了,看到我眉毛又長出來了,才有麻煩了呢。”高靜笑了起來。

  他在心中暗想,從十六歲開始和她交往時起,他就需要一直保護她,從那時到現在,從未改變。

  “干嗎不現在就讓我準備給你洗個澡?”她問。

  “太好了。”陸憶風說,看得出來,高靜聽到他的話非常高興。

  陸憶風自從絕地求生結束返回現實以后,就盡量修復和高靜的關系,多為她些事情,也不拒絕她的一切好意,不會像從前那樣,因為放了一場鴿子或打獵不如意而感到抱歉。

  陸憶風把在血腥收獲里掙到的錢都交到她手里,時不時主動去擁抱她,之前他們之間毫無浪漫可言,甚至只是一起看電影時拉過一次手。

  在絕地競技場的日子使陸憶風明白了,他不應該再去為她無力做到的事而埋怨她,特別是不應為母親離開后自己的絕望狀態而遷怒她。

  因為有時候人遭遇變故,自身卻無力抵擋。就像現在的處境一樣。

  另外,在陸憶風返回夾縫地帶后,她還做了一件很棒的事。當朋友和其他玩家在車站見到他和江琳琳以后,記者可以問一些問題。

  有人問高靜她認為他的新女朋友怎么樣,她回答說,江琳琳是一個理想女孩,可陸憶風覺得根本還談不到這份上。她說完還看了一眼江琳琳。

  這話引來了很多的笑聲,也引來了記者們諸如“有人要遇到麻煩了”等評論。江琳琳聽到后扔掉了他的手,走到了一旁去。

  然而這種情況沒有持續很長時間,他們面臨很大的壓力,必須要拉起手來;

  但至少這件事給他們一個借口,可以使我他們不必像在絕地競技場時那樣地親密無間。也許這也藉以說明了為什么記者撤離后他和江琳琳不常在一起的原因。

  陸憶風上樓來到浴室,滿滿一浴缸的水正等著他,高靜已經用一袋干花為浴室熏香。

  他們以前在夾縫地帶的營地中從未這樣奢侈,那里只有冷水,洗澡的話要把水在爐子上燒開。可現在一打開水龍頭熱水就會汩汩流出。

  高靜還在水里放了精油,水柔潤絲滑。陸憶風脫掉衣服泡到水里,接著便開始盤算起自己的心事。

  第一個問題是,應該把這一切告訴誰?能告訴誰?顯然,高志鵬不行,很難想象他的“準小舅子”現在是怎么看待他的。

  他們在游戲里還能照常一起打獵、在一張餐桌上吃飯已是萬幸,只是對于“親上江琳琳”這件事情他們都閉口不提。可他總覺得高志鵬有一天會炸開他現實中的大門。

  高靜也不行。就算把話傳給她,她又能怎樣?如果她只是孤身一人,可以讓她逃跑。

  當然,不被巡查警抓到的話,以她專業的治療能力加入其它玩家的隊伍在叢林中并非不能夠生存。但她不是一個人,她在這個世界永遠不可能離開高志鵬和江琳琳。或者陸憶風。

  如果是剛回到營地里時,陸憶風還可以告訴他們一切已成為過去,可這已經是不可能的了。現在只能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辦。

  另外,高志鵬對游戲規則和紅名玩家的壓迫已經十分不滿,陸憶風有時候真覺得他自己都要策劃暴動了。

  他最不需要的是一個誘因。不,陸憶風覺得他們任何人他都不能告訴。

  但至少還有三個人他可以信任,首先是卡爾文,他的設計師。但他猜想卡爾文本人也已經處于危險之中,陸憶風不想他因為和自己拉近關系而遭遇更大的麻煩。

  下一個就是想江琳琳,在接下來的欺人表演中她是自己的搭檔。可陸憶風覺得這怎么才能啟齒?

  嘿,江琳琳,你還記得我對你的感情是假的嗎?嗨,我現在要你把這一切都忘了,你要假裝更愛我,不然巴澤爾會殺了高靜。

  陸憶風不可能這么做。再說,江琳琳無論對危險是否知曉她都會盡職盡責。

  那么最后就剩下史密斯。醉酒、乖戾、愛跟人頂牛的黑密斯,他不久前剛把一盆冰涼的水澆在他頭上。作為大賽中的指導老師,他對陸憶風的生存負責,現在他希望史密斯仍能恪盡職守。

  陸憶風把自己沒在水里,讓水把外面的聲音隔絕開來。他希望浴缸能擴大,能在里面游泳,就像過去在炎熱的夏季和他們在野狼望的湖里游泳一樣。

  那些日子真是很特別,他們一大早離開家,走進密林深處,在那里有一汪湖水,是高志鵬和江琳琳一起打獵時找到的。

  陸憶風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學會游泳的,那時他們之中會游泳的只有高志鵬和江琳琳;高志鵬在現實中就經常在池塘或水庫里這樣玩。

  江琳琳說她很早就會游泳,小時候專門有老師教過。而高靜非常忌諱下水,她只坐在岸邊堅決看他們玩。

  陸憶風只記得自己的狗刨,還翻了幾次車,高志鵬潛水、江琳琳在水里翻筋斗、還有在水中嬉戲的情形,池塘底的稀泥軟軟的,四周飄散著花朵和綠色植物的清香。

  他仰面朝天,就像現在一樣,望著藍藍的天空,林子中的聲音都被水隔絕在外。

  陸憶風去逮住水鴨子,裝在袋子里,高志鵬去草里找鳥蛋,他們還一起在水淺的地方挖金魚藻根。

  夜晚當他們回到家中,江琳琳和高靜會假裝認不出他們了,除非他們洗干凈。然后,她們會做出香噴噴的烤水鴨肉,還有肉汁烤金魚藻根。

  陸憶風從沒帶別人去過那片湖,陸憶風覺得應該公告在兵團和告訴他的好友。到那里要花很長時間,但那里的水鴨子很容易捕到,在打獵的淡季可以接濟一下。

  可是,他從沒真心想過和任何人分享那片湖水,這是一片只屬他們的地方。

  自從絕地求生結束后,他無事可做,去過那里幾次。在那里游泳仍然很好,但他心情感到壓抑。

  雖然十幾個星期過去,但湖水仍澄澈如初,沒有什么變化;可他卻像變了一個人。

  就算在水里,陸憶風也可以聽到躁動不安的聲響,嘈雜的汽車喇叭、人們的歡呼聲、砰砰的關門聲。

  這些聲音意味著他的巡演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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