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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裝扮準備,比賽指導
虛擬現實之血腥收獲全文閱讀作者:短紙兔加入書架

  江琳琳剛剛摘掉毛巾,裹上浴袍,她的化妝師們就沖進了浴室。說到她的身體,她們之間沒有隱私。

  “噢,江琳琳,你的頭發!”塞西爾尖聲叫道。這時,盡管心中和陸憶風一樣愁云密布,她還是擠出一個笑臉。

  塞西爾淺綠色的頭發已重新做過,滿頭的頭發像刺猬一樣直立著。原來只是在眉毛上方才有的紋飾現在已卷曲延伸到眼的下方,所以江琳琳的樣子自然很讓她吃驚。

  索菲亞走上前來,好像安慰似的輕輕拍著塞西爾的后背,與她清瘦、棱角分明的身材相比,索菲亞的身材豐滿而曲線優美。

  “得了,得了,你很快就可以將她的頭發搞定,可我該拿她的指甲怎么辦?”

  她抓起江琳琳的手,用她那兩只染成豆瓣綠色的手把她夾住。不,她的皮膚已經不是豆瓣綠,而是淺長青樹綠。這種色彩的變化顯然是為了跟上游戲裝扮變化無常的潮流。

  “噢,江琳琳,你應該給我留點施展的余地!”她哀號著。

  沒錯,在過去的幾個星期里她已經把指甲咬禿了。她也曾想改掉這個壞毛病,可又沒想起好的理由。

  “對不起。”她囁嚅著。這會影響化妝師的工作,這一點她以前還真沒多想。

  塞西爾抓起她幾縷干澀、糾結在一起的頭發。無奈地搖搖頭,頭上螺絲狀的橘色發卷也跟著擺動起來。

  “自從上次咱們分手后,有人動過你的頭發嗎?”她固執地問道,“記住,我特別要求過任何人不許碰你的頭發。”

  “記得。”江琳琳說。還好,我沒把自己的頭發不當回事,“我是說,沒人剪過,我真的記著呢。”

  不,她沒記得,與其說記得,不如說沒理會這事。自從返回夾縫地帶又下線后,就一直像往常那樣扎起一個辮子放在背后。

  這么一說,她們總算得到了點安慰。她們抱她,把她拉到臥室的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后就開始像以前那樣邊喋喋不休,邊一通忙活,也不在乎江琳琳是否會聽。

  塞西爾給她重塑發形,索菲亞給她裝假指甲,李媛在她的頭上抹護發素。從她們的談話中她了解到這幾個星期凱匹諾大陸發生的許多事情:

  絕地求生多么轟動、之后一切又是多么平淡、人們正盼望她和陸憶風的勝利旅行,等著見到他們一面;以及結束后回到勝利者村,在此之后,很快要進行絕地極限賽等等。

  “這難道不令人激動嗎?”

  “你不覺得自己很幸運嗎?”

  “在勝出后的第一屆,你就可以在絕地極限賽中做指導老師了。”

  她們很激動,興奮的話語疊加在一起。

  “啊,是啊。”江琳琳不溫不火地說。她也只能這么說了。

  這事她聽陸憶風說過,指導老師的工作就是一場噩夢,他絕對不會想做,可有時候發生的事情哪由得當事者選擇?她有一種直覺,現在每當她經過冒險者學院時,總想著她可能會指導哪一個玩家。

  本屆收獲節即將舉辦第三十六屆絕地求生,也就是說又將舉辦每十二屆一次的絕地極限賽。盡管多數玩家在上屆比賽中失敗,卻同樣會舉行慶典儀式,為了增加游戲活動的樂趣。

  當然,陸憶風潛行在血腥收獲里這么久,還沒趕上過一次絕地極限賽。但在學院時好像聽指導老師說過絕地極限賽,比賽規則要求每個玩家區選出兩倍于以往的選手參加比賽。

  老師并沒有詳細說,可這很讓人吃驚,一共兩百名,因為正是第二十四屆絕地求生——也是第二屆絕地極限賽,夾縫地帶的玩家史密斯摘得桂冠。

  “史密斯這次可要成紅人了。”塞西爾尖聲說道。“他要火了!”

  史密斯以前從未對她或陸憶風提及他在絕地競技場的個人經歷。江琳琳也從沒問過。就算她以前看過他在競技場的節目錄像,現在也一定是太早遠,記不得了。

  然而現在他的比賽錄像帶,在游戲商城已然賣到了六位數金幣的價格。但在某種程度上說,她和陸憶風在絕地極限賽中做指導老師是件好事,因為史密斯總是很頹廢,他沒法干好這事。

  等她們說厭了有關絕地極限賽的話題,她們就開始轉而談論起自己繁雜瑣碎的生活。

  什么人說了江琳琳從未聽說過的某某玩家的壞話、她們剛買了什么樣的鞋子,李媛在她的生日宴會上讓所有人都穿了帶羽毛服裝是多么大的錯誤,這可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不多久江琳琳的眉毛開始刺痛、頭發又光又滑、指甲也準備上色。顯然,她們接到的任務只修飾她的手和臉,其他部位準是因為天冷而蓋住了。

  李媛很想用招牌式的紫色口紅,但最后開始給她臉部和指甲著色時,他還是用了粉色。

  江琳琳看到卡爾文分配給他們的色板,知道她的化妝定位是可愛而非性感。這很好,如果她試圖走性感路線,那有關她的一切都無法令人信服。這點在史密斯培訓她參加巡演時就已經很清楚了。

  這時高靜走進屋來,她有一點羞怯,她告訴江琳琳的化妝師們,卡爾文讓她把以前在收獲節儀式上給江琳琳做的發型做給她們看看。

  化妝師們表示出極大的熱情,高靜在給她編扎復雜的散發時,她們全神貫注地看著。

  江琳琳在鏡子里,看到她們認真地觀看著高靜的每一個動作,輪到她們時,大家都躍躍欲試。

  說實話,當她們三個對她和高靜那么尊敬、那么好的時候,她為以前自己那么瞧不起她們而感到很愧疚。

  江琳琳想,如果她也選在北境市區或黃金堡等RMB玩家的出生地,誰能說好她會成為什么樣的人、說什么樣的話?也許到那時,她最大的遺憾也是在自己的生日晚會上讓所有的人都穿了羽毛服裝呢。

  江琳琳頭發做好的時候,陸憶也在他家里樓下的起居室里見到了卡爾文。

  卡爾文還像往常一樣,簡約的服裝、短短的棕色頭發、一點金色眼線膏。他們互相擁抱,陸憶風差點忍不住把巴澤爾來家里的事告訴他。

  但他沒有,他決定先告訴史密斯,他最清楚誰該知道這事。跟卡爾文說話感覺很輕松。最近他們回到現實在電話里也聊了很多。

  有點可笑的是,他在虛擬世界認識的人里現實有聯系方式的很少。當然有江琳琳的號碼,但他不常跟她聊天。史密斯不用手機,幾年前就把電話線從墻壁里扯掉了。

  他的朋友,夾縫地帶市長的女兒馬奇倒是有電話,可他們要有什么話說,就在游戲里當面說。

  起先,他覺得這種交流幾乎沒有用,因為在虛擬世界里一條私聊就可以隨時“奔現面基”。可后來,卡爾文打來電話,他鼓勵陸憶風培養自己的才藝。

  每個勝利者都須有一種才藝。因為在贏得比賽后既不用上學,也無需工作,冒險的話全憑愛好。

  勝利者才藝可以表現在任何方面,任何可供記者采訪的才藝。江琳琳的才藝表現在繪畫方面。

  以前她在父母的作坊里做霜糖,已有很多年,而現在她富有了,可以在畫布上盡情涂畫。

  陸憶風沒有特殊才能,除非把打獵或耍槍算上,可那在現實是非法的,不能算在內。或者唱歌,而他一萬年也不會為巴澤爾唱歌。

  高靜想在艾菲給列出的單子里給他選一樣,例如烹調、折紙、吉他。可一個都不適合他,倒是高志鵬對這三樣很有感覺。

  最后,還是卡爾文幫了他,他鼓勵陸憶風對服裝設計的興趣,這對他提出很高的要求,因為他對此根本沒興趣;可因為學設計能跟卡爾文通話,他就答應了,而卡爾文也表示會盡心盡力。

  此刻,卡爾文正在起居室安排和才藝展示有關的一切:服裝、布料、包含有他的設計圖案的草稿。陸憶風拿起一張設計草稿,仔細地看著假定是由他設計的圖案。

  “你知道,我還真挺有前途的。”陸憶風說。

  “快穿上衣服,你這沒用的家伙。”卡爾文說著,朝他扔過來一捆衣服。

  也許陸憶風對服裝設計不感興趣,可他真的很喜歡卡爾文為他設計的服裝。

  就像這些,用厚而軟的布料制作的瀟灑的長褲、穿著舒適的白襯衫、用綠藍灰三色毛線編織的柔軟的毛衣、帶袢扣的皮靴,這雙靴子可不夾腳。

  “這些衣服都是我設計的嘍?”陸憶風說。

  “不,你很渴望能為自己設計服裝,成為像我一樣的設計師,我是你心目中的英雄。”卡爾文說道。他隨手遞給陸憶風一沓卡片,“在攝影師拍攝服裝的時候,你要照著這上面的文字念。盡量顯出你很認真的樣子。”

  正說著,艾菲出現在陸憶風的面前,她頭戴南瓜色的假發,特別惹眼。

  “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她上來吻了陸憶風的兩頰,這是她那邊的禮儀,一邊揮手示意讓攝影記者進屋,同時他站在拍攝的特定位置。

七十三.“戀人相見”,真實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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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勝利巡演上,他們的行程都靠艾菲安排,所以陸憶風也盡量配合她。

  接下來的時間,他像一個木偶被擺來擺去,時不時拿起一套服裝,說著一些類似“您不覺得這套服裝很合適嗎”之類的廢話。

  陸憶風以輕松愉快的聲音把卡爾文卡片的話讀出來,錄音人員把這聲音錄下,之后在剪輯時把聲音加進去。然后他被趕出房間,以便錄制人員靜靜地拍攝他或者說卡爾文設計的服裝。

  高靜為了今天的活動早早就從草藥店回來。此時,她正站在大廳,被另一組人員采訪拍攝。

  她穿著和她眼睛的顏色很搭調的天藍色上衣,顯得很純凈,頭發用同色調的發帶扎起來,梳到背后。她腳穿一雙雪白而光亮的靴子,身體略向前傾。

  還會有誰會被巴澤爾報復,而他又無力救出?陸憶風想,如果不能令巴澤爾滿意,還會有誰為此而死去?

  這時他意識到卡爾文正在把一件皮毛大衣披在他的身上,他抬起手臂,感覺到一件里外都是皮毛的衣服裹在身上,這是一種沒見過的動物皮毛。

  “是白貂皮。”當陸憶風撫摸著白色衣袖時,卡爾文對他說,還有皮手套,一條鮮紅的圍巾,耳朵也被毛茸茸的東西捂住了。“你會把這耳罩重新帶入時尚的。”

  陸憶風討厭耳罩。戴上它就聽不清聲音,自從上次在絕地競技場一只耳朵失聰以后,他就更討厭這東西了。

  在離開絕地求生以后,刷新了角色身體機能的屬性數據,可他仍時不時地在測試自己的聽力。

  高靜手里捧著什么東西急匆匆地走過來。“祝你好運。”他說。

  是她在陸憶風參加絕地求生之前送給她的帶有一只夜鶯的銀色環形胸針。他曾想把它送給云杰,可他不肯要,他說正是因為這胸針他才信任了陸憶風。高靜把胸針別在他圍巾上。

  艾菲站在一旁一邊拍著手一邊說:“大家注意了!下面我們就要進行第一次室外拍攝,兩位勝利者首先互相問候,然后就將開始這次美妙的旅行。好的,陸憶風,好好笑一笑,現在你很激動,對吧?”

  接著,她就一把把陸憶風推到門外,這么說一點也不夸張。

  這時雪下得更緊了,他眼前一片模糊,接著,他看到江琳琳她的房子里走出來。此時巴澤爾的話在他腦中回響,“讓我相信你。”陸憶風明白,自己必須做到。

  他朝江琳琳走去,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接著,他好像等不及的樣子,朝她跑過去。

  江琳琳抱住他,陸憶風也托起她在地上打起旋來,卻不小心摔倒在地——她頂不住陸憶風的沖擊力,他們一起摔倒在雪地里,陸憶風壓在她的身上,接下來,是他們幾個月來的第一次親吻。

  在這一吻里夾帶著大衣上脫落的毛發、雪花和口紅,除此之外,他可以感到江琳琳的吻與以前一樣熱烈。

  陸憶風知道自己不再孤單。盡管自己傷害了她,她卻并沒有讓他在攝像機前暴露,沒有因為對她的怨恨而給他虛假的吻,她仍在為陸憶風遮掩,就像那次在競技場一樣。

  想到這兒,不知怎的,陸憶風很感動。可他沒表露出來,他把江琳琳從雪地上拉起來,用手臂挽起她的手,高高興興地踏上了他們的旅程。

  接下來又是一陣忙活,趕往火車站、與大家告別、直至火車駛出站臺。最后,原班人馬—陸憶風和江琳琳、艾菲和史密斯、卡爾文和江琳琳的設計師塞西爾——才在車上吃飯。

  晚飯很美味,但具體吃的什么陸憶風也記不清了。之后他換上了睡衣和寬大的睡袍,坐在華麗的包間,等候所有的人睡去。他知道史密斯幾個小時后會醒來,他不喜歡在天完全黑了以后睡覺。

  當車廂內漸漸安靜下來以后,他穿上拖鞋,輕手輕腳地來到史密斯的門前,他敲了好幾下史密斯才來開門,眉頭緊鎖,好像他很肯定陸憶風帶來了壞消息。

  “你想干什么?”他說。嘴里的酒氣差點把他熏個跟頭。

  “我得跟你談談。”陸憶風說。

  “現在?”他說。陸憶風點點頭。“最好說點好事。”史密斯說,在等陸憶風開口,可他們敢肯定他們說的每一字在這趟凱匹特的火車上都會被錄音。“什么事?”史密斯大喊道。

  這時車速慢了下來,剎那間,陸憶風覺得巴澤爾似乎正在看著他們,他并不贊同陸憶風對史密斯吐露真言,于是他決定搶先一步殺死他。可,火車停下來只是為了加油。“車里太悶了。”陸憶風說。

  這話無關痛癢,但他看到史密斯瞇起了眼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你需要什么。”史密斯起身從他身旁走過,踉踉蹌蹌地走到門口,用力把門打開,一股寒風夾著雪花吹了進來,他一下跌倒在雪地上。

  一位隨行女仆趕過來幫忙,可史密斯一邊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一邊一團和氣地揮手讓她走開。“只想來點兒新鮮空氣,就一會兒。”

  “對不起,他喝醉了。”陸憶風很抱歉地說,“讓我來吧。”他跳下車,扶著他沿著車軌往前走,雪弄濕了他的拖鞋。

  他們走到列車盡頭,這樣就沒人能聽見他們說話了。然后,他轉過身來看著陸憶風。“什么事?”他問。

  陸憶風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巴澤爾的來訪、高靜的事情以及他們做得不好就要被清算的事。

  他表情嚴肅,在列車尾燈的照耀下顯得無比蒼老。“那么你必須做好。”

  “這次旅行,你要是能幫我就行。”陸憶風這樣說道。

  “不,陸憶風,不僅僅是這次旅行。”史密斯說。

  “你什么意思?”陸憶風問。

  “就算你這次平安度過,過幾個星期他們又會讓我們去參與比賽,你和江琳琳,你們要做指導老師,從此以后屆屆如此,每年他們都會重提你們的絕地愛戀史,會播放你們的私生活,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要么離開這個世界,要么永遠、永遠和那孩子一起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他的一番話讓陸憶風猛然警醒。他永遠不可能以這種方式和江琳琳生活在一起,永遠不允許一個人或像之前一樣正常生活。他必須永遠愛江琳琳。

  巴澤爾會堅持這么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緊逼一步,問道。

  陸憶風點點頭。他的意思是陸憶風在這個虛擬世界的生活只有一種未來,如果他還想讓他身邊的人以及自己活下去的話,他和江琳琳必須永遠在一起。

七十四.虛擬游戲,真實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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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憶風默不作聲、步履沉重地走回到車廂。走到門口時,史密斯拍著他的肩膀說:“本來你很可能會做得更糟,你知道。”說完朝他的包廂走去,把一股酒氣也帶走了。

  回到包廂,陸憶風脫掉了拖鞋和睡袍,它們都已經是濕冷冰涼的了。衣櫥子里還有睡袍,但他只穿著睡衣鉆進了被子。

  他盯著黑暗的包廂,在內心細細琢磨著史密斯所說的話。他所說的有關巴澤爾等游戲GM對他們的期望、在虛擬世界的未來,甚至他最后的一句話都很正確。

  當然,他覺得自己遠沒有江琳琳表現得好。可這并不是問題的關鍵,不是嗎?在一個虛擬世界,與異性玩家結合或根本不結合是玩法自由。

  而現在,對他而言,這種玩法自由居然被剝奪了。此事肯定引起廣泛的興趣,會有不少玩家紛紛議論他們的處境多么有趣;而事實往往遠非處境有趣所能概括。

  高志鵬一向確信游戲GM做的很多事是有目的的,比如設置抽簽環節好讓收獲節的特殊活動更富戲劇性;陸憶風惹下了一堆麻煩,他和江琳琳一經結合,那么一定成為焦點人物。

  他想到了史密斯,他在游戲里原本有一個搭檔,但他現在卻整日沉醉于酒精之中,據說是因為他和GM沖突原因使她再也不能登入游戲。

  自此以后他就選擇了獨自一人。不是獨自一人,這聽上去太平靜了,而是孤寂。

  陸憶風的腦子飛速旋轉,思考著如何應對這一復雜局面。他不能讓巴澤爾將他置于這一境地,即使這意味著要冒封號的危險。

  在一切成為可能之前,他要設法逃脫。如果干脆消失了又會如何?逃到林子里,再也不出現?

  能不能帶著自己的身邊的人一起逃走,在叢林深處開始新的生活?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并非絕對沒有可能。

  陸憶風搖搖頭,否定了這種想法。現在還不到制定瘋狂的逃跑計劃的時刻。他必須集中精力應對此次的勝利巡演。他此次的表現維系著許多人的命運。

  黎明已至,陸憶風一夜未眠,外面傳來艾菲的敲門聲。

  他匆匆地從衣柜里拽出一件衣服穿上,急急地趕往餐車。一切如常,今天一天都在旅途中度過,原來昨天造型只是為了在火車站露面。今天他們的造型師還要給他們打扮。

  “為什么?今天這么冷,什么也看不到。”陸憶風說著。

  “在落日遺跡是不會的。”艾菲說道。

  落日遺跡。這是他們的第一站,陸憶風寧愿第一站在其他任何一個地方,現在誰離他越遠誰就會越安全,因為這里是云杰的家啊。

  陸憶風喚出好友列表查看一眼,云杰的小腦袋頭像旁亮著一個綠點,他現在果然在線,肯定還在那邊期待著他的到來呢!

  可通常,勝利巡演應該從夾縫地帶開始,依次排序,直至哥布林花園,然后到達北境市區,最后的歡慶活動要在勝利者所在的玩家區舉辦。

  可由于夾縫地帶的慶祝活動并不熱烈,大部分新手玩家都懵懵懂懂——一般地就是為勝利者舉辦一場宴會,在中心廣場舉辦一次集會。

  不過不管在哪,參與的玩家都興致盎然,因而對于巴澤爾和他手下的那些GM來說,能感受到的成功性就是最好的。因此自從陸憶風獲勝以來還是第一次把夾縫地帶安排到旅行的最后一站,但最終的歡慶活動依舊在北境市區進行。

  陸憶風盡量享用自己的早餐,就像高靜所說的那樣。廚師很顯然想討好他,他們準備了他最喜歡的李子干燉羊羔肉,還有菠蘿汁、冒熱氣的熱巧克力奶等美味。

  他吃了很多,飯菜的味道也無可厚非,可他吃得并不開心。而且吃飯的也只有他和艾菲,這真令人惱火。

  “其他人呢?”陸憶風問。

  “噢,天知道史密斯在哪兒?”艾菲說道。說實在的,陸憶風也沒指望見到他,他恐怕剛上床。

  “卡爾文一直在忙著弄你的服裝,睡得很晚,他現在沒在線。但他肯定給你準備了上百套服裝。你的晚禮服真是太棒了。江琳琳的團隊可能也還在睡覺。”

  “她不需要準備嗎?”陸憶風問。

  “沒有你的那么復雜。”艾菲答道。

  這是什么意思?這就是說他要花一上午準備,而江琳琳卻在睡覺?陸憶風即使很少注意邊幅問題,以前對這個也沒多想,但在絕地競技場,至少男孩可以保留汗毛,而女孩卻不行。

  他記起來江琳琳有汗毛,因為他在小溪旁幫她沖洗時有印象。身上的泥土和血沖洗掉之后,露出了淡淡的一些。只有身體和臉部是光潔的。

  男孩也沒有一個有胡子,可他們的角色參數明顯沒有這樣潔凈。陸憶風納悶他們是怎么給男選手收拾的。

  如果說陸憶風挺累的話,那他的化妝師們好像情況更糟,他們靠大量的咖啡和色彩鮮艷的小藥片保持體力。

  據他所知,除非發生他又長出胡子這樣的“國家大事”,他們都要酣睡至中午才起床。

  當陸憶風可以摸到自己腿上卷曲的汗毛時,或是下巴上柔軟的胡子時,他就把自己交給他們。要是他們碰巧沒有平時那么喧鬧,他就能聽到自己的汗毛從毛囊里拔出時發出的聲響。

  通常他需要泡在滿是怪味液體的浴缸里,頭發和臉上抹上了洗滌液。之后還要再進行兩次沐浴,浴液的味道不像前一次那么刺鼻。然后他們給再次除毛、沖洗、按摩、涂上精油,直至最后把我弄得渾身刺痛才算完。

  很難理解為什么一個末日求生的游戲對儀表居然這樣講究。李媛托起他的下巴,嘆息道:“可惜卡爾文不讓我們改變你的形象。”

  “是啊,我們本來可以讓你與眾不同呀。”奧克塔維亞說。

  “等機會合適點,他就會讓我們做了。”維妮婭用幾近冷酷的語氣說道。

  弄什么,把嘴唇變成巴澤爾那樣厚厚的?陸憶風想,又或是在胸部刺上文身?把皮膚染成洋紅色?在臉上刻上裝飾性花紋?給他安上卷曲的假指甲?或是貓胡須?這些他之前在北境市區那里都見過,他們真的不覺得這樣的裝扮很怪異嗎?

  一想到要把自己交到這些時尚狂人的手上,他就感到煩亂不安,要知道身體受虐、睡眠不足、玩法無自由、加之害怕達不到斯巴澤爾的要求,這些已經夠他受的了。

  午飯時間他來到餐廳時,艾菲、卡爾文、高志鵬、高靜、塞西爾、史密斯和江琳琳沒等他就已經開始吃了,而他心情太沉重,不想說話。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著食物,在車上的睡眠很好,對這次旅行感到如何興奮等等。是啊,每個人都在說,可史密斯除外。

  他因為宿醉而不太舒服,正拿起一塊松餅在吃。他也不太餓,也許今早吃得太多,也許是心緒不佳吧。

  他懶洋洋地啜飲著一碗肉湯,只喝了一兩口。他甚至不能正眼看著江琳琳——他指定的未婚伴侶?——盡管他知道這一切并非他們的錯。

  大家看陸憶風不開心,盡量把他拉到他們的談話中,可他也懶得理他們。到了一個地方,火車停了下來。

  乘務員匯報說火車不僅要加油,機件也出了故障,需要更換,至少要一小時。

  這讓艾菲慌了神,她趕快拿出行程表,盤算著這次延誤會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他們后半輩子的生活。最后,陸憶風對她的嘮叨實在忍受不下去了。

  “沒人在乎,艾菲!”他猛地打斷了她。桌旁的每一個人都盯著他看,包括史密斯。他本應該站在陸憶風一邊的,因為艾菲也常常逼得他發瘋。

  陸憶風馬上處于自我防御狀態。“是的,沒人會在乎!”他說著,站起身來,離開了餐桌。

  火車里好像突然很悶,他情緒激動,來到出口,用力把門打開,觸動了警報系統也沒有注意到。

  陸憶風跳到門外的地上,本以為會看到雪,但外面的空氣溫暖柔和,樹葉綠綠的。“我們在一天的時間里究竟向南走了多遠?”陸憶風沿著鐵軌走,在明媚的陽光下瞇起眼睛。

  他很后悔不該對艾菲發脾氣,她不應該因他的處境而受到責備,他覺得自己應該回去給她道歉,這樣發脾氣是很沒禮貌的,而她對禮貌非常看重。

  可他的腳步并沒有停下,繼續沿著鐵軌走到了火車盡頭,把車廂甩在身后。

  要停留一個小時,他完全可以朝一個方向走二十分鐘,然后再折返回來,時間都綽綽有余。

  可陸憶風沒再朝前走,兩百米之后,他停下來,坐在地上,朝遠處看去。要是有決定好的話,是不是會繼續走下去呢?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肯定是高志鵬找他談心,或是史密斯?不是不該聽,而是不想聽。“我可不想聽你的長篇大論。”陸憶風眼睛盯著腳邊的一束野草說道。

  “我盡量長話短說。”江琳琳一屁股坐在他旁邊。

  “我以為你是史密斯。”他說。

  “不,他還在吃那塊松餅。”她邊說,邊擺放好自己的腿,“這一天很糟糕,是嗎?”

  “沒什么。”陸憶風說。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關于上次火車上的事,我一直想找你談談,我說的是上一次,咱們回家的那次。我知道你和高靜的關系不一般,你們在現實就認識,真好。我在沒正式遇到你之前就嫉妒她,她很溫柔,也很漂亮,比賽時把你扯進那些事對你是不公平。我很抱歉。”

  她的話讓陸憶風很吃驚,沒錯,絕地求生結束后,他對江琳琳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只是演戲,那時她是冷落了他。

  可陸憶風并不怨她。在絕地競技場,自己必須扮一方愛戀的角色,因為值得那么做。那時也確實有些時候他不太清楚自己對他的感情究竟如何,直到現在他覺得也不太清楚,確實如此。

  “我也很抱歉。”陸憶風說。他說不清為什么,也許因為他確實曾想過要殺死她。

  “你沒什么可抱歉的。你只是為了讓我們都活下來。可我不想讓大家就這么下去。在現實生活中不理會彼此,一有攝像機就跌倒在雪堆里。所以我想,要是我現在處于不同狀態,比如說受傷了,那我們就可以只做朋友。”江琳琳說。

  也許他的朋友和身邊的人最終都會面對最壞的結果,但拒絕江琳琳也不會使她安全。“好吧。”陸憶風說。

  她這么說讓陸憶風感覺舒服些,至少減少了欺騙的成分。如果她早點對他這么說就更好了,在他得知巴澤爾的計劃之前,在他以為他們還有可能做朋友的時候。但,不管怎樣,陸憶風很高興他們又能交談了。

  “出了什么事?”她問。

  陸憶風不能告訴他,他用手拔著那叢野草。

  “咱們從最基本的談起吧。咱們在一起待了這么久,你也幾次冒著危險救了我的命,而我連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江琳琳說。

  他臉上露出一絲微笑,“藍色,你呢?”

  “橘紅色。”江琳琳說。

  “橘紅色,就像艾菲的頭發?”陸憶風說。

  “更柔和一點,”她說,“類似……落日的顏色。”

  落日。陸憶風眼前馬上出現了落日的景象,即將落山的太陽被柔和的橘色光暈環繞著,天邊映出一道道彩霞。太美了。

  他又想起了那裝點著卷丹花飾的甜蛋糕。現在江琳琳又跟他說話了,他是否該把巴澤爾的事情告訴她呢?但他想史密斯一定不希望他這么做。最好還是說些不打緊的話吧。

  “你知道,大家都一直在談論你的畫,我從沒見過你的畫,真糟糕。”

  “嗨,我的畫裝滿了一車廂呢,”江琳琳把手伸向他,“來吧,去看看。”

  他們的手指又交叉在一起,不是為了表演,而是因為友誼,這感覺真好。他們手拉手回到火車旁。走到門邊,陸憶風突然想起來了,“我得先去給艾菲道歉。”

  “別害怕,坦白地承認自己的錯誤。”江琳琳告訴她。

  陸憶風回到餐車上時,大家都還在吃飯。他給艾菲道了歉,在他看來已經夠低聲下氣的啦,可在艾菲眼里,陸憶風只不過在為自己的無禮進行補償。

  艾菲優雅地接受了他的道歉。她說,很顯然,他的壓力過大,可必須有人關注時間表,說這些話她不過才用了五分鐘。

  是啊,陸憶風也覺得自己太容易發火了。艾菲說完之后,江琳琳帶著他穿過幾節車廂,去看她的畫作。

  他想象不出江琳琳會畫些什么,興許是裝點著花朵的大號甜點,可看了她的畫才知道是完全不同的題材,他畫的是絕地求生。

  如果不曾與她共同經歷過這一切,是不可能馬上理解她的畫作的。水從洞頂的裂縫里滴落下來,干枯的池塘,一雙手,是她自己的手,正在挖草根。

  其他的畫外人可以看懂,銀色的血腥之角、格拉芙正在她的夾克內側擺放刀子,一群鬣狗,其中有一只金毛綠眼的——正在沖他們齜牙怒吼。

  而陸憶風,出現在許多畫里,在樹上、在小溪旁的石頭上捶打襯衣、昏迷后倒在血泊中。還有一幅說不清在哪兒,好像是他在高燒的江琳琳眼中的形象——呈現在銀色迷霧中的一雙眼睛,他的眼睛。

  “你覺得怎樣?”江琳琳問。

  “我不喜歡。”他說。陸憶風幾乎可以聞到這些畫的土味、血腥味和野狗呼出的難聞的氣息。

  “難怪有的玩家極力排斥絕地求生的事,我有時懷疑這個游戲的數據深深的植入了我的腦子里——可以這么說吧?不是那種印象深刻可以解釋的,你卻把它帶回到現實生活中。這些事你怎么能記得這么清楚?”

  “我每晚都能看到。”江琳琳說。

  陸憶風知道他的意思。那是真實噩夢——這是血腥收獲,現在只要合眼噩夢也就如影隨形。

  原來的噩夢——父母離開的噩夢——已漸漸淡去,可絕地求生里的景象最近卻時常出現在夢中。

  無力救助云杰、江琳琳流血而死、格麗默浮腫的身軀在他的手中變得支離破碎、加圖在鬣狗攻擊下慘死,這些即使是在虛擬世界發生的,但是最常夢到的情形。

  “我也常做噩夢,有時候我覺得這游戲就離譜,但你這么做有用嗎?把它們畫出來?”他說。

  “我不知道,江琳琳說:“我覺得睡覺時不那么害怕了,或者我這樣對自己說。可那些記憶并沒有消失。”

  “也許它們不會消失,史密斯的就沒有。”史密斯沒這么說過,可陸憶風敢肯定這就是他不愿意在黑夜睡覺的原因,或“完全潛行”的原因。

  “也許并不是所有選手賽后都對絕地求生印象深刻?”陸憶風說。“還是說,只有我們?應該還有別的誰誰誰,但史密斯和我們的共通點是什么?”

  “對我來說,我寧愿清醒的時候用畫筆把它們畫出來,也不愿意在睡覺時握著刀子。你真的不喜歡這些畫?”她說。

  “是的,可這些畫很特別,真的。”陸憶風說。這些畫確實與眾不同,可他不想再看下去了。“想看看我的才藝展示嗎?卡爾文干得很棒呢。”

  江琳琳笑了起來,“以后吧。”火車慢慢啟動了,陸憶風從窗戶里看到大地在向他們的身后飛馳。“快點,快到落日遺跡了,咱們去看看吧。”

七十五.落日遺跡,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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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來到最后一節車廂,這里有椅子和沙發,最棒的是車窗已經收回到車廂頂部,跟戶外一樣,在這里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視野也更加開闊。

  大片的原野上成群的奶牛在悠閑地吃草,這里與林木茂密的夾縫地帶截然不同。車速慢了下來,陸憶風以為他們到站了,可是隨著列車的運行,一道足有十五米高的遺跡外墻出現在他們面前。相比之下,夾縫地帶的鐵絲網簡直就是小兒科。

  他從底端到頂端掃視了遺跡的外圍,它們都被月歷石打磨過,厚重而有著年代感,也不可能有危險的東西越進玩家區。

  隨后,他沿著外墻看到了均勻排列的瞭望塔,上面有也有巡查警,零散的遺跡營地與鮮花滿布的原野看起來還挺協調。

  “這里與咱們那里很不一樣。”江琳琳說。云杰的話給陸憶風落日遺跡的印象其實也挺不錯。

  前面出現了麥田,一望無際。正在收割的NPC們頭戴草帽遮住炙熱的陽光,火車經過時他們直起身來朝他們這邊看著,其中還有幾個和云杰一般大的玩家。

  他看到了遠處的果園,他在想那里是否就是云杰待過的地方,他把果子從最細的樹枝頂端摘下來,然后拿去換金幣。

  一片片大小不一的棚屋散落在不同的地方,但很多棚屋里沒有人,大部分的玩家都收獲糧食了或冒險去了。

  火車一直在前進,落日遺跡這么大,令人難以置信。“你覺得有多少玩家住這兒?”江琳琳問。

  陸憶風搖搖頭。在學院時,老師只說這是一個很大的玩家區,僅此而已,并沒有提到玩家數量的確切數字。

  他看著這大片大片、一望沒有邊際的原野。這時艾菲叫他們去穿衣服,他們沒有反對。

  陸憶風來到自己的車廂,任憑造型師師給他擺弄頭發,拗造型。卡爾文拿著秋葉圖案的上衣走進來,他心想江琳琳對這種顏色該有多喜歡。

  艾菲把他和江琳琳叫到一起,最后熟悉一遍她們的行程。有些玩家區,勝利者在城市內穿過,玩家們夾道歡迎。

  但在落日遺跡,所有的玩家集中在遺跡空地歡迎勝利者到來,這也許是因為這里沒有像樣的中心,夾縫地帶還有個集市中心廣場,但這里玩家的營區散落各處。

  巡演活動就在他們的落日教堂前進行,這座教堂由大理石建造,它看上去有燦爛輝煌的痕跡,還保留著往日的光彩,它爬滿青藤建筑的墻面有些傾頹,天花板還有些下垂。教堂四周排還列著一些小門店,多數在今天這個日子不再經營。

  整個歡慶活動將在教堂的大門和臺階之間的前廊,即艾菲稱之為“陽臺”的地方進行,“陽臺”相當于室外,地面鋪著光滑的瓷磚,頭上是由大理石柱支撐的屋頂。

  活動一開始,先對他和江琳琳進行一番介紹,之后落日遺跡的市長致歡迎辭,他們則按團隊事先備好的稿子表示答謝。如果勝利者中有人曾與這個地方的選手結為盟友,那么最好發表個人感言。

  陸憶風覺得自己應該就云杰和薩里什發表一些感想。原來在勝利者村時他曾想把感想寫出來,可結果總是對著一張白紙發呆,不知如何下筆。

  每次寫到他們,他就思緒紛亂。幸運的是,江琳琳準備了講稿,稍作改動,就可以代表他們倆。儀式的最后,他們獲贈一個落日遺跡的紀念道具,之后在法院大樓內將為他們一行人舉辦特別的歡迎晚宴。

  當火車慢慢駛入落日遺跡的車站時,卡爾文為他最后整了整裝,把橘色項墜改成金色的,把他在絕地競技場所戴的胸針別在衣服上。

  站臺上有兩名歡迎的管理員,還有由八名治安警組成的小分隊引領他們坐上一輛裝甲卡車。當車門砰的一聲在他們身后關閉的時候,艾菲嗤之以鼻,說道:“還真是的,這不是玩家角色,人家還以為我們是罪犯呢。”

  不是我們,艾菲,僅僅是我。陸憶風心想。

  卡車開到落日教堂后面,他們下了車,又被示意趕快進到樓內。這里正在準備宴會,可以聞到香噴噴的味道。

  他們沒留時間讓他們四處觀看,而是徑直走到前門,這時已經聽到教堂奏響了血腥收獲的BGM。有人在陸憶風衣服上別了一只麥克風,江琳琳拉起他的左手。

  當沉重的大門吱吱嘎嘎地被打開時,他們聽到市長正在介紹他和江琳琳。“笑得開心點!”艾菲捅了捅陸憶風,對他說。他們開始向前走。

  時候到了,他要讓所有人相信他多么愛江琳琳。他心想。這活動儀式時間安排得非常緊湊,他一時不知如何才好。這不是接吻的時候,但簡單吻一下還是可以的吧?

  觀眾發出熱烈的掌聲、歡呼聲、口哨聲還有贊嘆聲。他和江琳琳穿過“陽臺”,一直走到前面大理石臺階的最上一級,炙熱的陽光照著他們。

  陸憶風的眼睛對著陽光適應了一下,看到廣場上的建筑都掛滿了彩旗,但卻掩改不了它年代感的沉重氣息。教堂臺階下擠滿了這個區域的玩家。外周都是

  按照慣例,在臺階下有一個為該區域區參賽選手搭建的特殊平臺。在薩里什的平臺上,站著一名高大健壯的女人,那應該是他親密度最高的好友。否則沒有上線又沒有關系最高的好友代替,會受到一定時間內收益減半的懲罰。

  在云杰的平臺上——他站在那,他的臉上仍揚著著開朗的笑容。他和在競技場里一樣,不高的身材,明亮的褐色眼睛,還有他的另外六個“遺跡兄弟”,他們的角色外貌跟云杰很相像,就像一群黑色的鳥兒。

  掌聲漸漸平息,市長致歡迎辭。兩個小姑娘捧著大大的花束走上前來。按事先準備好的稿子,江琳琳先致答謝辭,之后陸憶風致答謝辭。

  幸好艾菲和高靜幫他練習,現在陸憶風在夢里都能把稿子背出來。

  江琳琳自己寫的發言稿在卡片上,但她沒拿出卡片,而是以樸素的語言講述了薩里什和云杰怎樣闖入前十。

  他們怎樣幫助使陸憶風活下來,從而也使她活了下來,這恩情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等等。

  卡片上的話說完后她猶豫了一下,也許江琳琳認為下面的一席話艾菲并不愿意讓她說。

  “為表示我們的感激之情,我們希望落日遺跡的每個玩家接受我們的心意,我們將所有在比賽里拿到的擊殺獎金換成了各種食物和衣服做成了禮包,感謝你們。”

  人群里發出了低低的議論聲。以前并沒有這樣的先例,陸憶風甚至不知道這是否符合游戲規則。她肯定也不知道,所以為防萬一,她也沒敢問。

  至于云杰和與薩里什的好友,他們只是吃驚地盯著他們。絕地求生的輸贏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場游戲,不是嗎?然而同區的玩家一般都互相敵對,更無論別區。而江琳琳的這種做法?

  她看著陸憶風,沖他凄然一笑,這笑里滿含著悲傷。陸憶風耳邊想起史密斯的話,“你很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此時此刻,他想象不出有什么比現在所做的一切更好。禮物……這主意太棒了。他踮起腳尖吻了江琳琳,這吻一點也不勉強。

  市長走上前來贈給他們一個大個紀念瓷盤,太大了,陸憶風不得不放下花束。

  歡慶活動即將結束,這時陸憶風發現云杰的一個妹妹仍然盯著他看。她大概十幾歲,跟云杰長得很像,甚至翹起胳膊站在那里的樣子也很像。

  盡管得到禮物對他們是個好消息,可她一點都不高興。事實上,她的目光里透著責備。是因為他沒能救下云杰嗎?

  不,是因為至今還沒有對她表示感謝。陸憶風思忖著。

  他感到一陣羞恥。這女孩想得沒錯。他怎么能站在這里,被動地一言不發,而把一切都委托給江琳琳呢?如果是云杰贏了,他不會這么平淡的走過夾縫地帶。

  記得在競技場,他多么認真地在他的身上擺上花朵,他不能讓儀式悄然結束。可是,陸憶風想,如果他此時無所表示,那樣做也就毫無意義了。

  “等一下!”陸憶風抱緊瓷盤向前跨了一步。規定的講話時間已經結束,可他必須說點什么。這場比賽欠他們的太多了,落日遺跡的選手救了他兩次,即使把所有的獎品都給了這一家人,他今天的沉默也是不可原諒的。

  “請等一下。”陸憶風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可一開口,卻把內心深處的話自然而然地吐露出來,好像那些話語已經存在他心里很久了。

  他凝視著薩里什那位健壯的女性好友:“我想對薩里什表示感謝。我只跟薩里什說過一句話,可因為這一句話他放了我一條生路。雖然之前我并不認識他,但我一直尊重他,因為他孔武有力,他拒絕和他人結盟,他僅憑自己的力量求生存。那些‘職業貢品’開始要拉他入伙,可他拒絕了。我為此而尊敬他。”我說。

  那位身量不遜薩里什的健壯的女人——是薩里什的姐姐嗎?——第一次看向了臺階這邊,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人群陷入了一片寂靜,太寂靜了,陸憶風納悶他們是否都屏住了呼吸。

  他又轉向了云杰和他的伙伴們:“我覺得自己與云杰早已相識,感謝讓我在絕地求生認識了這位小伙伴。每當我看到美好事物時,都會想起他。”

  “在夾縫地帶附近的‘牧場’上開著黃色的花朵,那里有他的身影;在樹叢里有鳴叫的夜鶯,那里有他的身影;就連每次爬樹時好像樹林間也有他的影子。謝謝你,云杰!”陸憶風的聲音激動得顫抖,可他馬上就要結束了。“謝謝落日遺跡,”他抬起頭對著群眾,“謝謝你們給了我面包。”

  他站在那里,感覺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數千雙眼睛盯著他。一陣長時間的沉默之后,不知從何處,傳來云杰模仿夜鶯的四音符的鳴叫聲,這也是在果園結束一天活動時的哨聲,在絕地求生,這哨聲表明一切平安無事。

  循著這哨聲,陸憶風找到了吹哨的人,是云杰,他在微笑,他們的目光相遇在一起。

  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出人意料,落日遺跡的每個玩家都舉起了兩根手指,自發地吹起了這樣的哨聲。

  如果陸憶風沒有跟巴澤爾談過話,那么這一舉動會使他感動。可巴澤爾要安定各區秩序的命令猶然在耳,他的內心卻充滿痛苦。大家對這個曾蔑視游戲規則的男孩表示了公開的敬意,對此他又會怎么想?

  陸憶風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可能帶來的后果,不禁心里一凜,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為了表達內心的感謝,可他卻引發了危險的舉動——無論落日遺跡對游戲規則是否不滿,但是他們都在支持陸憶風;而這正是他應該避免的事啊!

  陸憶風想再說點什么扭轉情勢,但他聽到了靜電的嘈雜聲,麥克風信號已經被截斷,換上了市長的聲音。

  他和江琳琳對大家最后的一輪掌聲致以謝意,然后他們來到門口,并沒有意識到已出問題了。

  陸憶風覺得有點緊張過度,不禁停下了腳步,耀眼的陽光在他眼前跳躍。

  “你還好吧?”江琳琳問。

  “只是有點暈,陽光太強了。”陸憶風說,他看到江琳琳手里的花束。“我忘了拿花了。”他低聲說道。

  “我去拿。”她說。

  “我能行。”陸憶風回答。

  如果他中途沒有停下,如果他沒有把花束忘記,他們此時已安全地回到了大廳。可在陸憶風回去的瞬間,卻看到臺階下發生的一切。

  兩個治安警把剛才帶頭吹哨的人——也就是云杰,拽到臺階上,把他押在人群面前,然后一槍打穿了他的腦袋。

七十六.賬號注銷,1觸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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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杰頹然倒在地上,一群穿白制服的治安警擋住了玩家們的視線,幾個手持自動步槍的士兵橫握著槍把他和江琳琳推到門口。

  違背,這是陸憶風的第一感覺。可說來可笑,只有在現實世界,才談得上違背,而在虛擬的游戲世界,弱就是原罪?可好像也不是這么一回事。

  而他和云杰之間的信任也非白紙黑字,板上釘釘,畢竟他們是彼此競爭的“血腥收獲玩家”。

  可那個冒著生命危險給他指引蜂巢、用草藥治好他的致命傷口、又用第三堆篝火掩護他摧毀職業選手的供給、在最后一刻堅持說他一定能贏下比賽的人……卻不能讓他完全信任?

  陸憶風一拳打在離他最近的一名巡查警的胸口,這名治安警一個趔趄,摔倒在插著幾束花的落地花瓶上,花盆應聲而碎,他倒在碎片上,手上立刻鮮血直流。

  這名巡查警立刻抬起槍對著陸憶風,手指已經扣在扳機上。“你們沒有權利這么做!沒有權利這樣對我們!”陸憶風吼道。

  這時,史密斯及時插進來擋在他和圍上來的巡查警們中間,向巡查警們致歉,又轉向陸憶風,“你這是在干什么?你瘋了?”

  “我們走著呢。”江琳琳說著,推開擋在在他們身前的治安警。“我們知道了,好嗎?”陸憶風大吼還著想沖上去,被她和史密斯死死拉住,進到了教堂樓。

  治安警緊跟在他們身后,離開只有一兩步遠。他們剛一進去,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接著他們聽到治安警往回跑的腳步聲。

  “發生了什么事?”艾菲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我們剛聽到陸憶風講完那些感人的話語,信號就中斷了,史密斯說他好像聽到了槍聲,我說這太可笑了,可誰知道呢?這游戲到處都是瘋子。”

  “什么事都沒有,一輛舊卡車的后胎爆了。”江琳琳平靜地說。

  又傳來了兩聲槍響。大門沒能把聲音完全隔絕開來。這一個是誰?薩里什的那個好友?云杰的妹妹?

  “你們倆,跟我來。”史密斯說。“小子,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么,但別沖動。”他指著陸憶風叮囑道。

  他們倆跟在史密斯后面,把其他人留在原地。他們目前處于安全位置,治安警對他們的活動也沒十分留意。這時,槍響居然變成掃射。

  他們沿著一個很華麗的大理石旋轉樓梯向上走。陸憶風喚出好友欄,看到云杰原先的綠色頭像變成了灰色,他不僅處于離線狀態,角色信息也變為“已注銷”。這表示他在這個虛擬世界的一切都被抹除。

  走到頂層后,前面出現一個長長的廳廊,地上鋪著破舊的地毯。兩扇大門洞開,對他們的到來沒有絲毫的拒絕。

  天花板足有二十英尺高,裝飾著水果和鮮花浮雕,屋角長翅膀的胖胖的小孩在凝視著他們。花瓶里的鮮花發出濃烈的香氣,熏得陸憶風睜不開眼。

  史密斯把麥克風從他們的衣服上拽下來,把它們塞在沙發靠墊下面,然后揮手讓他們繼續向前走。

  就他們所知道的,史密斯只在十一屆前的勝利旅行時來過這一次。他肯定具有超強的記憶力和敏感的直覺,才能領他們穿過了一個又一個迷宮般旋轉的樓梯,穿過一個又一個大廳,大廳越來越窄。

  最后他們爬上一節梯子,來到一扇隔板門前。史密斯密斯把門打開,他們就已經來到法院大樓的圓頂內。

  圓頂很大,堆滿破家具、舊書、腳手架橫木和生銹的武器,所有的物品上面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看來已經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光線透過圓頂內骯臟的四個窗戶費力地射進來,使圓頂內有了一絲昏暗的光亮。史密斯一腳把隔板門踢上,轉身看著他們。

  “發生了什么事?”他問道。

  江琳琳把廣場上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人們怎么吹哨、怎么向陸憶風表示敬意、他們在前廳如何猶豫、云杰被槍殺。“事情會怎么樣?”陸憶風問。

  “如果是你引起的,要好一些。”史密斯對他說。

  陸憶風可不這么想,要是他引起的,事情要糟一百倍。他把一切以盡量平靜的語氣告訴了江琳琳,有關巴澤爾“總統”的事、有關各玩家區不穩定的局勢、甚至和高靜接吻的事都沒有落下。

  他坦白地告訴她他們都處境危險,整個虛擬世界都因他的漿果計策而處于危險之中。“他們希望我在這次旅行中把事情平息了,讓每個人曾經有過懷疑的人堅信我這么做純粹是因為愛。讓一切平靜下來。”

  “可是,明擺著,我今天所做的一切讓三個人喪命,現在,可能還有更多人。”陸憶風心里低落極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一張彈簧和棉墊都跑出來的破沙發上。

  “我把事情弄得更糟糕了,我還說要給他們禮包和金幣。”江琳琳說道。突然,她一揮手猛地把一只歪歪斜斜放在板箱上的臺燈掃出好遠,臺燈在地上摔得粉碎。

  “絕不能再這么下去了,現在就停止,這——這——是你們兩個玩的游戲,你們倆說悄悄話,偏把我扔在一邊,好像我又蠢又笨又軟弱,啥也應付不了似的。”

  “不是這樣,江琳琳——”陸憶風說道。

  “就是這么回事!”她沖陸憶風大喊,“我也有我愛的人!陸憶風!我在夾縫地帶也有重要的人和朋友,如果搞不好,他們也會像你的朋友一樣清除。咱們在絕地求生一起歷盡艱險,難道還換不來你的實話?”

  “你一向表現得很好,你很聰明,總知道在攝像機前怎樣表現,我不想打破這一切。”史密斯說。

  “喏,你高估我了。瞧,我今天就把事情搞砸了。你覺的云杰和薩里什那邊會怎樣?落日遺跡又會怎樣?他們能拿到禮物嗎?你覺得我給了他們一個美好的報答?聽到剛剛那陣槍聲了嗎?他們能活過今天就算幸運的啦!”說著她又摔碎了一個雕塑,陸憶風還從沒見過她這樣。

  “她說得沒錯,史密斯,咱們有事不該瞞著她,甚至在北境市區的時候就不該這么做。”陸憶風說。

  “甚至在競技場,你們就秘密策劃一些事情,對吧?”江琳琳問。她的聲音已經平靜了些,“沒我的份。”

  “不是,沒有策劃什么,我只是通過史密斯送來的東西,來判斷他的意思。”陸憶風說。

  “可我從來就沒這事。在我見到你之前,他啥也沒送給過我。”她說。

  確實,在競技場陸憶風得到了燒傷藥膏和面包,而在死亡線上苦苦掙扎的江琳琳卻一無所獲。站在她的角度他會怎么想,這事他以前從未認真想過。好像那時史密斯要讓他活下來,而犧牲了江琳琳。

  “聽我說,孩子——”史密斯開始說道。

  “不必了,史密斯。我明白你必須在我們兩人中選一個,我也希望是他。可現在不一樣,已經有人出事了,除非我倆好好表現,不然會殃及更多人。咱們大家都清楚在攝像機前我比陸憶風表現好,該怎么說話我也不需要有人教,可問題是我也得清楚自己的處境。”江琳琳說。

  “從現在起,什么事都不瞞你。”史密斯向她保證。

  “最好是這樣。”她說道。說完扭頭就走,看都沒看陸憶風一眼。

  塵土在她的身后揚起來,接著又落到新的地方,落在陸憶風的頭發上、眼里、亮晶晶的金胸針上。

  “那時候你選擇了我,對吧,史密斯?”陸憶風問道。

  “是的。”他說。

  “為什么?比起我來,你更喜歡她。”陸憶風說。

  “沒錯,可你得記住,在GM改變規則后,我只能指望你們兩人有一個能活著出來,那時我覺得既然她也已經下決心去掩護你,那么我最有可能讓你贏下來。”他說。

  “噢。”陸憶風發出無奈的感慨。

  “你瞧,有時候我們不得不作出抉擇,這次要順利地完成巡演,你也得凡事多留個心眼。”

  是啊,今天他明白了一件事,現實世界不是虛擬游戲的一個大號的翻版,玩家們有的度日艱難,有的豐衣足食,可大家感到的是快樂,并沒有激起憤怒。

  可現在,在落日遺跡?在哪都好,僅僅是因為游戲規則被顛覆混亂,玩家遭受了更大的痛苦和絕望。可是這難道不可以是游戲玩法性的一種嗎?巴澤爾說得沒錯。隱藏在玩家心中的熊熊怒火一觸即發。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陸憶風來不及反應。治安警發出了警報、射出了子彈,他也許引發了更多的不滿和挑戰的情緒。一切太意外了。

  要是他故意引發了騷動不安,那算是一回事;可事實是……天哪,怎么能惹了這么大的麻煩?

  快走吧,咱們還要參加宴會。”史密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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