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里,老人的聲音帶著笑意:
“首先要弄清楚當代監正在謀劃什么。初代監正不殺你,是因為要竊取氣運,若是你死了,氣運就會還給大奉,那個叫姬謙的人是這么說的,對吧。”
許七安頷首。
老人繼續道:“但這個說法有漏洞,若是如此,當代監正只需把你殺了,便可挫敗對方的陰謀。”
許七安“嗯”了一聲:“所以,當代監正還有其他目的,或者,姬謙的認識是錯誤的。”
老人贊許道:“你果然是極有智慧的人,我們是武夫,以武夫的脾性,遇到這樣的事,根本不需要猶豫,直接掀桌子。”
“掀不了呢?”許七安沉聲道。
“那就積蓄力量,先夾縫中求生存。不管兩代監正有多強,有一點是事實,氣運在你體內,它是你的力量,它將成為你的依仗。這是監正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你是聰明人,該明白我的意思。”
老人說道。
“那積蓄力量的環節里,不知道有沒有前輩您呢?”許七安笑了起來。
老人沉默了一下,嘿然道:“你來犬戎山赴宴,就是為了這個吧。”
許七安點點頭,又搖搖頭:“碰運氣而已,恰好,我渾身都是運氣。”
老人笑道:“可以,你若非能為尋來九色蓮藕,我便出手助你!”
許七安沉吟道:“一小截可以嗎?”
老人反問:“一小截蓮藕,能助我晉升二品?”
看樣子是要整根蓮藕啊,至少要大部分,這樣的話,我手頭的蓮藕就沒用了..........而九色蓮藕是地宗至寶,金蓮道長肯定不會送給我的,這個不用想。
“可有其他東西代替嗎?”許七安沒有糾結蓮藕。
“或許!”老人道。
沉默片刻,許七安問道:“您可見過五百年前那位監正?”
“見過!”
老人給予肯定的答復,繼而笑道:“那時候他還沒有開創術士體系,說來有趣,那家伙當年可是個貌美如花的少年郎,嗯,和你帶上山的那個年輕人一樣。
“整天和大奉的高祖皇帝形影不離,是個聰慧到極點的人,重情義,重信用,但有一些剛愎自用。對了,兩個人的志向是一樣的,不求長生。”
聽你這么說,我怎么感覺初代和高祖基情滿滿啊...........許七安心里吐槽。
漂亮的跟女人一樣,重情義,重信用,剛愎自用,不求長生!
他默默記下這些要點,抱拳行禮:“前輩若是沒事兒了,那晚輩先行告退。”
身后,傳來老匹夫的聲音:
“如何擺脫自身即將迎來的厄運,你可有想好?”
“前輩且等著吧,也許再過不久,許銀鑼就會成為歷史。也許,他將做一件震驚九州的大事。”許七安頭也不回。
“拭目以待。”老人笑道。
............
出了后山,金紅色的陽光灑滿山頭,他朝著自己的院落走去,此時曹青陽已經驅散了部眾,帶著楊崔雪等四品高手,在院子口等他。
“老祖宗和你說了什么?”
“許銀鑼,方才的刀氣是怎么回事.........”
“許銀鑼,你的佩刀能給我看看嗎。”
門主、幫主們一窩蜂的涌過來。
萬花樓主蕭月奴,裹著粉色袍子,矜持的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但一雙神韻天成的美眸靜靜看著許七安,飽含期待。
“老前輩與我說的是機密,不能告訴外人,至于它嘛.........”
許七安把掛在后腰的太平刀取下來,豎在地上,揚眉笑道:“你們誰能拔出它,盡管一試。”
“一把刀而已。”
一位使刀的四品幫主,眼神火熱的走上前,搓了搓手,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沒拔出來。
再一用力。
還是沒拔出來。
這........眾人一臉驚奇,圍了上來。
“走開走開。”
那位幫主把眾人斥退,覺得有些丟人,手臂肌肉膨脹,氣機猛的炸開。
鏘!
太平刀出鞘,被硬生生拔了出來。
下一刻,那位幫主觸電似的縮回了手,掌心刺痛無比。
太平刀似乎有些惱怒,刀鋒一轉,對準那位幫主,咻的一聲刺了過去。
一人一刀展開追逐。
“絕,絕世神兵.........”
“這刀是絕世神兵?之前怎么沒感覺出來?”
“神兵有靈,非主人不能拔,非主人不能用,老孫靠蠻力強行拔刀,激怒它了。”
眾人看傻了,目瞪口呆,他們完全沒想過許七安的佩刀是絕世神兵。盡管剛才目睹了天生異象,但沒人把它和佩刀聯系起來,都以為是許銀鑼有所頓悟。
這幾個四品武夫,有一個沒一個,望著太平刀,都露出了垂涎欲滴的神色。
絕世神兵啊。
這是法器之上的武器,每一把絕世神兵都有獨立的意識,已經一定程度上脫離了武器的范疇。
更像是同伴。
同時,絕世神兵還能自己積蓄刀氣,自己迎戰敵人。
套用許七安上輩子的話:我已經是一把成熟的兵器,我能自己打架了。
對于江湖散修來說,一把法器可以當做傳家寶,老子傳兒子,兒子穿孫子。而對于一個江湖組織,絕世神兵可以當做鎮派之寶。
絕世神兵之上,還有法寶。
區分絕世神兵和法寶,不是看攻殺手段,而是特殊性和唯一性。
太平刀是武器,功效唯一,因此它是絕世神兵,不是法寶。
鎮國劍既是絕世神兵,又是法寶,因為它能鎮壓一國氣運,這是它與眾不同之處。
又比如地書碎片,它的功效目前只有兩個:傳書和儲物。
但這不是“地書”的真正功效,是碎片的功效。
完整的地書擁有什么神異,金蓮道長一直沒有告訴碎片持有者。
許銀鑼竟然有一把絕世神兵.........
“回來。”
許七安淡淡道。
太平刀就像一只不聽話的二哈,又追著孫幫主砍了一會兒,才憤憤不平的回到許七安身邊,繞著他轉圈圈。
“靈智初生,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后續你多用氣機溫養,最好能用它養意。它會慢慢蛻變。”曹青陽眼里閃著艷羨。
武林盟法器不少,絕世神兵一件沒有。
而且,他修的是刀意,正好附和他的需求,縱使貴為盟主,他也沒法保持淡定。
這時,蕭月奴柔柔道:“我聽說絕世神兵是要賜名的,名字與刀有著不可分割的意義。不知道許銀鑼這把刀叫什么?”
楊崔雪等人立刻看著許七安。
“蕭樓主見多識廣。”
許七安握住刀柄,彈了彈刀脊,道:“刀名太平,寓意天下太平,若有不平,便由它來斬之。”
眾人肅然起敬。
天下太平,斬盡天下不平事.........蕭月奴表情微微恍惚,有些復雜的看一眼許七安。
...........
用過午膳后,許七安和南宮倩柔拜別武林盟眾人,騎上兩匹馬,不疾不徐的踏上官道。
“南宮啊,你見識比我多,有沒有聽過許州?”
“沒聽過。”南宮倩柔淡淡道。
回答的這么快,一看就沒誠意..........許七安心里腹誹,兩人在官道上跑了許久,始終不曾見到李妙真和楚元縝返回。
這兩貨是不是把我給忘了?騎馬回京城,我得花半個月的時間,哪有飛劍快啊..........許七安打算靠自己隱形的翅膀飛回去。
于是說道:“騎馬太慢了,不如我們飛回去吧。”
南宮倩柔嗤笑道:“你這把破刀可載不了人。”
小看人了不是。許七安當著南宮美人的面,取出儒家法術書卷,撕下一頁,抖手點燃:“我有一雙隱形的翅膀。”
南宮倩柔清晰的察覺到周圍的空氣一蕩,隱約出來振翅的聲音,仿佛有一雙翅膀霍然展開。
“你為什么不直接瞬移?比如說:我所處的位置,是京城城門口。”南宮倩柔遲疑了一下,給出自己的意見。
“并不是我不夠聰明,召喚來一雙翅膀,我頂多是歪幾天脖子。但如果按照你說的做,我們確實能立刻回到京城,但族人又得來我家吃飯了。”許七安幽默的自嘲一句。
他抓起南宮倩柔的肩膀,沖天而起。
兩人飛飛停停,終于在第二天清晨,抵達了中原首善之城。
許七安脖子不可避免的歪了,看人都是斜著眼睛看。
這樣的姿態去見魏淵,有失體統,許七安打算先回家歇息一天,明天再去和魏淵玩真心話大冒險。
剛回到府上,許鈴音聞訊而來,開心的說:“大鍋大鍋........”
一見許七安兩手空空,熱情減了大半。
許鈴音歪著頭,問道:“大鍋,你沒帶禮物回來嗎。以前大鍋出去玩,都會帶禮物回來的。”
許七安歪著頭:“這次大哥有事,沒帶禮物,你為什么歪著頭?”
“我在學大鍋啊。”許鈴音依舊保持著外頭姿勢。
許七安歪著頭看她。
許鈴音也歪著頭看他。
受不了,真是個愚蠢的小孩子,不知道讓她吃一顆蓮子,會不會變聰明?
不行,那樣太浪費了。
“我師父怎么沒回來,我給她藏了好多雞腿,大鍋也有。”許鈴音歪著頭問。
這時,嬸嬸從廳里出來,沒好氣道:“你藏鞋子里的雞腿我給扔了,那能吃嗎?你不怕拉肚子?”
小豆丁歪著頭,不甘心的蹦了蹦,大聲說:“扔哪里了,我要撿回來給師父和大鍋吃。”
你的孝心已經變質了........許七安說:“大哥就不要了,撿回來給麗娜吃吧。”
...........
次日。
天機和天樞終于返回了京城,他們先是由地宗的道士駕馭飛劍送了一路。
但地宗道士缺乏耐心,性情暴躁,只把他們送到緊挨著京城的江州地界,就把淮王密探們拋棄,自己走了。
經過一夜的水路,密探們終于回到京城。
進了皇城,天機和天樞從皇宮南門進入,南門平日里鮮少有人進出,因為這片區域緊挨著宦官們的宿舍。
此時,元景帝剛用完早膳,正打算出宮,去靈寶觀尋國師做早課。
宦官匆匆來報,說是前往劍州執行任務的密探回京了,剛進了宮,在外頭等待召見。
“召他們來御書房。”
元景帝臉上露出笑容,看向身邊的大伴,悠然道:“聽說地宗的蓮子,能點化萬物,就算石頭也能開竅。
“大伴啊,你說朕要是服了蓮子,是不是就能彌補天賦方面的不足?”
老太監笑容可掬:“陛下天資舉世無雙,何須蓮子呢,不過老奴還是要恭喜陛下,吃了蓮子,如虎添翼。”
元景帝暢快大笑。
他按捺住情緒,等了一刻多鐘,這才領著老太監,慢悠悠的走向御書房。
御書房里,穿著黑袍,戴著純金面具的天機、天樞,靜靜站著,低著頭,一聲不吭。
元景帝掃了兩人一眼,臉上笑容不減:“蓮子呢,快快給朕呈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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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和天樞相視一眼,齊齊跪倒:“陛下恕罪,我等未能奪來蓮子。”
元景帝臉上笑容,逐漸消失,變的深沉,緩緩道:
“二十門火炮,二十六名高手,以及你們兩個四品。有地宗的道士和你們配合。朕給你們解釋的機會,倘若真的事出有因,朕可以寬恕爾等。”
天機扭頭看了一眼同伴,沉聲道:“陛下,此次劍州風起云涌,除了我們與地宗,還有武林盟的高手幾乎傾巢而出,爭奪蓮子。”
元景帝面無表情:“所以,敗給了武林盟?”
天機感受到了一絲寒意,連忙道:
“不是武林盟,窩藏九色蓮花的那一系地宗道士,請了幾個幫手,他們分別是:天宗圣女李妙真、前銀鑼許七安、人宗記名弟子楚元縝,司天監楊千幻,以及一個和尚,一個南疆力蠱部的小姑娘.........”
保持沉默的女子密探天樞,敏銳的察覺到陛下聽見“許七安”三個字時,忽然略有些急促。
她沒有抬頭去窺視龍顏,但也能猜到陛下現在的臉色肯定很不好看。
元景帝的臉色何止是不好看,他面沉似水,額頭青筋微微凸起,極力能耐怒火的模樣。
“沒想到啊,當初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現在已經變成會咬人的狗。”
元景帝的冷笑聲從牙縫里擠出來:“朕剛下罪己詔,原還想著過了風波,再找他清算。許家全族都在京城,看朕如何炮制他。”
頓了頓,他問道:“你繼續說。”
天機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原原本本的陳述了一遍,其中包括背景神秘的公子哥和許七安的沖突。當然,對于這一部分,他的觀點是,那位神秘公子哥是某個勢力的嫡傳,因嫉妒許七安的名聲,想踩著許七安成名,這才刻意針對。
這符合邏輯。
“許七安怎么會和地宗的道士攪和在一起?”元景帝忽然發問。
“屬下還未來得及查。”天機回稟道,見元景帝恢復了沉默,他略過這個話題,繼續往下說。
元景帝靜靜的聽著,直到聽天機說到,許七安甩出護身符,高喊“國師救我”,而國師真的駕馭金光而來...........老皇帝的臉色霍然大變。
“國師怎么也摻和進來了,他怎么可能召喚,他憑什么召喚國師..........”
元景帝在御書房來回踱步,表情時而猙獰,時而陰沉。
國師她,為何要響應許七安的求援,兩人什么時候有了牽扯?
難以描述的情緒涌上心頭,元景帝表情突然猙獰,產生了立刻除去許七安的想法,立刻打死這個會咬人的惡狗。
不顧罪己詔,不顧群臣意見,不顧天下人看法.........
不是因為忌憚他的成長速度,天資好的人杰元景帝見多了,楚元縝不也是嗎,但元景帝甚至懶得搭理。
而是因為許七安向國師求援,國師響應了他!
“擺駕,去靈寶觀!”元景帝一字一句道。
.............
浩氣樓。
許七安穿著天青色的錦衣,繡著淺藍色的回云暗紋,環佩叮當,束發的是一個鏤空金冠,腳踏覆云靴。
乍一看去,他比皇子還有貴氣,兼之身材挺拔,容貌俊朗,雙眸深邃有神,眉宇間的那抹跳脫........形成了世家豪閥貴公子和市井輕佻少年郎雜糅在一起的獨特氣質。
魏淵看著坐在對面的年輕人,略有恍然,笑道:“看慣了你穿打更人差服,偶爾換換裝,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我妹子給我做的,一針一線縫的。”
許七安捧著茶杯,回憶了一下許玲月當時癡迷的眼神,笑道:“魏公,我這副模樣去勾搭懷慶殿下,您說有沒有希望?”
魏淵平靜的看著他,雙眼內蘊著歲月洗滌出的滄桑,“這不是你平日里說話的風格,有話便直說吧。”
“查福妃案的時候,我從國舅口中得知,魏公和皇后娘娘是青梅竹馬,對懷慶視如己出,就想著如果能做駙馬,魏公肯定也會把我當女婿看待吧。”
許七安笑了笑,道:“魏公待我是極好的,恩重如山,無親無故卻悉心栽培,只因為那問心三關..........”
魏淵表情溫和:“這趟劍州之行,你似乎有額外的收獲。”
許七安放下茶杯,從袖子里取出三個骰子,逐一擺在桌上,輕聲道:
“在我家鄉........嗯,以前在長樂縣當快手的時候,我從市井之徒中學了一個行酒令,叫真心話大冒險。
“以骰子的點數為論,點數小的,要么回答一個問題,要么喝一杯酒。草民想和魏公玩這個游戲,不喝酒,只說真心話。”
他神色平靜的望著青衣,“如果魏公不愿意,草........卑職這就走人。從此以后,再不會叨擾您了。”
這一次,魏淵臉上沒有了笑容,凝視著他很久很久。
“想清楚了?”
“嗯。”
魏青衣點頭,抬起攏在袖中的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呼.........許七安松了口氣,卻又不可避免的緊張。
他抓起茶杯,輕輕一抹,將三枚骰子卷入杯中,當當當!骰子在茶杯中碰撞、打轉,隨著許七安往下一扣,歸于平靜。
他打開茶杯,六六六!
我就知道,就憑我的氣運,往骰子天下無敵,尤其是監正送的玉佩裂開,氣運外泄的狀態下.........許七安心說。
魏淵拿起茶杯,隨后一抹,搖晃片刻,把茶杯倒扣在桌上,沒有賣關子,直接揭開。
二、五、六。
他溫和笑道:“想問什么?”
許七安沉吟道:“您和皇后娘娘是什么關系。”
他選擇這個問題,絕不是單純的八卦。首先,魏淵和皇后的關系如何,決定了魏淵和元景帝的翻臉程度。
其次,臨安的生母陳妃是神秘術士的暗子,皇后和魏淵的關系,決定了神秘術士會不會故技重施,通過皇后來布局,陷害魏淵。
最后,出于lsp的直覺,許七安認為皇后和魏淵的關系不簡單。
“你知道的不少啊。”
魏淵收起溫和的表情,內蘊滄桑的瞳孔銳利了幾分,專注凝視片刻,道:“我和皇后的事,以后會告訴你的,但不是現在。呵,你也沒說要現在說出來。”
你這個漏洞鉆的就沒意思了.........許七安點頭:“好。”
魏淵的話,其實變相的承認了他和皇后的關系不一般,也算是一種回答。
第二輪,許七安又是六六六,魏淵是五五一。
許七安垂眸,看著魏淵面前的骰子,停頓片刻,視線緩緩上移,凝視著他:“魏公,你知道當年山海關戰役背后隱藏著什么秘密嗎。”
魏淵淡淡道:“如果你指的是竊取大奉氣運的話,那我知曉。”
他果然知道大奉國運被竊取這個秘密...........許七安心里的驚訝剛涌起,就被他強行按了回去,臉上波瀾不驚。
魏淵的視線略有低垂,道:“每逢戰爭開啟,便是國運動搖的時候。勝了,國運漲一分,敗了,國運削減一分。
“越是規模宏大的戰役,國運動搖就越大。大周中葉,藩王叛亂,叛軍打到大周國都。史書記載,當時人心浮動,士大夫階層惶惶不安。
“后雖平定叛亂,卻成了大周衰敗的轉折點。山海關戰役,各國混戰,投入的兵力總數超過百萬。規模之大,史書罕見。國運動搖之劇烈,想來是遠勝當年武宗皇帝清君側的。
“想要竊取氣運,山海關戰役就是最好的時機。可惜我是后來才意識到這件事。”
魏淵指的兵力投入超過百萬,是真正的精兵,不算民兵雜役。史書上經常會有十萬大軍出征,三十萬大軍出征這類描寫。
但其實水分很大,包含了后勤民兵。真正上戰場廝殺的士兵數量,可能連總數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而山海關戰役,大奉、佛國、南北蠻族、妖族、巫神教,這些勢力投入的,真正能上戰場廝殺的精兵,超過百萬。
原來如此,難怪初代和天蠱部的前任首領要謀劃這樣一場戰爭,是為了撬動中原正統王朝,大奉的國運..........許七安恍然大悟。
他雖然知道山海關戰役里,大奉國運被竊走,但并不明白其中原理。
第三輪。
許七安運氣爆表,又搖了一個666,但這一次情況有所不同,魏淵揭開茶杯時,竟然也是666。
“難得!”
魏淵笑道:“不如各提一個問題?”
許七安點頭,表示同意,率先提出自己的問題:“魏公知道竊取氣運者乃何人?有何目的?”
魏淵搖了搖頭:“各大體系中,與氣運息息相關者,只有術士和儒家,人宗算半個。而能撬動國運者,只有術士和儒家。
“當今儒家體系,品級最高之人是云鹿書院的院長趙守。他想要撬動大奉國運,差了些。那么就只有術士。
“術士能屏蔽天機,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是誰呢。即使知道,也早就“忘”了。”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是初代監正。”
說完,他一眨不眨的盯著魏淵,期待從他眼里看到“臉色大變”這樣的反應。
果然,魏淵眼神陡然間暗沉下去,搭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顫。
他緊緊的盯著許七安,身子竟不受控制的前傾,語氣略顯急促:“說清楚些,你都知道什么,你掌控了什么情報。”
許七安說道:“魏公,這就是你的問題?”
出乎意料,魏淵搖了搖頭,收斂情緒,又恢復云淡風輕的姿態。
魏青衣搖了搖頭,溫和的問道:“我的問題是:桑泊底下的封印物,在你體內吧。”
晴天霹靂。
............
靈寶觀。
元景帝坐在熟悉的靜室里,看著對面毫無瑕疵的美人,洛玉衡是他見過的,最讓人心動的女人之一。
不管他的心情怎么變化,對女人的喜好怎么變化,洛玉衡都能時刻滿足他的審美,不會產生審美疲勞。
這個女人,盡管從未答應與他雙修,但在元景帝心里,早就是禁臠。
更何況,他夢寐以求的長生大計,還得靠這個女人來實現。
因此,任何男人與洛玉衡來往密切,都是不被允許的。
她可以對我不屑一顧,她可以敷衍我,可以搪塞我,這些都沒關系。但她如果對別的男人展現出青睞,特別關照。
那個男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元景帝對許七安充滿了殺意,就算罪己詔的風波沒有過去,他也有無數種辦法針對許七安。
皇帝要對付一個匹夫,很難嗎?
一點都不難。
之前無視他,任由他上竄下跳,是因為元景帝從未把他當做對手,沒資格。他的敵人是朝堂諸公,是監正,是趙守。
許七安不過是風波中一個馬前卒罷了。
即使是現在,他也沒把許七安視作敵人,原想著等風波過后,再秋后算賬。
沒想到這只惡狗咬了不該咬的肉。
那么,就算付出一些代價,也要打死惡狗。
元景帝凝視著女子國師,沉聲道:“聽淮王密探回來稟告,國師也插手了劍州之事?”
俏臉素白,宛如無暇美玉的洛玉衡,微微頷首。
“國師為何插手此事?”元景帝追問道。
“九色蓮花是我道門至寶,豈容外人覬覦。”洛玉衡紅唇輕啟,聲音清冷:“反倒是陛下,為何要謀奪蓮子?”
元景帝耐著性子解釋:“朕修道天賦愚鈍,遲遲未能結丹,心里著急萬分。得知九色蓮子能開竅明悟,這才派人去取。”
他說完,見洛玉衡頷首,接受了自己的解釋。突然笑了笑,一副云淡風輕,仿佛閑聊的語氣:
“聽說許七安燃燒符箓,召喚了國師。呵,朕其實很賞識他,有天賦,有志氣,有正義感。只是年紀太輕,不懂得大局為重。
“還得再磨礪幾年啊,這次將他貶為庶民,正好打磨一下他的性子。不過朕倒是沒料到,他和國師竟有這般交情。”
洛玉衡皺了皺眉,冷漠的語氣說道:“區區一個匹夫,與本座有何交情可言。”
元景帝目光精光一閃,連忙追問:“既是如此,為何他能召來國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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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玉衡表情冷淡,像是在訴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貧道贈了一枚護身符給楚元縝。”
說完,便半闔著鳳眸,不再解釋,態度拿捏的恰到好處。
是贈楚元縝的.........元景帝臉色稍霽,這樣的話,誰使用符箓召喚國師,便不是關鍵了。
不過元景帝并沒有完全打消懷疑,沉聲道:
“國師,你和地宗雖有同門之誼,但你也是大奉的國師。人宗是大奉的國教,你明知道朕派人爭奪蓮子,你還..........”
他露出幾分怒容。
面對元景帝的質問,洛玉衡沉默片刻,忽然嘆息一聲:
“實不相瞞,地宗近年來出了意外,地宗道首因果纏身,墮入魔道,影響了大部分弟子。
“只有極少的一部分弟子因為某些原因,沒有受其影響。這群逃出來的弟子,成立了一個叫天地會的組織。暗中休養生息,積蓄力量,試圖清理門戶。
“九色蓮子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前陣子,天地會的人托楚元縝聯絡我,希望我能出手相助。
“保持三宗的香火延續,是我們的共識,即使太上忘情的天宗,也懷著同樣的想法。”
頓了頓,洛玉衡盯著元景帝,似笑非笑的語氣:“陛下莫非不知?”
她之所以出手,是這個原因啊.........護身符是贈予楚元縝的,和許七安沒有關系,是我太敏感了?而許七安摻和九色蓮花之事,很可能是欠了楚元縝和李妙真的人情,當日兩人曾出手阻攔朕的禁軍.......元景帝念頭轉動,面不改色的搖頭:
“地宗秘辛,朕如何得知?”
兩人結束交談,如往常一般,打坐修道。而后,由洛玉衡闡述道經奧義,講述長生至理。半個時辰后,元景帝起駕離開了靈寶觀。
返回寢宮,元景帝喝著宦官奉上的養生茶,吩咐道:
“去辦兩件事:一,讓天機去查一查那個和尚的來歷,盡量活捉。二,召兵部侍郎秦元道進宮見朕。”
老太監點了點頭,試探道:“老奴斗膽,請問陛下準備如何對付那許七安?”
他覺得,多半會從許七安的二叔堂弟或其他家人方面下手。
元景帝擺擺手:“魏淵的一條狗罷了,朕自有打算。”
陛下不說,就是還沒想好怎么對付許七安,或暫時沒這想法..........老太監有些困惑,出宮前,他還一副要滅許七安九族的陰沉模樣。
如今卻又是云淡風輕的做派。
.............
臥槽!!!!
許七安不用照鏡子,也能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是崩的,是垮的,是瞠目結舌的..........
許七安身上有三個秘密:穿越、氣運、神殊。
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藏著這三個秘密,初代和當代監正是棋手,也是事件中人,沒法瞞,也不需要隱瞞。
除此之外,許七安只對武林盟的老匹夫透露過氣運的事。兩個原因:太平刀的動靜太大,瞞不住;他想抱大腿,為自己增加抗爭的資本。
至于魏淵,許七安是信任的,但因為看不透這位睿智深沉的國士,所以一直不敢坦誠布公。
沒想到,魏淵竟然早就知道神殊和尚在他體內。
“魏公.......怎么知道的?”許七安聲音有些嘶啞。
魏淵淡淡道:“搖了骰子再說吧。”
許七安苦笑道:“沒必要搖骰子了。”
確實沒必要了,魏淵沒有問初代監正的情報,而是問了桑泊底下的封印物,這是在告訴他,你的秘密我都知道。
直接打明牌吧。
深吸一口氣,許七安說道:“在劍州時,我遇到一個叫姬謙的年輕人,我們發生了沖突,我把他給宰了。問靈之后,發現他原來是五百年前的皇室一脈,武宗皇帝清君側后,他們被初代監正保了下來,而后一直蟄伏至今。
“山海關戰役是初代監正和天蠱部首領煽動的,目的是竊取大奉國運,然后扶持五百年前那一脈,重新登上皇位。
“他們一直隱藏在一個叫許州的地方,我懷疑那是一個無法無天的地方,脫離了朝廷的掌控........”
他把問靈的過程,轉述了一遍,暫時隱瞞自己身懷氣運的事。
魏淵默默聽完,徐徐道:“所以,初代監正才聯合蠻族,對付鎮北王。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我了?”
許七安心服口服:“是的。”
魏淵嘆了口氣:“初代監正沒死,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提醒了我,當年武宗皇帝奪位之后,曾暗中派遣親信,滿世界的尋找著什么。為此不惜揚帆出海。這件事不記于正史中,但被一位大儒寫在傳記里了。”
“初代隱忍這么久,一來是沒有除去鎮北王和我,二來是暫時收不回你體內的氣運吧........咦,你往桌底下鉆干嘛?”
魏淵似笑非笑的問道。
“我在找魏公的腿,容我抱一會兒.........”
許七安說著俏皮話,來掩飾內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緒波動。
篤篤!魏淵敲了敲桌面,沉聲道:“出來!”
許七安從桌底鉆出來,正襟危坐:“魏公,你都知道了,你什么都知道。”
魏淵嘆息一聲:
“你是我看中的人,但凡我要培養的人,我都會仔仔細細的調查,監視。你超乎尋常的修行速度,監正對你的青睞,靈龍對你的態度,佛門斗法時儒家刻刀的出現,斬殺護國公時刻刀的出現,嗯,你這不停搖出滿點的骰子不也是證明嗎。還有很多很多,你身上的破綻太多了。這些零散的情報單獨拿出來看,不算什么。
“但我對你太了解了,所有線索拼湊起來,結合我本就知道的一些隱秘,簡單復盤,就能猜個七七八八。
“當日你打贏天人之爭后,跑來問我山海關戰役的詳情,我曾經問過你,還有什么想說的。我以為你會和我坦白,但你選擇了隱瞞。”
許七安張了張嘴,想解釋,但又覺得沒必要,略顯沮喪的說:“那桑泊底下封印物的事呢?”
“佛門斗法同時暴露了你氣運加身,以及身懷封印物的事實。當然,光憑這個還不夠,還得有其他證明,比如北行時,你是怎么殺死四品蠻族首領,把王妃搶過來的?”
魏淵嗤笑一聲:“我既知你氣運加身,那么劍州那位能使用鎮國劍的神秘高手是誰,也就不用猜了。其實北行之前,我并不確定“封印物”在你身上。
“你瞞的倒是挺好,就那么信任監正,信任那個佛門的異端?”
許七安搖頭:“監正是神仙人物,我信與不信意義不大。至于封印物,他法號神殊,我答應過他,要守秘。”
他把和神殊的約定也說了出來:尋找神殊的過去。
魏淵沉吟道:“監正默許了妖族解開桑泊封印,估計是為你而布局的,用他來震懾初代。那位神殊在你體內一日,初代就不敢動你,不出意外,他現在是積極尋找破解的方法。
“關于這位佛門異端的身份,我有一些猜測,多半和萬妖國有關,和當年的甲子蕩妖有關。將來你遠走江湖,可以去一趟南疆的十萬大山,去那里尋找真相。”
啊?神殊和當年的甲子蕩妖戰役有關?這是許七安沒有想到的。
“所以,魏公準備怎么處置我?”許七安試探道。
說完,他死死盯著魏淵,害怕從他眼里看到殺意。
“我倒是想殺了你,如果可以的話。”魏淵雙手攏在袖子里,目光低垂,看著桌面,聲音低沉而平緩:
“夾在兩代監正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干脆與我坦白,你的目的,就是想搏一搏,得到我的庇護。”
一針見血!
許七安有些慚愧,他確實是這么想的。
“如果你要問監正值不值得信任,我無法給出答案,因為我也不知道。至于初代監正那邊,你更不用怕,與他博弈的是當代監正,出招和拆招的人不是你。你現在要做的,無非就是晉升品級,積累資本。”
停頓了一下,魏淵眼神轉為柔和,低聲道:“我會幫你的。”
聽到這句話,許七安才真正的如釋重負,感覺心里一下踏實起來。
他臉上露出笑容,道:“那正好有件事要請教魏公。”
魏淵頷首。
許七安嘿了一聲:“如何晉升四品。”
魏淵表情一頓,愕然道:“你晉升五品了?”
許七安點頭。
一年不到,五品化勁.........魏淵恍然失神,良久,他瞳孔微動,恢復過來,喟嘆道:
“也對,身負大氣運的話,一品有望。可惜將來少不得要走高祖、武宗的舊路。你可能不知道,氣運是把雙刃劍。”
“得氣運者,不可長生。”許七安說。
“你知道的還不少!”魏淵表情復雜。
魏公,你現在的樣子,仿佛在說:你是不是偷偷瞞著我補課了!
許七安笑了起來。
“四品對于武夫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品級,它決定了你將來要走的路。精于劍者,領悟劍意,精于刀者,領悟刀意。不可更改。”魏淵道:
“四品的核心在于“意”這個字,意也可以稱為道,武夫將來要走的道。所以,武夫二品,又叫做合道。許七安,你想好自己要走的道了嗎。”
魏公,請問這世上,有沒有一種意,它叫做白嫖.........許七安試探道:“斬盡天下不平事,算不算?”
“這是志向!”魏淵沒好氣道:“你逢人就喊一聲:斬盡天下不平事!然后人家就會屈服在你的志向之下?”
“.........”
“所謂意,需要依賴武夫的暴力,準確的說,是攻殺手段。刀槍劍戟拳等等。你是使刀的,自然就是刀意。”
“如何修出刀意呢?”許七安虛心求教。
“我以前和你說過,五品開始,一切都需要靠悟!你的天賦不錯,悟性也高,能在極短時間內掌控自身,晉升五品。而有些人天資差,一輩子都無法完全掌控肉身力量,無法晉升。
“至于如何領悟刀意,我能教你的只有經驗。首先,你要達到人刀合一的境界,簡單來說,便是領悟刀的奧義。這需要你結合自身對刀法的感悟。日積月累才行。
“其次,你要把自己的信念融于刀中,你修行的天地一刀斬,就是創造此功法之人的信念。”魏淵語重心長的教導。
對啊,我的《天地一刀斬》就是刀意的一種,那位前輩的信念是:沒有什么是一刀斬不斷的,如果有,那就逃跑。
“魏公,是不是說,我本身就領悟了半個刀意?那我是不是能在《天地一刀斬》的基礎上,加入自己的東西。讓它成為獨屬于我的“意”?”許七安有些驚喜。
“孺子可教。”魏淵笑道。
談話到了尾聲,魏淵忽然說:“記得我們第一次初見嗎?”
“觀星樓里那次?”許七安不太確定。
“嗯!”
魏淵點點頭:“你當時唱的曲兒挺有意思,我至今還記得..........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云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他哼的還很標準。
“后續呢?我很喜歡這首曲子。”魏淵笑道。
這,我從小最害怕的就是被老師請上講臺,當眾唱歌...........許七安就說:“等將來魏公告訴我您和皇后娘娘的故事,我再給您唱吧。”
...........
離開打更人衙門,許七安騎乘著心愛的小母馬,進了勾欄,在勾欄里用藥水改變了容貌,這才騎上小母馬重新上路。
繞了許久,確認無人跟蹤,他這才悄咪咪的敲開外室的院門。
“吱~”
院門打開,是個身子發福的老婦人。
“??”
許七安腦子里閃過一串問號,我的王妃呢,我辛辛苦苦偷來的人妻王妃么,我的大奉第一美人呢?
怎么變成了一個老媽子?!
“你誰啊。”
老媽子狐疑的盯著許七安,神色頗為不善。
........許七安簡化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說道:“我叫許倩,這位嬸嬸,為何會在我家中?”
“你家?”
老媽子眼神更狐疑了,道:“你稍等!”
也沒關門,轉身就進去了。
約莫過了盞茶功夫,老媽子拎著掃帚,氣勢洶洶的沖了出來,叫罵道: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竟追到這里來了。天子腳下,不是你這種狗東西能撒野的。”
老媽子一掃帚打過來,許七安頭一低,躲了過去,順勢鉆進院里。
老媽子氣的嗷嗷叫,追著他一通亂打。
主屋的門打開了,王妃小手捧著一碗花生,靠著門,樂滋滋的看戲。
老媽子一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才意識到其中的貓膩,拄著掃帚,疑惑的看一眼許七安,又看一眼王妃。
“我真是她男人。”
許七安解釋了一句,看了眼穿著素色布衣,頭上插著廉價玉簪的少婦,走過去,在她腦袋上敲了一個板栗:“好玩嗎?”
這位鎮北王遺孀,大奉第一美人,挨了揍,重新冷著臉。
倔強的不搭理他,只是柔聲道:“張嬸,你先回去吧。”
張嬸嘀咕了幾句,把掃帚靠在墻邊,走出了院子。
張嬸離開后,許七安把小母馬牽進院子,拴在小榕樹的樹干上。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短短幾天里,原本蕭條的院子,竟開滿了妍態各異的鮮花,蜜蜂和蝴蝶在花叢間起舞。
空氣中夾雜著清新的花香。
許七安大致掃了幾眼,看到了許多名貴的品種,其中有幾株價格高達十幾兩白銀。
他之所以知道這些名貴品種的價格,是因為家里的嬸嬸天天撅著屁股擺弄盆栽,開春后,在這方面投入白銀兩百多兩。
許七安當然不會過問嬸嬸花了多少銀子買名貴花種,反正又不是花他錢。主要是嬸嬸的心愛盆栽總是時不時被許鈴音打翻。
每次嬸嬸都要暴跳如雷的教訓她,然后叨叨叨的說:你知道這些花值多少錢嗎,你這個死孩子。
“這些花是怎么回事?”許七安不動聲色的問道。
“院子太單調了,我就買了些花種在院子里。”王妃語氣平靜。
我給你的銀子,可買不起這些花..........許七安心里嘀咕,表面平靜的“哦”一聲,表現出隨口一問,對花沒有興趣的樣子。
心里則在想,如果是買的種子,那就能合理解釋了。半旬的時間里,把種子催生成鮮花滿院的場景,這是花神的能力?把這女人丟到沙漠去的話,那就是造福全世界啊。
順著這個思路,他想到了那一小截蓮藕,如果讓王妃來培育蓮藕,能不能讓它起死回生?
金蓮道長說天材地寶無法單獨培育,但如果培育的人是花神呢?
想到這里,許七安有些激動,但很好的保持住了心態。
見他興致缺缺的模樣,王妃悄悄松了口氣。
“剛才的張嬸怎么回事?”許七安一邊往屋里走,一邊問道。
他循著香味進了屋,走到灶臺邊,揭開鍋蓋,鍋里煮著鹽水花生,還放了一些香料。
“住在附近的,前些天她在咱們家.......我家外頭摔了一跤,瞧著可憐,就幫了一把。打那以后,就經常過來幫我忙,花生也是她送來的。”
王妃坐在小木扎上,小碗擱在大腿上,說道:
“她兒子是做藥材生意的,據說在內外城有好幾家鋪子。因為兒媳婦不喜歡她,她兒子就在附近買了棟小院安置老母親。她逢人就說自己兒子多孝順,給她買宅子。”
許七安靠著灶臺,吃著鹽水花生,把花生殼砸她腳丫子上,哼道:“剛才又是怎么回事。”
王妃縮了縮腳,怒目相視,冷笑道:“我說我丈夫死了,隔壁的一個小痞子覬覦我美色,幾次三番的在想要動粗,占我便宜。
“我便賣了宅子,搬到這里。沒想到他有尋上門來,還說要隔兩天過來住一次。”
許七安不屑道:“覬覦你美色?王妃啊,您照照鏡子再說。”
王妃氣道:“不許你吃我花生。”
“就吃。”
“不許吃。”
“就吃。”
整個上午,許七安就在王妃的小院里度過,坐在院子里替她編竹籃,修補木桶,做小鋤頭,劈柴.......還在院子里給她砌了一個燒水的小灶臺。
他干活的時候,王妃坐在竹椅上看著,有些失神。
等時間差不多,她默默起身進了伙房,敷衍的燒了幾碟菜。
“好吃嗎?”
餐桌上,她手托著腮,眨巴著眸子看許七安。
真尼瑪難吃.........許七安虛偽道:“廚藝有進步。”
王妃頓時笑起來,眼睛像是月牙兒,哼哼道:“那你全部吃完。”
“那你呢?”
“我不餓,花生吃飽啦。”
許七安點點頭,埋頭吃飯,不多時,就把她燒的菜吃的一干二凈,就差舔盤子,王妃愣愣的看著他,有些意外。
她自己的廚藝,還是很清楚的,畢竟舌頭不會騙人。
“生活就是這樣的嘛,粗茶淡飯才是真實。”
許七安說話的時候,瞄了一眼傲嬌王妃,她似乎有些感動,目光柔和許多,但又很好的藏了起來。
見狀,伸手進懷里,輕扣鏡面,傾倒出小截蓮藕。
“我這趟呢,去了劍州,不是故意食言不陪你的。”許七安誠懇道歉。
“誰要你陪。”王妃撇撇嘴,別過頭去。
“倒也不是白走一趟,找到了個有意思的東西。”許七安把蓮藕放在桌上,道:“是一個前輩贈予我的。據說是個寶貝,但已經枯萎了。”
蓮藕色澤暗淡,表面出現很多皺紋,整體呈現萎縮。
“這是什么東西?”王妃注意力被吸引了。
“不太清楚,反正說是寶貝。”許七安感慨一聲:
“這東西對我還挺重要,但似乎養不活了。不過就算枯萎,也是一種藥,總算不是白跑一趟吧。”
慕南梔對自己身份很敏感,許七安并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已經看破她真身,免得引起她不必要的恐慌。
王妃想了想,拿過蓮藕,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露出小白牙,啃了一口。
許七安猝不及防,來不及阻止。
王妃嚼了幾口,吞下去,頗為開心的評價道:“還挺香甜的。嗯,它還活著,養一陣子就好。”
“!!!”
許七安心頭一震,巨大的喜悅將他吞沒,沒想到隨意的一個嘗試,竟能得到這樣的回復。
如果這小截蓮藕能夠培育成功,世上就有第二株九色蓮花,它能自己生長,結蓮蓬..........
蓮子的神異許七安是見識過的,而從今往后,每過一甲子,他就能得到二十四顆蓮子。
這,這.........
另外,蓮藕能成長起來的話,武林盟老祖宗的破關條件就滿足了。他如果能借蓮藕晉升二品,那就欠了自己一個潑天大的人情。
將來和神秘術士攤牌,武林盟老祖宗會成為自己最大的底牌之一。
許七安的心悄然火熱起來,極力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平靜道:“那你可以試試,嗯,如果沒養活,記得把它還給我。我另有作用。”
如果沒養活,我就拿去向國師交差。
王妃點點頭。
等等,國師為什么讓我去討要這截蓮藕?她是人宗道首,應該知道九色蓮藕難以培育,所以目的很可能是煉藥。
可煉藥的話,為什么要特意交代由我去討要?是隨口一說,還是另有目的?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看一眼王妃。
不應該啊,洛玉衡不可能知道她被我偷偷養起來了。額,我和國師也不熟,對她不太了解,不能草率定論。
原以為王妃是吉祥物,只要美麗就好了,沒想到給了我如此大的驚喜,我魚塘里的每一條魚都是有用的呀..........許七安由衷的感慨。
這時,王妃猶豫了一下,有些囁嚅的說:“我,我銀子花完了.........”
說到這里,似乎不習慣問男人伸手要錢,這樣會顯得她是人家養在外頭的小妾,于是別過臉,細若蚊吟的說:
“能,能再給一點嗎。”
我離開前不是才給了你十五兩么,五天就快花完了?許七安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察覺到他的沉默,王妃霍然扭過頭來,看他一眼,又扭過臉去,冷冰冰道:“你不給就算了。”
她有些委屈。
許七安從地書碎片里傾倒出五枚銀錠,一錠十兩,逐一擺在桌上,然后把它們像燒餅一樣掰碎,捏成一粒一粒。
“你一個婦道人家,最好不要用官銀和銀錠,碎銀就夠了。這樣不容易招來外人惦記。我剛才想的是,上次給你銀錠時,沒有考慮到這個,我很自責。
“既然沒法一直陪著你,就應該注意好這些細節。這是我的失誤,以后不會了。”
他語氣誠懇,表情真誠。
王妃依舊看著門外,但聲音有些嬌柔的“嗯”了一聲,表示自己不生氣了。
...........
之后的半天里,許七安帶著王妃逛鬧市,買了胭脂水粉,添了菜米油鹽,還有漂亮的衣裙,黃昏前,牽著冷落了半天的小母馬離開。
他前腳剛走,張嬸后腳就來了。
看著屋子里大包小包的物件,張嬸吃驚道:“慕娘子,你家男人走了啊?嘖嘖,買這么多東西,得好幾十兩吧。”
張嬸掃了幾眼,發現都是女兒家的用品、物件,驚叫連連:“哎呦,你家男人對你真好。”
王妃就有些小得意,眉眼彎了彎,但在外人面前,她決不暴露本性,端莊溫婉的說:
“我家男人是給大戶人家看家護院的,平日里不回來,即使回來了,黃昏前也得回去。早上我氣他冷落我,跟你說謊了,張嬸別見怪。”
說著,遞了一包羊肉,一盒胭脂。
張嬸連忙擺手:“我一個老婆子哪需要這些,羊肉我便收下了。”
老婆子臉上笑容熱切了許多。
她并不懷疑慕南梔的話,如果換成是一個嬌俏的美人,張嬸可能會懷疑這是某位大老爺養在這里的外室。
但這位慕娘子身段雖然豐腴有致,但這張臉委實平平無奇了些。便是市井里登徒子,也不會對這樣姿色平庸的女子產生非分之想。
............
許府。
許七安穿著黑色勁裝,牽著小母馬回家,那件錦衣在勾欄時換下來了。
他也懶得再換上去。
餐桌上,許二叔喝著酒,問道:“這次去了哪兒。”
許七安低頭吃飯:“劍州,幫朋友打了一架。”
“天宗圣女還有麗娜她們也去?”
“嗯。”
許二叔抓住機會,教訓侄兒:“別老是打打殺殺的,一山更有一山高,劍州是大奉武道圣地,高手不計其數。
“看你這樣子,說明你那朋友沒有惹上強人,否則........”
許新年咽下米飯,道:“劍州啊,就是有武林盟那個州?”
“可不是,劍州武林盟勢力龐大,當地官府都要低頭。而且,他們特別團結,惹了一個就會帶出一群。”
“武林盟的盟主叫曹青陽,江湖武榜前三,對吧爹。”
“是啊,劍州可是江湖惡人的禁地,與云州恰好相反。那曹青陽在江湖中是一代梟雄。”
嬸嬸一個婦道人家,聽的津津有味,就問:“那比寧宴還厲害?”
倒霉侄兒在嬸嬸心里,就如同天下第一高手,她嘴上不說,心里是很服氣的。
二叔沉吟一下,搖頭道:“寧宴還是差遠了,再練五年,或許能與那位盟主爭鋒。而且他們不買官府的面子。”
他知道侄兒是六品。
嬸嬸一聽,連忙說:“還好寧宴沒有惹上人家,好端端的怎么跑劍州打架去了。”
許玲月替大哥說話,柔柔道:“爹,大哥做事有分寸的。武林盟那么厲害,他不會去招惹。”
許七安悶不吭聲的吃飯。
晚餐結束,許新年放下碗筷,說:“大哥,你來我書房一趟。”
兄弟倆并肩走出前廳,進了書房。
許新年關上門,徑直走到書桌邊,抽出厚厚一沓紙,說道:“元景帝登基至元景20年,二十年間的所有的起居記錄都在這里。”
許七安掃了一眼,閉了閉眼,無奈道:“你這是草書.........不對,短短五天,你收集了元景帝二十年的起居錄?”
許二郎迎著大哥震驚的目光,抬了抬下巴,一副很得意,但強行淡定的姿態,說道:
“我晉升七品了,儒家的七品叫仁者,想要踏入這個品級,就必須領悟仁義。仁者,兼愛天下,是道德典范。仁者,才能養浩然正氣。所以七品仁者,是四品君子境的基礎。
“當然,我距離四品還差的遠,所以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對我來說,不過是微微的一小步。”
不值得高興,那你還叨叨叨的說這么多.........許七安心里吐槽,想了想,問道:
“仁者有什么戰力加成嗎?”
許二郎臉色陡然一僵:“沒有,只是讓我記憶力和體魄變強了。”
噗,那不還是個弱雞..........許七安忍著笑意,把起居錄拿起來,仔細閱讀。
這草書真的是.......草了。許七安看了片刻,想罵娘。
古代的草書,就類似于他上輩子的明星簽名,不是給人看的。當然,讀書人是看的懂的,因為草書有固定形體。
但許七安不是讀書人。
“你給我念吧。”
“......好吧。”
兄弟倆一個聽,一個念,蠟燭換了兩根。
期間,許二郎不停喝茶潤嗓子,去了兩次廁所。
皇帝的起居錄,記的是一些日常生活中、議事過程中的言行舉止。
許二郎并沒有全部記錄下來,一些明顯沒有意義的日常對話,他自動做了刪減。
直到后半夜才全部念完。
許七安兀自閉眼,長達一炷香時間,等完全消化了內容,睜開眼,有些失望的說道:
“沒有什么價值,至少我現在看不出來。”
許二郎問道:“你到底要查元景帝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有問題,嗯,不是覺得,是確實有問題。從劍州回來后,我更確定咱們這位陛下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但到底哪里有問題,我說不準,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只能盡量搜集他的相關事跡,看看能否從中找出蛛絲馬跡。”
許七安說道。
“元景權術登峰造極,哪里簡單了?”
許二郎吐槽了一句,然后說道:“他有沒有問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份起居錄有問題。”
許七安一愣,“起居錄有什么問題。”
............
PS:我感覺自己碼了四萬字,結果才四千。頭禿了,六千字果然是人類極限,而我每天都在超越極限,我日更八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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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居錄最大的問題,就是你的字寫的太特么草了..........問完,許七安心里腹誹。
許二郎喝了一口,潤潤嗓,解釋道:“起居郎一般由一甲進士擔任,是真正的天子近臣,清貴中的清貴。
“三年一科舉,因此,起居郎最多三年便會換人,有些甚至做不到一年。我在翰林院翻閱這些起居錄時,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
他有意賣了個關子,見大哥斜著眼睛看自己,連忙咳嗽一聲,打消了賣關子想法,說道:
“元景10年和元景11年的起居記錄,沒有標注起居郎的名字,這很不正常。”
許七安沉吟了一下,問道:“會不會是記錄中出了紕漏,忘了署名?”
許二郎搖頭:“起居郎官屬翰林院,我們是要編書編史的,怎么可能出這樣的紕漏?大哥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們翰林院了。
“再說,歷任起居郎都有署名,偏就元景10年和11年沒有?這也太奇怪了。我推測,10年和11年都是同一個人。”
元景10年和11年的起居記錄沒有署名,不知道相應的起居郎是誰..........如果這不是一個紕漏,那為什么要抹去人名呢?
如果起居記錄有問題,那應該是修改這份起居記錄,而不是抹去起居郎的名字。
許七安念頭轉動,分析道:“會不會是這樣,起居記錄有問題,你抄錄的那一份是后來修改的。而那位起居郎,因為記錄了這份內容,知道了某些信息,所以被殺人滅口,除名。”
許二郎搖頭:“不對,按照大哥的推測,就算殺人滅口,也沒必要抹去名字吧。真正有問題的是起居記錄,而不是起居郎的署名。只需要修改起居記錄便成。”
“你說的對。”
許七安點頭,主次關系不能亂,真正重要的是起居記錄,只要修改了內容,那么,當時的起居郎是罷官還是滅口,都不必抹去名字。
“那么,是這個起居郎自身有問題。”許七安做出結論。
“這個起居郎和元景帝的秘密有關?”
許二郎壓低聲音,夜深了,他卻雙眼明亮,炯炯有神,顯得無比亢奮。
“他和元景帝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但我想起了一件事.........”
許七安揉了揉眉心,沒想到無意中,又發現了一件與術士有關的事。
如果問題出在起居郎本身,而他的名字自行消失,這么熟悉的操作,和蘇蘇父親的案子一模一樣,和術士屏蔽天機的操作如出一轍。
蘇航的案子,背后有術士操縱的痕跡,而這位起居郎的名字同樣被抹去了........兩者之間必定存在聯系。
當年的朝堂之上,肯定發生過什么,而且是一件驚天動地的事件。
“我怎么感覺忽略了什么?對了,離開劍州時,我曾經托大理寺丞和刑部陳捕頭查過蘇航的卷宗.........”
許七安吃了一驚,如果不是二郎的這份起居記錄,讓他重新審視這件事,他幾乎忘記了蘇航卷宗的事。
而以他五品化勁的修為,記憶力不可能這么差。
看來我得隨時寫日記了,免得好不容易查出來的線索,自動遺忘.........許七安心說。
“怎么查這個起居郎?最有效最快捷的辦法。”許七安問。
“自然是找官場前輩打聽。”許辭舊想也沒想。
如果是屏蔽天機的話,不可能有人記得.........許七安搖頭:“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去吏部查,吏部案牘庫里保留著所有官員的卷宗,自開國以來,六百年京官的所有資料。”許二郎說道。
他旋即搖頭:“這些都是機密,大哥你現在的身份很敏感,吏部不可能,也不敢對你開放權限。”
除非不相干了。
要讓元景帝知道,直接卷鋪蓋滾蛋都是慈悲的,沒準羅織罪名下獄。
“吏部尚書好像是王黨的人吧,你未來岳父可以幫我啊。”許七安調侃道。
“大哥休要胡言亂語,我和王小姐是清白的。再說,就算我和王小姐有交情,王首輔也從未認可過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許二郎擺擺手,拒絕了大哥不切實際的要求。
“要你何用,”許七安批評小老弟:
“你要是早點把王家小姐勾搭上床,把生米煮成熟飯,哪還有那么麻煩。我明兒就能進吏部查卷宗。二郎啊,你這點就做的不如大哥,要換成大哥,王家小姐已經是老司姬了。”
許二郎“呵”了一聲,沒好氣道:“大哥除了睡教坊司的花魁,還睡過哪個良家?”
許七安臉色頓時呆滯。
大哥笑了二哥,二哥嘲諷了大哥,打成平手。
空氣沉默了許久,兄弟倆當做什么都沒發生,繼續討論。
許七安沉吟道:“必須要想辦法去一趟吏部,這很重要。二郎,你幫大哥去查一查先帝的起居記錄。”
歷代皇帝的起居錄是撰寫歷史的重要依據,而翰林院就是負責修史的。許二郎想要查起居記錄,易如反掌。
許辭舊沒問原因,點了點頭。
怎么進吏部?這件事就算魏公都辦不到吧,除非師出有名,不然魏公也無權進吏部調查卷宗.........而吏部我又沒人脈,額,倒是勉強有一位,但那位的侄兒已經被我放了,沒法再要挾他。
許七安揉了揉眉心,愁眉不展。
“對了,辭舊知道許州嗎?”
許七安定了定神,換了個話題,沒忘記初代監正這條線,向學識豐富的小老弟打探消息。
許新年皺著眉頭,回憶許久,搖頭道:“沒聽說過,等有閑暇了,再幫大哥查查吧。每個朝代都會有更改州名的情況。
“另外,民間對州的叫法也不同,比如劍州別名武州,這是因為武林盟在劍州勢力龐大,壓過了官府。所以,最開始是戲稱為武州,后來這個叫法漸漸流傳下來。
“大洲還好,名稱變來變去都容易查,州中小州,數量駁雜,需要很長時間。”
劍州別名武州,那許州是不是也是其他州的別名?許七安思考起來,道:“有勞二郎了。”
.............
次日,許二郎騎馬來到翰林院,庶吉士嚴格來說不是官職,而是一段學習、工作經歷。
成為庶吉士后,許二郎還得繼續讀書,由翰林院學士負責教導。期間參與一些修書工作、協助學士為書籍做注、替皇帝起草詔書,為皇帝、皇子皇女講解經籍等等。
因為許七安的緣故,許二郎的前途大受打擊,起草詔書、為皇帝講解經籍這些工作與他無緣。
也是因為許七安的緣故,他在翰林院里如魚得水,頗受禮待。
翰林院的官員是清貴中的清貴,自視甚高,對許七安的作為極是贊賞,連帶著對許二郎也很客氣。
聽完翰林院大學士馬修文的講學后,許新年進了案牘庫,開始查閱先帝的起居記錄。
皇帝的起居記錄并非機密,屬于資料的一種,翰林院誰都可以查閱,畢竟起居記錄是要寫進史書里的。
而史書是給人看的。
相比起將來史書記載注定過大于功,注定爭議頗多的元景帝,先帝的一生可謂平平無奇,既不昏庸,也不強干,在位49年,僅發動過兩次對外戰爭。
還是南北蠻族逼迫的太緊,不得不出兵討伐。
翻著翻著,許二郎看到一段對話,發生在正元28年,對話的主角是先帝和上一代人宗道首。
先帝說:“自古受命于天者,未能長存,道門的長生之法,能否解此大限?”
人宗道首說:“長生可以,長存不行。”
先帝又說:“聞,道尊一氣化三清,三宗伊始。不知是三者一人,還是三者三人?”
對話到此結束。
“咦,后面怎么沒了?”許二郎嘀咕一聲,繼續翻開。
據說在兩百年以前,儒家大盛之時,皇帝是不能看起居錄的,更沒資格修改。直至國子監成立,云鹿書院的讀書人退出朝堂,皇權壓過了一切。
打那時候起,皇帝就能過目、修改起居錄。
當然,國子監出身的讀書人也不是毫無風骨,也會和皇帝據理力爭,并一定程度的保留真實內容。
許二郎沒有在意這個細節,接著往下看,邊看邊記。
不知不覺,到了用午膳的時辰。
許二郎出了案牘庫,到膳堂吃飯,席間,聽見幾名五經博士邊吃邊談論。
“今日朝堂真是精彩紛呈啊。”
“左都御史袁雄彈劾王首輔收受賄賂,兵部侍郎秦元道彈劾王首輔貪污軍餉,還有六科給事中那幾位也上書彈劾,像是商議好了似的。”
“呵,王首輔因為鎮北王屠城案的事,徹底惡了陛下,此事擺明了是陛下要針對王首輔,在逼他乞骸骨。”
“魏淵高興壞了吧,他和王首輔一直政見不合。”
“今日只是開端,殺招還在后頭呢。王首輔這次懸了,就看他怎么還擊了。”
“除非他能聯合朝堂諸公,但朝堂之上,王黨可做不到一手遮天。”
許二郎皺了皺眉,莫名的有些煩躁。
先是想到了王思慕,而后是覺得,京察之年黨爭激烈,京察之后這半年來,黨爭依舊激烈。
黨爭之后又黨爭,黨爭之后又黨爭。
有幾人是真正在為百姓做事,為朝廷做事?
而造成這種局面的,正是那位沉迷修道的九五之尊。
............
第二天,事情果然發酵了。
左都御史袁雄再次上書彈劾王首輔,細數王首輔貪贓六大罪,并羅列出一份名單,涉事的王黨官員總計十二位。
兵部侍郎秦元道則繼續彈劾王首輔貪污軍餉,也羅列了一份名單。
元景帝“勃然大怒”,下令嚴查。
這場風波起的毫無征兆,又快又猛,正如劍客手里的劍。
王黨被殺了一個措手不及,官場暗流洶涌。
許二郎請了半天假,騎著馬噠噠噠的來到王府,拜訪王家大小姐王思慕。
王府的門房已經熟悉許二郎了,說了句稍等,一溜煙的進了府。許久后,小跑著返回,道:
“許大人請隨我來。”
許二郎被引著去了會客廳,見到了端莊溫婉的王家小姐。
她依舊既往的秀麗靈動,但眉宇間有著濃濃的愁色。
王思慕揮退廳內下人后,許二郎沉聲道:“這兩天朝堂的事我聽說了,恐怕不是簡單的敲打,陛下要動真格了。”
“二郎果然聰慧。”王思慕勉強笑了一下,道:
“爹昨日在書房苦思一夜,我便知道大事不妙。”
“首輔大人處事老辣,經驗豐富,必有對策。”許二郎安慰道。
王思慕苦笑搖頭:“此次危機來勢洶洶,恐無時間籌備。今日入獄了一批官員,明日也許就是我爹了。陛下不會給我爹反應的機會。
“我聽爹說,前日陛下召見了兵部侍郎秦元道,左都御史袁雄,他們是有備而來。
“楚州屠城案中,爹和魏淵聯合百官,逼迫陛下下罪己詔,而今陛下事后報復了。”
許二郎沉默了一下,道:“首輔大人為何不聯合魏公?”
王思慕搖了搖頭:“魏公和我爹政見不合,素來敵對,他不落井下石便謝天謝地啦。”
許二郎一時無言,這又不是當初楚州案的形勢,百官同一陣線,對抗皇權。
對于其他官員,包括魏淵來說,王黨倒臺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這意味著有更多的位置將空出來。
這些都是看得見的利益,是切實的利益。
趁著王黨倒臺壯大自身,才能擁有更大的話語權,做更多的事。
“除非我爹能短期內聯合各黨,才有一線生機。可對各黨而言,坐等陛下打壓我爹,便是最大的利益。”王思慕嘆口氣,柔柔道:
“二郎,這該如何是好?”
許二郎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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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氣樓。
南宮倩柔陪坐在茶幾邊,氣質陰冷的美人,此時帶著笑意:“義父,這次王黨即便不倒,也得損兵折將。從此以來,再沒人能擋您的路了。”
王貞文和義父政見不合,處處阻擾義父推廣新政,斗了這么多年,這塊絆腳石終于要沒了。
“阻攔我的從來都不是王貞文。”魏淵低著頭,審視著一份堪輿圖,說道:
“不過倒了也好,倒了王黨,我至少有五年時間.........”
他突然不說了,過了許久,輕嘆道:“再過兩個月就是秋收,我的戰場,不在朝堂之上了,隨他們吧。”
義父這是打算重掌兵權啊..........南宮倩柔精神一振。
他旋即意識到不對,秋收后打巫神教,是義父早就定好的計劃,但他這番話的意思是,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在朝堂之上。
這意味著,打巫神教不是小打小鬧,義父打算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南宮倩柔心里閃過一個疑惑。
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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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點卡文,更新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