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李妙真和麗娜回來,嬸嬸才讓廚房殺鵝,做了一頓豐盛美味的佳肴。
燭火通明,內廳的四角擺放著幾盆冰塊用來驅暑,飯前的甜品是每人一碗冰鎮甜酒釀,甜滋滋的,清冽爽口。
小豆丁也捧著一碗咕嚕嚕的喝,這娃子自從跟著麗娜修行力蠱部的鍛體法,飯量更大了,腸胃的消化系統強的可怕。
別說甜酒釀,就算是烈酒,她都能喝好幾大碗。當然,這種會讓小豆丁懷疑孩生的成人飲料,她是不會喝的。
席間,不可避免的談論到劍州的事。
許二叔利用自己豐厚的“學識”和經驗,給幾個晚輩講述劍州的歷史背景,別看劍州最穩定,但其實朝堂對劍州的掌控力弱的可憐。
那里江湖匹夫扎堆,當代盟主曹青陽是你們這些晚輩無法對付的。
嬸嬸聽了半天,找到機會插入話題,說道:“老爺,寧宴那把刀是絕世神兵呢,我聽二郎說價值連城。”
許二叔邊喝甜酒釀,邊點頭:“絕世神兵當然價值連城..........噗!”
他一口酒釀噴在旁側的小豆丁臉上,瞪眼道:
“你一個婦道人家,知道什么是絕世神兵么。寧宴那把刀鋒銳無雙,但不是絕世神兵,別胡亂聽了一個詞兒就亂用。”
小豆丁伸出小胖手,抹去臉上的甜酒釀,忍不住舔了口掌心,又舔一口,她默默的舔了起來........
嬸嬸不服氣,美眸圓睜,氣沖沖道:“二郎是這么說的,它還會飛呢,不信老爺問大郎去。”
許二叔立刻看向許七安,死死的盯著他。
許七安打了個響指,召喚道:“太平!”
咻.........太平刀飛進廳里,在眾人頭頂一圈圈盤旋。
許二叔昂著頭,表情呆滯的看著太平刀,像一尊不會動彈的石雕。
“真,真的是絕世神兵啊.........”半晌,二叔嘆息般的喃喃道。
“都說了價值連城,以后就是咱們許家的傳家寶了。”嬸嬸喜滋滋道。
“對,對,傳家寶,這就是傳家寶。”二叔激動的快拿不穩碗。
李妙真低著頭,捧著碗,小口吃菜,聽著一家子喋喋不休的議論。
她有些羨慕許七安,雖然這家伙自幼父母雙亡,總調侃自己寄人籬下,嬸嬸對他不好。
在許府住了這么久,李妙真看的很明白,這位主母就是心態過于少女,所以欠缺了慈母的氣質。但其實對許寧宴真的不差。
就是性格要強了些,許寧宴對她沒有尊重之心,她就很生氣,嘴上就不說他好,左一句倒霉蛋,右一句混小子。
其實吃穿住行用,一直記得侄兒的那一份。
許二叔性格大大咧咧,一聽到妻子和侄兒斗嘴就頭疼,所以喜歡裝傻,但李妙真能看出來,他其實是家里對許寧宴最好的。
許二郎的性格和他母親差不多,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一邊嫌棄大哥和父親是粗鄙武夫,一邊又對他們抱著極深的感情。
許玲月的話,李妙真覺得她對許寧宴的仰慕之情太過了,大概以后嫁人就會好多了,心思會放在夫君身上。
至于許鈴音,她同樣很依賴許七安,下午的馬蹄糕含淚舔了一遍,最后還是牙一咬心一橫,留給大哥吃了.........
嗯,這件事不能告訴許寧宴。
“李妙真啊李妙真,這些都是業障,若想與天同壽,長盛不衰,就必須掙脫人世間的愛恨情仇,要適當的學著冷漠,嗯,情深不壽。”她在心里默默告誡自己。
幾秒后,她又想,許寧宴這個王八蛋,曹國公私宅搜刮出來的財寶還沒分給我,我要開粥棚救濟貧民了..........
嬸嬸喝了半碗甜酒釀,覺得有些膩,便不想喝了,道:“老爺,你替我喝了吧,莫要浪費了。”
許二叔正專注的打量太平刀,聞言,想也沒想,把嬸嬸的半碗甜酒釀推給許鈴音。
許玲月擦了擦嘴唇,期待的看向許七安:“大哥,我也喝不下..........”
“大哥幫你,”許七安接過碗,放在小豆丁面前:“幫你給鈴音。”
小豆丁開心壞了。
麗娜看著徒兒,露出了羨慕的表情。
...........
清晨,太陽還未升起,天色已經大亮,教坊司里,丫鬟小梅又一次被浮香的咳嗽聲驚醒。
她揉著眼睛起床,到桌邊倒了一杯水,腳步輕盈的走到床榻邊,輕聲道:“娘子,喝口水吧。”
臉色蒼白如紙的浮香,在她的攙扶下坐起身,喝了口水,聲音虛弱:“梅兒,我有些餓了。”
“娘子你先歇著,我去伙房盛碗粥。”
梅兒披上外衣,離開主臥,到了伙房一看,發現鍋里空蕩蕩的,并沒有人早起做飯。
影梅小閣有歌姬六人,陪酒丫鬟八人,雜活丫鬟七人,看院的扈從四人,門房小廝一人。
浮香花魁而久病不愈,那些扈從、歌姬和陪酒丫鬟送去了別院,雜活丫鬟也只留下一個。
那雜活丫鬟近日來偷奸耍滑,處處抱怨,對自己的遭遇怨憤不平。去了別院,雜活丫鬟時不時能被打賞幾錢銀子。
留在影梅小閣守著一個病秧子,什么好處都撈不到。
梅兒氣沖沖的闖進雜活丫鬟的房間,她躺在床上,舒服的睡著懶覺。
“起來,你給我起來!”
梅兒冷著臉,把她從床上拽下來,大聲質問:“娘子風光時,對你們也算仁至義盡,哪次打賞銀子不比其他院子的豐厚?
“她眼下病了,想喝口熱粥都沒有,你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雜活丫鬟掐著腰跟她對罵:“都說了是以前,以前娘子風光,我們跟在身邊伺候,做牛做馬我也愿意。可現在她就要死了,我憑什么還要伺候她。”
梅兒大怒,“娘子只是病了,她會好起來的,等她病好了,看她怎么收拾你。”
雜活丫鬟反唇相譏:“得了吧,教坊司誰不知道她快死了。但凡有一點可能,媽媽也不會把人都調走。”
說到這里,她冷笑一聲:“梅兒姐姐,你衣不解帶的伺候娘子,其實就是為了娘子的那點積蓄吧。你也別惱羞成怒,教坊司里有什么情義可言,姐妹們哪天不是在逢場作戲?
“因為都知道男人只是要咱們的身子,真要以為和那些嫖客有真情,那是傻子。浮香娘子就是這樣的傻子。
“許銀鑼當初成宿成宿的歇在閣里,還不花一個銅板,娘子為了他,連客人也不接待了。還自己倒貼錢上交教坊司。別人抬她幾句,她還真以為自己和許銀鑼是真愛,你說可笑不可小。
“現在她病了,快死了,那人有來看過她?”
這話說到梅兒的傷心處了,她咬牙切齒道:“賤人,我要撕了你的嘴。”
兩人扭打起來。
“住手!”
門外,浮香穿著白色單衣,虛弱的似乎站立不穩,扶著門,臉色蒼白。
扭打停了下來,雜活丫鬟低著頭,一言不發,盡管這個女人已經病懨懨的,似乎風一吹就倒,但她當初是那么的風光,以致于留下的印象深刻的無法磨滅。
“回去........”
剛說完兩個字,浮香身子一晃,暈倒在地。
檀香裊裊,主臥里,浮香幽幽醒來,看見年邁的大夫坐在床邊,似乎剛給自己把完脈,對梅兒說道:
“氣脈虛弱,五臟衰竭,藥石已經無用,準備后事吧。”
梅兒低著頭,低聲啜泣。
............
京城第一名妓浮香時日無多了..........這個消息瞬間傳遍教坊司。
有人暗戳戳的高興,也有人唏噓感嘆。
午膳后,青池院。
鋪設著織錦地衣的會客廳里,穿著霓裳羽衣的花魁們,坐在案邊喝下午茶。
桌案上擺著瓜果,冰鎮梅子酒等吃食。
妝容精致的明硯花魁,掃了眼在場的姐妹們,加上她,總共九位花魁,都是和許銀鑼纏綿床榻過的。
“想她當初何等風光,許銀鑼一首詠梅讓她成為京城第一名妓,外面的老爺們為見她一面豪擲千金,外地的風流才子千里迢迢趕來京城,烈火烹油不過半載,竟已剩余燼。”
穿著靛青色羅裙,戴著玉簪,氣質斯文的小雅花魁,感慨一聲。
小雅花魁飽讀詩書,頗受讀書人追捧。
“紅顏薄命,說的便是浮香了,實在令人唏噓。”
說話的是一位穿黃裙的瓜子臉美人,花名冬雪,聲音悅耳如黃鸝,歌聲是教坊司一絕。
“當初我還嫉妒她獨受許銀鑼寵愛,現在看她這般境遇,難受的吃不下飯。”又一位美人感慨。
“說起來,許銀鑼已經很久沒有找她了吧。”
“我記得,許銀鑼三月份去了楚州后,便再沒來過教坊司,沒去過影梅小閣。”
“仔細算來,許銀鑼從楚州回京那段時間,恰好是浮香臥病..........”
眾花魁嘆息一聲,浮香臥病在床,久不見好,許銀鑼自然就不會來了。
男人來找她們,是尋歡作樂來的,不然,總不可能是病榻前伺候吧,許銀鑼也只是普通男人。
明硯花魁輕嘆道:“浮香姐姐對許銀鑼一往情深.........”
她轉而看向身邊的丫鬟,吩咐道:“派人去許府通知一聲吧,許府離教坊司不遠,速去速回。”
丫鬟小碎步出去。
明硯秋波掃過眾花魁,輕聲道:“我們去看看浮香姐姐吧。”
..........
“你我主仆一場,我走之后,柜子里的銀票你拿著,給自己贖身,然后找個好人家嫁了,教坊司終歸不是女子的歸宿。
“記得把我留下的東西交給許銀鑼,莫要忘了。”
浮香靠在床榻上,交代著后事。
梅兒坐在圓凳,一邊啜泣一邊點頭。
輕盈又雜亂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明硯小雅等花魁緩步入屋,盈盈笑道:“浮香姐姐,姐妹們來看你了。”
浮香蒼白如紙的臉上擠出笑容,聲音嘶啞:“快快請坐。”
眾花魁入座,平靜的閑聊了幾句,明硯忽然掩著嘴,啜泣道:“姐姐的身子狀況我們已經知道了.........”
浮香灑脫一笑:“對我來說,只是結束了生命中的一段旅程,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像離開這里了。”
眾花魁聞言,感同身受,房間里彌漫著哀戚的氣氛。
明硯柔聲道:“姐姐莫怪,妹妹自作主張,讓人去通知許銀鑼了。”
浮香皺了皺眉,語氣有些急:“你喊他來作甚,我并不想見到他,我不想在此刻見到他。”
梅兒站在床邊,哭道:“那也是個沒良心的,打從去了楚州,便再沒有來過一次,定是聽說了娘子病重,嫌棄了我家娘子。他還是銀鑼的時候,常常帶同僚來教坊司喝酒,娘子哪次不是盡心招待.........嗚嗚嗚。”
花魁們面面相覷,輕嘆一聲。
明硯柔聲道:“姐姐還有什么心事未了?”
浮香沒有說話,而是看向窗外,天地廣闊。
教坊司的女子,最大的心愿,無非就是能脫離賤籍,離開這個煙花之地,抬頭做人。
花魁們看懂了她的意思,卻只能嘆息。
浮香的贖身價格高達八千兩。
影梅小閣大概是很久沒這么熱鬧,浮香談興極佳,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漸漸開始心不在焉。頻頻往門外看,似在等待什么。
花魁們都知道她在等誰。
日日思君不見君。
明硯花魁看了一眼屋里的水漏,秋波明眸閃過一絲哀傷,那個男人終究是不會來了。
“時候不早了,妹妹們先,先走了.........”她眼里的淚水險些奪眶:“浮香姐姐,保重。”
淚水模糊見,明硯發現浮香的目光直勾勾望著門外,蒼白的臉涌現出醉人的紅暈。
明硯陡然間嬌軀一僵。
小雅花魁抿了抿嘴。
其他花魁也注意到了浮香的異常,她們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慢慢的,回過身看去。
門口站著一位年輕人,穿著月白色儒袍,腰間掛著一塊翠綠翡翠,質地不好不差。
“袍子不合身了,我讓府上的婢女改了改。”他聲音溫和。
浮香淚水奪眶而出,這一身打扮,是他們的初見。
去年十月,一個穿月白色儒袍的年輕人來到影梅小閣,闖入了她的生活。
人生若只如初見。
許七安笑容溫暖,聲音溫和:“到教坊司之后,去辦了件事。”
他走到桌邊,把一個物件輕輕放在桌上。
眾花魁目光落在桌上,再也無法挪開,那是一張賣身契。
價值八千兩的賣身契..........明硯花魁秋波凝固,不由泛起欣慰、歡喜、嫉妒等情緒,五味雜陳。
眾花魁心情同樣復雜,八千兩啊,足夠在內城豪華地段買一座奢華府邸,教坊司號稱銷金窟,但花整整八千兩為名妓贖身的例子,著實鳳毛麟角。
官老爺們是不敢,商賈富豪則是肉疼銀子。
可許銀鑼做到了,他輕描淡寫的一放,放下的是整整八千兩白銀。
最讓花魁娘子們內心感觸深刻的是,浮想娘子病入膏肓,時日無多。所以這八千兩白銀,買的僅僅是一個風塵女子的心愿。
世上,哪個男子能為她們這樣的女子做到這一步?
許銀鑼和其他男子是不一樣的..........眾花魁心都快軟化了,癡癡的看著穿儒袍的年輕人。
“許郎.........”
望著桌上的賣身契,浮香笑了起來,笑的滿臉淚痕。
本就是欠你的.........許七安坐在床邊,嘆了口氣。
浮香柔柔的看著他,俏臉酡紅,哽咽道:“你不必來的,我,我現在的樣子不好看。”
許七安伸手觸摸她的臉頰,神色有些復雜。
“我還有個心愿。”
浮香轉動螓首,望著眾花魁,道:“我想最后為許郎獻上一舞,懇請妹妹們伴奏。”
眾花魁點頭。
浮香露出笑容,而后看向許七安:“許郎,你去外廳稍等片刻..........”
人離開后,浮香換上一件層疊華美,繡紅艷梅花的紅裙,梅兒為她梳理頭發,盤上發髻,戴上奢華的發飾。
眉筆描出精致的弧度,唇脂抹出烈焰紅唇,腮紅讓她蒼白的臉恢復了顏色。
浮香凝視著鏡中風華絕代的美人,展顏一笑。
六年前,一位絕色少女來到教坊司,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淪落風塵,卻懷著特殊的目的。
她苦練琴藝,研讀詩文,成為了教坊司的花魁,艷名遠播。
六年彈指而過,她該結束這段人生了,可是一個年輕人闖入了她的世界,就像一道光,劈開了昏暗的天空。
這段旅程的最后,那個年輕人沒有缺席,為她畫上圓滿的句號。
浮香翩然起身,提著裙擺,奔出了房門,從主臥到外廳,她跑過長長的廊道,就像跑過了一段六年的時光,在終點,遇見了他。
大廳里,絲竹管樂聲悠揚。
紅裙獨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尾聲里,她跌坐在許七安懷里。
懷里的美人抬起頭來,已是淚流滿面,凄楚欲絕:“許郎,我要走了,以后..........”
我所盼的不過是在你心中留下痕跡;我所怕的,是自己無足輕重,轉瞬既忘。
許七安摟著她,輕聲道:“以后,不來教坊司了。”
因你而起,因你而終。
對于許七安來說,這也是人生某一段旅途的終點。
浮香笑了起來,從未有過的明媚動人,如梅花般婉約的風情。
一縷幽魂飄散,裊裊娜娜的去了遠方。
廳內,明硯、小雅等花魁低聲哀泣,淚水漣漣。
.............
浮香花魁香消玉殞,這位名動一時的名妓徹底洗盡鉛華,揮別了教坊司的生涯。
但她的結局并不凄涼,許七安今日出現在教坊司,花了八千兩白銀為她贖身,幫她脫了賤籍。消息瞬間傳遍整個教坊司。
花八千兩贖一個病入膏肓的風塵女子,即使是話本也寫不出這樣的劇情。
相比起許七安一擲千金,只為了卻美人心愿。話本里的那些才子書生,動輒剖出一顆心的描述,既蒼白又無力。
一時間,教坊司女子都在議論許七安,議論這位充滿傳奇色彩的大奉銀鑼,曾經的銀鑼。
教坊司素來是流言傳播的中轉站,僅僅兩天時間,有資格在教坊司消費的客人,幾乎都知道這件事了。
在這個時代,窮酸秀才和富家千金的愛情故事;才子和名妓的愛情故事,堪稱兩大經久不衰的題材。
但凡聽說此事的人,都忍不住夸許七安有情有義,并為此津津樂道,傳揚出去。
一傳十十傳百,市井民間,商賈階層,官場,都把這件事當做茶余飯后的談資。
............
王首輔今早用膳時,聽見二兒子喋喋不休的在說這坊間流言。
“八千兩銀子,如果讓我來經營,不出一年,我就能讓它翻倍。大哥,你說這許七安傻不傻,若是為了抱得美人歸就罷了。
“偏偏是個病入膏肓的,這八千兩可不就打水漂了。”
察覺到父親進來,王二公子立刻中斷話題,低頭喝粥。
王家家教嚴厲,提倡食不言寢不語。
王首輔在桌邊坐下,喝了一口粥,看向二兒子,問道:“你剛才說什么?”
王二哥囁嚅道:“沒,沒什么........”
王首輔擺擺手:“只管說,嗯,與許七安有關?”
見父親并無不悅,王二哥就說:“教坊司的浮香花魁病入膏肓,藥石無救,那許七安花了八千兩給她贖身,只為了卻美人夙愿,實在可笑。”
點評完,小心翼翼問道:“父親,您覺得呢?”
王首輔沒搭理,默默喝完粥。
王二哥沒得到父親的肯定,有些失望。
嗯,父親從不背后議論人是非,但心里的想法肯定也和他一樣。
王首輔喝完粥,接過婢女遞來的帕子擦嘴,接著擦手,淡淡道:“你若是能花八千兩,為一個將死的女子贖身,我敬你是條好漢。”
王二哥愕然,呆若木雞。
............
浩氣樓。
“沒看出來,他倒是可癡情種子。”
南宮倩柔端著茶盞,笑了笑,分不清是嘲諷,還是贊許。
“癡情未必,多情倒是真的。”
魏淵站在眺望臺,廣袖飄飄,隨口點評了一句。
幾秒后,他霍然回身,略有些郁悶道:“先前我扣了他三個月的俸祿,你說他哪來這么多銀子?”
你沒事扣他俸祿作甚.........南宮倩柔審視了義父一眼。
魏淵感慨道:“人生在世,但求心安。”
............
翰林院。
庶吉士們坐在課堂里,翰林院大學士還沒來,庶吉士們坐在各自的位置,閑談起來。
“許銀鑼真是有情有義啊,竟花了八千兩替浮香贖身。”
“浮香早已病入膏肓,藥石無救,可許銀鑼還是愿意掏銀子,只為她死前能脫離賤籍。”
許七安雖然已經辭官,外界依舊習慣稱他為許銀鑼。
什么八千兩,什么贖身?聽著同僚們交頭接耳,許辭舊一頭霧水,心說我大哥又做了什么驚天動地之事?
為什么我大哥做出驚天動地之事,我這個當弟弟的卻不知道?
因為和王思慕感情升溫極快,抽空就約會,許二郎早就不去教坊司了,因此消息滯后,并不知道八千兩贖身之事。
“但我聽說,許多人都在笑他,一個將死之人,如何值得八千兩?許銀鑼一時沖動,而今恐怕后悔了。”
“我還聽說許銀鑼這是在博聲望。”
也有人持不同看法。
得虧許二郎還處在懵逼狀態,不然這些庶吉士會被噴的懷疑人生。
這時,咳嗽聲從門外響起,古板嚴肅的翰林院大學士,握著書卷,進了課堂。
庶吉士們立刻噤聲。
這位翰林院大學士馬修文,以刻板嚴肅著稱,不結黨,不鉆營,要說官場修為爐火純青吧,他確實在黨爭激烈的朝堂穩穩站了一席之地。
但他也在翰林院大學士的位置幾十年不曾挪一挪了。
翰林院的官員、庶吉士們,對他最深刻的印象是,淡泊平靜,安之若素。
正如他堂里掛著的匾額:但求心安。
一堂課講完,翰林院大學士馬修文,環顧眾人,難得的和顏悅色,笑道:
“讀書人,讀的不是書,是書中的道理。但是,道理不僅在書中,也在書外。本官聽你們在討論許銀鑼花八千兩為教坊司花魁贖身,你們討論半天,可論出什么理來?”
這能有什么理?
“有情有義?”
“視金錢如糞土?”
庶吉士們猜測。
翰林院大學士馬修文,笑著搖頭,目光落在許新年身上,道:“辭舊,你覺得呢?”
許新年皺了皺眉,莫名的想起當初大哥刀斬上級,他去獄中探望,大哥曾說過:我不是沖動,我只求心安。
回想起來,他后來做的所有事,都只是在求心安而已。
許新年沉聲道:“但求心安。”
翰林院大學士馬修文掃視眾人:“記住這句話,不管你們將來能走到什么高度,本官希望爾等,謹記,但求心安。”
...........
散值后,許新年回到府上,心里惦記著白日里的聽聞。
進了內廳,看見娘親傻愣愣的坐在桌邊,問道:“娘,我大哥呢。”
嬸嬸不搭理他。
“我在這.........”
旁側的院子里,許七安招了招手。
等小老弟過來后,他低聲道:“你別在家里提浮香的事。”
許新年審視著大哥:“提浮香怎么了。”
“重點不是浮香,重點是八千兩,嬸嬸今天就像個祥林嫂,八千兩八千兩,喃喃了一整天.........”
說話間,許七安捏了捏眉心,有些頭疼。
祥玲嫂是誰........許新年心里嘀咕,然后,他抬了抬下巴,淡淡道:“我只是想和大哥說一聲。”
“什么?”許七安問道。
“生死有命,不必太過傷心。”許二郎安慰道。
你不會安慰人就別安慰,聽起來像是在說風涼話.........許七安點點頭,嗯了一下。
浮香的尸骨他已經安葬了,特意把鐘璃領了回來,然后帶著褚采薇,在京城外尋了一個風水不錯的墓地安葬。
偶然間聽褚采薇說起一事,自從劍州回來后,楊千幻喜歡上了說故事,逢人就說起自己在劍州的所作所為。
司天監的師弟們配合著大聲叫好,稱贊楊師兄舉世無雙。
楊千幻就很開心。
但隨著許七安在教坊司八千兩贖身的事跡傳到司天監,楊千幻就不愛講故事了,這幾天,教坊司的人時不時看見一道白影出現。
...........
用過晚膳,許七安敲開小老弟的房門,說道:“把你這幾天記下來的先帝起居錄寫給我看。”
許新年喝過安神湯,正打算歇息的,推搡道:“等我再記多一些。”
“不行,記太多,你會篩選一些自認為不重要的細節,上次看元景的起居錄,我就察覺出你這個毛病了。”許七安不悅道。
“這有什么問題?”許二郎不認為自己的做法有錯。
“重不重要,是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許七安走到桌邊,攤開筆墨紙硯,催促道:
“快點過來,大哥親自給你磨墨。”
許新年無奈,走到書桌邊坐下,提筆書寫,他這幾天陸陸續續看了不少先帝的起居錄,都記在腦海里。
如果過幾天再寫,他確實會刪減一部分自認為沒有意義的對話,不然工作量就太大了。
但現在寫的話,他可以原原本本的把記下來的內容還原。
半個時辰后,許二郎放下毛筆,輕輕甩了甩手,把十幾張宣紙推給大哥:“好了。”
...........
PS:求一下月票。
“你念給我聽,草書我看不懂。”許七安又給推了回來。
許新年臉色一僵,愣愣的看著他:“既然如此,為何要讓我寫出來?”
因為我今天心情不好..........許七安催促道:“別廢物,讓你念就念,長兄如父,我的話沒用了?”
許新年嘀咕了幾聲,含糊不清的問候大哥全家,然后抓起宣紙,念了起來。
“等等!”
念到某一段時,許七安突然叫停。
他奪過宣紙,凝眸細看,邊看邊問:“這段對話怎么回事,后續呢?后續沒有了么。”
許二郎點頭:“起居錄中沒有后續,應該是當初被修改了。嗯,這段對話有什么問題?”
他難掩好奇的望著大哥,在許二郎看來,這段對話平平無奇,僅僅是先帝和上一代人宗道首對于修道長生的對話。
與道門高人聊長生,就如同與大儒聊經典,尋常至極。
許七安沒回答他,自顧自的思考,從這段對話里發散思維,展開聯想。
自古受命于天者,未能長存,道門的長生之法,能否解此大限........
從這句話里可以看出,先帝是知道氣運加身者無法長生。
長生可以,長存不行.........
上任人宗道首說的“長生”應該是延年益壽的意思,后半句的長存,才是元景帝苦求的長生。
一氣化三清,三者一人,還是三者三人.........額,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先帝是隨口一問,還是另有深意?
懷著疑惑,許七安繼續讓小老弟念下去。
但沒有其他可疑線索。
“二郎,你要加快進度了,三天之內,替大哥記下先帝起居錄的所有內容。你記得隱蔽,不要讓翰林院的人發現你在做這件事。咱們暗中偷偷的查,決不能泄露,否則會招來大難。”
出于老刑警的直覺,許七安認為元景帝沉迷修道,和先帝或許有關系。
其實這件案子的核心疑點很簡單,既然皇帝無法長生,元景帝為什么要修道!
解開這個疑惑,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元景帝不是傻子,連超品的圣人,武夫一品的高祖和武宗都無法長生,沒有一定的把握,或者看了某種希望,元景帝是不可能沉迷修道的。
“嗯。”許二郎點點頭,轉而說道:
“近來,我在朝堂聽說了一件事,北方打仗了,大哥你知道嗎。”
“北方打仗?”許七安吃了一驚。
當日他撕了鎮北王后,趁著吉利知古重傷,趁著神殊和尚開無雙,特意追出楚州城,把這位三品蠻族給斬于官道旁。
目的就是為了讓北方蠻族元氣大傷,群龍無首。如此一來,單是蠻族各部爭奪新領袖之位,就夠亂一陣子。
不可能再滋擾北境邊線。
而北方蠻族和妖族是同氣連枝,北方妖族不可能趁機蠶食蠻族,這樣只會加重內耗。
“巫神教?!”許七安脫口而出。
“巫神教趁機攻打北方妖蠻領地,想侵占妖蠻的領地。這對我們大奉來說,是個不利的消息。”許二郎道。
“戰況如何?”許七安問道。
“具體不知,但聽說妖蠻節節敗退。”許二郎露出嚴肅之色,道:“我聽說,巫神教領兵的大將軍是靖國的王——夏侯玉書。”
這是誰啊..........許七安愣了幾秒,猛的回憶起山海關戰役的卷宗。
夏侯玉書,靖國的國王,二十年前的山海關戰役中,他統率靖國大軍,奔襲三天三夜,在決戰前夕切斷大奉的糧草補給線。
打了魏淵一個措手不及,那也是各方聯軍距離勝利最近的一次,只差一點就能改寫歷史。
大奉對這位靖國的國王,評價極高,認為是僅次于魏淵的帥才,尤其是在統籌和大局觀上。
單論領軍能力,夏侯玉書比鎮北王還要強大。
東北幅員遼闊,地廣人稀,三國鼎力,分別是靖國、康國、炎國。
三個國家都信仰巫神,巫神教是東北三國的國教。在那里,神權至上,皇權次之,與西域的階層結構如出一轍。
東北三國只修兩條體系,巫師體系和武道體系。
“咦,魏公曾經說過,秋收后打巫神教,而現在,巫神教侵占北方妖蠻的領地,大奉很可能出兵..........這,這哪里有這么巧的。我不信魏公能未卜先知到這個地步,他要打巫神教,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許七安暗暗皺眉。
不知道為什么,他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
深夜,圓月高懸。
清冷的月光灑在郁郁蔥蔥的山林里,夜鳥在林莽蒼蒼間振翅,發出凄厲的啼叫。
一道青煙在月色下裊娜,掠過林間,掠過山峰,掠過湖泊和河流,最終抵達一個山洞,鉆了進去。
穿過曲折的洞窟甬道,許久后,青煙來到一座洞中山谷,清冷的月華從頂部照射下來,洞中山谷開滿了皎潔的月亮花。
石塊壘起高臺,藤蔓纏繞其上,開滿鮮花,共同鑄造出一座“花臺”。
臺上的石椅鋪設著毛茸茸的雪白狐毛,一位風華絕代的妙齡女子,慵懶的斜坐,一只手拄著頭,笑吟吟的看著掠過千山萬水返回的青顏。
青煙幻化成一個不夠真實的女子,姿態曼妙,氣質嫵媚,面容卻模模糊糊。
“主人,我回來了。”
女子盈盈施禮。
“六年光陰彈指而過,你做的不錯,當初派你去京城,本是為了桑泊底下的封印物。”
石椅上的美人嗓音柔媚,她屈了屈腿,裙擺滑下,露出兩條白蟒般的大長腿,笑吟吟道:
“我見你寫信回來,說自己愛上了一個男人,就沒有催你回來,多容忍你半年時間,了卻俗世情緣,而今京城那邊可還有牽掛?”
女子低著頭,不答。
石椅上的女子,有一雙勾人奪魄的狐媚眼,瞇了瞇,笑道:
“嘖嘖嘖,浮香花魁名動天下,真是風光吶,你是不是忘記自己的名字了.........夜姬。”
“夜姬不敢。浮香是罪臣之女,早已在六年前病死,夜姬不過是鳩占鵲巢,用她肉身做事罷了。夜姬永遠效忠主人。”
“倘若有朝一日,我讓你殺了許七安呢。”石椅上的女子神色促狹,語氣卻透著寒意。
那女子渾身一震,盈盈跪倒,哀聲道:“那恕夜姬不能再為主人效力,請主人賜死。”
石椅上的女子坐直身子,咯咯笑道:“調皮,你明知我不可能殺你。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會怎么處理許七安嗎。
“當日把你們九個姐妹散于九州各處,我曾說過,如果你們能愛上同一個男人,他便是我未來的夫婿,萬妖國的國君。
“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丫頭,也愛上他了。”
夜姬霍然抬頭,有些驚喜又有些醋意:“是,是誰?”
萬妖國的公主嫣然一笑,美艷動人,沒有回答夜姬的話,轉而說道:“你且在此地修養一陣,我為你重塑肉身。
“接下來,有新任務讓你去做。”
...........
清晨。
天機和天樞帶領下屬密探,騎乘馬匹,趕至西郊白鳳山。
巨大的牌坊寫著“青龍寺”三個字,蜿蜒的石階延伸向叢林深處,延伸向山頂的那座氣派寺廟。
留下幾人看管馬匹,天機和天樞拾階而上,進入寺廟。
得弟子通傳后,兩位天字號密探,見到了青龍寺主持——盤樹僧人。
老和尚白須垂到胸口,慈眉善目,盤坐禪室中,和顏悅色道:“兩位大人,有何事光臨敝寺。”
天機從懷中取出一份折疊起來的畫像,展開,道:“盤樹主持可識得此人?”
畫像中的和尚國字臉,濃眉大眼,五官粗獷,正是恒遠和尚。
“阿彌陀佛。”
盤樹僧人雙手合十,道:“他是恒遠,貧僧的徒弟。”
天機和天樞對視一眼,眼中精光一閃,天機身子微微前傾,盯著盤樹僧人:“此人可在寺中?”
盤樹僧人搖頭:“此人離寺已有兩年多,那年,貧僧的另一個徒兒恒慧失蹤,下落不明,恒遠自那時起下山尋找,便再沒有回寺。
“此事,寺廟中任何一位弟子都可以作證,大人若是不信,一問便知。”
天機頷首:“有勞主持召集弟子。”
問詢過寺廟里的弟子,得到統一答案后,天機和天樞離開寺廟,并肩走在下山的石階上。
天機緩緩道:“兩年多前,青龍寺的恒慧與平陽郡主私奔,被梁黨暗害。后來,許七安追查桑泊案,查出了這樁陳年往事。”
天樞“嗯”了一聲:“寺里的和尚說,恒遠在寺中人緣極差,下山后便再沒有回來。他極有可能已經離開京城。”
天機沉吟片刻,道:“寺廟里的和尚說,此人好管閑事,那么,他在京城兩年,總會留下痕跡,識得他的人不會少,派人去外城打探,記得別打草驚蛇。”
.............
許府,早膳時間。
麗娜喝粥:噸噸噸。
小豆丁喝粥:噸噸噸,嗝.......
其他人慢條斯理的喝粥,吃菜。
許二叔一邊撫摸著太平刀,一邊咧嘴笑。
嬸嬸怒道:“整天就知道摸刀,你和刀一起睡好了。”
“好啊。”許二叔說著,看向侄兒。
“好啊。”許七安點頭,“太平,你多陪陪二叔。”
嬸嬸氣的嗷嗷叫:“叔侄倆沒一個好東西。”
她轉而看向兒子,道:“二郎,你和那個王家小姐怎么樣了。”
“說這個干嘛.......”許二郎有些扭捏的說道。
“你不是去過王家了么,那我們是不是也要請人家姑娘來家里坐坐,我許家雖不是書香門第,但也是知禮數的,你去請她來府上做客。”
嬸嬸掐著一家主母的范兒。
嬸嬸,你要這么說的話,那我得提前買好瓜子了..........許七安精神一振。
“這并不合禮數,我請她來府上,名不正言不順。”許二郎戳穿母親半吊子水平。
“以我的名義,請王家小姐來府上坐坐,便合禮數了。”許玲月細聲道。
許二郎想了想,道:“行吧。”
許七安接茬:“那就定個時間吧,別拖太久,最后就近幾天。”
嬸嬸聞言,不由看向侄兒:“大郎這么熱心作甚。”
我不是熱心,我是迫不及待看你被未來媳婦吊打...........許七安心說,他覺得枯燥無味的查案生涯,終于有了點樂子。
接著,他又看向許玲月。
是王思慕吊打未來婆婆,還是小姑子策馬殺出,力戰嫂子,救母于危難之間?
這不比勾欄的戲曲還有意思多么。
“我這個當大哥的,自然要關心二郎的婚事。二郎婚事定了,玲月的婚事才好提上日程。”許七安煞有其事的說。
許玲月低下頭,美眸里精光一閃。
“也是!”嬸嬸深以為然。
結束早膳,許七安返回房間,看了眼坐在桌邊吃飯的鐘璃。
凌亂的黑發稍稍分來,露出櫻桃小嘴,像兔子啃蘿卜似的微微蠕動。
雖然從未看過鐘璃的正臉,但偶爾露出的眼睛或嘴唇,能看出是個五官頗為精致的美人兒。
“去去去,我要寫備忘錄了。”
許七安把她從書桌邊趕走。
鐘璃抱著碗,蹲在床邊繼續吃。
“今天早上修煉“意”,盡早糅合各種絕學于一刀中,天地一刀斬+心劍+獅子吼+太平刀,我有預感,當我修成“意”時,我將縱橫四品這個境界。
“下午去和臨安約會,前天“不小心”摸了一下臨安的小腰,真柔軟啊。”
“明天不能待在家里了,要去未亡人那里睡,少不得還要帶她出去逛街,出去浪。”
“后天上午去懷慶府見一見我的高冷女神,也不好冷落了她,好久沒有跟她聊天了,和一個學識豐富的美人暢談,是一件讓人向往的事。
“下午答應了宋廷風和朱廣孝,勾欄聽曲。教坊司,唉,不去教坊司了。”
“大后天答應了李妙真,購糧施粥,這個愚蠢的女俠,我跟她說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但愚蠢女俠說,你能授人什么漁?我竟無言以對。
“下午,帶麗娜和采薇還有小豆丁去酒樓吃吃吃........”
“接著,又得去未亡人那里睡.........”
寫到這里,許七安感覺哪里不對。
咦,我的正事呢?我要查的案子呢?
他在備忘錄末尾寫道:“許七安啊許七安,你不能成日流連在女人身邊,忽略了正事。”
幾秒后,他把這句話劃掉,改成:“我需要一本《羅大師時間管理學》。”
無比惆悵的寫完備忘錄,看了眼吃完早膳,盤坐在床上修行的鐘璃,心說還是五師姐好啊,安安靜靜的待在魚塘里。
既不作妖,又不耽誤你做正事。
這時,門房老張跑過來,在門口說道:“大郎,有人找你。”
許七安聞言,回應道:“誰?”
“是個姑娘,自稱梅兒。”
梅兒,浮香的貼身丫鬟........許七安默然片刻,道:“引她去外廳,我這就過去。”
他把備忘錄夾在書里,叮囑鐘璃:“別偷看哦。”
鐘璃乖巧的點頭。
離開房間,穿過內院,來到外廳,他看見眉目清秀的梅兒坐在椅子邊,挺直腰桿,正襟危坐,似是有些緊張。
手邊的茶幾放著一個小布包。
“梅兒。”
許七安踏入內廳,朝著急惶惶站起來的少女壓了壓手,柔聲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了。”
與以前不同,梅兒穿的頗為樸素,素面朝天,遠比不上她在影梅小閣時花枝招展的打扮。
他猜測梅兒可能是在教坊司受到了欺負。
“許銀鑼.......不,許公子。”
梅兒搖了搖頭,道:“我已經不在教坊司了,浮香娘子走之前,把部分積蓄留給了我,讓我用它們為自己贖身。我打算回老家伺候父母。然后,再找個老實人嫁了。”
見鬼,老實人到底做了什么孽,為什么連異世界都要這么對他們.........許七安笑容溫和,“所以,你是來與我告別的?”
能從良,也是挺好的,浮香有心了,希望她現在安好。
梅兒再次搖頭:“浮香娘子走之前,有幾件東西讓我轉交給你。”
許七安瞳孔微微收縮。
梅兒把小布包雙手奉上,施了一禮,柔聲道:“許公子,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等等!”
許七安接過布包,沒有打開,看著清秀的小丫鬟,問道:“你家住在何處?”
“奴婢家在焦石縣。”梅兒細聲道。
焦石縣就在京城地界,東北方向,從北方出發,雇一輛馬車,兩天就能抵達。
梅兒不是犯官之后,她是被家里賣進教坊司的。
像她這樣被賣進京城教坊司的婢女,通常都是京城,或京城周邊的貧苦人家。不可能有人千里迢迢跑來京城賣女,有這個盤纏,也不需要賣女兒了。
至于她的父母,當年賣她進教坊司完全是出于無奈,那年大災,全家都快喝不起粥了,把她賣出去,好歹有個活路。
浮香就算有銀子留給她,但教坊司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肯定在贖身上借機敲詐過她,她一個弱女子,如果帶回去的銀子太少,家人恐怕不會待她多好..........
見她衣著樸素,許七安略作沉思,伸手入懷中,輕扣鏡面,取出一張五十兩面值的銀票遞過去。
“許公子,我不能要。”梅兒連連搖頭。
“你和浮香主仆一場,我略盡綿薄之力也是應當的。”許七安笑道。
梅兒眼里蓄滿淚水,哽咽道:“浮香娘子病重期間,奴婢心里恨過您,恨您薄情寡義。奴婢錯了,您是真正有情義的男人,浮香娘子命薄,沒有福氣.........”
許七安有些尷尬,他早就知道浮香病重,只是沒想好怎么面對她。
至于她的身份,自從鐘璃點破對方神魂殘缺,身為老刑警的他,當時就把許多以前的疑惑給串連起來了。
比如妖族為什么會知道他氣運纏身..........
比如妖族為什么要把神殊的斷手偷偷藏進他家里..........
正常來說,神魂殘缺的人,不可能好端端的,要么是癡呆,要么是植物人。
送走梅兒,許七安坐在外廳,打開包裹。
里面是兩封信,一本書,一只黃油玉手鐲。
一封信是當初去云州時,途徑青州寫的。一封是去楚州查案時,途徑江州黃油縣寫的。
許七安剛想把手鐲和兩封信放下,忽然覺得觸感不對,打開青州那封信,傾倒出一片干巴發皺的蓮瓣。
原本對于浮香的死,只是略有傷感的許七安,忽然有種窒息般的感覺。
原來從始至終,我給你的,僅僅只有這些而已.........
他展開信默默閱讀,心頭酸澀久久不散,回憶著與那位花魁的過往。
以前在論壇上閑逛的時候,聽人說過,真正深切的悲傷不是爆發性的大哭一場,而是打開冰箱的那半盒牛奶、那窗臺上隨風微曳的綠籮、那折疊在床上的絨被,還有那安靜的下午洗衣機傳來的陣陣喧嘩。
深吸一口氣,他小心的收好信封和手鐲,把注意力轉移到書上。
藍色的書皮,沒有書名,展開看了之后,才發現是浮香寫的一些隨筆,字跡娟秀,記載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故事。
書上說,有一座高聳入云的懸崖,住著一只蒼老的鷹,鷹有六個孩子,某一天,鷹的孩子被欺負了,回來找鷹哭訴。
鷹不管,只是默默的站在懸崖上,注視著地面。
于是,鷹的孩子飛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在懸崖的下方,是一片危險的叢林,叢林里有一只老虎,老虎生病了,不能再捕捉獵物,于是派它的手下狐貍,誘騙小動物進山洞,來滿足老虎的胃口。
狐貍認為老虎離不開它,于是也行漸漸膨脹,它聯合狼群,吃掉了身份高貴的小白兔。
老虎知道了,選擇視而不見,包庇狐貍。
森林里充滿智慧的猴王發現了不對勁,派遣手底下的猴子去查狐貍。老虎為了不讓狐貍誘騙小動物的事情暴露,就跟蟒蛇說:
你去找大黑熊,就說他的崽子被狐貍吃掉了。
大黑熊知道后很憤怒,闖進狐貍家,把狐貍給殺了。
“什么意思?”
許七安皺著眉頭,沉思許久,沒想明白這則故事透露的是什么。
有濃濃的既視感,但一時半刻,卻想不起來。
他沒有多想,返回內院,打磨刀意,修煉天地一刀斬。
用過午膳后,他騎上小母馬噠噠噠的去了勾欄,在勾欄里易容換裝,徒步離開,而后到達約定好的私宅,進了臨安的馬車。
再坐皇室公主的馬車,車輪滾滾,駛入皇城。
臨近宗室聚集的區域時,對面同樣有一輛紫檀木制造的奢華馬車行來。
“停車!”
迎面駛來的馬車里,傳來懷慶清冷的聲音。
兩輛馬車停了下來,懷慶打開車窗,坐在窗邊,半探出清麗秀美的臉,道:“臨安,你不是說這幾日身子不適,這是去了哪兒?”
臥槽........許七安坐在馬車里,臉色僵硬。
偷偷和妹妹約會,被姐姐半路撞上了。
懷慶皺了皺眉,道:“怎么不說話?”
我想要的是羅大師時間管理學,不是羅大師的翻車學..........許七安滿腦子都是槽,他捏著嗓子,用力咳嗽幾聲,然后,沒有回答懷慶,淡淡吩咐車夫:
“走。”
五品之后,他能完美的控制自己的身體,包括聲線,臨時發出尖細的女聲并不難。至于像不像,有了咳嗽做鋪墊,身子不適的臨安聲音出現些許變化,也是可以理解的。
希望懷慶沒有察覺出來........
整個下午都在和臨安鬼混,陪她說話,下棋,喝茶,偶爾有肢體觸碰,愈發的融洽和自然。
申時初,離開臨安府,乘坐裱裱的馬車離開皇城,剛出城門口,許七安又聽見熟悉的,清冷的嗓音傳來:
“停車!”
臥槽.........許七安險些失去表情管理能力,不等懷慶說話,他捏著嗓子,用力咳嗽,用力咳嗽.......
然后,他把懷慶咳進來了。
穿著素色宮裙,清麗如畫,素雅如花的皇長女推開車門,鉆入車廂,冷冰冰的看著他,那雙清澈如深秋里潭水的眸子,帶著戲謔和慍怒。
“懷,懷慶殿下........”
許七安強撐著露出笑容,盡管沒有鏡子,但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可以用七個字形容——尷尬而不失禮貌。
“許公子好本事啊,私入皇城,與公主幽會,深怕父皇沒有把柄斬你狗頭是嗎。”懷慶聲音冷冽,俏臉如罩寒霜。
“我素來小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臉,那是小老弟許二郎的臉。
他和臨安說好的,如果出了問題,就推說她是找庶吉士講解經義,是在學習。至于過程中有沒有《私下授課.avi》,反正屏退了眾宮女,沒人知道。
懷慶冷笑道:“你與臨安見面,是否有屏退宮女和侍衛。”
“自然。”
“次次如此?”
“是。”
懷慶秋水明眸,平靜的看著他,淡淡道:
“臨安不比本宮,她府上侍衛、宮女里,誰是陳妃的人,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皇室成員找庶吉士講解經義,并無不妥,但次次屏退下人,我敢斷定,陳妃已經知道此事,只不過還在觀望。
“你在福妃案中已經把陳妃得罪死,讓她抓住把柄,一轉而告到父皇那里。是你想死,還是把許辭舊推出來頂罪?”
我今兒才說要減少約會頻率來著.........許七安頷首:“多謝殿下提醒。”
懷慶滿意點頭:“從今以后,不準再見臨安。”
.........許七安震驚的看了她一眼。
懷慶一本正經的解釋:“本宮說過了,她不比本宮,自己身邊有多少眼線都不清楚。你與她私下見面,風險太大。
“以后如果有什么事,可以由本宮來轉述。嗯,非要見面的話,就來懷慶府吧。本宮幫你約臨安出來。”
這樣的話,一切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我還怎么牽裱裱小手..........許七安心里嘀咕,說道:
“難道殿下府上就沒有外人的眼線?”
懷慶看了他一眼,笑容輕蔑。
“殿下果然聰慧過人,手腕高超,比臨安殿下強百倍千倍。”許七安立刻奉上馬屁。
對他的馬屁,懷慶不置可否,繼續說道:“三天后,國子監要在皇城的蘆湖舉辦文會,與北方戰事,以及大奉和巫神教的歷史恩怨有關,你陪本宮參加,就以許辭舊的身份。”
“好!”
許七安只能點頭。
懷慶滿意點頭,淺笑道:“再過兩旬,夏季便過了,朝廷可能要打仗,每逢戰事,鄉紳捐銀捐糧是慣例。許公子有什么看法?”
自打元景帝修道以來,勞民傷財,為了填補國庫空虛,便想出了壓榨鄉紳的辦法。
啊?我能有什么看法,我又不是鄉紳..........許七安剛這么想,就聽懷慶冷冰冰道:
“許公子腰纏萬貫,不如也捐一點。”
“捐,捐多少?”
“八千兩如何。”
許七安臉色陡然呆滯。
...........
捐款是不可能捐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捐的........黃昏里,許七安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府。
用過午膳后,他躺在床上,聽見房門吱一聲推開,那是沐浴后返回的鐘璃。
“今天下午還好嗎?沒有受傷吧。”許七安問道。
“沒,沒有受傷,就是差一點死掉了。”鐘璃小聲說。
“?”
許七安立刻坐起身,問道:“怎么回事。”
鐘璃一下子委屈起來,帶著哭腔說:“我在屋子里好好修煉,你那把破刀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發狂,一劍朝我刺來,就差一公分,我腦袋就搬家了。”
許七安安慰道:“還好還好。”
“并沒有結束,你的破刀一直追殺我,要不是李道長趕來救我,我已經死了。”
“還好還好。”
“并沒有結束,李道長制服它的過程中,不小心使錯了法術,把我的魂魄給打散了,她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把我召回來。”
“還好還好。”
“并沒有結束,魂魄召回來后,我才發現自己被你家小孩強塞了一塊糯米糕,差點窒息而死。”
“并沒有結束?”
“結束了。”
我該拿什么拯救你,我的五師姐..........許七安悲從中來,招手喚來太平刀,訓斥道:“你為什么要欺負她。”
太平刀嗡嗡震動。
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就看她不爽........這樣的意念傳給許七安。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怪太平還是怪你了!許七安再次悲從中來,柔聲道:“鐘師姐,我的床給你睡,今兒我睡坐塌。”
鐘璃連連搖頭,蜷縮在自己的小塌上,覺得很有安全感。
這時,熟悉的心悸感傳來,許七安下意識的從枕頭底下摸出地書碎片,點燃蠟燭,查看地書信息。
【六:養生堂被監視了,有人想對付貧僧。】
這是恒遠的傳書。
有人要對付恒遠大師?他應該沒有得罪什么人吧?
許七安愣了幾秒,猛的反應過來,恒遠得罪的人,不就是元景帝么。不管是斬殺兩個國公時的出手阻攔禁軍,還是劍州守護蓮子,都是在和元景帝作對。
【二:你在養生堂?有沒有危險?我立刻過來。】
飛燕女俠永遠是急人之所急,仗義助人絕不含糊。
【六:貧僧不在養生堂,今日有人在南城這邊打探我的情報,我以前幫助過的百姓偷偷給我報信了。
【我便離開養生堂,藏在附近的民宅里,黃昏后,便有人埋伏在了養生堂附近。】
【四:不用搭理他們,換個地方藏身。】
楚元縝給出建議。
【六:貧僧擔心他們對養生堂的孩子、老人下手。】
【四:知道對方是誰嗎?】
【六:不知道。】
許七安以手代筆,傳書道:【這并不難猜,是咱們那位陛下的人。】
.........
PS:因為版權問題,封面換了,后臺很貼心的換了一個和原本相似的封面。
看到三號的傳書,眾人沉默了一下,不難理解三號的話。
相比起人宗記名弟子楚元縝,天宗圣女李妙真,以及表面是魏淵忠犬實則是他兒子,和表面是粗鄙武夫實則是院長趙守閉關弟子的許七安。
六號恒遠顯然是一個隨手就能捏死的螞蚱。
元景帝派人對付他,倒也不奇怪。
【六:三號說的沒錯,貧僧也是這么認為的。貧僧與人為善,除了皇帝再未得罪過其他人。】
【四:恒遠大師,等天亮后,你即可離開京城。養生堂那邊,我會給你看著。他們的目標是你,如果你不在養生堂,孩子和老人就不會有事。】
楚元縝給出合理的建議。
這時,很久沒有在地書聊天群冒泡的一號,突然傳書道:【陛下要對付你,同樣只是缺一個理由,他或許看在洛玉衡的份上,沒有主動為難你。
【你若是安分守己,他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你若插手此事,很可能招來他的報復。天宗圣女同樣如此。我不建議你們出面。】
【二:該死的元景帝,待老娘一品后,進京刺死他。】
妙真啊,你這句話,就和我上輩子天天掛在嘴邊的“明天開始減肥”一模一樣,永遠只是說說而已..........許七安心里吐槽。
李妙真四品戰力,皇宮都闖不進去。等到她一品了,早已斬斷俗世間的愛恨情仇,也就不會想著殺皇帝了。
出乎意料,一號竟然無視了李妙真大不敬的謾罵,自顧自傳書:【養生堂那邊我會派人盯著,嗯,僅限于幫忙盯著。】
僅限于幫忙盯著,就是說,不管發生什么,都不會出手...........眾人明白了一號的意思,倒也能理解。
一號是朝廷中人,他(她)不可能明著和元景帝作對。如果在此事上被元景帝抓住馬腳,很可能倒大霉。
結束天地會內部會議,許七安收好地書碎片,看了眼蜷縮在小塌上,翹著圓滾蜜桃的鐘璃,不由想起了楊千幻。
楊師兄當年是怎么過來的?
是不是當初那段不堪回首的人生經歷,養成了他如今嗜好人前顯圣的性格?
如果是這樣的話,鐘師姐將來會不會也這樣?
腦補了一下鐘璃將來的畫風,許七安就覺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鐘師姐還是繼續吃苦好了。
“恒遠大師近期會有些麻煩,他的修為不弱,但畢竟還沒到四品,卻卷入這么高級的紛爭里,說起來,天地會內部,除了不知身份的一號,六號恒遠是最平平無奇的.........
“金蓮道長把他拉入天地會,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就是不知道恒遠大師有什么特長........呸,特殊。
“特殊還沒感覺到,但可憐是真的,從小帶到大的師弟被害了,在青龍寺又不合群..........”
想著想著,他沉沉睡去。
到了后半夜,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的天地驟亮。繼而是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
許七安霍然驚醒,翻身坐起。
鐘璃也被雷鳴驚醒了,抬起腦袋,像一只警惕的小兔子,左顧右盼,戰戰兢兢。
然后,她黑亮如寶石的明眸,透過凌亂的發絲,看見許七安快速穿鞋下床,點亮了桌上的蠟燭,溫暖的橘色光暈,給房間帶來了淺淺的光。
噼里啪啦..........
夏季的暴雨來勢洶洶,打在屋脊上,打在窗戶上,噼啪作響。
整個世界都被雨聲填滿。
夏季的深夜里,屋外暴雨如注,屋內卻靜謐安詳,燭光昏暗,色調溫暖。鐘璃忍不住扭了扭腰肢,看著坐在桌邊的男人,沒來由的有種安全感。
許七安心情就截然不同了,坐在桌上,攤開那本浮香留給他的藍皮書,滿腦子就是兩個字:臥槽!
他知道后面那篇故事寫的是什么了。
桑泊案!
桑泊案有妖族參與、謀劃,從浮香的角度,能看到更多的東西,看到他看不到的細節和內幕。
而桑泊案,正是浮香重點參與的案子。
老虎是山中走獸,叢林之王,那只生病的老虎隱喻元景帝。
誘騙小動物的狐貍指的是操控牙子組織,販賣人口的平遠伯。
平遠伯野心膨脹,所以和梁黨勾結,殺害了平陽郡主,給了譽王沉重打擊,讓譽王退出了兵部尚書之位的爭奪。
所以,高貴的小白兔,指的是平陽郡主。
“老虎選擇視而不見,包庇狐貍.........原來元景帝什么都知道,他都知道..........”許七安喃喃道。
“智慧的猴王指的是魏淵,沒錯,絕對是魏淵。”
許七安想起了以前忽略的,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平遠伯死后,魏淵立刻派打更人捉拿了牙子組織的小頭目,行動之迅捷讓人意外。
當時許七安還感慨過魏淵手段高超,感慨打更人能力出眾。
現在想來,魏淵其實早就在查平遠伯,查牙子組織。
“老虎為了不讓事情暴露,決定殺人滅口,就讓蟒蛇告訴黑熊,黑熊的崽子被狐貍吃掉了。”
“恒慧不是黑熊,因為恒慧也是平遠伯的受害者,他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誰,根本不需要蟒蛇來告訴。而且,黑熊殺了狐貍,不是殺了狐貍一家。”
“那么是誰殺了狐貍平遠伯?是恒遠,黑熊是恒遠,黑熊的崽子是恒慧,恒遠為了查恒慧的失蹤,闖入平遠伯府,殺死了他。”
許七安打了個寒顫,因為他揭開了桑泊案的另一層真相,不,是平陽郡主被殺案的另一層真相。
平陽郡主案是妖族和前禮部尚書合作的籌碼,而浮香的身份..........所以她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內幕。
浮香以故事為載體,在告訴他兩個信息:一,平遠伯操縱人販子組織,是在為元景帝效力。
二,元景帝“生病”了,需要不停的“進食”。
“除了先帝起居錄之外,我又多了一條追查元景帝的線索。但是平遠伯已經死了,全家被殺,我該怎么從這條線突破?”
恒遠?!
許七安身軀一震。
他再次返回床邊,從枕頭底下摸出地書碎片,動作有些急,造成了不小的動靜,驚的鐘璃又一次抬起頭。
許七安以指代筆,傳書道:
【三:恒遠大師,我有話要問你。】
沒有回應,地書聊天群一片寂靜,恒遠沒有回應。
許七安臉色一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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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坐車回去了,耽誤了更新。這章字數短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