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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官太小啊!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莫玄飛覺得自家這位阿郎很有當算命先生的潛質,因為他吃過飯,剛剛從門房里出來,正想繞著照壁散散步、溜溜食兒,門上的銅環就叩響了,果然有人登門。 M

    這個時候已近黃昏,距閉合城門全城宵禁的時辰已經很近了,這個時候還敢出門訪客而不擔心會受到巡街公人詰問的,必然非富即貴。

    不過他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對方雖然乘著一輛雖不顯豪綽卻隱隱透出貴氣的牛車而來,可車上并沒有打著可以證明對方身份的官幡。

    隨行在牛車旁邊的一個青衣隨從遞上了拜貼,拜貼的式樣古樸簡潔,上面同樣沒有說明對方的身份,只有對方的名字:“潘梓文!”

    潘君藝之父,吏部考功員外郎潘梓文。

    員外郎比郎中低了一級,可潘梓文是吏部官員,吏部是六部之首,這是管官的衙門,所以他的矜持并不過份。他不需要在拜貼上寫太多的東西,他可以不熟悉其他衙門的官員,其他衙門的官員卻不可能不知道他。

    潘員外郎被迎進了楊帆的書房。

    楊帆的書房不像大多數官員的書房那般充滿了書香與墨香的味道。他以前很少在這兒,更不會在這里吟詩作賦,附庸風雅,所以他的書架上倒有一大半擺滿了和博古架上一樣的東西:器玩。

    在他的案頭,甚至還有一只凈瓶兒,里邊插著幾枝綻放的蘭花,小小的花朵,卻散發出滿室的幽香。

    案頭有燈,有兩盞明燈。

    這些天楊帆開始秉燭夜讀了,小蠻怕累壞了郎君的眼睛,所以為他配了兩盞燈,燈的罩子也是粉白色的薄紗,只在一面點綴了幾朵梅花,并不影響光線的散發。

    現在兩盞燈都亮著。照得書房里亮如白晝,所以楊帆可以把這位不速之客看的清清楚楚。

    潘員外郎穿著一件靛青色的圓領窄袖袍衫,袍下加了一道橫襕,頭上未戴幞頭,只系了條黑介幘,以白綾制的兩條飄逸的帶子束緊了巾子,輕輕垂于腦后。

    潘員外郎看起來還不到五十歲,身形削瘦。顴骨較高。下巴較尖,所以從腮到頜便形成了兩道刀削般的線條,那皮膚在燈光下泛著青滲滲的光。

    他才剛死了兒子,而且是他最疼愛的小兒子。所以神色很是有些憔悴,微紅的雙眼透出幾分戚容。

    或許是因為他久在吏部所養成的頤指氣使的習慣,又或者這是家遭不幸的人所擁有的特權。他并沒有同楊帆寒喧太多,很快就引入了正題:“潘某今天來,是以受害人父親的身份。希望楊郎中能夠體諒一個父親的心情,白發人送黑發人……”

    潘梓文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他平抑了一下心情,輕輕擦了擦眼角。緩緩抬起頭。凝視著楊帆道:“御使臺出面是別有用心,挾所謂民意行一己之私。楊郎中且莫上了他們的當。楊郎中也是進過推事院的人,應該知道那班酷吏的為人和作派,如果讓他們重新崛起,對你對我、對任何一個官員,都不是好事。”

    楊帆點頭,深以為然。潘梓文的面部曲線柔和了一些,用很輕柔,卻很清晰有力的聲音道:“洛陽府把此案轉給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判決是公正的,老夫不希望無辜枉死的孩兒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這件事因為御使臺從中作梗,以致大理寺的判決久久不能執行,如今案子轉到刑部,轉到你楊郎中的手上,潘某以死者父親的身份,懇請郎中為老夫主持公道!只要楊郎中能秉公而斷,你將因此獲得潘某的友情!”

    潘梓文沒有攜帶任何禮物,兩手空空而來,這句承諾就是他的禮物。人常說,朝里有人好作官,那么朝里作官要靠何人呢?最好當然是吏部有人,這是個管理百官、考核百官的衙門。

    能夠得到一位吏部考功司官員的友情,這是用錢財也買不來的厚禮。

    然而,在朝為官者最不想得罪的,并不只是吏部,還有一個御使臺。被那班御使盯住了,就會像孫猴子頭上戴了金箍,百般的不自在。而御使臺是反對把常之遠處死的,楊帆這個隊,不好站啊!

    楊帆的神情很嚴肅,他的臉皮子繃著,仿佛這里不是書房,而是公堂,他用很嚴肅的聲音對潘梓文說:“潘員外請放心,楊某一定會秉公而斷,叫亡者安息,令生者安慰,斷不會屈從強權,胡亂判案。”

    員外,在當時的口語中稱的就是員外郎,正如宰相被稱為相公,并不是后世所說的財主。

    潘梓文口中所說的請楊帆“秉公而斷”,是為他主持公道,這個公,只是他潘家一家之公。而楊帆這番承諾,在他看來,就是楊帆最準確的答復。所以潘梓文很滿意。正事有了著落,氣氛就緩和下來,談及的話題也從這件事情變成了家長里短的寒喧。

    潘員外夸了幾句楊帆的書房布置雅致、別具一格;楊帆便贊了幾聲潘員外養身有道、面相看著至少比年紀年輕十歲;潘員外關心了一下楊帆有無子嗣,楊帆就順道詢問了一下潘員外子嗣幾人,可曾婚配。

    不料這一來又勾起了潘員外的傷心之事,潘員外忍不住老淚縱橫,楊帆少不得又要說幾句“節哀順變”什么的以示安慰。兩個人扯了一會淡,潘員外就起身告辭了,楊帆執禮甚恭,盡管潘員外再三請他止步,他還是大開中門,一直把潘員外送出府去。

    當天晚上,沒有人再登門。

    潘梓文既然來了,武承嗣就不用來,方才在言語之前,潘梓文已經很含蓄地透露了一下,他是武承嗣的人。以武承嗣的權勢和地位,楊帆還不夠資格叫他紆尊降貴,親自登門。

    上一次在白馬寺的時候武承嗣要出面,是因為那兒有個薛懷義,旁人是沒有資格去這位大佛身邊要人的。武承嗣去過白馬寺,這就夠了,只要楊帆不蠢,他就得掂量一下得罪魏王的后果。

    當天晚上無人再登門,但是第二天早上楊帆準備去刑部的時候。半路上卻“巧遇”了武三思,他被梁王很熱情地邀上車子,車駕緩緩而行,兩人在車中聊了小半個時辰,楊帆這才出來,乘馬直奔刑部。

    武三思自然也不需要向他送禮,他成親的時候武三思送禮,要的就是那種禮賢下士的勁頭兒。此時送禮。卻不免要弱了他的名頭。何況。他一直把楊帆當成他的人,肯親自來囑咐一聲,說這件事自己很關注,那就足夠了。何須送禮。

    楊帆有點小小的郁悶,他也不是算無遺策的,他以為會有人來求他辦事。便一定會有人送來厚禮,卻沒想到明明都是有求于他的,一個個卻只對他呼來喝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好象肯叫他為自己辦事,就已經給了他天大的面子。

    “還是因為官兒小啊!”

    楊帆如此慨嘆著。

    當他趕到衙門以后。還是在二堂分別提審常家的老中幼三代。以極大的耐心反復詢問,等到當晚散衙的時候。他所整理出來的卷宗已經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態度,就連那個做筆錄的書吏秦明達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瘟郎中傾向于常家!”

    這個傾向當然是指常之遠殺死潘君藝一案。

    至于老常家那個打死了兒媳的老太婆是死是活,已經沒有人關心了。那件案子,大家早就知道楊帆的態度,既然陳東判的是常老太婆罪減一等,而楊帆堅決反對,那么他所堅持的必然是判處常老太婆死刑。

    可是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這樁案子已經無關大局。眼下最重要的是這樁涉及三法司,背后甚至涉及到魏王和梁王之爭的潘君藝被殺案,這件案子不能解決圓滿,就算他推翻了陳東的判決,也無法在刑部立足。

    如今看來,他的判決很可能是與大理寺相悖的,也就是說,他會推翻大理寺的決定,順從“民意”,依照御使臺的諫議,將常之遠罪減一等,改判流刑。如此一來,他必然會得罪大理寺,繼而得罪魏王。而以萬國俊為首的御使臺,會因此成為他的盟友么?

    且不說他此前曾經受過御使臺的迫害,就以目前御使臺臭名卓著的名聲,只要他敢表現出與御使臺結盟的傾向,擔心他變成第二個周興的文武百官,馬上就能群起而攻之,把他打落九地之下,再踏上一萬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秦明達把他了解到的最新情況迅速匯報了陳東,陳東和秦明達仔細研究了半天,也沒有弄明白楊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決定再觀望一下,在他看來,這個問題根本就是無解的,兩大勢力得罪了任何一方,他這個新任刑部司郎中都很難收場。

    陳東站在院落里那棵桂樹下,看著漸漸吐露的花苞,覺得這一切都是天意,楊帆當初決定以此案為突破口向他發起進攻的時候,也不會預料到此案會有這么大的轉折,會發生這么大的變化,這不是天意是什么?

    陳郎中掐了一朵桂花在手,立在樹下,悠然如拈花的佛祖。

    他的長隨羅令和他的心腹書令秦明達站在左右,微笑似了悟于心的迦葉尊者。

    這一晚,還是沒有人登門給楊帆送禮,就連剛被楊帆提拔為班頭的袁寒都沒有來,楊帆寬衣睡覺的時候,對他的親親老婆小蠻姑娘發牢騷說:“這衙門里的人果然都是成了精的妖怪,不見兔子不撒鷹啊!”

    小蠻姑娘打了個風情萬種的呵欠,說道:“睡覺!”

    楊帆嗯了一聲,從善如流地脫光光上床,然后涎著臉問他的女菩薩:“娘子,距上一次,可到了第五天么?”

    小蠻姑娘回答的很有禪意:“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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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章 妙人兒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晨曦斜照,崔侍郎一手負在身后,在一個幽靜的院落里,悠閑地喂著他的那只八哥兒。
  
  廊下掛著一只精致秀雅的鳥籠,一只通體黑色、喙足鮮黃的八哥兒用它有力的雙足抓著棲桿兒,鳥頸一探,便發出清脆的叫聲:“你好!”
  
  崔侍郎用喂食稈挑起一抹拌了雞蛋清的炒米,遞到那八哥兒跟前,看著它一口吞下,眼角的皺紋都笑的柔和起來。
  
  “侍郎!”
  
  皮二丁快步走進來,對崔侍郎道:“侍郎,楊帆今日升大堂問案了。”
  
  崔傳郎不慌不忙地道:“哦,審的哪一樁呀?”
  
  皮二丁道:“審的常家老嫗毆死兒必一案。”
  
  崔侍郎呵呵笑道:“由他去。這件案子,現在還有誰關心呢。”
  
  皮二丁蹙額道:“此人能審什么案子,根本就是胡鬧!”
  
  崔侍郎撇撇嘴道:“來俊臣一個潑皮、侯思止坊間賣餅的,都能身著朱紫,成為朝廷命官,武將做文臣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們這位女皇帝,用人一向不拘一格的。
  
  崔侍郎說著,又舀起一勾鳥食,“啾啾”地逗那八哥吃食。
  
  八哥在說人話,崔侍郎卻在說鳥語,倒也有趣。
  
  皮二丁道:“下官只是覺得,雖說那陳東不太識相,假以時日,咱們未必就不能降服于他,如今楊帆丹到刑部,就搞出這么一檔子事來,弄不好,咱們刑部就成了眾矢之的,那就得不償失了。”
  
  “有些事,是咱們事先無法預料的,就如這潘君藝之死;有些事,是咱們知道了也不可能改變的,就如這楊帆到刑部來做官。”
  
  崔侍郎嘆了口氣,對皮二丁道:“你看這鳥籠,一根粗大的毛竹,橫截豎劈,鋸成筒、劈成片、釬成條、削成蔑、拉成絲,,,,,那一根根的竹簽和竹蔑兒橫豎交叉,錯落纏繞,就成了這只籠子。
  
  結實吧?華麗吧?它呀,就像咱這刑部,這簽啊蔑啊條啊片啊,各不相同,又各有用處,你要是從里邊貿然抽去一根竹簽或者竹蔑,“砰!,整個籠子就散了架!”
  
  崔侍郎轉過身,微笑著對皮二丁說:“老夫也嫌這武夫礙事,一開始曾叫王丸試過他,本以為他是個沒心機的莽夫,略施小計就能讓他滾蛋,或者從此乖乖地蹲在那兒別言語,不成想他卻不蠢。”
  
  崔侍郎把雙手往身后一背,舉步向廳中走去,悠悠說道:“老夫要想把他踢出刑部,自然有的是手段,可是那就太明顯了。他是皇帝親自安排的人,崔某人這么做是要在刑部一手遮天么?你不要看傅游藝,傅游藝是倒了霉,可當初把他排擠出政事堂的那些宰相們又有什么好下場了?”
  
  皮二丁欠身道:“是!”
  
  崔侍郎淡淡地道:“由他們斗去去,他們誰垮了都好,最好一起垮了。不得己時,老夫再來收拾殘局。至于你,不要急,這個刑部司,早晚冇是你的!”
  
  ※※※※※※※※※※※※※※※※※※※※※※※※※
  
  中午公廚開伙的時候,整個刑院都知道楊帆已審理了常家老嫗毆殺兒媳一案,而且已經做出了判決:全盤推翻陳東此前所作出的一切判決,判處常家老嫗死刑!
  
  刑院中隱隱有暗流涌動,但是沒有人做出明顯的反應,因為現在的重點在于潘君藝被殺一案。
  
  陳東在暗中冷笑:“現在常家老嫗死不死的全無關系,問題是,第二樁案子你如何判決?刑部和大理寺在對峙,魏王和梁王也在對峙,不管你傾向于哪一邊,另一邊都會像一群瘋狗似地撲上來,看你如何應對?”
  
  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中午還坐在桂樹底下跟一群書吏公差扯皮聊天、淡定自若的楊帆當天下午就一鼓作氣,開始審理潘君藝被殺一案,而且當堂就做出了宣判,判決結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理寺的判決是:常之遠當為潘君藝抵命。
  
  御使臺彈劾的是:大理寺斷案不公,有官官相護之嫌,常家小兒罪無可恕,情有可原,應當減罪一等,判予流放。
  
  楊帆的宣判結果是:常之遠殺人無罪!
  
  消息像一顆驚雷,在整個刑院炸開了。
  
  聽說楊帆開始審理潘君藝被殺一案,就變得不再淡定的崔侍郎一直在公事房里等消息,當皮二丁風風火火地沖進公事房,把這個判決結果稟報崔元綜后,崔元綜一時忘形,竟然揪下幾根胡須。
  
  老崔氣極敗壞地道:“楊帆這是在玩火!”
  
  逡巡在大堂外面一直等候消息的羅令也一溜煙兒地跑回去,把楊帆的判決報告了陳東,陳東聽了驚怔半晌,才愕然吐出一句話:“他這是玩火自焚!”
  
  陳東在房間里急急轉悠起來,楊帆要發瘋,要自取滅亡,他自然樂見其成,可是他要把這天燒出一個大窟窿,誰替他去堵?到那時楊郎中完蛋大吉,豈不是他陳郎中替人揩屁股?
  
  三法司中,如今以刑部的實力最弱,雖然來俊臣已經垮了,可是御使臺的余威一時還未能散去,大理寺本來是跟刑部同氣連枝,聯手抵制御使臺的,如今楊帆一出手直接把御使臺和刑部全得罪了,這……
  
  陳東苦思良久,覺得該未雨綢繆,早做準備,便想去見崔侍郎,與他商量出個對策來,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誰知他到了崔侍郎的公事房,卻見室內空空,陳東向崔侍郎處的書吏問道:“侍郎去了何處?”
  
  那書吏恭敬地答道:“侍郎偶感不適,回府歇息了。”
  
  陳東“哦”了一聲,轉身要走,書吏又道:“好教郎中知曉,侍郎己派人去政事堂告了假,大柵明后幾天也不能來了。”
  
  陳東呆了呆,在心底狠狠地咒罵了一句:“這只老烏龜!”
  
  ※※※※※※※※※※※※※※※※※※※※※※※※※
  
  次日一早,適逢刑部旬會。
  
  崔侍郎不在,刑部里頭就屬楊帆職位最高,所以這旬會由他主持。
  
  楊帆的公事房里還是頭一回這么熱鬧,幾位郎中都來了。
  
  孫宇軒和嚴瀟君是最先到削,雖然說楊帆現在這樣子有點瘋狂,不過反正牽連不到他們,兩位郎中毫無壓力,既然已經向楊帆示好了,在他垮臺之前就繼續捧場吧。
  
  皮二丁是第三個到場的,崔侍郎“生病”,就表示他這一派將徹底袖手,由著楊帆折騰。所以皮二丁不置可否,也談不上冷楊帆的場。
  
  陳東的簽押房就在楊帆的對面,咫尺之隔,卻是最后一個到的,楊帆不為己甚,等他坐了,這才清咳一聲,道:“侍郎身體不適,已向政事堂告了假。侍郎不在的這幾天里,就由楊某主持刑部事務。今天是旬會,馮主事……,”
  
  馮西輝會意,馬上拿起卷宗讀起來,楊帆特意把自己昨天所處理的兩樁案子放到了最后,等到前邊幾樁案子都議過了,馮西輝提起他昨天丹丹處理的兩樁案子,公事房里馬上靜了下來,只剩下馮西輝瑯瑯的聲音。
  
  等馮西輝說完,楊帆道:“對于這兩樁案件,諸位郎中有什么看法?”
  
  皮二丁、孫宇軒、嚴瀟君不約而同地看向陳東,陳東眉頭緊鎖,沉吟半晌,緩緩說道:“楊郎中是否……再慎重一些?”
  
  楊帆笑吟吟地道:“陳郎中以為,本官所判冇,有何不妥?”
  
  陳東再度沉默,沉默半晌,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楊帆笑道:“既然無話可說,那就這樣通過了!”
  
  眾人還是無語,楊帆拍拍手道:“好啦,諸位郎中都回去吧,崔侍郎不在衙里這幾天,咱們得把這刑部維持好了,免得侍郎回來尋咱們的麻煩,哈哈,這就請回吧!”
  
  皮二丁和孫宇軒、嚴瀟君并不多話,起身向他拱拱手,便無言地離開了。陳東卻依舊坐在那兒,一臉陰沉。楊帆盯了他一眼,問道:“陳郎中,莫非還有話要對我說?”
  
  陳東猶豫片刻,緩緩說道:“陳某當年,曾經審過一樁案子。”
  
  “哦?”楊帆眉鋒一剔,緩緩坐下。
  
  陳東瞇著眼,也不看楊帆,只是盯著對面那根廳柱,悠悠然道:“那時候,陳某正在汝州做判官。有一次,兩兄弟到衙門里來打官司,卻是因為老父過世,兄弟兩個要搶父親留下的那幢豪宅。
  
  那兄弟兩個,一個是老翁前妻所生,一個是續弦所生,都是嫡子,各有道理,清官難斷家務事啊,那時陳某也是年輕,面對這樣一樁案子,一時竟然無法判得清楚。那兄弟兩個便天天都來衙門里爭吵……,”
  
  陳東吁了口氣,接著說道:“兩兄弟吵紅了眼,一來二去,形如寇仇。以致互相攻許,口不擇言,結果在言語之間,竟然漸漸露出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雖然他們說的并不多,卻被陳某聽出了蹊蹺。”
  
  楊帆是個很合格的聽眾,馬上接口問道:“什么秘密?”
  
  陳東道:“原來,他們那過世的老父,卻是當地一個有名的大盜團伙的頭目,他們家里資財巨萬,自然都是憑此不法手段得來的。結果……,那幢大宅他們自然都沒有得到,不但大宅沒有得到,他們的一切都沒了。
  
  陳東呵呵一笑,撫須道:“楊郎中,你可知道陳某因何從汝州的一個小小判官調進了京※城,調進了刑部,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因為……”陳某破了這樁大案!”
  
  陳東緩緩站起來,深深地望了楊帆一眼,微微一拱手,若有深意地道:“楊郎中,你好自為犬,,,”
  
  楊帆站起身,目送他走在門外,卻也微微一笑:“倒是一個妙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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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3司之戰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第二日一早,武則天開大朝會。
 
  大理寺卿徐澤享率先出班,彈劾刑部司刑郎中楊帆。
 
  徐澤亨慷慨激昂,抑揚頓挫的聲音在萬象神宮里清晰地回蕩著:“今告事紛紜,虛多實少,恐有奸佞隱匿其間,或離間君臣、或橫行不法、或為一己之私操持國器,臣為陛下憂,安能坐視!
 
  古者獄成,公卿參聽,王必三害,然后行刑。今者獄官單車奉使,獨斷專行。如此,則權由臣下,絕非審慎之法,倘有冤濫,陛下何由得之?以一獄官而操生殺之柄,竊人主之威,國之利器,絕非國之幸事,如此輕假于人,必為社稷之禍。
 
  刑部司郎中楊帆,假民意以自重,藐大理寺之威嚴,專權擅斷,輕決生死,有罪無罪,一言而決!臣以大理寺卿,蒙陛下信賴,勘斷獄事,即已聞水,不敢不報。然則,復審之權在刑部,臣亦無可奈何,唯有上達天聽,懇請陛下決斷……”
 
  大理寺卿徐澤亨以九卿之尊,在金殿之上洋洋灑灑數千言,慷慨陳辭,彈劾刑部,大理寺終于向刑部開戰了!
 
  御使左丞萬國俊聽大理寺卿徐澤亨說罷,立即再上一本,彈劾楊帆,言道:“刑部郎中楊帆以國之利器邀一己虛名,妄斷公案,混淆國法。御使臺既負監察百官之責,不敢不克盡職守。
 
  先前,大理寺嚴苛峻法,判處常家小兒死刑,枉顧民意,故御使臺彈劾之。今刑部郎中楊帆矯枉過正,為求一己虛名,邀寵于民意、憑恃于民意,輕言生死,判常家小兒無罪,視國法為兒戲故御使臺一并彈劾之。伏請陛下圣裁,以示我朝慎恤刑獄!”
 
  御使臺也向刑部開戰了,與此同時,他們也沒忘拉上大理寺,同時向大理寺和刑部開戰了!
 
  至于刑部么……。
 
  那位泥菩薩崔元綜突然“生病了。”所以并未上朝,因此刑部無人在朝堂聽參,自然也就無人應答。
 
  女帝武則天聽罷大理寺和御使臺的奏本并沒有當堂予以決斷,而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朕知道了!”
 
  因為刑部沒人在場不能當場反駁,兩人只好暫且退下。
 
  朝會一散,三法司正式開戰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中傳播開來。對此百官是樂見其成的,畢竟三法司執掌的不僅是天下百姓之法,他們同樣要受到三法司的制約,一個彼此制衡、互相敵對的三法司遠比一個抱成團的三法司更受他們歡迎。
 
  楊帆也于此時正式進入了百官的視線,不過因為他妄圖以一己之力挑戰大理寺和御使臺,而且刑部內部也沒有甚么人支持他,所以百官并不看好他的結局。
 
  盡管他是薛懷義的弟子,據說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這是朝堂,就連薛懷義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為所欲為,進了這個圈子,就得遵守這個圈子的規則,誰也不例外。
 
  萬國俊剛剛回到御使臺,侯思止、衛遂忠、黃景容、吳讓、趙久龍等來俊臣留在御使臺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趕到了。
 
  侯思止怒氣沖沖地道:“萬中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向大理寺發難,今有刑部附和我御使臺之意正是我御使臺趁勝追擊,扳倒大理寺,重振御使臺聲威的好機會,你為何不與我等商量便擅自作主,把刑部也當成了對頭?”
 
  趙久龍陰陽怪氣地道:“來中丞暫時貶放地方,御使臺暫時交由國俊兄掌理。是這么回事吧?來中丞走的時候再三囑咐我等有事要公議而行,萬事小心窺伺機會,以便我御使臺能東山再起。來中丞言猶在耳,萬中丞便開始獨斷專行了?”
 
  萬國俊雖然智計百出,心思狠辣,不過他不是那種有魄力的領袖人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后,充當來俊臣的軍師幕僚。來俊臣被貶放時,手底下這些人手段固然狠辣,卻也真難找出一個能統領全局的人物,蜀中無大將,他只好把萬國俊勉為其難地捧出來。這些御使臺的酷吏,其實心底里對萬國俊是不太服氣的,自然就缺乏應有的敬意。
 
  萬國俊聽了這兩個人一陰一陽的指責,羞怒地道:“當時情景,萬某哪有時間與你們商量?你以為徐澤亨那老匹夫當真只是彈劾楊帆么?他說什么‘古者獄成’公卿參聽,王必三寄,然后行刑。今獄官單車奉使,獨斷專行。如此,則權由臣下,非審慎之法,國之利器,輕假于人,恐為社稷之禍。”
 
  萬國俊把書案狠狠一拍,道:“你們聽聽!這當真只是彈劾楊帆么?他這是挾帶私貨,意在我御使臺啊!如果皇帝采納了他的這些建議,于刑部而言,不過是倒了一個郎中,還有什么損失?可我御使臺監察百官兼可審半、甚而可以當場打殺五品以下官員的大權也就完了!”
 
  衛遂忠書讀的不多,人倒不蠢,一聽他點破徐澤亨的潛臺詞,不由怵然道:“好陰險的老家伙,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啊!”
 
  萬國俊看了他一眼,欣慰地道:“衛兄果然機警!不過還不止如此呢,咱們彈劾大理寺,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大理寺量刑太重,常家小兒應該罪減一等,挾此聲勢,籍此民意,只消此案能按照咱們的主張辦了,三法司中,咱們御使臺就能壓他們一頭。可是楊帆怎么判的?”
 
  萬國俊顧盼左右,見大家都有些茫然,便憤憤然地道:“楊帆判的是無罪開釋!無罪開釋啊!你們明白了么?我都說的這么明白了,你們還不明白?”
 
  眾酷吏面面相覷,思忖良久,黃景容眼珠轉了轉,突地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刑部如果順從它大理寺的意見,咱們就可以連他們一塊告!如果刑部順從咱們御使臺的意見,那咱們就穩壓大理寺一頭,還可以把刑部拉過來為我所用。可是如今楊帆貌似是與我大理寺站在一邊的,可是,……可是……”
 
  吳讓聽到這里,終于也明白過來,接口道:“可是,他比我們更勝一籌啊!我們要求對常之遠罪減一等,他卻判了個無罪釋放!如此一來馬上就主客易勢了,現在不是他順從咱們的意見,而是咱御使臺成了跟在他屁冇股后面搖旗吶喊的一個小卒!”
 
  萬國俊道:“不錯!如此一來,這樁案子他要是辦成了,聲名鵲起的人就是他,三法司中高人一頭的就是刑部,我們御使臺,豈不是為他做了嫁衣么?”
 
  侯思止恍然大悟一拍額頭道:“原來如此!記得當年,我在長安街頭賣餅有那從東市里來的一些小販,搶占我們西市的地盤,我就聯絡西市里諸多的商販準備反抗這事本來是我侯某人發起的,偏生有一個賣瓜的趙大,比我還要狠上三分。
 
  我是想著大家抱團兒把外來戶擠走,他卻直接領著大家伙兒動了手,把那些東市的商販硬生生打跑了。如此一來,他就成了我們西市的一霸,西市街頭最熱鬧的地段也得由著他選,老冇子出頭卻把他成全了!嘿!如今這楊帆干的事兒與趙大一般無二啊!”
 
  眾御使聽他說起當年街頭賣餅,潑皮無賴爭地盤的事兒,不禁都面露古怪之色。萬國俊干咳兩聲,道:“侯兄話糙理不糙,就是這個理兒!所以,萬某來不及與眾家兄弟商量,這才獨斷了一回,把刑部和大理寺都告了!”
 
  趙久龍皺皺眉道:“如今大理寺主張嚴判我御使臺主張輕判,刑部干脆判了個無罪開釋,這下子該怎么辦?咱們的處境……貌似有些尷尬呀!”
 
  萬國俊向指了指,道:“萬某緊隨徐澤亨之后出面彈劾本就是亡羊補牢之舉。如今刑部按兵不動,大理寺彈劾刑部,我御使臺則重申刑部和大理寺之過接下來怎么辦,就要看當今圣人之意了!”
 
  侯思止不甘心地道:“我們就坐在這里等?”
 
  萬國俊道:“卻也不然!久龍兄遂忠兄,你二人馬上發動御使們上表彈劾,就說楊帆處理此案時,大肆收受賄冇賂!”
 
  衛遂忠乜著他道:“他可是在偏袒常家,常家是一介平民,若說賄冇賂,常家拼得過潘員外么?這個理由,皇帝如何能信?”
 
  萬國俊撫著胡須,微笑道:“常家自然是沒有什么錢的,可是這事卻牽涉到吏部那位考功員外郎,而這位員外郎卻是魏王武承嗣的門下。魏王武承嗣與梁王武三思又是死對頭。
 
  梁王想對付魏王,會放過這個整垮潘員外的機會?常家沒有錢,梁王不會替他出錢么……,”
 
  黃景容眼中閃過一抹狠意,擊掌道:“對!把吏部扯進來,把魏王和梁王也扯進來,讓這潭水再渾一些,水越渾,魚就越好摸!”
 
  趙久龍嘿嘿地笑起來:“妙計!當真妙計,咱們既然有這風聞奏事的特權,豈可不用呢……”
 
  ※※※※※※※※※※※※※※※※※※※※※
 
  武成殿上,武則天把御使彈劾楊帆利用常家小兒殺死潘君藝一案大肆收受賄冇賂的奏章遞給李昭德,笑問道:“宰相以為如何?”
 
  李昭德接過那摞奏章簡單地掃了一眼彈劾的題目……”亨了一聲道:“前番楊帆搞什么防疫,已是鬧得無人不知,京師六衙、文武百官都在看三法司的熱鬧。這一回可好,三法司居然打起了羅圈架……”
 
  李昭德把奏章一合,遞還給內侍小海,淡淡地道:“小子得志,不免猖狂!”
 
  武則天莞爾道:“楊帆年紀輕,又是武人出身,自然比不得李相這么老成持重!呵呵,年輕人嘛,闖勁兒總是大一些。”
 
  李昭德微微皺了皺眉,又道:“如今大理寺彈劾刑部,御使臺彈劾大理寺和刑部,刑部呢,崔元綜躲起來了,丟下左右郎中一邊自己掐架,一邊跟外人掐架。如今御使們又上書彈劾楊帆收受賄冇賂,隱隱然把吏部和兩位王爺都扯進來了,朝局如此混亂,陛下不擔心么?”
 
  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上官婉兒臂上,悠然道:“驚雷之后,蜇蟲方醒,亂象之中,生機勃勃呀,呵呵,。”朕,從來都不怕亂,就怕它不亂!”
 
  武則天舉步往外走,對躬身相送的李昭德道:“由政事堂吩咐下去,叫他們……三司會審吧!”
 
  上官婉兒扶著武則天,細如細柳,眉顰遠山,心中不無幽怨:“那個小冤家,早告訴他別招惹武家的人,怎么一離開人家身邊,就全作了耳旁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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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是誰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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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帆的公事房里,一位不速之客低聲道:“待制叫我告訴郎中,御使臺已彈劾郎中辦案不公,收受賄賂,阿附朋黨,邀買人心。”
  
  “知道了,多謝待制關心,楊某自有打算。”
  
  來報信的是著作郎李展鵬,回答的當然就是楊帆。
  
  楊帆微笑作答,神態從容。
  
  武承嗣和武三思包括那位吏部考功員外郎向他施壓,他早就想把這事兒透露出來了。奈何想要自檢并不容影,那會被人當成圣人的。而圣人是拿來捧的,不是用來交的,那么做會讓他成為孤家寡人,在官場上被人孤立起來,如今有御使臺告狀,他們就不敢赤裸裸地向自己施壓了。
  
  李展鵬剛走,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殿下讓我問問郎中,為何把大理寺和御使臺都弄成了對頭,可需要殿下施以援手么習”
  
  這一回來問話的人是太平公主加馬夫許hòu德,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譯也算小有名氣,這時不宜露面。許hòu德喬裝打扮一番后,能認出他來的就沒有幾個了。
  
  楊帆道:“不管我順著哪一面,都會被一方利用,同時得罪另一方,要想不被動,只有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才能跳出這個桎梏,反過來牽著他們的鼻子走。殿下不用插手,楊帆就是要讓陛下知道,楊帆現在是孤軍奮戰!”
  
  許hòu德唯唯而去。
  
  楊帆閉目養了會神,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衫,舉步向外走去。
  
  女皇帝下旨由三法司組成三司聯合審理潘君藝被殺一案,地點就設在刑部大堂。
  
  三司會審的正式稱呼叫“三司推李”,是指重大疑難案件,由三法司會同審理。
  
  “三司推事”共分三個級別:大三司使、中三司使、三司使。
  
  御史大夫或中丞、刑部尚書或侍郎、大理寺卿或少卿組成的三司是最高級別的三司,稱為“大三司使”;由刑部郎中、大理寺直、御使臺侍御史組成的三司會審稱為“中三司使”。由刑部員外郎、監察御使和大理評事共同決斷疑獄的,稱為“三司使”。
  
  此刻在刑部所舉行的三司會審就是第二等級別。
  
  刑部共有五座刑訊庭,今天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整個刑部的人早己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刑庭外面,眼看著一身簇新官袍的楊帆穩穩走來,不管是皮二丁、孫宇軒這等同級別的郎中,還是左元慶、曹其根這些員外郎,乃至各司的主事、書令,看著楊帆的表情都有些復雜。
  
  楊帆就像丟進沙丁魚群的一條鯰魚,他的到來固然打亂了刑部按部就班的平靜生活,卻也給刑部帶來了煥然一新的感覺。
  
  周興在的時候,三法司里刑部第一。
  
  別管周興在民旬是多么的聲名狼藉,可是他做刑部之主的時候,身在刑部的人出門在外感覺到的是尊嚴和榮耀、是畏懼和權威,他們出去冇辦事,哪怕是到同為法司衙門的大理寺或御使臺,腰桿兒都是直的、聲音都是粗的。
  
  可是自打周興死后,刑部的地位每況愈下,刑部的人再也沒有那么大的底氣了,去御使臺時要陪著笑臉,去大理寺時也要客客氣氣,對于習慣了仰著下巴說話的刑部中人來說很不舒服,可是沒有辦法,形勢如此,敢不低頭?
  
  但是現在,他們中閏站出來一個人,敢于向大理寺挑戰,敢于向御使臺挑戰,敢于同時向大理寺和御使臺挑戰!
  
  對壓抑巴久的刑部中人來說,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哪怕他們并不看好楊帆,甚至認為楊帆在這三司會審之后就要徹底完蛋,但是至少眼下,楊帆是他們眼中的英雄,一條有血性的漢子。
  
  然而,畢竟都是在官場里待久了的人,官僚的血是很難熱起來的,盡管他們心里對楊帆也有些欽佩,卻還不至于叫他們說點什么或者做點什么,他們的欽佩,只是隱隱約約地表現在他們的眼睛里。
  
  而那些普通的衙差胥吏則不然,最下層的人,血總是最容易沸騰的。他們下意識地形成了兩道人墻,看著獨自走在中間的楊帆,一步一步,穩穩的仿佛正要踏上刑場,心情越來越jī動。班頭袁寒看著楊帆,臉色脹紅了半天,終于吼出了一聲:“楊郎中,好樣的!”
  
  袁寒這一句話,仿佛打開了一道閘門,人群中終于響起了七嘴八舌的聲援聲:
  
  “楊郎中,祝你旗開得勝啊!”
  
  “這兒是刑部!楊郎中是咱刑部的人,楊郎中,大家伙兒跟你站在一起呢!”
  
  “楊郎中,可要打出咱們刑部的威風來啊!”
  
  楊帆笑了,笑著向送他升堂的刑部同仁們拱手示意。
  
  這場官司,他還真不太擔心。
  
  如果這樁官司完全是一樁依據法理去審判的案子,他現學現賣的律法知識還真未必斗得過那些在司法衙門里待了大半輩子的人,可是這里面還涉及了道※德倫理,而且這道※德倫理絕對可以影響法律的判決,那就不然了。
  
  在司法條例的細節上斟酌推敲,他未必是這些在刑法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條的對手,可是既然涉及到道※德倫理,誰能勝出很大程度上就取決于誰的話更能煽動人心了,在這一點上,楊帆比那些習慣了打官腔的官僚們更有優勢。他對自六的口才機很有信心—當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離譜,只要他給女皇一個體面的臺階,女皇就一定會給他面子。
  
  走到臺階上的楊帆回過身來,向大家抱拳行了一個羅圈揖,豪氣干云地道:“在咱刑部的地盤上,還能叫別人討了好去嗎?各位同僚,盡管放心!”
  
  楊帆這一舉動,不大符合那些在官場上磨礪了大半輩子,早就棱角全消的官吏的作派,卻很對這些底層人物的胃口,楊帆這句話一出口,就像上了斷頭臺的死囚吼了一嗓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登時搏了個滿堂彩。
  
  孫宇軒和皮二丁對視一眼同時苦笑了一聲。
  
  遠遠的,獨自站在刑部司院門口的陳東似乎也聽見了這句話他搖搖頭,嘆了口氣,嘆一口氣,再搖搖頭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地回了公事房。
  
  堂上的人也聽清了他在堂外說的這句話,當他走上大堂的時候,大理寺和御史臺的人都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他。
  
  楊帆絲毫不以為意。論心機智謀他未必就高人一等,可是這些習慣了在臺底下勾心斗角的人,眼界卻不及他高。
  
  這樁案子本身之所以難判,令三法司各執己見,是因為它不僅僅涉及法理,還涉及情理和倫理,每個人心中對道※德、倫理的認識程度和側重點都是不同的,所以才會出現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情況。
  
  可是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件原本很純粹的刑事案子如今巴經成了三法司之間、成了魏王和梁王之間竟1斗的武器,所以它的意義巴不再單純地體現在法律上和倫理道※德上,還體現在政治上。
  
  一旦洪及政治,在皇帝心中取舍的標準還會是這件官司本身么?
  
  明鏡高懸,匾下是一副“祥云紅日出海圖”
  
  主審臺前擺了三張公案,三張公案一字排開,以示平等。
  
  因為這兒是刑部,占有主場優勢的楊冇帆公案擺在中間。
  
  楊帆就坐后向左右兩人拱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在下楊帆,現任刑部司郎中,不知兩位仁兄官居何職高姓大名啊?”
  
  左右兩位官員見他就坐,神情便肅然起來腰桿兒也繃直了,不想楊帆未曾升堂,先跟他們寒喧起來,不禁有點啼笑皆非。
  
  左邊那位官員方面大耳,黑須黑面,四十出頭,十分威嚴。一見楊帆動問,忙也拱拱手,不茍言笑地道:“本官大理寺直,程靈!”
  
  右邊那人三旬左右,白面微須,眼神銳利,正是御使臺的侍御使趙久龍,他也向楊帆抱拳還禮,通報了姓名。
  
  楊帆笑吟吟地道:“今日能與兩位仁兄同審此案,三生有幸啊。你我三人都是主審,誰來升堂啊?”
  
  程靈和趙久龍對視了一眼,哼道:“不過是個形式罷了,這里是刑部,就由你楊郎中來升堂吧!”
  
  “呵呵,承讓,那楊某就不客氣了!”
  
  楊帆笑容一收,抓起驚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就算楊帆此前不曾向刑部的公差展示過他的手段,因為今天是刑部與大理寺和御史臺爭風,這些公差們也不會拆他的臺,這一聲“堂威”喝的十分莊嚴嘹亮,三人的神情也不覺莊重起積
  
  “帶人犯!”
  
  一聲令下,常之遠被帶上大堂。他巴被除去大枷,只戴著腳鐐。
  
  大理寺的公堂他己經上過了,刑部里的公堂也不是頭一回上,可他還是頭一回看到三司會審這樣的場面,眼見顯得有些擁擠卻更加威嚴的公堂,這個孩子臉都白了。
  
  楊帆等馮西輝驗明正身,履行了提審的一應手續之后,對他和顏悅色地道:“常之遠,你不要懼怕。今天三法司會審,你且將你與死者潘君藝相識以來種種,一一供述出來,不得有半點、虛假。”
  
  “是!我,,,,我那天七夕的時候,跟娘去定鼎大街游玩,,,—,”
  
  常之遠剛說了一句,大理寺直程靈便蹙著眉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常之遠殺人是七月十四,與七夕有什么關系?你就說當日殺人經過吧!”
  
  常之遠戰戰兢兢地道:“是,我那天,””
  
  “且慢!”
  
  楊帆也制止了他,對程靈道:“程兄,沒有七夕相遇,就不會有七月十四的殺人,兩者有莫大關聯,這一節不該省去啊!”
  
  程靈曬然道:“若是十三年前常之遠不曾出生,還沒有他如今的殺人之罪呢,依著楊郎中所言,豈不是該把他從小到大的履歷生平都好好地講上一遍?”
  
  楊帆搖頭笑道:“程寺直此言差矣。但凡一個案子,或者一因一果,或者多因一果,或者多果一因,或者一因多果,或者多因多果。又有必然因果、偶然因果之分,我等法官,首先就要厘清因果。七夕之事乃一系列悲劇之起因,豈可不提呢!”
  
  常家小兒的官司只是個引子,這場官司其實是三法司之間的官司。這場官司,終于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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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微妙的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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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三十三章微妙的口供

    程靈重重地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這樁案子,大理寺已經審過了,刑部也已經審過了,本來就不需要再從頭到尾地質詢一遍,如果楊郎中這般審訊,這堂三司會審莫非要審到猴年馬月去么!”

    楊帆攤開雙手道:“照程寺直這么說,那么咱們都不需要提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本衙門的訊問筆錄來,大家比照著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程靈怒聲道:“本官是說,擇其重要!”

    楊帆振聲道:“本官以為,這很重要!”

    御使臺的趙御使忙打圓場道:“好啦好啦,既然楊郎中以為有必要再問一遍,那再審一遍就是啦。 M89”

    程靈嗔目道:“這么說,你御使臺是要站在刑部一邊了?”

    趙久龍勃然大怒道:“豈有此理!本官是說,既然兩位一個覺得有必要,一個覺得沒必要,那么再審一遍也不過就是費些功夫,可是依你程寺直之見不許犯人陳述的話,楊郎中少不得要說你一個辦案草率,兩相權衡,當然再審一遍妥當,怎么叫做我御使臺與刑部站在一起了呢?”

    楊帆連忙解勸道:“兩位消消氣,都不要發火啦。三司會審所為何來啊?就是叫咱們三司共審,最后統一意見嘛,所以到最后咱們三法司必然都是站在一邊的,何必為此爭執不下呢?”

    程靈和趙久龍同時冷哼一聲,袖子一拂,頭便扭向一邊。

    楊帆咳嗽一聲,對常之遠道:“常之遠,你慢慢說,不要著急,不可疏漏一處。”

    常之遠見他面色和藹,膽氣便壯了些,答應一聲,細細解說起來。直到此刻,常之遠也未認出這個楊帆就是那天晚上為他娘親解圍的刑部官員,只管將他和娘親逛街時遇到潘君藝,潘君藝調戲他娘親的經過一一說來。

    聽到一半,趙久龍忽道:“且慢!你說當時有一個刑部公人為你母親親解圍,這人是誰?”

    程靈也道:“不錯!楊郎中,你們刑部有沒有這么個人?本官懷疑,七夕那晚并不曾發生過什么,很可能是常家欠人錢財又無力償還,所以反咬一口。哼,刁民嘛,為了賴債什么手段使不出來!”

    楊帆肅容道:“常之遠所言確有其事,當日,就是本官與……娘子同游定鼎長街,救了他們母子。”

    常之遠聽了也不禁驚在那里,仔細看看,才隱約覺得此人確與那晚義施援手的那人有些相似。

    楊帆嘆道:“本官那晚在天津橋畔救下了他們母子,當時雖然天色昏暗,橋畔燈火不夠明亮,可我還能記得這個孩子的模樣,此事,乃本官親眼所見!唉,當時以為打跑了那登徒子也就是了,誰知后來竟會引出這么多的事情。”

    程靈和趙久龍倒沒想到居然那個人證就在現場,這個質疑再也無法提起了。詢問確證之后,只好聽那常之遠繼續陳述。

    楊帆堅持要從七夕那晚講起,當然是為了坐實潘君藝用心不良,否則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單純的因為索債而釀成的悲劇,他對這相關的兩起案件的判決,其道義基礎就蕩然無存了。

    大理寺當初問案時,本就有意偏袒潘家,所以根本沒有認真查證這位相關的刑部公人,他們刻意地把重點放在了“索債—殺人”上面,不想牽扯太多。不曾想當晚的見證人橫空出世,居然就是本案主審,他和常家既不沾親也不帶故,這個證人大可做得。

    程靈無奈,只好打起精神,試圖在接下來的案情中找到對自己有利的東西。可是他聽那常之遠陳述著,卻是越聽眉頭皺的疙瘩越大。

    常之遠講的很細致,諸如潘君藝逼迫常家償還賭債,他的父親如何悲憤理論,如何發生口角,潘君藝廝打中如何扼住他父親的喉嚨,他父親臉孔漲紅幾欲窒息,他上前救父時被潘君藝一把甩開撞在棺木上,如何順手抓起靈位沖上前去擊打,胡亂擊打一番后如果發現潘君藝頹然倒地,腦后有血……

    程靈越聽越不對勁兒,這樁案子在大理寺時就是由他審的。那時常家父子的口供與現在相比并沒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說它相同,是因為事情經過一模一樣,說它不同,是因為……他現在說的太細了!

    當初在大理寺的時候,常之遠的口供很簡單,就是講潘君藝登門討債,他和父親正為亡母燒紙,父親憤怒之下與潘君藝發生了口角,兩人廝打起來,他又驚又怕,上前拉架,因為年幼體弱,被潘君藝甩開,就拿起……

    現在說的過程并無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性的詞兒,諸如父親被“扼住喉嚨,”“臉孔漲紅幾欲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順手”抓起靈牌,“胡亂”擊打幾下,待潘君藝倒地后,這才“猛然發現”他腦后有血……

    只是加了幾個形容詞,給人的感覺就是他的父親在廝打中要被潘君藝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勸卻無力阻止,驚慌之下順手抄起靈牌,只是想要阻止潘君藝行兇……

    程靈當然清楚在判決時這些關健詞意味著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這些細節反復質詢起來,雖然他貌相莊嚴,板起臉時更加駭人,那常之遠被他駭得小臉慘白,渾身哆嗦,但是對于這些陳述始終沒有改口。

    程靈的反復確認,反而讓這些小細節在供詞筆錄中顯得更加明顯了。

    楊帆本來就沒有教這個常家小子作偽供,這種老實巴交且又年輕識淺沒甚么見識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偽供,根本不需要動刑,那些有經驗的司法官員只消動上一點訊問技巧,就能套出虛實。

    楊帆……只是對他做了一點小小的啟發而已。

    常家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說,以他們的素質,不知道供述時該怎么說、說些什么。再加上當時的場面太過激烈,他們身為局中人,肯定會忽略一些東西,于是他們在供述時,就只能干巴巴地講個粗略的過程,這一來,旁人自可在細節上大做文章。

    楊帆前些天在二堂審問這對父子,反反復復、來來去去,顛顛倒倒,其實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誘導性發掘!

    楊帆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細節都給挖掘了出來,把他父子二人已經無法記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詢問、提示、假設、推測中幫他們完善了起來。

    被楊帆挖掘出的細節,本來就是他們的經歷,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覺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來、說出來,他們當然不會再改口。

    楊帆依據他們供述的事發過程,在提示、假設、推測中幫他們添補到記憶空白區里的東西,也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他們的記憶,他們已確信無疑那是他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東西,你就算拿著測謊儀也休想證明他們在說謊。

    程靈有些坐不穩了,可是常之遠的供詞與他在大理寺的供詞并不沖突,僅僅是更細致了而已,他能提出什么疑議呢?質疑常之遠為什么在刑部的招供比在大理寺時更細致?那就只能得出一個刑部辦案謹慎,大理寺問案草率的結論了!

    何況御使臺也不可能幫他站腳助威,御使臺是主張輕判的。所以趙久龍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時候,那時才與刑部就輕判與免刑一較長短,目前他絕不會扯楊帆的后腿。

    想到這里,程靈只得忍住,待常之遠退下,又帶常林上堂時,出現了與常之遠一樣的問題,他的證詞也更細膩了、更完善了。

    他在大理寺招供時,只說平素嗜賭,結果與潘君藝賭錢時欠下巨債無力償還,潘君藝便提出要他妻子陪宿還債。而在楊帆的反復詢問提示下,一些被常林忽略掉的有助于幫他兒子減刑的要點都一一挖掘出來。

    比如,常林特意提到,他以前賭錢時從沒見過潘君藝;他還提到,他因為貧窮,賭的數額并不大,而這位出手豪綽的闊郎君卻愿意與他賭錢,并屢屢借錢給他叫他賭;再比如,潘君藝索債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債時,他曾問過對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對方曾經答說在定鼎街頭、天津橋畔見過……

    如此一來,常林的回答就把潘君藝此前街頭調戲程氏娘子以及謀**子設局騙賭的罪名給坐實了。

    程靈心中焦急起來,可是此刻是三司會審,他不可能對常林用刑。

    程靈眼珠亂轉,心中盤算:“楊帆處心積慮,自然是為了給常之遠脫罪。可是,潘君藝即便調戲過程氏娘子,又為此設局誘常林賭錢,也不過是色迷心竅,行為不端。常之遠殺人總是事實,如今看來,只有在量刑時據法力爭了!”

    想到這里,程靈干脆放棄在供詞方面糾纏的想法了,他雙目半闔半閉的聽著常林的證詞,一條條相關的律法從他識海中緩緩掠過,他的心神又定了下來。

    另一邊的趙久龍早就在養神了,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證據都是對減刑有利的,他當然不會提出什么質疑,因為他所代表的御使臺本就是提議減刑的,他現在等的就是討論量刑的那一刻。

    “把常林帶下!”

    楊帆吩咐完了,向左右拱拱手:“兩位仁兄……”

    “啊?”

    趙久龍精神一振,道:“現在開始討論量刑么?”

    楊帆笑吟吟地道:“巳時已經過半了,咱們還是先吃午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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