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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1拍即合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 )    要說俐瑟羅還保留著一些突厥人的風格,那大概只能從斛瑟羅府上的家仆下人、歌妓舞姬身上才能有所體規了,斜瑟羅府上的人還是以西域人種居多。 M

    內廳中,細羊毛團花密織的厚軟氈毯鋪地,兩行美人紅裙舞動,廣袖輕舒,正在廳中跳著歡快迷人的異域舞蹈。

    兩廂屏風前,十多個樂工聚精會神地撫箏彈琴、敲鼓奏笛,兩排十二個舞伎裙裙翻飛,嫵媚妖嬈。

    《二刻拍案驚奇》卷三十四《任君用咨樂深閨,楊太尉戲宮館客》開篇時作者即道:“世間富貴人家,沒一個不廣蓄姬妾。自道是左擁燕姬,右擁趙女,嬌艷盈前,歌舞成隊,乃人生得意之事!”

    此一語,道破男兒本色,這堂前兩行十二名美女,不但個個肢※體妖嬈,而且或棕眼高鼻、或金發碧眼,或冰肌雪膚,或小麥色的誘人膚色光滑如緞,一個個萬般別致的異樣風情,嫣然動人。

    美人盡是一等一的胡姬,胡姬之美本在大唐早負盛名,斜瑟羅府上這些舞姬更是胡姬中一等一的人物。

    酒也是好酒,是品質最佳的劍南燒春。

    美人嬌艷,奈何薛懷義卻是看得動不得,這就是為人面首的悲哀了,他的一切都來自女皇帝,需要付出的就是他的身體和人身自※由,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喝酒,把那三勒漿都當成了那些惹火的美人兒,惡狠狠地一口吞下去。

    楊帆自然不受此限,不過對于逢場作戲的事情,他興趣不大,沒有感情的卿卿我我,他是比較排斥的,若非如此,在南洋時候,受到那么多火辣熱情的南洋姑娘追求,他也不會把童子之身保留到洛陽了。

    鑰瑟羅小心翼翼地陪伺在側,眼見薛懷義喝的高興,這才把自己的意思拐彎抹角地說了出來,薛懷義此前已經聽楊帆向他說過淵瑟羅的用意,自然滿口答應。斜瑟羅沒想到薛懷義答應的如此痛快,不禁又驚又喜。

    其實,他是多慮了,他根本不需要討托楊帆出面,只要在薛懷義面前略露怯意,薛懷義自然不會用他。打仗這種事,在薛懷義心中從來都和打架沒有什么區別,什么調兵遣將、排兵布陣,從來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他的思維一直停留在街頭打架的套路上:“我小弟多,我把巷子兩頭一堵,用人壓死你!”如果哪個小弟膽子小,他當然是懶得用的。

    薛懷義隨口答應了斜瑟羅,扭頭看見楊帆,又醉眼朦朧地囑咐道:“這一遭,你得罪了大理寺和御使臺,武承嗣那兒少不得也想尋你的麻煩,為師不在京里時,你自己多加小心。”

    楊帆心中一熱,說道:“師父此番出征,也要多加謹慎。弟子在此先祝師父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說到這里,楊帆略一猶豫,又認真地囑咐道:“行軍布陣、調兵遣將之事,師父還是該多聽聽麾下將領們的意見!”

    薛懷義大笑著舉杯道:“那是自然!你不用擔心過甚,為師出馬,何人堪為敵手啊?哈哈哈哈,喝酒、咱們喝酒,先慶戰功唾手可得!”

    ※※※※※※※※※※※※※※※※※※※※※※※※※

    默咄率兵攻打靈州的消息傳到洛陽后,朝廷迅速作出了反應,決定立即派兵反擊,由右衛輔國大將軍、鄂國公、護國法師薛懷義擔任三軍主帥,掛帥出征。

    這一年的深秋時節,薛懷義擔任伐逆道行軍大總管,統兵二十萬,由楊執柔、蘇味道兩位宰相充當他的幕僚,共計十八位能征善戰的武將作為他的麾下將領,隨其出征了。

    之所以武將共計十八人,卻是出自薛懷義的要求,他覺得十八之數正合十八羅漢,這才與自己這位佛爺相匹配。

    武則天特意停朝一天,讓文武百官前來相送。來到十里長亭為薛懷義戧行的不只是滿朝文武,還有皇親國戚、宗室子弟、勛戚權貴,規格隆重之極。

    或許是武則天雖然有了新寵,對這位陪件了她十多年的舊愛依舊沒有忘情,又或許是因為心中對他有所歉疚吧,這一次線行的規格比上一次薛懷義帶兵出征時還要隆重,這倒也讓滿朝文武們弄清楚了一件事:薛懷義圣寵未衰!

    徽安門外,十里長亭,旌旗蔽日,鼓樂喧天。

    二十萬大軍已集結已畢,刀槍林立,氣勢森然。

    李昭德站在最前面,對一身戎裝的薛懷義道:“本相代皇帝陛下、代文武百官、代皇親國戚、代大周萬千黎民,以此bó酒一杯,為大將軍閣下戧行,愿大將軍旗開得勝、馬到功成,祝大將軍早日凱旋而歸!”

    李昭德從托盤上捧起一杯酒敬給薛懷義,又取一杯酒,向他高聲祝酒。

    薛懷義一身金盔金甲,他本來就身材魁梧,面容英俊,這身金黃※色的明無鎧穿在他的身上,愈增二分顏色。若是不知道他底細的人:只看他這面相身形,再配上這樣的甲胄,倒真是威風凜凜的一員大將。

    薛懷義接杯在手,二話不說,一仰脖子便一飲而盡,頭盔上那一蓬鮮紅如血的紅纓在秋風中突突亂抖。

    李昭德再取杯在手,敬楊執柔、蘇味道兩位宰相。

    這兩位宰相要隨薛懷義這個只會打爛仗的渾人去與突厥名將默咄為敵,心中不無惴惴,可是當著這么多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他們也不敢有所表現,忙也捧杯在手,故作豪邁地一飲而盡。

    薛懷義乜著眼看著楊執柔和蘇味道,見二人飲罷壯行酒,立即扳鞍上鐙。

    還別說,薛懷義的一身個人武勇和馬術都很不錯,這跨鞍上馬的動作瀟灑帥氣,矯捷之極。

    薛懷義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駿馬疾奔,在靜立如山的三軍前面馳出約半里地,猛地一勒馬韁繩,駿馬嘶鳴一聲,人立而起!

    薛懷義“鏗”地一聲拔出腰間寶刀,寶刀劃一著一道電光,向前用力一劈,猛地定格在空中,一聲霹靂般的大喝在軍中炸響:“眾將士,突厥狼子野心,屢犯大周,掠我財富,殺我百姓!今目,我等為國出征,此一去,不破突厥,誓不還朝!”

    “不破突厥,誓不還朝!不破突厥,誓不還朝!不破突厥,誓不還朝!”

    三軍將士以槍矛頓地,以刀劍擊盾,同聲應喝,聲震天地。

    薛懷義仰天大笑三聲,喝道:“出征!”

    說罷一馬當先,便向遠處馳去,駿馬過處,濺起一抹輕塵。

    李昭德笑了笑,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他身形一轉,便有侍衛牽來坐騎,前來送行的文武百官、皇親國戚們也三三兩兩地說著話,準備回城。

    “相爺,太平公主有幾句話兒想跟相爺說,她……”

    李昭德網要扳鞍上馬,一名親信侍衛便快步走過來,對他低語了幾句。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依舊扳鞍上馬,穩穩地坐定,這才倨傲地道:“那就有請公主殿下過來吧!”說罷一踹馬鐙,昂然而去,只是把馬速刻意放緩了一些。

    豆盧欽望本想趁這機會再與李相公親近親近,瞧他這番舉動便知道必有用意,倒不敢再上前叼擾了。文武百官都是人精,有那想與這位權勢炙手可熱的大宰相親近一下的,瞧這架勢便也不再上前自討沒趣了。

    太平公主的馬夫許厚德得了李昭德的回信,匆匆趕回去向太平公主復述了一遍李昭德說過的話,怒不可遏地道:“真是小人得志,竟然如此無禮!他也不想想,當初他與薛和尚征討突厥時,只因意見相左,便被薛和尚揪住衣領,一頓耳光扇得他昏頭脹腦,薛和尚還不肯善罷甘休,回京后要參他一個不聽將令之罪,當時他是如何央求殿下在皇帝面前為他說好話的了。”

    太平公主穿著一身男裝,正候在那里。聽許厚德這番話,不禁莞爾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的李昭德是母皇身邊最寵信的大臣,自然有目中無人的本錢。呵呵,他叫本宮就教,本宮過去就是了。”

    太平公主笑吟吟的也不生氣,她讓許厚德牽來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翻身上馬,便向緩緩而行的李昭德追去。

    太平公主追上李昭德,與他并磐而行,先贊了幾句自他主持政事堂以來,酷吏幾乎為之絕跡的功績,也不知太平公主是有意還是無意,這個話題恰恰搔到了李昭德的癢處,李昭德立即侃侃而談,對她抒發起了自己的見解:

    “公主殿下,酷吏之害,甚于一切啊!漢代的酷吏祁都,敢面折大臣于朝,不避親貴。他做太守的時候,一到任就捕殺紈绔,摧折豪強,權貴們都不敢正眼看他,稱其為“蒼鷹,。張湯更是專治諸侯親王,誅戮富商、大姓、豪強,以強項著稱。

    王溫舒治廣平的時候,大肆捕殺郡中豪猾,連坐千余家,流血十余里。不到一年,就殺得郡中連犬吠之盜都不見了,可謂路不拾遺啊!這些酷吏不但能干,而且大多非常清廉,郢都從來不收禮,在任的時候連親朋好友寫給他的私信都不拆。

    張湯死后遺產不到五百金,王溫舒甚至連五十金都沒有。隋朝的酷吏犀狄士文更是甘于貧苦,家無余財。這樣的官吏,又能干,又清廉,本該萬眾褒揚才是。可是為什么從古到今,從官員到百姓,都恨之入骨,讓他們個個落得遺臭萬年的下場呢?”
第450章 眾矢之的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ff37;.ff35;ff18;xff33;.ff23;om 0f;8bf4;66f4;65b0;6700;5feb;p;   李昭德感嘆道:“因為他們手段殘酷,常以小罪而入大罪,遇案唯恐其不大,株連唯恐其不廣,誰也不知道他這殺人的鋼刀下一刻會不會就莫名其妙地落到自己頭上。 m這些人為國執法,實際上卻成了法的最大破壞者。

    酷吏們妄圖以嚴刑峻法來解決一切問題,完全是舍本取末,無視實際存在的矛盾,他們不想著如何解決這些問題,而是以暴力酷刑強行維持自己想要的局面,縱有一點效果,其后的反彈也會更加嚴重百倍。

    酷吏嚴延年擔任太守時,為了樹威,把各縣的死囚全部集中到郡府行刑,血流數里,此后在其轄地,但有小罪者,也是盡皆處死,一時間駭得野無行盜,庶幾太平。然而沒過幾年,更多的人鋌而走險,盜賊蜂起,愈演愈烈,最后干脆從盜賊變成聚眾謀反了。

    百姓們說:“寧要貪官,不要酷吏!”為何如此?因為貪官固然攫取財富,橫行不法,卻沒有酷吏那般明目張膽,對于貪官,民眾至少還可以揭發他們,對于酷吏,民眾就只能三緘其口,敢怒而不敢言,甚至不敢怒也不敢言。

    今之酷吏,較之古之酷吏更加不堪,為了取悅皇帝,樹立政績,他們無所不為,為了斂財奪權,同樣無所不為。知古可以鑒今,想那古之酷吏,較之今之酷吏不知高尚幾許,于國于民仍是有害無益,今日酷吏為害之甚可想而知。老夫自為相以來,深覺酷吏之害。打擊酷吏、還朝政之清明,是老夫一直在做的事。”

    太平公主微笑道:“宰相所言甚是,太平深以為然。自周興伏法、來俊臣貶謫以來,朝中酷吏偃旗息鼓,貌似不復為害了,可是他們無時不刻不在等待機會,試圖東山再起。前些日子三法司會審一案中。他們蠢蠢欲動就是為此,要防止他們死灰復燃,宰相責任重大啊!”

    李昭德道:“老夫一向以打擊酷吏為己任,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對于打壓酷吏可有什么高見么?”

    太平公主笑道:“本宮一介婦人,能有什么高見?不過……,刑部司新任郎中楊帆,自執掌刑部司以來,對于大理寺和御使臺的冤獄撥亂反正。頗有功績,他的作為倒是與宰相的想法不謀而合啊。”

    李昭德頷首道:“楊帆么,老夫也曾注意過他,只可惜他的鋒芒只是曇花一現,如今在刑部泯然眾人,已毫無作為了。”

    太平公主嫣然道:“李相睿智,卻也有看走眼的時候,想必是操勞國事,日理萬機,所以有所疏漏了。楊帆如今之所以鋒芒稍露。即作隱晦,只不過是因為他只是刑部司的一個郎中。上面還有個頂頭上司崔元綜。崔元綜此人膽小怕事,對楊帆百般掣肘,楊帆縱有千般本事,怕也施展不出來了。”

    李昭德眸中露出一絲微微的笑意,說道:“楊帆么,畢竟還太年輕,總要有人在上面把握大局的。否則他不是成了一匹脫韁的野馬么?真惹出不可收拾的事來,誰去替他收拾殘局?不過嘛,崔元綜此人確是少了一些銳氣。身在法司。卻喜歡瞻前顧后,甚為不妥!”

    太平公主馬鞭輕搖,灑脫地道:“是啊,如今刑部尚書之位久懸無主,崔侍郎又是個不務其業的,本宮以為,這刑部的正堂該換換人了。”

    李昭德輕輕蹙了一下眉頭,緩緩說道:“可是崔元綜為官并無大錯,能把他換往何處呢?”

    太平公主道:“無錯那就是有功了,以崔元綜的資歷,升一個宰相也還可以的吧?政事堂里有李相公作主,相信崔元綜若升做宰相的話,可以在李相身邊做更多的事情。至于刑部呢,若能換一個肯做事、肯放手讓手下人去做事的人,于國于民都是好事。”

    李昭德的目光微微閃動著,問道:“那么公主以為,何人可為刑部尚書呢?”

    太平公主道:“李相公上佐天子,下攝百官,這刑部尚書的人選,當然該由李相斟酌才是。”

    李昭德捋著胡須微微一笑,徐徐說道:“嗯,老夫覺得,現任司賓卿豆盧欽望性情穩重,堪當大用,可惜……他的資歷略嫌不足!”

    太平公主道:“所謂資歷都是人捧出來的。人人都覺得他有資歷,那他自然就有資歷了,如果李相有意于豆盧欽望的話,本宮雖不在官場,卻也有些人脈,如果李相作出提議,本宮愿意幫李相搖旗吶喊。”

    李昭德趕緊拱拱手道:“老夫一番苦心,都是為了天下黎民。公主若能促成此事,老夫真要代天下謝過公主恩德了。”

    太平公主莞爾道:“不敢當李相一謝。太平以為,刑部如今官吏不全,李相既然想以刑部牽頭,整肅綱紀,這刑部里就要多多充實些精明干練的官員才行。竊以為,若豆盧欽望為刑部尚書,還需一位能與他配合默契的侍郎,才會避免重蹈刑部司左右郎中爭權的覆轍。據本宮所知,左諫議大夫陶聞杰熟諳律法,精明干練,又兼性情沉穩,寬厚待人,如果讓他擔任刑部侍郎,相信會與豆盧欽望相得益彰。”

    李昭德輕輕“啊”了一聲,沉吟著道:“左諫議大夫陶聞杰么?嗯,老夫對他的為人也略知一二,此人若為刑部侍郎么,老夫以為,確可擔此重任!”

    說到這里,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一番重大的人事任命就在這走馬逍遙之間完成了。

    ※※※※※※※※※※※※※※※※※※※※※※※※※

    御史中丞萬國俊騎著一匹老馬,懶洋洋地走在回城隊伍的邊兒上。

    現在御史臺還不是張揚的時候,騎一匹老馬也會顯得低調一些。

    前方不遠處,楊帆挺拔地坐在一匹棗紅馬上,萬國俊冷冷地盯了一眼他的背影,對策馬走在一旁的衛遂忠道:“怎么樣,還沒拿住他的什么把柄嗎?”

    衛遂忠本是坊間一個潑皮,被來俊臣慧眼識英才,提拔重用起來,如今雖然做了侍御史,依舊痞氣不改,方才滿朝文武送薛大將軍離京,他還能扮扮樣子,這時騎在馬上,腰也塌了,肩也斜了,全無一點官形。

    他用馬鞭蹭了蹭幞頭,苦惱地道:“我安排了好幾名懂律法的御使,想著尋他公務上的岔子,可是楊帆現在根本不做事啊,那個陳東本來做事就小心,現在更是滴水不漏,想在他辦的案子上找漏洞更不可能,此人在法司衙門打了半輩子滾,會叫我們抓著把柄么!”

    萬國俊尋思了一下,道:“那么他的私節呢,就沒有一點有虧德行的地方?他最近沒跟太平公主在一起么?”

    衛遂忠攤手道:“還真沒有。這些天他帶著洛陽府的人一直在些尼庵道觀里出出入入的,你不是說此事涉及魏王和梁王,叫咱們不要插手么,我就沒怎么理會,這兩天……聽說他常去一座什么尼庵,卻沒有洛陽府的人陪著了。”

    萬國俊皺了皺眉,疑惑地道:“不要洛陽府陪同,卻獨自出入一座尼庵,這是什么意思?”

    衛遂忠嘿嘿笑道:“誰知道呢,莫不是這些天辦案子,在尼庵里發現了什么俊俏的女尼,想勾引人家動凡心吧?”

    衛遂忠本是一句玩笑話,萬國俊卻雙眼一亮,道:“衛兄此言,沒準真就一言中的了。此人既與太平公主有私,定也是個貪慕富貴、迷戀女色之徒。他獨自一人出入尼庵做什么?太也不合情理,依你此言才合乎情理……”

    衛遂忠一聽也來了興趣,莫非那尼庵里真有什么小尼姑,生得天姿國色,迷得這位已經折了洛陽之花的楊郎中神魂顛倒么?

    他馬上興沖沖地道:“既然如此,我會派人盯緊了他,若是有空,我會親自去盯著他!”

    ……

    千金公主的車子此時也夾雜在一大群皇親國戚中間,緩緩地往城里頭走。從十里亭到城門,還有相當遠的一段距離,車水馬龍的送行隊伍在官道上綿延數里,緩緩而行。

    千金公主車后緊隨著的是一輛牛車,兩頭大青牛皮毛光鮮,頭頂兩盤牛角粗大茁壯,十分威武。

    車子的簾子是垂下來的,看不見里邊的情形。今天來為薛懷義餞行的人五花八門,形形色色,許多人彼此之間都不熟悉,因此無人知道這輛未打官幡的車上是什么人,也懶得去問。

    車中坐的人就是姜公子,側坐在他旁邊的是司徒亮。陸伯言并沒有隨他出來,盡管陸老頭兒功夫精湛,可是畢竟年紀大了,精力不足,再加上有傷在身,從長安一路跋涉至此,縱然是鐵人也有些吃不消,此刻他正在千金公主府上歇養身體。

    車上懸掛著竹簾兒,從里邊能依稀看清外邊的行人,外邊的人卻無法看清里邊的乘客。姜公子此刻就端坐車上,定定地看著右前方挺拔地坐在馬上的楊帆背影,目光一片森然,如果目光能殺人,楊帆此時早已千瘡百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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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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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公子定定地看著楊帆,看了半晌,輕輕吁了口氣,將呀子倚在座墊上,微微闔起了雙目。
  
  司徒亮向外面冷冷地看了一眼,微微傾身,低聲請示道:“要不要小人去殺了他?”
  
  姜公子淡淡地道:“殺他何益?本公子從來不做無聊的事情。”
  
  司徒亮道:“可是,阿奴因為他……”
  
  姜公子猛一睜眼,目光森寒,司徒亮連忙噤口不言。
  
  姜公子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又慢慢闔上雙目,淡然道:“人無信不立!本公子一言九鼎,言出必鑒!”
  
  司徒亮垂首道:“是!”
  
  司徒亮口里答應著,眼珠卻微微轉動起來。
  
  喜歡阿奴的,又何止是姜公子一人?
  
  姜公子素有潔癖,且目高于頂,他以前并未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地喜歡了阿奴,即便發現,他的愛也比較另類,他只要讓阿奴待在他身邊就滿足了,或者……他喜歡的是一種精神上的愛戀與滿足,任何肉體上的接觸與他而言都是骯臟的。
  
  然而喜歡阿奴的其實還有一個人,那就是司徒亮。當初陪著公子奔波在十室九空、災民遍野的村落間時,就是他奉公子之命,把那個骨瘦如柴、輕的像一片羽毛的黃毛丫頭抱上了自己的馬背,那時他從未想過會有這么一天,自己那樣的迷戀她。
  
  但是,他從小侍奉公子,深知公子削潔癖之深、之奇,而公子居然肯讓阿奴在身邊侍候他,這是前所未有的異數,僅憑這一點,阿奴就只能是公子一人的禁臠,哪怕只是被公子當成一個侍婢留在身邊。
  
  從小奉公子如天人的司徒亮,根本不敢對阿奴有任何奢望。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阿奴卻喜歡了那個姓楊的臭小子。
  
  “阿奴是公子的人,連我都不敢對她心生妄想,憑什么這個姓楊的可以得到她的心?”
  
  一想到這一點,司徒亮就妒火中燒,如今楊帆就在前面,阿奴就是因為他才跳下懸崖,尸身飽以獸腹的,看著他挺拔的背影,司徒亮心中泛起了凜凜殺機:“阿奴死了,這個人……,也該死!”
  
  ※※※※※※※※※※※※※※※※※※※※※※※※※
  
  “一更子里,小尼姑進廟堂,懷抱小木魚淚汪汪,罵一聲爹和娘,老來無指望。二更子里,大姐來燒香,穿紅披綠真好看,懷抱小兒郎,口口叫親娘……”
  
  楊帆坐在庵堂里,盤膝打坐,屁股底下墊著個蒲團,哼哼唧唧地唱了幾句,忽然奇怪地道:“噯,緣靜小師太,你說這大姐為什么要二更天來燒香呢?二更天這庵里都關門了嘛,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抱著孩子,噯……嘍,,你別走啊……”
  
  緣靜小尼姑氣得嘟起嘴兒,一撅一撅地走出了庵堂。
  
  楊帆搖搖頭,又哼哼唧唧地唱起來:“三更子里,夢見來了一個小書生,左手拉著書生的傘,右手扯著書生的衣,醒來冇只見奴一人。四更子里,小尼姑上早課,手敲木魚口口念彌陀……”
  
  住持房間里,巴經被楊帆搞得焦頭爛額的定性師太苦口婆心地勸著凈蓮小尼姑:“凈蓮啊,修行人是不能有嫉妒心的。眾生的快活就是我們的快活,眾生的喜悅就是我們的喜悅。貪心、嗔恨心、嫉妒心都不可以有。”
  
  天愛奴向她眨眨眼睛,遲疑地道:“師傅,你不是說弟子要佛心禪定,六情不動,才能度弟子入佛門嗎?如今楊帆就是弟子的外魔,弟子不為所動,不就堅定了佛心禪性嗎,師傅應該為弟子高興才是啊。”
  
  定性師太連連點頭道:“高興,高興,為師當然高興。不過呢—……咳咳,你的嫉妒心……,”
  
  “弟子沒有嫉妒心,弟子只是一心向佛!”
  
  “是啊是啊,不過,凡事有因必有果,楊帆出現在這里,就是你造的因,所以結出今日這樣的果,你的造業,當然要由你去消彌。那要如何消彌呢?你應該馬上還俗,與他回去,如果你一心向佛,即便今世不能侍奉佛前,既已結下善緣,也是有利于你來世修行的。”
  
  定性師太數著念珠,為了哄走這個本來在她看來靈性最足,已準備將衣缽傳授于她的好徒弟,煞費苦心地解釋著:“凈蓮,你不要否認,你是因為對楊帆的嗔怨心,對楊家娘子的嫉妒心,才決心舍身出家的。
  
  這樣,你是成不了菩薩的,因為這都是你造的業,孽業不消,如何成佛呢?你要先消了你的孽業,要如何消業呢?自然是與他結善緣,結善緣就要嫁給他,他開心了,你的業力就消除了。《無量壽經》說,“不當嗔怒嫉妒,……,”
  
  定性師太真是快被楊帆逼瘋了,她佛學高深,倒也認識一些有地位的居士,奈何好不容易托了人告到洛陽府,洛陽府一聽告的是楊帆,根本不加理會。她又去祠部告狀,祠部一聽是持有懷義大師法旨的人。差點兒沒把她轟出去。
  
  尼庵里天天有這么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坐在那里,不但弄得來上香的善居士們為之側目,風言風語,眼看著廟里頭那些年紀輕、定性差的女尼們都有些三心二意了,定性師太如何不急?
  
  阿奴要驅魔道,定佛心!
  
  無量那個佛啊,在定性師太眼里,此刻的凈蓮小尼就是她凈心庵的魔,一定要驅除!
  
  定性師太鼓動如簧之舌,喋喋不休地道:“如果你把楊帆趕走,就能專心修佛了嗎?不!這樣你在菩提道上就會產生障礙,不但道業沒有修成,還有可能墮入三途。那應該怎么辦呢?你要從事上改、從理上改、從心上改……”
  
  “好吧,弟子……,會好好想一想的—……”
  
  天愛奴被定性師太說的頭暈眼書,只好遲疑著應道。
  
  定性師太見她語氣有些松動,不禁喜上眉梢,連忙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你能慎重考慮此事那是最好。你若能就此踏出佛門,那恰恰是真正的踏入了佛門,擁有佛性,修持佛心,如此莊嚴圓滿,諸佛贊嘆,菩薩護持,天龍八部嘉許……”
  
  定性師太從未察覺自己竟窄這般好口才,簡直都說的天花亂墜了,好不容易勸得天愛奴心防松動,哪還能不大加贊語
  
  天愛奴合什謝過師傅,網剛走出禪房,幾個老尼姑就鬼鬼祟祟地鉆進去,向定性師太迫不及待地追問道:“凈蓮決心走了么?”
  
  定性師太道:“凈蓮已經答應好好考慮一下。
  
  幾個老尼姑一起雙手合什,口宣佛號:“南無救苦救難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
  
  西廂房,緣靜和另外幾個小尼姑對剛剛走進來的天愛奴七嘴八舌地說教著。緣靜道:“凈蓮啊,你可不能輕易答應他,就算你決心還俗了,也得拖一拖他,壓一壓他,要不然吶,一定會被他看輕了你。”
  
  “對啊對啊,男人嘛,越是容易到手的,就越不會去珍惜。這可是被丈夫休了才被迫出家的緣塵師姐親口說過的,如果他一求,你就跟他走了,他會把你當回事么?再說,他已經有了娘子,你到了楊家算是什么身※份呢?總得拿一拿他,讓他給你一個承諾才好。”
  
  “嗯……,你們說的很有道理,我是不能輕易答應他!”
  
  已經被定性師太忽悠的頭昏腦脹的天愛奴,規在冇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不想又被她們聒躁,只好隨便答應一聲,向她們告一聲罪,便避進了后禪院。
  
  “嘿!”
  
  待阿奴一走,幾個小尼姑就興※奮地一擊掌,緣靜小尼姑歡天喜地道:“凈蓮晚走幾天,咱們就能多吃幾頓好吃的齋菜了。
  
  另一個小尼姑興沖沖道:“我得抓緊時間讓她臨走之前,再幫我做幾套合體的僧衣。”
  
  ※※※※※※※※※※※※※※※※※※※※※※※※※
  
  黃昏時分,緣靜小尼姑氣鼓鼓地走到楊帆面前,單掌稽首,板著臉道:“僧值,天色己晚,本庵就要關山門了,你該離開啦。”
  
  楊帆一般是午后過了未時才來,大約比散衙的時間早了一個多時辰離開衙門,他到這庵中坐著,不管天愛奴愿不愿意見他,等到日 bó西山時他就會離開。
  
  楊帆此舉,就是那招“烈女怕郎纏”了,在他想來,他和阿奴之間并沒有什么過不去的結兒,阿奴出家是jī于一時的氣憤和傷心,此時則是有些騎虎難下,這個纏的過程,就是讓她的心軟化的過程,而且每天這么騷擾,就不信廟里的那些老尼姑們不肯幫忙。
  
  事實也是如此,從許多細微處,他已經感覺到廟里的老尼姑們態度巳經發生了變化,看來為了能讓他從此不來庵中騷擾,老尼姑們是很希望阿奴能“以身事魔”的。
  
  楊帆偶爾見到阿奴時,阿奴那副又氣又羞的模樣,也讓他感覺到,與其說阿奴還在生他的氣、傷他的心,不如說是面對情郎的癡纏有些無可奈何,或者……在心中還有那么一點小小的竊喜。
  
  楊帆好脾氣地向緣靜笑了笑,站起身拍拍屁股,對緣靜小尼姑道:“好,那我這就回去了,還請小師太代我向阿奴姑娘帶個好。”
  
  緣靜小尼姑撅著嘴兒不說話,楊帆起身往外走,緣靜小尼姑就隨在他的后面等著關山門。
  
  楊帆走到院中,向后院方向看了一眼,輕輕嘆一口氣,便舉步向山門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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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去者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庵堂側廂有一棵粗大的古樹,天愛奴躲在古樹后面,心口怦怦直跳。
  
  方才楊帆看那一眼險些就瞧見她了,幸虧她躲的及時。
  
  天愛奴按著胸口,慶幸地吁了口氣,又悄悄探身出去向外看,從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楊帆的身影了。
  
  天愛奴四下一看,并未見到周圍有其他女尼們在,便縱身一躍,像只輕盈的貍貓般躍上了庵墻,再一閃身,就消失在墻外的灌木叢中。
  
  天愛奴所恐懼的只是被拋棄的感覺,所氣憤的只是楊帆的不告而娶,如果她真的恨極了楊帆,又怎會在得知楊帆身陷圇固的時候,立即毫不猶豫地重拾屠刀呢?
  
  如今佛堂前的那根燭臺,依稀還有一絲血腥味兒呢。
  
  那天楊帆的表白,再加上此后連日造訪凈心庵的舉動,早就軟化了她的芳心。正如楊帆所預料的,她現在只是因為一個女孩兒家的羞澀和矜持,有些抹不開面子而已口其實,這幾天楊帆每晚離開的時候,她都會尾隨出去,直到把他“送”出叢林。
  
  此時已是深秋時分,林木蕭蕭。秋風一過,枝頭殘存不多的樹葉便會飛蝶般飄搖而下,楊帆獨自一人行于林間,腳下踏著沙沙的落葉,沐浴著一抹夕陽,夕陽殘紅如血,給他的身子鍍上了一層血色的邊緣。
  
  楊帆自林間那條走熟了的小徑上走著,腳下輕盈無聲。
  
  忽然,他的前腳抬起,離著地面大約還有三寸的距離,身子一下定在了那里。
  
  秋風拂過,幾片枯黃的葉子飄下來,落在他的肩頭。蕭條的樹枝在秋風中搖曳著,地面上卷積在一起的黃葉微微顫抖著,仿佛下面有無數只蠶,正在努力地拱著身子。
  
  楊帆依舊一動不動。
  
  也許只是剎那,楊帆突然動了,他邁在空中的右腿突然一收、一踏、一踢,動作快如閃電,地上被風卷積在一起的黃葉仿佛被一道驚雷擊中,“蓬”地一聲飛濺起來,炸得紛紛揚揚。
  
  楊帆就在落葉炸成漫天大雪的同時,趨身疾退,原地蓬地一聲,留下半截衣袖,被一道寒芒絞成了碎片,如亂蝶騰空。
  
  楊帆一閃、再閃、三閃,一連三閃,身形已在七丈開外,他每一次落地再彈身疾退的地方,都會在他身影消失的剎那有一道寒光一閃,寒光過處,樹折、枝碎、木屑飛揚。
  
  楊帆退到七丈開外,這才得以拔出佩刀,刀一出鞘,那道寒光就裹著一股旋風襲到了身邊,可楊帆既不是樹木也不是枝干,他不會老老實實地站在那兒等著被砍。
  
  兩道寒光交織在一起,仿佛兩只銀梭在空中飛快地往復,劃出一道道銀輝。艷紅的夕陽就映在這兩道寒光之上,讓那一道道漫空飛舞的光芒也帶上了一絲血色。
  
  密集交織的光芒突然一分,再一合,兩道光芒的氣勢便為之大變,楊帆手中一口刀大開大合,驟進驟退,冇仿佛在他身周形成了一道道盤旋飛舞的匹練,而對面的那道寒芒卻依舊如銀梭穿空般驟進驟退、小巧緊湊。
  
  突然間兩件兵器猛一交擊,濺出一串火花,兩人驟然分開,各自如一頭大雁般后躍丈余,挺身站定,楊帆這才看清那人模樣。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凡的中年人,大約只有三十出頭,像極了那些在店鋪里當了十多年伙計的老實漢子,但是他手中現在卻拿著一口刀,一口單鋒狹刃、式樣古怪的短刀。
  
  刀的樣子很怪,楊帆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口怪刀有多可怕,如果他方才的動作稍有遲緩,他現在就已經是一個開膛破腹的死人。
  
  這個人的刀法路數非常刁鉆古怪。楊帆的祖師爺是個使刀的大宗師,對于天下刀術知之甚詳口通常來說,劍走輕靈,刀法剛猛,可是眼前這個面相平凡的人,所用的刀法集劍的輕靈和刀的剛猛于一體,更有一種奇門兵刃的刁鉆狠辣。
  
  “為什么要殺我?”
  
  楊帆冷冷地問道,他沒有自報官身,或者說些什么沒用的廢話,在這個地方對他蓄意發起攻擊,絕不可能是認錯人或者其他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對方必定是有備而來,想殺的人就是他。
  
  可是楊帆實在想不出有什么人會用刺殺的手段來對付他,從他當初到洛陽為止,一直以來扮刺客的人就是他,殺楊明笙、殺丘神績、殺苗神客……,這還是頭一回被別人刺殺,而且頭一回就遇到了一個難纏的用刀高手。
  
  司徒亮笑了笑,只說了一句話:“因為你該死!”然后就像瘋狗一樣又撲上來。
  
  他的樣子,就像一個被街坊鄰居眾口一辭地評價為脾氣好的不得了,性子溫吞的不得了、三腳踹不出個屁來的老實男人,可是他現在的舉動,卻像是那個老實男人突然發現老婆被人家睡了,孩子也是替人家養的。
  
  他持著一柄狹刃短刀,惡狠狠地撲上來,這一回他換了短促而快速的步伐,楊帆發現他的腳每一次落地時都不是腳尖,而是腳的外側或內側邊緣,他的步法就像他的刀一樣,同樣劍走偏鋒,奇險無比。
  
  他以不可思議的奇快步伐逼近過來,手中的短刀如雨點一般從上下左右、從胸腹腋背、襠下后腦等各種不可思議的角度斬向楊帆,此刻的司徒亮就像一個陀螺,而楊帆就是陀螺的中心。
  
  又或者楊帆才是那只陀螺,而他就是抽在陀螺身上的那根鞭子,兩柄刀此時的碰擊就像炒豆一樣短促而jī烈,兩個人都在回旋急舞,帶著身周的落葉也跟著急旋起來,空中有點點、鮮血灑落,卻不知道是誰受了傷。
  
  “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響聲,楊帆的佩刀和司徒亮手中的刀突然同時折斷。
  
  楊帆失了先機,又是頭一回遇到這樣刁鉆詭異的刀法,還有些不適應對方的打法,被司徒亮逼近身來,他的長刀難以展開,身上已經受了幾處刀傷,好在他回護及時,傷勢不深,也不是要害。
  
  但是他心里清楚,如果被對方這樣打下去,怕是稍有疏漏他就必死無疑,于是尋個機會與司徒亮的刀硬生生碰撞了一下,一撞一絞之下,兩柄刀齊柄而斷。
  
  這一回卻是楊帆占了先機,刀一斷,司徒亮便是一怔,楊帆早有心理準備,卻在刀斷的剎那即已合身撲上,他身形一矮,稱身抄起司徒亮一足,順勢一嵐,肘往小腹一撞,將司徒亮撞得仰面跌倒,楊帆便狠狠壓了上去。
  
  楊帆不止擅長刀法,還擅長跤法,這縱身一撲,兩個人便在地上廝打起來,翻翻滾滾仿佛兩條地趟龍一般。
  
  若是不懂行的外人看著,這兩個人現在的戰斗就和巷里坊里的潑皮無賴一般無二,雖然拳拳到肉,打的兇殘,可是哪有半點高手風范,高手會打成滾地龍一般,糾纏廝打滿地打滾么?
  
  可是置身其中的司徒亮卻是有苦難言,楊帆兇狠猛烈看似無招無式的打法,其實大有章法,絕非潑皮無賴打架能使得出來的,其中拳中有跤,跤中有拳,拳中夾跤,跤中夾拳,讓人防不勝防。
  
  眼下兩人雖然糾纏在一起,在方圓數丈的空間里翻轉騰挪,如同糾纏在一起的兩條蛟龍,可是楊帆總能在糾纏羈絆他的同時,巧妙地夾以拳腳,哪怕是在數寸之間冇發拳,拳力也是極其威猛。
  
  方才司徒亮仗著搶得先機和怪異的刀法,在楊帆身上開了幾道口子,此時卻被楊帆拖倒在地,片刻間就被打得鼻青臉腫,肋骨也斷了兩根,只是jī戰之中一時還沒有發現,他已經開始吐血。
  
  拳怕少壯,司徒亮比楊帆高明的是搏斗的技巧、武學的造詣,一旦變成這種只講究速度和力量的近身肉搏,楊帆又是擅長跤術的,他哪里還是楊帆的對手,楊帆一頓暴風驟雨般的拳腳打得司徒亮暈頭轉向。
  
  司徒亮眼見如此下去不是辦法,便提足了一口丹田氣,硬生生捱過過數十記重拳,終于緩過一口氣來,他大吼一聲,雙腿往楊帆腿上一盤,上身一屈,以頭抵住楊帆,探手就向靴中摸去。
  
  他還有刀,他本就是殺手出身,如果這一次他不是試圖想跟楊帆正面交戰,堂堂正正地殺掉他,所以故意露出自己的蹤跡叫楊帆發覺,而是暴起突襲的話,楊帆早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死尸。
  
  如今迫不得已,司徒亮終于拔出了他的第二柄刀。
  
  五指一探,他便扣住了靴中刀柄,但是雪亮的刀芒只出現一半,就永遠停在了那里。
  
  在他的胸口,突然出現了一條虬曲的“小蛇。”那“小蛇”是殷紅色的,還在一滴一滴地垂著鮮血,只是片刻功夫,那血滴就變成了血線,仿佛毒蛇垂下的蛇信,在風中飄搖著落下。
  
  那是一截樹枝,樹枝并不直,枝干帶著一些彎曲,被鮮血染得通紅后模糊了它本來的形狀。
  
  在司徒亮前胸透出來的這截樹枝并不粗,比小指還細一些,但是他后胸刺入處卻已粗如雞卵,樹枝攥在一只白皙纖美的素掌中,那只手正一寸一寸地放開,長達三尺有余的樹枝便懸在了司徒亮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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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情人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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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亮驚愕地低下頭,看著他透胸而出的那截帶血的樹枝,又絕望地看了楊帆一眼,便艱難地扭過頭,想要看清到底是誰在他背后下的毒手。
  
  “你……,你怎么樣了?”
  
  他還沒有回過頭,就聽到耳畔響起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司徒亮登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那里。
  
  “是她!竟然是她?她沒有死!竟然是她……殺了我!”
  
  天愛奴每次尾隨楊帆離開,都是從庵側跳出來,從庵后伊水邊的草木叢中潛過來,好在楊帆走的不快,她每次都能追上,然后就那么若即若離地跟著,一直到他離開叢林,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尼庵。
  
  今天阿奴從河邊繞過來,沒走幾步就看到刀光繚繞,殺氣盈宵,阿奴大驚之下,趕緊沖到近處,此時楊帆已果斷折斷鋼刀,同對方展開了肉搏。阿奴只看了一眼,就曉得這兩個人絕對是生死之戰,馬上折了一段樹枝撲過來—……
  
  天愛奴是連皇帝都敢殺的人,哪里會在乎這人是誰,既然是想殺死楊帆的人,那殺死他就是了。阿奴干凈俐落地刺穿司徒亮的后心,一見楊帆身上血跡斑斑,不禁大為驚慌,她撲到楊帆身邊,顫聲問道:“你怎么樣了?”
  
  一句話出口,就已珠淚盈睫,她被嚇哭了。
  
  其實楊帆傷的還真不重,只不過哪怕是刮破一層皮,不及時止血也要染紅一片,更何況他是被刀子割出的傷口,緊跟著又是一番jī烈的拳腳,來不及止血,那血跡斑斑點點灑的到處都是,看著就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阿奴從司徒亮身邊越過,一把抱住楊帆,緊張的渾身發抖,自始至終她都沒看司徒亮一眼。
  
  她從小就被當作刺客來培養對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那樹枝雖然不是筆直如劍—但她有把握那一刺就已刺穿了這個與郎君搏斗之人的心臟。這人已是必死無疑,此時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她還擔心什么。
  
  至于那個人的身※份,管他是王侯將相還是草野匹夫,在她眼中都只是該死與不該死之分,旁的倒沒放在心上。
  
  司徒亮陡然看到他以為早就死掉的天愛奴先是一喜,又是一驚,繼而一悲,神色復雜的無以名狀,根本無法說出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
  
  他想開口說話,可是他先被楊帆打斷了肋骨,又被阿奴一劍穿心,血從傷口和口腔里迅速地溢出,早已被抽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哪里還能喊得出一個字來?
  
  實際上因為心臟被刺穿,他規在連呼吸都已停止了,只是彌留之際,他的最后一絲意識還清醒著,還能接收來自外界的訊息,而他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我……,我沒事……,”
  
  楊帆方才jī戰之中還算冷靜,此時生死已定,想起方才諸般兇險數次徘徊于鬼門關上,心中也是驚駭不已,不過眼見阿奴突然出規,對他冇又是如此關切楊帆心中歡喜,那些許驚懼后怕早就不翼而飛了。
  
  “還說不重……”
  
  天愛奴開始抹眼淚兒:“你怎么到處惹麻煩看你一身的傷,流了這么多血……,”
  
  楊帆苦笑道:“不是我惹麻煩,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傷的真的不重,只要敷上藥包扎一下,沒兩天功夫我就能活蹦亂跳的,你不用擔心。”
  
  楊帆趁機握住她的小手,繼續誘女大計:“阿奴,你送我回家吧,我怕我這副樣子,自己走不回去!”
  
  楊帆越是說他傷的不重,天愛奴越是不信,楊帆再一說如果沒人相送,他就無法回家,天愛奴更是六神無主了,趕緊問道:“你傷在哪里,快讓我看看!”
  
  楊帆窘道:“傷處……還是不要看了吧,我自己包扎一下就好。”
  
  天愛奴怒道:“怎么不用,我幫你包扎不成么?”
  
  楊帆干笑道:“咳咳!還是不要了吧,我……,我的傷處不是大※腿根,就是屁股后面,你要是無所謂,那我就寬衣解帶唄……,”
  
  天愛奴生氣了:“這種時候,你還胡言亂語的調戲我,怎會都傷在那些地方?”
  
  楊帆無辜地道:“我沒說謊啊,我怎么知道為什么盡傷在那些地方,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殺手,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刀法,他的刀法刁鉆的很,專門襲擊這些一般難以攻擊也不易防守的地方。”
  
  “他是誰?”
  
  阿奴這才扭頭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她便驚叫起來:“司徒亮!”
  
  司徒亮兩眼瞪的大大的毫無反應,他傷心死了。
  
  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真的是“傷心”死的。
  
  楊帆看了看天愛奴的表情,又看看那個活著的時候看來很平凡,死了之后看著卻很驚悚的司徒亮,問道:“你認識他?”
  
  阿奴吃吃地道:“是的!他……他裴公子身邊的人,他叫……司徒亮!”
  
  楊帆輕輕嘆了口氣道:“原來不是我惹的麻煩,而是你惹的麻煩!”
  
  ※※※※※※※※※※※※※※※※※※※※※※※※※※※
  
  太陽西墮,暮色更顯蒼茫。
  
  楊帆撕了衣襟對傷處簡單地包扎了一下。
  
  司徒亮已經不見了,他被埋在林中深處,落葉被風刮著,很快就撫平了他下葬的地方,或許很多年后洛陽人口繁衍,這片叢林也變成一幢幢房屋的時候,人們才會在地下掘出一具枯骨,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楊隊和天愛奴先回了一趟凈心庵,定性師太把庵中最胖大的一個尼姑的僧袍送給了楊帆,于是一身血污的楊帆搖身一變,也成了一個尼姑。
  
  定性師太受到了楊帆嚴厲的告亂:她的庵堂里從來沒有過“葉天愛”這個女人,也沒有過凈蓮這個小尼姑,否則將會給她的庵堂惹來大※麻煩。
  
  然后,不管天愛奴愿不愿意,她都只能跟著楊帆離開尼庵。
  
  最后一抹夕陽眷戀地掛在樹梢,兩個俊俏的小尼姑站在樹下,一個長得男人一些,一個長得女人一些。
  
  “這里伙不能呆了,姜公子的人既然能夠找到這里,你在這里太不安全,還是跟我回家吧!”
  
  楊帆聽阿奴說完發生在華山絕頂的一切后,如此說道。
  
  天愛奴驚訝地看著他,反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他的目標是你,我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害了你嗎?你知道公子有多大的勢力嗎,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夠殺了你!”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楊帆曬然道:“我也曾經以為,學得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就能縱橫天下。等我長大了,真的踏進這個圈子,我才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根本不是靠一身武功就能解決的。所謂憑一身武功快意恩仇,縱橫天下,無所不能,讓王侯將相都垂首低頭,那只是劍仙傳說里才會發生的故事,只有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才會相信。”
  
  “我可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從小跟在姜公子身邊,就像一個孩子相信他的父親是天下最厲害的男人,他的本事,早在你心里扎下根,被你夸大了無數倍,而你自己也未察覺這一點!”
  
  “楊帆!我不是說笑的!”
  
  “我也不是說笑的。據我所知,他在長安與沈沐斗法,大敗而歸。如果他身邊有個什么陸伯言就能所向披靡,那他也不會敗給沈沐那家伙冇了,那家伙根本不懂武功,要是比武,就是我都能用一根手指捏死他!”
  
  “你一根手指怎么捏死他?”
  
  “你又抬杠了!我就是說,武功不是萬能的!一根手指,,當然捏不死他,但我能戳死他!”
  
  天愛奴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不管你捏還是戳了,我走,但我不能跟你走,我會避到天涯海角去,公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我,只要他不能證明我還活著,就不會背棄諾言對你下手。”
  
  楊帆眉毛一剔,沉聲道:“你以為我會讓你一走了之?我不允許!”
  
  天愛奴惱了,冷冷地道:“如果我想走,你能攔得住我?”
  
  楊帆也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試試?”
  
  秋風蕭瑟,夕陽垂暮,將兩個擺出了起手勢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秋風中,就聽那個酷酷地擺著動手姿勢的男人幽幽地說:“我的傷口又流血了,你要是忍心,那咱就動手!”
  
  不久之后,那個男人上了那個女人的背,兩個人合成了一個人。
  
  兩個人慢慢向林外走,一路留下這樣一段對話:
  
  “你不用背我的,我走的動。”
  
  “別逞強!別廢話!”
  
  “咳!網才那一刀真懸吶,差點就讓我做了太監,如果不是我閃的快,,,現在想起來都直冒冷汗。
  
  “活該!這就是你欺負我的下場!”
  
  “我有欺侮過你么,我很無辜,我毫不知情啊!”
  
  “你不知情,就不是欺負我了?”
  
  “……說的也是,不過依著我朝律法,“過誤所犯,雖大必寄;不忌故犯,雖小必刑”阿奴姑娘是不是該對我從輕處罰呢?”
  
  “你當這是你的刑部衙門呢?我理都不和你講,還用和你講法嗎?”
  
  “你也知道自己不講理呀………”
  
  “你說什么?”
  
  “沒!沒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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