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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馮小寶的溺水稻草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白馬寺方丈禪房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酒與,外面偶爾經過的和尚嗅到那濃重的酒氣時并不意外,懷義大師無酒不歡,只要他在廟里,哪有不喝酒的時候。m

    禪房里時不時還會傳出劇烈的響聲,有時像酒壇子摔碎了,還有時會像木幾摔裂了,外面偶爾經過的和尚聽到了依然不覺意外,喝醉的懷義大師哪會不發酒瘋呢。

    嗅到那酒氣,聽到那聲音,假和尚會心一笑,揚長而去。真和尚雙手合什,心底里會暗念一聲:“罪過!罪過!”若是一濁道人聽見了,就會在心底里冷笑連連:“這就是你們的大周國師、佛門護法,我呸!比我道門差的遠了。”

    禪房里跪著的弘六卻沒有外邊那些偶然經過的真和尚、假和尚還有真道士兼假和尚的一濁輕松。他跪在地上”惶恐得渾身發抖,臉上五道指印宛然,半張臉都高高地腫脹起來,現在麻木的已沒了感覺,但他卻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薛懷義正在禪房里困獸般走動著,兩眼通紅,鼻孔一張一合,粗重地喘息聲呼呼作響。如今天氣仍然寒冷,但他依舊袒著胸懷,裸露著那結實飽滿、健美白皙的胸膛,胸膛劇烈地起伏著,仿佛拉著風箱。胸口拉著風箱,鼻孔一張一合地咻咻喘息著,兩眼通紅的薛懷義此刻儼然就是一頭憤怒的公牛。

    忽然,薛懷義的目光落在面前一個火盆上,立即飛起一腳,火盆揚在空中,又砰然落在地上,燒得通紅的炭撒了一地,其中一塊燃※燒著的炭滾到弘六身邊,痛得弘六趕緊一縮手,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挪動,只是把手飛快地一撤,躲開了炭火。

    薛懷義又驚、又懼、又怒、又怕,因為弘六剛剛向他稟報了一個天崩地裂般的壞消息:皇帝有新寵了!

    難怪女皇帝已經很久不召幸他了。難怪武三思、武承嗣這些人已經很久不再邀他赴家宴了。難怪其他的王公權貴們求見自己、饋贈禮物的越來越少了。

    薛懷義就像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父母溺愛他、嬌寵他,予取予求的時候,他只覺得父母嘮叼,聒噪的心煩,可是驟然失去了雙親,他感到的就只有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

    以前六則天召幸他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用身體取悅一個年逾七旬的老婦人是那般的惡心,惡心的他想吐,武則天漸漸不再召他入宮的時候,他還在暗暗慶幸。可是如今得知其緣由竟是因為武則天寵幸了別人,他卻只有怨尤、嫉妒、憤怒、仇恨,還有……,恐懼。

    失去了女皇的寵愛,他就要失去榮華富貴和尊榮的地位,如果失去了這一切,他還有什么?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偉丈夫,他只是依附在武則天這棵參天大樹上的一根藤,依附著大樹時,他看起來比這棵大樹更風光,更招搖,可是離開了這棵樹,他就只能冇軟趴趴地貼在地上,誰都能踩他一腳。

    這時候,弘一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師父,十七來了,要求見……,”

    “滾出去!”

    薛懷義一聲咆哮,嚇得弘一抱頭鼠竄,窗根子也被薛懷義的一聲大吼震得瑟瑟發抖。

    薛懷義迅速平抑了一下呼吸,略一轉念,對弘六道:“弘六!”

    弘六趕緊往他跟前爬了幾步,詔媚地仰起臉道:“師父!”

    薛懷義沉聲道:“這件事,不許說出去!”

    弘六遲疑了一下,道:“師父,弟子不說,,一—,師兄弟們也會知道的,此事—,,已經滿城風雨了了。師兄弟們只要在坊間一走動,難免就會聽……,”

    “砰!”

    一只大腳凌空飛來,打斷了弘六的話,弘六慘叫一聲飛出去,身子打著旋兒,貼著光滑的木質地板滑出老遠,只是片刻功夫,他又尖叫一聲,。史地一下跳起來,拼命拍打著身上冒煙的地方。

    這可憐孩子心直口快,他就根本不懂掩耳盜鈴是什么道理。

    薛懷義忿忿地哼了一聲,大踏步地走出禪房。

    當他出現在楊帆面前時,袒著胸膛,滿臉酒意,肩膀微晃,笑容可掬,依舊恢復了平素喝醉酒時見到楊帆該有的模樣。

    楊帆今兒來拜訪,只是例行公事的向師父請安。這兩個月來,楊帆隔三岔五就來一趟,薛懷義知道這個弟子不同其他弟子,他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像其他弟子完全靠自己吃飯,而且官場上很少倚賴自己的幫助和人脈,只靠他自己的能力發展,所以對他另眼相看,不當普通弟子對待,兩人雖是師徒名份,倒有些像是朋友。

    楊帆拜過師父,請了安,與他閑聊一陣,便提到了朝廷下“禁屠令”的事,楊帆笑道:“師父,不是弟子誹議天子,皇帝這道旨意,實在是有悖天下人心,弟子估摸著不止百姓們不滿,官員們也受不了,用不了多久這條政令就會名存實亡,不會有人再遵守的。不過在此之前,你那徒弟媳婦想吃口肉食,還得請師父幫忙才行。”

    “我看,圣人是老糊涂了!”薛懷義撇著嘴,對這道“禁屠令”不屑地發現了他的評價,然后對楊帆大大咧咧地揮手道:“你放心,你要是搞不到肉食,只管來找師傅。師傅也是無肉不歡的人,讓灑家像三山那禿驢一樣天天青菜豆腐,那不是要了灑家的老命嗎?

    雞鴨羊狗一類的肉食,師父來想辦法,想吃魚更好辦,咱們白馬寺后這段河里肥魚很多,而且旁人還不敢捕撈,以后想吃魚了,咱就一網下去!哈哈,法子有的是,活人能讓尿憋死不成,灑家還等著抱徒孫呢,可不敢饞壞了徒弟媳婦。”

    楊帆拱手笑道:“如此,徒兒就先代師父的徒弟媳婦和未出世的小徒孫謝過恩師了。”

    薛懷義開懷大笑。

    弘六蜷縮在方丈禪房,像只蝦米似的,好半天才緩過氣兒來,他捂著小腹,一瘸一拐地走出禪房,聽到客房里薛懷義一如往常的爽朗大笑,完全弄不明白師父明明憤怒到了極點、恐懼到了極點,為什么現在跟十七聊天卻像往常一樣的爽朗大方,一樣的肆無忌憚。

    “對了,弟子這兩天還聽到一件與師父有關的妙事……,”

    楊帆話風一轉就換了話題,薛懷義一聽說和他有關,就有些心驚肉跳。其實他心里很清楚,他失寵的消息恐怕整個朝廷巴是盡人皆知,他本人一定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但是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也不希望有人當著他的面說破。似乎這個公開的秘密只要不當著他的面說破,他的夢就不會醒。

    楊帆笑著,“不經意地”把胡人才勒兩百年前曾經遇到過薛懷義的前世,而薛懷義乃是佛門護法韋馱菩薩轉世的事情說給薛懷義聽了。

    這件本楊帆不說,過些時日薛懷義也會知道,因為今日朝會之后,此事業已傳開了。武則天下“禁屠令”,并任命一個老道為宰相,當然要給滿朝文武一個充分的理由。

    否則的話,朝廷命官、當朝宰相,這樣重要的職位,你皇帝可以隨隨便便就封給一個跑江湖的,你讓那些十年寒窗謀不得一官半職、沙場百戰升不了一階半品的人情何以堪?這個朝廷還有規矩可言么?還有尊嚴可守么?

    雖然武則天做冇了天子之后,破壞規矩、破壞秩序的事情已經更多了,可是離譜到這種程度的事畢竟還不太多,不給大家一個交待成么?

    所以,武則天在詔書中鄭重其事地賜什方道人武姓,任命他為正諫大夫,授同鳳閣鸞臺平章事,正式成為大周宰相。在詔書中,武則天對什方道人大加褒獎,夸他道法高深,超越了黃帝時期的廣成子仙人和漢武帝時期伯河上公仙人。

    關于武則天本人是彌勒轉世的消息武則天沒有在詔書中明說,因為這樣做明顯有自吹自授的嫌疑,她只是暗示了一下,侍候她前往俞家老宅的宮娥太監們和那位樂安侯爺就把他們的所見所聞迅速傳揚了開去。

    如今這個時刻,網從北市采購回去的太監們還在向路人吹噓著三位神仙在皇帝陛下的佛光之下不敢妄動法術,以免傷損自身元氣的事呢。韋馱菩薩和彌勒佛祖的故事一日之間已經傳遍了宮內宮內。

    薛懷義聽得呆了,一種狂喜迅速充盈了他的胸臆,在他正恐懼于末日的到來之際,忽然聽到他和女皇帝竟然有這樣一種割舍不開的關系,薛懷義天真地以為這足以保證他會始終得到女皇的寵愛,也足以令文武百官恢復對他的敬畏。

    坦白地說,這個跑江湖賣藝的馮小寶,其實是不大相信神佛的存在的。古人中迷信者的比例遠遠高于今人,但是并非所有人。薛懷義就是不信神的那些人中的一個,他若信神佛,就不會把白馬寺搞得烏煙瘴氣了。但是他不信沒關系,他覺得只要女皇帝信,只要文武百官們信就好。

    薛懷義興※奮地搓著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十七啊,為師對這個名叫摩勒的異人很感興趣,如今天色晚了,明天一早,你陪為師去見見他可好?”

    楊帆欠身,微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勞,自當陪師傅前往。

    何況……弟子與這三位奇人也有一番因緣,合該前去拜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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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第475章 春天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什方道人成為當朝宰相,賜府邸一座。 M凈光老尼奉圣旨擔任麟趾寺住持,并特許她收徒授戒之權。有此特權在手,凈光老尼收徒弟就可以像薛懷義一樣,不必通過祠部,于佛門之中權柄不可謂不重。

    至于胡人摩勒就低調多了,武則天只是在麟趾寺不遠處賜了他一所宅邸,撥了些仆傭,又命太卜署聽從他的調遣。摩勒借著禳星續命的由頭,要求太卜署向他提供了許多金制的器皿。

    那時節金銀還不是流通貨幣,但是它的價值卻是極高昂的,可以兌換貨幣。如果弄上幾十車銅錢那將來如何跑路?那時節又沒有證券股票銀行卡一類易攜帶的財富,摩勒只能巧立名目,盡量弄些金子了。

    自武則天登基以來,國力較之太宗和高宗在世時已顯疲弱,再加上西域正有李衑芰齏缶嶄窗參魎惱潁迫緦魎話慊ㄏ杏鐘形淙冀ㄈ艄⑿頌┕eㄌ焓啵飧親澆蠹狻悄丈杼呈┓ㄊ俏爍市肥鴆桓業÷壞媒吡λ壓危闥囊蟆?

    三仙師受武則天寵幸,朝中癮鬧擦f磁矢槳徒崞鵠矗土淙己臀涑興靡慘敲虐莘茫皇奔淙墑Φ牧階∫蛔徠置徘俺德礪繅鎘諭荊黿釉玖肆牛崾兜木∈鍬熳希籩莧ü蟆?

    楊帆陪著他的師父薛懷義自然也要登門拜訪,與他們結交一番。

    摩勒一時吹牛,謊稱自己見過薛懷義前世,便等于和薛懷義有了一段香火之情,他又一直以為薛懷義是女皇最寵愛的也是唯一的面首,對他的到來自然十分歡迎。什方道人和凈方老尼與他一般心思,所以滿朝文武之中,這三位仙師最為交好的就是薛懷義。

    消息傳到張昌宗和張易之耳中,二人更加怨忿。只是現在三仙師擔負著替女皇續命的重大責任,極為受寵,以張易之和張昌宗目前在武則天心中的地位,二人也不敢輕易詆毀,只好把怨忿壓在心頭,以圖時機。

    與此同時,蓄謀已久的針對御史臺的戰斗也開始了。

    最初,是由萬年縣一個名叫莊期凱的主簿上疏彈劾長安縣尉倪新。

    這是官僚們打擊政敵慣用的手段。通常都是先用一個職位低微的官員充當馬前卒。攻訐目標下屬的一個小官,所用的罪名也不甚大。籍此發動攻擊,一開始可以起到麻痹政敵的作用,另外一旦對方警覺,發動猛烈反擊,形勢會對己方不利的話,還未出手的大佬們就可以利用超然的身份收拾殘局。

    御史中丞來俊臣是長安人,所提拔的幾個心腹也都是他從長安帶來的當初一起混跡街頭的幾個潑皮無賴,那兒是他的穎兀猿ぐ彩怯誹搪逖糝獾詼齦亍ぐ蠶匚灸咝戮褪怯誹ǖ娜恕?

    但是御史臺的這班人對于政治的敏銳程度確實差的太遠,萬國俊倒是隱隱覺出有些不妥。不過這時候他缺乏領袖素質的缺陷就暴露無疑了。在其他御史們不以為然的反應下,萬國俊很快就把自己不安的預感拋到了九宵云外,認為發生在長安的這場風波只是一個**的事件。

    萬年縣主簿莊期凱只是一個從八品上的地方小官,所告的長安縣縣尉倪新也只是一個從八品下的小官,朝堂上根本沒人注意,行本順利轉到了吏部,吏部一番調查之后。從莊期凱彈劾倪新執法的一系列問題當中發現了大量違法亂紀、貪污受賄的行為,這就不是行政這條線上能夠解決的事了。

    于是,卷宗轉到了刑部。刑部自然是要交給刑部司負責的。有陳東這個心思縝密、法紀純熟的法官辦理,剝絲抽繭,很快就把倪新一系列的違法行為大白于天下,幾年來倪新在長安執行酷法,嚴刑逼供,制造的大量冤假錯案血淋淋地呈現在天下人面前。

    倪新垮臺了,長安縣有幾戶被倪新整治得家破人亡的苦主一路討飯到了京城,堵住御史臺大門,長跪告狀。

    御史臺有左臺和右臺,左臺負責督察在京百官,右臺負責督察地方各府縣官吏,這事兒正歸御史右臺管轄。

    原來的御史右丞是魏元忠,被御史左丞來俊臣構陷下獄,無罪出獄后卻出于朝廷體面的考慮,被武則天發配到地方去了。御史右臺從此與左臺誓不兩立,奈何左臺勢大,他們也沒有什么辦法。

    如今這樁案子犯到了御史右臺之手,右御使臺的御史們如獲至寶,尤其是他們接了案子,慨然答允為民作主之后,這些長安難民羏幢湎販ǘ頻母撬蛻霞鋼蠣襠。執漲譜髁艘豢欏懊骶蹈咝鋇拇筘遙蛟諮們扒肭嗵齏罄弦障隆?

    清閑了許久的右臺御史們一個個亢奮的就像打了雞血似的,第二天他們的彈劾奏章就雪片兒似的飛到了武則天的御案之上,在漫無目的、捕風捉影的攻訐了三天之后,由御史右臺的侍御史楚墨軒牽頭,御史右臺全體御史署名,給武則天上了一份萬言書。

    萬言書中歷數酷吏為禍之深,恭請天子緩刑用忍,施行仁政,萬言書中他們還特意提到了皇帝下“禁屠令”,施恩天下萬物生靈的事。皇帝可以對雞鴨犬鵝一類的飛禽走獸施恩,不許天下百姓殺生,難道不該對供養皇家和朝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大周子民們施以慈悲嗎?

    御史左臺一班后知后覺的酷吏們終于發覺事情不對勁兒了,他們還沒想好如何應對,右補闕袁靜罡又上疏天子,認為秦之二世而亡,蓋因嚴苛峻刑,大周當引以為戒,武后革命,建立大周以后,天下人心已定,應該省刑尚寬。

    補闕這個官名取“拾遺補缺”之意,干的就是搜殘補闕,網羅遺佚,討論朝廷得失,對皇帝進行規諫的差使。袁補闕一出手。事情就已不再是三法司內部的事,也不僅僅是法律方面的事,而是直接上升到朝廷施政方針這個層面上的事了。

    政事堂諸位宰相對袁補闕的倡議深以為然,以李昭德為首的宰相們聯名贊同,奏請圣裁。武則天以前對緩酷刑、施仁政的這一類奏疏一向不大理睬,可是這一回滿朝文武氣勢洶洶,政事堂的宰相們眾口一辭,武則天便不能置若罔聞了。

    武則天很認真地看罷這份奏疏。口授旨意,由上官婉兒潤色,著令政事堂督辦,御史右臺執行,對由御史左臺經辦過的案件逐一進行復查。

    御史右臺終于有了向御史左臺詰難的理由和權利,一時間,便連那些生病的、告假的、因為老邁而掛個閑職不大辦事的右臺御史們也都趕回了衙門。

    在他們日以繼夜的努力下,僅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平反了一些過去的冤假錯案和現在在押的因為受嚴刑逼供違心認罪的假案共計八百多起,一時朝野震動。御史臺被一連串的組合拳打暈了。遲遲做不出該有的反應。

    不看數字不知道,誰也沒想到大周立國區區數年。僅一個月就查出這么多的冤假錯案,每一樁案件都要牽涉到數十上百的犯官,每一個犯官都有數十上百的親人和受他們牽連被發配為官奴的無數仆傭,他們又各自都有家庭,這涉及的官僚和百姓簡直不計其數。

    武周就像一只醬缸,表面被太陽曬起了一層膠質,看起來就像是一塊名貴的琥珀。在陽光下熠熠地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如今被人一棍子撅開了,那股子惡臭才一下子彌漫開來。臭得人喘不上氣來。

    春天來了。

    金谷園里桃花杏花李花和不知名的野花競相開放,一片片紅的粉的白的藍的花的海洋,仿佛一朵朵五彩的云。這里是權貴們的別墅區,遠處農田里春耕施肥的臭氣傳不到這兒,園林中一片芬芳。

    一片芬芳中,楊帆站在一株花樹下,面前站著一個遠行打扮的漢子,身上斜背著一個包裹,手里牽著韁繩,韁繩的盡頭是一匹雄健的駿馬。楊帆的聲音有些低沉:“春夫人的遺體,黑齒家沒有遷走安葬祖墳,就安葬在京郊了?”

    那個漢子的回答,讓楊帆的眼神也深沉起來。

    黑齒常之以前雖然一直沒有被平反,但是類似的蒙冤傳言早就在民間傳開了,籍由這場嚴打酷吏的春風,黑齒常之一案終于被平反,已經死去的周興又多了一條罪名。

    懷遠軍經略大使椅渫來蠼喙誄莩獵┑醚蛔吩笥耨莆來蠼指捶餼簦≈匕蒼帷罘叛逗蟮諞皇奔渚桶汛烘ざ矢共右約奧裨岬牡氐悖ü雜獾娜俗媼爍嶄粘鲇暮誄莩姆蛉恕?

    黑齒常之一家人除了一個春妞兒,當初全被抓起來了,但是因為黑齒常之一入獄就離奇死亡,他官職太高,又身為大唐邊軍最高將領,他的死引起了朝野極大關注,這種情況下周興就不便再對黑齒常之的家人進行迫害了,所以他們一直關在獄里,但生命得到了保全。

    如今黑齒常之得以平反,他的家人都被放了出來,黑齒常之的正室夫人生有一子,名叫黑齒俊,被任命為有職無權的右豹韜衛翊府左郎將,領一份俸祿,聊作補償。

    楊帆把春妞兒的死訊輾轉告訴了黑齒家的人,他知道春妞兒一定希望能夠葬進黑齒家的祖墳,至于和黑齒常之葬在一起,這就是奢望了,她不是正室,沒這個資格。

    可是,他沒有想到,黑齒常之的夫人派人從糧窖中起出春妞兒的遺骸之后,僅僅在京郊矮山農夫們埋葬親人的一片山頭兒上買了塊地把她葬了,墳包小小的連塊墓碑都沒有,還是楊帆派去的人擔心新墳很快變成舊墳,到時想辯識都不容易,于是做了個記號。

    楊帆聽了手下的稟報心情很不好,但是對此他無能為力,春妞兒生是黑齒家的人,死是黑齒家的鬼,她的一切,黑齒常之的正室夫人都有權決定。如果她活著,而黑齒常之已經死亡,黑齒常之的正室夫人想把她當成貨物般穒舾鶉宋徑際嗆蝦醴傻模勻宋奕ǜ繕妗?

    楊帆顧慮到朵朵姑娘的感受,沒有讓趙逾直接把朵朵和小七的去處告訴黑齒家的人,他想著如果黑齒家的人在意這個流落到西域的孩子,再把他的下落告訴黑齒夫人,可是人家聽了根本問都沒問。

    楊帆悵然看著面前一樹梨花,梨花雪白,如云如霧,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漆黑的糧窖,看到了那一燈如豆,看到了那個剖腹取子的勇敢的女子……

    楊帆搖搖頭,搖去眸中一抹蒙蒙的霧氣,對那名手下道:“你去吧,到了隴右,見到朵朵,對她說,如果……她想讓小七認祖歸宗,那就帶孩子回來,我替她把春夫人的事跡上報朝廷,請皇帝加以褒獎,并給予小七一個官職。他的父親位至國公,他雖是庶出,也該有武職勛位的,這份公道黑齒家的人不管,我來管!”

    那人答應一聲,楊帆又道:“你不忙著走,先找個石匠做個墓碑,替春夫人立在墓前,如果他們不愿意回到黑齒家,來日祭祀春夫人時,至少……也可以尋得到她。”

    那人點點頭,又向楊帆抱拳一禮,便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花木深處。

    楊帆喟然一嘆,望著那一人一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語。

    阿奴撥開一叢盛開得極絢爛的野花輕輕走到他的背后,花枝就在她的身后搖曳著,她仍是一身青衣小帽,作俊俏小廝打扮,卻連那燦爛的野花也奪不走她的麗色風采。

    楊帆沒有回頭,沉默良久,只是輕輕說了一句:“我的女人在家里不分大小,百年之后,一定要合葬在一起。”

    阿奴翻了個很俏皮的白眼兒給他,沒有說話。

    楊帆還是沒有回頭,卻似乎知道她的反應,楊帆落寞地笑笑,又補充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等我兒子一出生,我就會立下這條規矩,他要是不聽老子的,那就是不孝,將來連祖祠都不許他進!”

    阿奴張了張嘴,想要刺他一句:“人家還沒答應嫁給你呢,想的倒遠。”

    可是不知為什么,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回去,望著楊帆的背影,阿奴的眼神兒慢慢變得溫柔起來,就連她的聲音也溫柔起來,溫柔如春風:“宴席要開了,懷義大師和那三位活神仙正在找你呢!”

    p:波瀾壯闊的大時代,故事的鋪墊期即將結束,接下來該是主角的世界,該是楊帆的舞臺,讓我們一起期待!愿月票和推薦票花雨般飄落在醉枕上,讓它綻放的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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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楊帆挖坑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繞過幾棵花樹,就見落英繽紛中,五六張織著魚戲荷蓮圖案的舒州涼席鋪在柔軟的羊毛氈毯上,旁邊有鮮花怒放,有流泉澗澗。
  
  一身道袍、須發皆白的什方道人,面容蒼老、膚色白皙的凈光老尼,還有那位胡服打扮的摩勒老人陪著袒胸露懷的薛懷義坐在上首,樂安侯俞瀕然、刑部司右郎中陳東、右補闕袁靜罡陪坐在下席,正在大聲說笑。
  
  一見楊帆趕來,薛懷義便道:“好徒兒,酒筵已開,你這主人怎么卻溜到一邊兒去了,快快坐下,先自罰三杯。”
  
  楊帆欠身笑道:“師傅和三位上仙見諒,楊帆俗務纏身,失禮了!”
  
  凈光老尼微微一笑,對他和氣地道:“楊郎中客氣了,快快請坐吧。”
  
  楊隊天生有女人緣,對這位年輕英俊、斯文知禮的小郎君,凈光老尼看著也是很順眼的,所以與她三人交往的達官權貴雖多,對許多人凈光老尼都自持身價,不屑一顧,對他倒是和藹的很。
  
  在凈光、什方、懷義、摩勒之下空著一張席位,那就是他這位主人的位置,楊帆向大家抱拳笑笑,撩袍入席,阿奴便與其他人所帶的奴仆一樣,靜靜地往身后花樹旁一站。
  
  筵席仆豐盛,都是時下大周帝國高檔宴會上慣常出規的菜式,諸如光明蝦炙、紅羅丁、巨勝奴、貴妃紅、甜雪、玉露團、仙人鸞等。擺在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身邊的只有素菜,卻也極盡心思烹調的極為美味。
  
  楊帆借了太平公主的莊子,邀請三位仙師賞春,這些菜肴都是公主府上的名廚調制。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雖然一個吹噓自己能辟谷,一個吹噓自己一日只食一粒米即可不饑,卻不代表他們吃不下東西,既是飲宴,不為裹腹,只為一飽口舌之欲,一些素齋還是能吃的口至于肉食,那更是宴會上不可或缺之物了。
  
  筵席上不僅有用豬肩腫肉制作的粉蒸肉,用躲魚絲制作的白龍,牛豬牛熊鹿五樣食材生腌成膾的五生盤,以及蔥醋雞、果子貍、田雞肉,甚至還有用牛犢慢火煨熟的水煉犢,鮮香可口。
  
  武則天的禁屠令對于官宦人家影響不大,他們只是在圣旨下達的頭幾天里裝模作樣的斷了肉食,之后就故態復萌,要說影響也就是不方便在公眾場合吃肉了,而且因為肉食成了走私品,只有膽子大甘犯王法的一些刁民才敢運肉入城,肉食價格漲了數倍而已,于他們的財富而言卻不過是九牛一毛。
  
  但是對于百姓的生活,這道命令卻真的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許多以經營肉食為生的商販匆匆改行,損失巨大,以飼養或捕獵禽獸為生的百姓更是徹底斷了生活來源,做農夫他們沒有地、做匠人又不懂技術,一些生計無著的人只好賣兒籬女、自賣自身,以賤價入豪門為奴,自愿入了賤籍,只為有口冇飯吃,民間對此巴是怨聲載道。
  
  三天前楚狂歌與小東姑娘成親了,楊帆頭一天晚上從自馬寺拉了一車雞鴨豬羊和網捕上岸的一網肥魚給他們送去。
  
  花大娘嫁女兒、招女婿入贅的這一天,席上居然有魚有肉,這可成了近來這段時間里辦婚事的人家里最風光的一家。當坊間街巷里廚子們煎炒烹炸,魚香肉香飄滿坊巷的時候,不知多少人饞得流下了哈喇子。
  
  不良帥霍明雷和坊正蘇墨涵聞著味兒就趕過來了。
  
  霍明雷沉著臉,指著廚子按在案板上正揮刀猛剁的豬后艷厲聲喝問:“這豬肉是怎么回事?誰準你們殺生的?”
  
  幫著料理后廚的面片兒娘笑瞇瞇地解釋:“這豬可不是咱們殺的,也不是從坊市里買的。昨兒晚上有匹狼下了山,把一戶農家養的肥豬給咬死了,這事兒二郎和他師傅懷義大師是親眼看見的。”
  
  霍明雷板著臉,瞟一眼坐在上席、一身公服的楊帆,又沉聲問道:“那這羊肉……,”
  
  面片兒娘道:“也是那匹狼咬死的。不只這頭豬,這只羊,那有那雞鴨大鵝,都是狼咬死的。”
  
  蘇坊正指指那剛剛過了油的肥魚,問道:“那這魚呢?”
  
  面片兒從她娘背后繞過來,調皮地答道:“也是狼咬死的。”
  
  參加喜宴的坊間百姓頓時放聲大笑起來,可是霍明雷和蘇墨涵卻好象根本沒有覺得這個說法有多么荒謬,兩人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轉嗔為喜道:“即然是狼咬死的,那就不礙殺生的事兒啦,燉了吃掉也是應該的。”
  
  然后兩個人就掏出紅包交給花大娘,流著口水坐到楊帆一席,一邊等著開飯,一邊大拍馬屁。
  
  他們如何不知那魚是被狼咬死的說法如何荒謬絕倫。
  
  可面片兒這么說,他們就這么信。面片兒這么說,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老百姓用他們特殊的方式發泄自己的不滿,這兩位下層官吏“很愚蠢”地被蒙混過去,同樣是對這種無理荒唐的政令表達自己的不滿。荒涎不經的政令,自然要用荒腔走板的態度來對待了。
  
  但這一切的基礎,源于坐在上席的楊帆,有楊帆頂著、有楊帆的師父…一那位以不講理著稱的懷義大和尚頂著,他們才敢以這種滑稽可笑的方式結束這種例行其事的盤查。如果是沒有這樣背景的人家,誰敢公然觸犯圣旨?
  
  只有特權階級。
  
  坐在太平公主豪華莊園里的這些人,就是特權階級。
  
  杯籌交錯間,應懷義大師所請,什方道人小露身手,于席間表演了一項斷布復連的法術,他把一束白絹剪成碎片,手掌一合一開,碎布就還原成一束完好無損的白絹了,引得薛懷義嘖嘖稱奇。
  
  因為這法術,話題自然就轉到了自古以來修仙的方士故事。
  
  右補闕袁靜罡嘴巴有點兒臭,照理說能做到他這樣位置的官員都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主兒,不該說出犯忌的話來,可他說來說去,說的都是以幻術騙人的騙子,諸如徐福、諸如新垣平—……
  
  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那胡人摩勒不知這些古人故事,眨巴著一雙藍汪汪的大眼睛,卻沒聽出什么味道來。誰也沒有注意到,在袁靜罡大放厥詞之前,楊帆曾經向他悄悄遞過一個眼神兒。
  
  “哈哈,袁補闕此言差矣!”
  
  眼見什方道人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色,馬上就要勃然爆發,楊帆突然笑著說話了:“蓋因仙術難求,而世人莫不希望成仙得道,所以才有小人趁虛而入。其實真正的仙人還是有的,,”
  
  楊帆侶侃而談道:“比如說,黃帝年間的廣成子仙人,享年一千兩百歲,史籍有載嘛。再比如說,漢文帝年間的河上丈人,曾經為老※子的《道※德經》作注,享年一千七百年,于天臺山得道飛升。”
  
  楊帆這樣一說,什方道人和凈光老尼的臉色就好看起來,暗自想了想,自己乃是仙人身※份,實在犯不著跟袁靜罡一個凡夫俗子一般見識,便怡然一笑,向楊帆贊許地點了點頭。
  
  楊帆又道:“至于說徐福、新垣平之流,他們之所以得逞,并不是手段高明,而是皇帝貪得無厭,利令智昏罷了。比如始皇帝,書同文、車同軌,開萬世一統之基,有莫大之功,卻還貪得無厭冇,妄想長生,才被徐福利用。
  
  不過,這徐福也算大智之士,借口要遠洋出海,為始皇帝尋長生不老藥,終于逃之夭夭,率五百童年五百童女,逍遙快活,自立一方。而那新垣平就愚蠢多了,他找人在一只玉杯上刻下“人主延壽,四字,說是仙人贈予文帝的。
  
  想那漢文帝也是人君中一代豪杰,開創文景之治的賢君,到了晚年,卻也起了貪念,當初河上丈人授他治國之法,以黃老之學開大漢之基,這已是莫大功德了,他卻又妄想長生,從河上丈人那里求不得仙法,就信了這新垣平,居然對這番破綻百出的胡話信任無疑。
  
  新垣平得了許多好處,若是早些離開,想來也可如徐福一般得個善終,可他貪得無厭,以至被丞相張蒼和延尉張釋之監視他們舉動,查出那個在玉杯上刻字的匠人,最后落得個夷三族的悲慘下場。”
  
  凈光老尼和什方道人聽到這里,臉色又有些不自然起來。
  
  楊帆舉起酒杯,微笑道:“而我朝天子和三位仙師則不然。我圣天子乃以女子之身而成天子,這是曠古未有之事,如此女子豈能是凡間所有?自然是天上神仙下凡,而三位仙師一身神通我們也是親眼所見,這是真正的神仙,如廣成子、河上丈人一般無二!”
  
  摩勒大喜,連連點頭道:“楊郎中,你是個有大見識的”。
  
  凈光老尼和什方道人的臉色恢復了輕松,只是什方道人眼神飄忽著,似乎因為楊帆這番話,隱隱想到了些什么。
  
  楊帆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心中暗喜:“這道人卻不蠢,看這模樣,果然被我一言所動,起了效仿徐福的心思。嘿!就怕你不知死活,既然動了心思,那就不怕你不為我所用。躲在陰溝里裝神弄鬼的那位姜公子,怕是怎么也不會想到我要用來對付他的居然是一個神棍吧,,”
  
  這時,“希幸幸”一聲馬嘶,驟然在一叢花樹后響起,健馬長嘶,馬蹄急驟,把枝頭花朵又震落了幾瓣,隨即一個身著皂服的刑部公人便迎著那裊裊的落花急匆匆出現,翻身下馬,快步走到楊帆面前附耳低語幾句,楊帆的臉色頓時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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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7章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第四百七十七章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數騎快馬從金谷園里疾馳而出,直奔洛陽。
  
  京里出事了!
  
  針對御史臺的一系列行動,終于讓御史臺那班酷吏們明白過來,原來最近這種種舉動,就是為了對付他們。近幾個月來縮起利爪、垂下尾巴,扮乖狗狗的酷吏們狗急跳墻,重新亮出了他們鋒利的獠牙。
  
  他們負隅反擊的第一刀,就砍到了政事堂。
  
  對于其中詳情,楊帆還不太清楚,來送信的人只是告訴他,宰相蘇味道、崔元綜、張錫全被抓進了大獄。
  
  一國宰相上上下下的如此頻繁,堪稱曠古未有之奇觀。武周的宰相簡直就是坐在火山口上,隨時都可能灰飛煙滅。縱觀武周一朝的宰相們上上下下的頻率,遠不是后世那個以首相下臺之頻繁成為世界政壇鬧劇的島國所能比擬的,而且武周宰相們下臺的方式大多是以入獄、絞首或者流放、貶官的方式來進行,其慘烈也是古今中外所罕有。
  
  打馬如飛的楊帆一路向洛陽城中急馳,心中只想:“我朝宰相如此危險,那么多的官員怎么還是對這個職位趨之若鶩呢?如果換作是我,寧肯安安份份地待在下面,也絕不去做這個如此兇險的官兒。”
  
  楊帆幼失枯恃,復又流落南洋,雖也自幼讀書,卻不能與那些十年寒窗的士子相比,自然不明白一個可以載之史冊、流傳千古的“名。”對他們有多么大的吸引力。不要說做宰相未必就一定毀家滅族,就算真的風險若斯,還是有數不清的人愿意提著腦袋往上沖。
  
  楊帆和陳東到了洛陽,陳東先回刑部,楊帆則直接趕去了宮城,他要去政事堂。刑部尚書豆盧欽望和刑部侍郎陶聞杰如今都在那里,去金谷園傳訊的人說的清楚:“李相震怒,豆盧尚書請郎中回城后立即趕往政事堂議事。”
  
  進了宮,楊帆便快步轉往政事堂。政事堂再往前去不遠那處僻靜所在就是史館,婉兒的香閨就在史館里,這個時候楊帆若往那里一行,說不定就能看見婉兒,只是此刻他當然無暇與佳人一唔。
  
  進了政事堂的大門,問清李昭德的公事房所在,楊帆便快步趕去。
  
  “啪!”
  
  一封草擬的詔敕摔在地上,李昭德怒不可遏道:“蠢物,真真是個不開竅的蠢物,王孝杰揮軍二十萬謀安西,軍料馬料、兵甲器仗所費巨萬,朝廷本就不敷支出,按照你這種供給之法,僅運輸一項就得耗損過半,鳳閣怎么盡是這樣一班蠢物!”
  
  被罵的是鳳閣侍郎顧自立,鳳閣就是原來的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中的中書省,鳳閣侍郎從廣義上講也是一位宰相。這位顧宰相做到這么大的官兒,平素出入那也是極尊貴的人物,卻被李昭德如此對待,只把一張臉羞得像只剛下了蛋的老母雞。
  
  顧自立面紅耳赤地解釋冇道:“李相,非是下官無能。實是安西四鎮地處偏遠,復又失落于吐蕃之手多年,原有的屯田盡皆荒廢,當地部族又被吐蕃擄掠一空,如今只靠當地補給,不足軍需十分之一,糧秣輜重全需從……”
  
  “我不要聽!”
  
  李昭德唾沫星子像下雨似的噴在顧宰相的臉上:“安西路遠,沙磧極深,長途運輸,靡費甚巨,按照你們這個法子,等安西四鎮收復了,國家鎮遏,也勞弊不堪了。不要和我說這些廢話,不解決困難要你們何用,回去,再擬良策!”
  
  顧自立無奈,只好忍氣吞聲地答應一聲,彎腰自地上拾起那封草擬的詔敕。顧宰相身材瘦弱,可行動卻不靈活,大概是腿腳有什么疾病,不能屈彎自如,彎腰撿拾詔敕,只能把腚高高地撅起來,樣子十分難看。
  
  李昭德因為三位宰相入獄的事正一肚子無名之火,見他這般模樣更加憎惡,鄙夷地斥道:“朝廷選官,必重身、言、書、判。看你身材瘦弱、言語粗鄙、智不超俗、才不出眾、愚頑怯懦、行動遲緩,如同一只凍僵了的蒼蠅,真不知似你這般人是如何做到鳳閣侍郎的!”
  
  就是一個小史被人如此羞辱,也要氣憤難當,何況顧自立是當朝宰相,可是李昭德積威之下,他又不敢反駁,官做的越大,顧忌也就越多,顧侍郎雖已心中恨極,卻不敢得罪這位一手遮天的李宰相。
  
  顧自立氣得嘴唇都哆嗦起來,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好不容易撿起詔敕,呼呼地喘著粗氣,一時竟無法邁步走開。耳聽得李昭德如此辱罵,顧自立身形一晃,竟然差點跌倒。
  
  同樣來政事堂奏事的監察御史陳烈酒見狀,趕緊扶了他一把。陳烈酒把顧自立扶穩,一見李昭德正瞪著自己,趕緊又收回手來。
  
  李昭德斥道:“看看你們這副樣子,顧自立瘦小枯干,兩腮無肉,你卻肥胖如球,圓臉大眼,簡直就像一個貔貅,朝廷選士的標準真是越來越差了,這都用的是何等樣人!”
  
  貔貅是熊貓的稱呼之一,這陳烈酒身材矮胖,圓臉大眼,細看還真有幾分像熊貓。兩廂侍候著的小內侍們忍不住捂住嘴兒偷笑起來。
  
  陳昭德也是個喜歡給人起綽號的,今日事了,經過這些小內侍的大嘴巴一宣揚,凍蠅侍郎和貔貅御史的雅號怕是就要流傳開了。
  
  陳烈酒被李昭德一罵,一張胖臉也漲紅起來,李昭德厭憎地擺手道:“出去!都出去!看著你們就心煩!”
  
  顧自立和陳烈酒唯唯喏喏剛要退下,便有一個小內侍轉進堂來,向李昭德道:“李相公,刑部郎中楊帆求見!”
  
  “叫他進來!”
  
  李昭德沒好氣地吩咐了一句,在坐榻上坐下。
  
  李昭德這辦事堂因為是宮中建筑,比之外面的衙門便大有不同,這是一處宮殿建筑,李昭德的居處乃是一處主殿,殿中左右各有八根巨大的殿柱,兩廂還有偏殿側殿,自成一處院落。
  
  楊帆舉步上殿,見李昭德正怒氣沖沖地坐在上首,也顧不及看看旁邊眾人,趕緊上前,叉手施禮道:“下官楊帆見過李相!”
  
  李昭德哼了一聲,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道:“你這位瘟郎中好清閑吶,身為刑部司正堂,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上負圣望,下辜百姓,虧得本相平素對你還另眼相看,卻不知你竟是如此不堪造就!”
  
  楊帆怔了怔,沒想到剛一進政事堂,就被李昭德如此訓斥,楊帆也忍不住火起,冷冷地答道:“李相,某奉命而來,是為聽候指示的,不是聽你教訓的。楊某身為刑部司正堂,是否不務正業,游手好閑,考課自有公論。”
  
  楊帆一怒之下,連下官也不稱了,而是不卑不亢地自稱某,嚴格說來,就算一個瓦匠,如果不愿卑躬屈膝,在一個宰相面前也是可以自稱某的,這并不算失禮,李昭德也挑不出毛病來。
  
  楊帆又道:“至于楊某是否上負圣望,下辜百姓,卻不知李相你是能代表圣意呢,還是能代表天下黎民?圣人如何評價,楊帆不知。至于民意,百姓們可是都稱贊楊某是青天再世呢,洛陽百姓贈予楊某的匾額如今還懸掛在刑部衙門里,李相要不要去看看!”
  
  楊帆說的這幾個人要么比李昭德身龘份高貴,要么比冇他地位崇高,狄仁杰如今雖是地方上一個小小縣令,可他在政事堂的時候,李昭德還是政事堂里排居末位的小兄弟,官場是講資歷的,狄仁杰同樣比他高貴。
  
  李昭德聽的勃然大怒,“啪”地一拍幾案,喝道:“楊帆!你好大膽,竟敢與本相如此說話!”
  
  楊帆失笑道:“楊某哪有李相威風,這里是政事堂,國家機要中樞,而李相是國之宰相,在此莊嚴之地,竟然動不動以綽號稱呼,楊某自有名姓,瘟郎中也是相公你在此莊嚴之地可以相稱的?
  
  楊某不管是在圣人面前,還是狄相公、太平公主殿下,亦或是梁王、魏王面前,一向都是這個樣子。實不知李相竟然是偌大的威風,如果李相今日召見楊某只是為了抖威風,那抱歉的很,楊某衙里還有諸多公事要辦,這就告辭了!”
  
  故意放慢了腳步,聽著身后動靜的顧侍郎和陳御史相顧駭然,這個楊郎中好大的膽子,如今滿朝文武誰見了李昭德不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他一個小小侍郎竟然如此狂悖。說起來,還是人家靠山硬吶。
  
  其實,就算楊帆身后那幾座靠山,也不敢對如此正氣焰熏天的李昭德如此無禮,可是這兩個官員也只能從靠山這個思路上去想,誰會認為自己沒有那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骨氣呢?
  
  在側殿等候的豆盧欽望和陶聞杰聞訊從屏風后面繞過來,一聽楊帆與李昭德如此說話,不禁大驚失色,豆盧欽望趕緊搶步出來,大喝道:“楊帆,住口!”又向李昭德躬身道:“楊帆年輕氣盛,少不知禮,宰相莫怪!”
  
  “出去,出去!統統出去!”李昭德怒不可遏地拂袖,把兩廂侍候著的小內侍們都趕了出去。等到殿上一空,只剩下他們四人時,李昭德冷冷地瞪了楊帆一眼,寒聲道:“少年人,不要太囂張。”
  
  楊帆聳聳肩,無所謂地道:“楊某囂張一些,與李相不合、與尚書和侍郎大人不和,想必是從圣人以下整個朝廷都樂見其成的,李相不也這么想么?”
  
  李昭德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表面上不要顯得整個刑部抱成一個團兒,這是他們最初就定下的策略,但是卻也大可不必鬧到一個刑部郎中當面頂撞一位宰相的地步,今天發生的一切,并不在他們的計劃當中。
  
  李昭德生性強直,大概因為是庶子出身,早年在家中曾受過一些不公的待遇,所以他骨子里總有一點偏jī刻 bó的的性情。當初他在政事堂里還是小字輩,就敢對身為年長尊者、且又剛剛立下大功的婁師德尖刻嘲諷,何況如今呢。
  
  他訓斥楊帆的時候,確實是因有一腔火氣,根本不在意他人尊嚴。而楊帆之所以針鋒相對,固然是因為早已有約在先,不怕他真個翻臉,卻也是因為他對李昭德的跋扈確實十分反感。
  
  自李昭德獨攬政事堂以來,深藏在他骨中的孤僻高傲、刻 bó寡恩愈發明顯了,如今的李昭德目空一切,獨斷專行,短時間內這種孤臣形象可以保他不管面對任何人都可以肆無忌憚,但從長遠看,絕非幸事。
  
  楊帆和隱宗的人在考慮朝中可以結盟的官員們時,早就把此人列為了拒絕往來戶。所以,楊帆借題發揮,故意讓人看見自己與他不和,也有楊帆深遠的考慮:“李昭德一派現在是盟友,但是絕不可以成為真正的戰友!”
  
  “你跟什方道人、凈光老尼那些神棍混在一起干什么?”
  
  李昭德是一個真正的儒家子弟、虔誠的圣人門徒,對那些所謂的神怪不屑一顧,待方才的沖突一揭開,便不悅地質問道。
  
  楊帆揶揄道:“此事似與我們的目的并不沖突。下官聽說,三位宰相入獄,這才急急回京,貌似李相對此事卻并不著急,居然還有閑心打聽楊某結交朋友的事。”
  
  李昭德重重地哼了一聲,又是自討沒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和楊帆吵嘴是占不了便宜的,兩個人地位差距太懸殊,楊帆無求于他,憑身后的那幾股勢力也無懼于他,他不能把楊帆怎么樣,一旦有些爭吵,反而是幫楊帆提高人望。
  
  豆盧欽望忙岔開這個話題道:“御史臺那班人著手反擊了,沒想到走了一個來俊臣,他們咬起人來還是這么狠,一下子就讓三位宰相入了獄,朝野為之震動。叫你來,就是想商量一下該如何應對。”
  
  楊帆皺了皺眉,道:“三位宰相究竟因何入獄?”
  
  豆盧欽望苦笑一聲,欲言又止。
  
  看他們嗆的厲害,陶聞杰坐在旁邊,一直笑而不語。他是太平公主的人,不是李昭德一派,巴不得見他們吃癟,見楊帆問起,陶聞杰便插口道:“這一回的事情很棘手,御史臺有確鑿證據在手,人證物證均已呈到御前了。”
  
  陶聞杰細細講出一番話來,楊帆仔細聽著,這才明白其中緣由。
  
  原來這起事端卻是緣于宰相張錫。政事堂的宰相各自主管一攤差事。比如蘇味道主管司法,而張錫是天官選事,主管考選舉士,銓選職官的事務,直白地說,就是主管官員任命,對口的衙門是吏部。
  
  這個職位權柄很重,主管人事的官兒從古到今一直就是熱門,一些資歷、人望差不多的官員競爭同一個肥差,為了謀得他的認可和支持,便向他施以賄賂。一開始他還有所節制,行事也小心,后來漸漸肆無忌憚,夜路走多終遇鬼,被御史臺的人抓到了他的把柄。
  
  如今御史臺受到打擊,就把此事當成了反攻文官們的武器。至于蘇味道和崔元綜,屬于一個意外收獲,御史臺的人一開始并沒想到還能撈出兩條大魚,如果他們一開始就知道這兩位宰相也有牽連,說不定會用此事作為交易,謀求與政事堂的和解。
  
  結果張錫這人也是個沒骨氣的,唯恐受了皮肉之苦,再說他罪證確鑿,辯白不得,可是這貪污罪又要不了他的命,兩相一權衡,一進推事院,他就全招了,竹筒倒豆子似的,連蘇味道和崔元綜也招了出來。
  
  蘇味道和崔元綜同為宰相,一些公務的權力是與他有所交叉的,張錫收了人家好處,要想把事辦得妥當,就離不了蘇味道和崔元綜的照顧,所以就想把他們兩個拉下水。
  
  蘇味道為人一向模棱兩可,誰也不肯得罪;崔元綜剛剛拜相,根基尚淺,勢必不可能得罪張錫,兩人只好順水推舟。說起來,這兩個人得到的好處并不多,也沒有直接插手過張錫的事情,只是對他的一些舉動睜只眼閉只眼罷了,結果張錫事發,兩人也受了牽連,一起下了大獄。
  
  楊帆聽清經過之后,眉頭皺得更緊,說道:“御史臺既然有人證、有物證,要想救出三位宰相,只怕難如登天。”
  
  李昭德陰沉著臉色道:“徒勞之事,何必去做!”
  
  蘇味道是狄仁杰提拔起來的,他可以推脫不關己事,崔元綜和張錫卻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如今這兩個人犯了事兒,他是有識人不明、薦舉失誤的責任的,就算女皇帝不治他的罪,他也顏面無光。
  
  李昭德腮幫子上繃起了幾道棱子肉,咬著牙根道:“這幾個人不知檢點,咎由自取,如今罪證確鑿,如何救得?如果我們妥協,則酷吏勢力更熾,到時又會成為天下大害!”
  
  他冷冷地瞥了眼面前的三人,道:“為了朝廷大義,鏟奸除惡,何惜此身?況且他們三人自有污點。本相喚你們來,就是想問問,你們除了使人彈劾、旁敲側擊,究竟有沒有什么可以直接打擊他們的手段!”
  
  豆盧欽望趕緊道:“依著當初的謀劃,具體措施是由楊郎中負責的。楊郎中,你那邊究竟準備的如何了?”
  
  楊帆道:“楊某從無一刻懈怠,一直在緊鑼密鼓地準備當中。實不相瞞,我的網已經撒下去了,即便不曾發生此事,這幾天也該到了收網的時候。”
  
  李昭德冷冷地道:“你有什么手段?可不要再對那些邊邊角角的小蝦米不疼不癢地使手段了,我要你直搗御史臺腹心,取其首腦,立即還以顏色!”
  
  楊帆微笑道:“如今御史臺有數的鷹爪不過寥寥數人,王弘義、侯思之便是首腦之一,本官所選的第一擊的目標就是他們。至于手段……”
  
  楊帆臉上陡然露出一絲古怪的神氣,緩緩地道:“卻與他們的手段一般無二,不過就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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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8章 釣魚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洛陽北市有三家古玩店。其中兩家財力雄厚,信譽卓著。收購和賣出的古董大多是世間珍奇,在喜歡收藏賞玩古董的玩家們口中頗有口碑。

  另外一家名叫“雅藏軒”的就不成了,這家店門面很小,里面也沒有幾件鎮店的珍奇,藏品雖也大多算是古物,卻鮮有珍罕之物,聽說以前還賣出過假貨。

  日子久了,臭名傳開,真正的玩家從來不登“雅藏軒”的大門,不過這“雅藏軒”居然還開得好好的,哪怕門可羅雀,那掌柜的在店中依舊坐的四平八穩,從來也不會因為沒有生意蕭條而發愁。

  今天門口沒有鳥雀,因為外面正在下雨。

  春雨貴如油,淅淅瀝瀝的小雨把門前凹凸不平的青石淋得油亮油亮的,雨水在低洼出匯成了水洼,雨點濺上去,濺起朵朵雨花,店主薛平儼坐在柜臺后面,托著肥胖的雙層下巴笑瞇瞇地看雨花,時不時還抿一口米酒,悠閑的很。

  有人登門了,撐著一把破舊的油紙傘,看不見他的面容,只看見一雙黑色翹頭布靴和隨著腳步蕩漾的青色袍袂。

  油紙傘飄到檐下時,檐上如注的雨水敲打著傘面,發出“砰砰”的響聲,只是一剎,那人就閃進了“雅藏軒”,油紙傘移開,露出一張蓄著兩撇八字胡的中年人面孔。

  薛平儼看見這人的模樣,馬上笑得更愉快了,生意上門了!

  這人第一次登門還是三個月前的事,薛掌柜的記得很清楚,那時還是大雪紛飛的寒冬時節,那天正好下著大雪,這位客人穿著一件緊身的小羊皮的棉袍,戴著一頂有掩耳的狗皮帽子,打扮的很土氣,但是他對古玩卻極有鑒別能力。

  店里擺著的那些古玩,他看上一眼就能準確地叫出名字、說出年代、估出價格,雜在那些低檔古玩中的幾件假貨,他甚至沒有用手去摸一摸、敲一敲或者看看上面的銘文,只是掃了一眼,就準確地點出那是一件假貨。

  小伙計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起來,幸好店里生意本來就不好,十天半月才有人登一次門
,當時店里恰好沒有別的客人,于是小伙計抄起掃帚,準備把這個踢館子的客人打將出去,薛掌柜的笑瞇瞇地看著,并不阻攔。

  這時,那客人卻突然開口說話了:“這只東漢時候的提耳陶釜,多少錢?”

  他指的正是他剛剛才說過的那件假貨,他說的卻是“東漢時候的提耳陶釜”,小伙計一聽有門,馬上就退到一邊兒去了,薛掌柜的則馬上從柜臺后面走出來,笑瞇瞇地道:“五萬錢!”

  一只真正的漢代提耳陶釜也值不了這個價的十分之一,薛掌柜的明知道人家已經看出這是假貨,卻要價五萬錢。這個客人也古怪,居然沒有反手一巴掌,先把薛掌柜的抽成豬頭,再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扯到街上大罵奸商。

  這人很干脆地付了五萬錢,捧著那只上個月才燒制出來的“漢代提耳陶釜”興沖沖地離開了,還連聲說買得“便宜”。

  上個月,這位客人又來了一趟,這一次他花十萬錢買了一柄秦代的青銅劍,那柄銹蝕斑斑的青銅劍倒是真貨,但也只值十萬錢的十分之一。也就是這一次,薛掌柜的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趙逾。

  今天趙逾又來了,而且是冒雨而來,看樣子又是大生意上門,所以薛掌柜的笑的更加愉快:“趙兄,好久不見了,這回想買點什么?”

  趙逾的氣色看來不大好,他皺了皺眉,問道:“掌柜的這店里可有價值五十萬錢的寶物?”

  買古玩的人不選自己中意的古玩,卻只按價購買,未免過于古怪。薛平儼是做生意的,聽到這樣大的生意上門,居然未見一點喜色,反而有些擔心,卻是更加古怪。他皺了皺眉,遲疑地道:“趙兄這筆生意……貌似做的不小。”

  趙逾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嘆氣道:“的確不小,不過……相信那位主顧還吃得下。”

  薛平儼聽了這話馬上松了口氣,眉開眼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么趙兄看看這件古玩如何!”

  薛平儼從博古架上取下一枚大錢攤在掌心里,錢形如鐘,上有三孔。

  薛掌柜的笑瞇瞇地道:“這是戰國時期戰國所鑄的‘三孔布’銅錢,乃是罕見之物!”

  他把另外一只手張開,慢慢舉到趙逾面前,沉聲道:“正好價值五十萬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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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時辰之后,趙逾出現在刑部司楊帆的簽押房里。

  他來之前,楊帆正在窗前看雨,雨水打在新生的桂樹葉子上,新生的桂樹葉子呈亮綠色,賞心悅目。

  樹干虬結粗壯,這棵桂樹已經一百多年了,據說隋朝建立之初這棵桂樹就已植在這里。如今大隋早已灰飛煙滅,雄才大略的隋文帝和才大志疏的隋煬帝都已成了故紙堆中一個符號,它倒依舊活得好端端的,而且愈加茁壯了。

  趙逾一來,楊帆就放下了窗子,本來倚在他身邊陪他一起看雨的俊俏小廝阿奴也悄悄退了出去,站在門口的滴水檐下繼續看雨。有她站在那兒,就休想有人能竊聽房中的談話。

  房中,楊帆和趙逾對面而坐,楊帆道:“都打探清楚了?”

  趙逾微笑道:“有我出馬,你放心就是!”

  他探手入懷,摸出一個捆扎得結實的油紙包,推到楊帆面前,道:“整個行賄、受賄的經過,所以參與的人員、每次受賄的金額和地點,請托的事情,乃至他藏錢的所在,里面俱已記載詳實。”

  趙愈吁了口氣,搖頭苦笑道:“這王弘義貪婪成性,最好斂財,有個綽號就叫饕餮。以前肆無忌憚,自來俊臣垮臺之后,他倒是小心多了,居然殫精竭慮地想出這么一個瞞天過海的好辦法,也真難為了他。”

  楊帆笑道:“是啊,先讓家里人開家古玩店,劃拉些不值錢的破爛擺在那兒出售。再讓請托他辦事或者求他高抬貴手的人去店里花高價買這些一文不值的古玩回去。然后當作禮物送他,以此作為憑證,天衣無縫啊。可惜,他居然忘了他御史臺最擅長的手段就是‘三人成供,罪從供定’。如今我既然弄清了他受賄的手段,以彼之道,還怕整治不了他!”

  反腐向來是政爭的最有力武器。以反腐之名,可以光明正大地干掉對手,當然,前提是對方確實有腐敗的行為。王弘義有“收藏古董”的雅好,楊帆就投其所好,果然順利地拿到了證據。

  他把油紙包拿在手中拈了拈,對趙逾道:“明天一早,我會照常上衙辦公。”

  趙逾會意地一笑,起身道:“告辭!”

  “不送!”

  “蓬”地一聲,油紙傘在滴水檐下張開,仿佛墻角水缸里鋪開的睡蓮葉子,輕輕地轉動著,趙逾一手提著袍裾,一手撐著紙傘,悄然離開。

  雨中的刑部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走在雨中的趙逾背影也透著一股子寂寥的味道。

  “唉!到了哪里都是這樣……”

  阿奴走進房去,于雨聲淅瀝的寂寥中輕輕嘆了口氣,幽幽地道:“公子和沈沐是這樣,你這里還是這樣。”

  楊帆挑了挑眉,道:“你感到厭倦么?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爭斗,就算你躲進深山老林避世,等到你的兒孫長成,人口漸多,還是會有爭斗,爭田地爭財產爭房舍,這是人的本性。

  有人為天下爭,有人為自己斗,有人為高官厚祿爭,有人為一日三餐斗,或者與天斗,或者與人爭,其實有啥區別呢?

  以我來說,為了讓你不再擔驚受怕,為了你我能踏踏實實地在一起,我要跟姜公子斗。為了我的女人和孩子吃的好穿得好,而不是因為三餐不繼而發愁,我要為了我的官位斗。阿奴,你以前不是這么消沉的,皇帝你都不怕,何必對姜公子恐懼若斯。”

  他走到阿奴身邊,柔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你放心吧,在沒有萬全之策以前,我不會輕易向他發起挑戰。”

  阿奴點點頭,輕輕投進他的懷抱。

  窗外,寂寥的雨聲似也因之有了一絲溫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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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一早,楊帆騎著高頭大馬,一如尋常時候,踏著滿城的鐘聲,趕到了刑部衙門。他
還沒下馬,路旁就飛快地沖過來四五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往馬前一跪,頭頂狀紙,高聲呼起冤枉來。

  刑部主事馮西輝“剛巧”也到了門口。

  刑部司兩位員外郎中的一位前不久剛剛調離原職,員外郎空缺了一位,從那天起,馮西輝每天都“恰巧”和楊郎中同時趕到衙門,等楊郎中下了馬,兩個人一塊兒往里走,聊聊天氣、談談身體,聯絡感情。

  四個主事如今都卯足了勁兒爭這個員外郎,諸如對使得上力的上官表表忠心、送些禮物的事兒每個主事都在干,可是想要成功顯然還得在細節處多下些功夫。

  今天馮西輝依舊“恰巧”與楊帆同時趕到刑部,一見這番情景,趕緊跑過來趕人:“去去去!你們懂不懂規矩,有什么案子能越過州縣往上告的?就算事涉百官,也該去御史臺,這里是刑部,我們楊郎中還能接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狀子不成。”

  那領頭的一個老漢帶著哭音兒嚷道:“老朽告的這個人正是在朝的官員,洛陽府接不得,可那御史臺老朽也不能去呀,因為老朽告的正是他御史臺的官!懇請楊青天為小民申冤、為小民作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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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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