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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我獨行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天剛蒙蒙亮,裊裊的震霧中就傳出…陣陣呼嘯的刀風。
  
  馬橋起了個大早練功,這幾年來他對技擊一直苦練不輟,從不耽誤。他已經娶了面片兒為妻,如今又即將擁有自己的孩子,責任感使他變的更加成熟。他是個武人,武就是他的立身之本,所以從不敢懈怠。
  
  原本那個大清早去開坊門時,眼睛都要半睜半閉著好象夢游似的痞賴坊丁早已不見了,如今的馬橋已經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以身作則、嚴于律己的將軍,如今也只有在楊帆面前時,他才會恢復昔日的痞賴流氣。
  
  楊帆被那一陣陣呼嘯的刀風吸引過來,他也是一早起身練功的,看到馬橋比他起的還早,楊帆很是欣慰。兩兄弟很久沒有喂過招了,于是興致勃勃地切磋了一番。
  
  馬橋的刀法基本上還是以楊帆傳授給他的刀法為基礎,不過幾年的軍旅生涯,又吸收了軍伍中常用的刀法殺招,將之完美地融合進自己的技擊技巧,對楊帆教他的刀法則去蕪存精,進行了修正。
  
  所謂去蕪存昔,他還沒有那個實力,他的去蕪只是摒棄了不適于沙場征戰的殺法,代之以更加簡單有效的殺招,如此一來,卻也練出了他獨特的風格,較量起來,令楊帆也大開眼界。
  
  戰場殺技,沒有任何花哨的招數,簡練實用,樸實無華。這倒不是說楊帆的刀法花哨無用,楊帆的刀法是江湖人的武技,江湖人一旦發生爭斗,大多是兩人較技,頂多三五人圍攻,雙方的身法又都很靈活,虛招、變招、技巧就很有必要,技高一籌很多時候就體現在這里。
  
  可戰巧上不行,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你的敵人不止一個,也根本沒有供你游走纏斗的空間,如果不能在三兩擊內結果敵人,死的就是你,所以戰場武技,無論是棍法、槍法、刀法,還是拳腳,都是平實無華,來來去去就那么幾個架勢,雖然在外行人眼中不怎么好看,卻最具殺人效果。
  
  馬橋的武功當然不如楊帆,不過他吸收了軍中刀法之后,又對楊帆傳授的刀法小小做了些改變,使他的刀法更適于馬上運用。刀法狠厲霸氣,簡單直接,如今是與楊帆作馬下較量,他還發揮不出十成功力,但楊帆與他一番交手,就已準確地估計到如果是馬上作戰,他的這套刀法威力如何。
  
  一番切磋后,楊帆對馬橋又做了一番指點,同時籍由馬橋的刀法,楊帆對于馬上做戰時如何運用刀法也有了更深一層的領悟。大唐軍中的刀法固然簡單,卻是在實戰中千錘百煉出來的,已經證明了它的效果,只是為了普及,它過于簡單。
  
  但是看在楊帆這樣的技擊高手眼中,這種簡化后的刀法固然少了一些玄奧,卻未嘗沒有一種反樸歸真的效果。所謂大巧不工,大巧若拙,楊帆正值武功要更上層樓冇的關鍵時刻,這種切磋使他所受的益處甚至還超過受他點撥的馬橋。
  
  兩個人比武已畢,趕到河邊洗漱了一番,嘻嘻哈哈的正往回走,便接到了公主的命令,公主吩咐馬橋不急著拔營,召楊帆去見。送走了傳令兵,馬橋攬著楊帆臂膀笑道:“公主此行果然如游山玩水一般,我就知道,會逍遙的很。”
  
  楊帆輕笑笑,意味深長地道“真的會很逍遙么?”
  
  馬橋嘿然一笑,手臂緊了緊,在他耳邊低聲道:“此行赴長安,自然逍遙的很。至于巡視流人路上,你我兄弟同心,管他什么鳥人,逮著個理,劈了就是!”
  
  楊帆扭頭看了他一眼,馬橋攬著楊帆,腳下依舊歪劊,身形依舊松垮,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但是卻掩不去他眼神的凌厲。
  
  ※※※※※※※※※※※※※※※※※※※※※※※※※
  
  太平公主剛剛用罷早餐,正在凈手漱口。
  
  楊帆進來時,太平公主正用一方潔白的手帕輕輕擦著嘴角,一見楊帆進來,她的動作馬上變得更加優雅更加輕柔了。在自己所愛的人面前,作為情侶的另一方總是想表規出自己最優美的一面的。
  
  愛情久了,總會化為親情,有人說,放屁就是檢查一雙男女正處于愛情階段還是已化為親情階段。如果他或她還羞于讓你聽見他(她)放屁的聲音,那就是正處于愛情階段,反之就是已進化到親情階段。
  
  如今,太平公主顯然正浸浴在愛河里。愛的力量是驚人的,昨夜的會唔,不但撫平了太平公主心頭的委屈,更給了太平公主莫大的信心,當她知道自己與楊帆并非無緣,甚至幸福已在咫尺之遙的時候,她整個人都煥發出了一種熠熠的光采。
  
  其實她昨夜輾轉反側的一宿都沒睡好,但是此刻展現在楊帆面前的她,卻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這朵大唐之花,就像久旱逢甘霖,眼看枯萎凋零之際一下子汲足了水分,那瑩潤豐盈的氣色,仿佛才岡剛綻放開來。
  
  帳中摒棄了所有人,還是只有他們兩個。
  
  太平公主道:“我昨晚想了一夜,你……真的要這么做嗎?”
  
  楊帆重重地點點頭:“如果我沒有那個能力、或者我不知道此事,我都可以不管。我不是那種不自量力的人,可是既然我已經知道了,而且只要我肯努力,一定可以挽救一些無辜的生命,我不作為,良心不安!”
  
  太平公主幽幽地道:“下旨命你送我去長安,其實就是母皇本人的意思,你該明白母皇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原來不明白,但是我現在明白了!”
  
  楊帆的眼中流露出一抹痛苦與憤怒:“因為陛下想通了!她想到不管御史臺的人是真的發現有人謀反,還是為了挽回圣寵刻意誣陷,殺掉那些流人對她都是只有百利而無一害。所以,她不想讓我阻止御史臺的人!”
  
  太平公主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不!母皇希望你阻止,殺戮流人這件事不可以是出自圣意,只能是皇帝受奸臣蒙削所以,母皇需要你抓他們的把柄,有了把柄,母皇就可以殺掉他們,平息天下怨憤的同時,還能增加她的威望。
  
  但是母皇不想讓你去的太及時,因為母皇也想讓那些流人死。那些流人死的越多,“代武者劉,這句話給皇帝帶來的不安就會越小,未來有可能影響到她帝位傳承的危脅執就裁小。所以,如果你去的太早,母皇會不高興的。
  
  母皇不高興也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母皇感覺你這么做是對她的不忠。哪怕只是一個可能,就足以要了你的性命!多少王侯將相,死的那么簡單,如果母皇想殺你,只須一個眼色就夠了!”
  
  楊帆吁了口氣道:“你不用擔心,我的官職雖不高,也沒有什么爵位,但是我比那些王侯將相有得天獨hòu的條件!我的師父是薛懷義,我與武三思走的也很近,還有我和你……在皇帝看來,我們之間又有著……,很密切的關系……,”
  
  “本來就很密切嘛!”
  
  太平公主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但是這句話她并沒有說出來。既已有心有靈犀,又何必在言辭上過于認真。有時候,火一般的太平公主也會像春水一般溫柔而善解人意的。
  
  楊悔笑了笑,道:“如今冇,又有皇帝最寵信的宰相承諾會庇護我,皇帝很難把我的作為看成是與她作對的。何況,三仙師里現在還有兩位在京※城呢,我和他們的關系也不錯,如果有什么對我不利的事發生,相信他們也會替我說句好話,你知道,皇帝硯在是很寵信他們的。”
  
  太平公主還是不太放心,擔憂地道:“話雖如此,問題是,我不知道你此去究竟會如何,如果真的鬧出大亂子,損害了母皇的利益,便有再多的人替你說好話,母皇也不會放棄對你的懲罰。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
  
  “你不用擔心那么多!”
  
  楊帆安慰她道:“我從來沒把自己當成為民請命的圣人,我要做事,首先當然是要保全自己,所以我是不會亂來的。此去,我會見機行事,絕不叫他們抓著我的把柄就是了。最重要的是一,”
  
  楊帆削神情有些黯然,低沉地道:“我只有一個人,而御史臺那班酷吏已分赴天下各地去了,你以為我一個人能來得及阻止他們殺多少人?我能做的,大柵只是阻止這幫殺紅了眼的屠夫把所有流人殺個一干二凈!所以,皇帝所擔心的事,根本不會出現。”
  
  太平公主沉默有頃,幽幽地嘆了口氣,道:“那好吧,你帶些侍衛先走,至于孫宇軒和胡元禮,這兩個人你還是不要帶在身邊了,你們三個人全部走掉的話,我這里不好遮掩,萬一叫母皇知道你違抗她的命令著實不妥。
  
  你放心,我會快馬加鞭趕往長安,等我一到長安,就打發他們去與你匯合。如今,最好先商量出一個會合的地點,你打算先去哪里?”
  
  楊帆道:“我打算先去劍南道,不過會合地點不能選在那里。他們只是護送你去長安,比我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只是讓他們趕去劍南道的話,我辦完了事情還要在那里等他們,我打算了結了劍南道的事就去黔中道,就和他們約定在黔中道的平蠻州匯合好了。”
  
  太平公主輕輕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楊帆扶膝道:“事不宜遲,那么……我這就去了!”
  
  “嗯!這廂你不用擔心,盡量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你的去向,一應善后事宜,我來解決!”
  
  “好!”楊帆作勢欲起,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問道:“一大早我就看到許hòu德策馬離營而去,似乎是去的京※城方向,京※城又出什么事了?”
  
  太平公主不以為然地道:“哦!也沒甚么,我只是打發他回京去了。”
  
  楊帆呆了一呆,隨即便明白過來,忍不住問道:“就因為他去找過我?”
  
  太平公主頜首道:“是!”
  
  楊帆皺了皺眉,道:“他是一片好心……”
  
  太平公主眉梢輕輕一揚,淡淡地道:“有什么好心不好心的?我本來想著,你誤會我便誤會我罷了,就算你恨我,也只能留在我身邊,不必再去趟那趟混水。如今他壞了我的好事,難道還要我嘉獎他不成?”
  
  楊帆道:“他這么做,是因為對你忠心耿耿,不想讓你傷心。你如此發落他,不怕傷了部下的心么?”
  
  太平公主加重了語氣道:“任何原因,都不是用來違抗命令的理由!他今天可以因為對我忠心,自以為是對我好,就違背我的命令,安知來日不會因為對我忠心,自以為是地去做其他的事?二郎,你要做大事,御下也該當嚴則嚴,萬萬不可感情用事!”
  
  “如果沒有許hòu德找上門來,只怕你我就再無機會合好了。”楊帆想著,終究有些過意不去,所以只是默然不語。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又道:“你放心啦,我沒有讓他去鄧山種地,只是打發他去我在金谷園的那座“粹澤苑,里做個留守,那里的生活清閑優涯,并不辛苦,別的不說,光是園中每年那些熟透了的果兒,由著他去發賣,都是一筆很大的收入。我可沒有虧待他,只是……他從此休想在我身邊做事了!“
  
  楊帆苦笑一聲,點點頭道:“我雖然還是覺的不近情理,卻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
  
  太平公主嫣然一笑,俏皮地道:“這還是頭一回,你明明不喜歡我的做法,卻贊同我的意見呢,你說我們是否當浮一大白呢?”
  
  楊帆橫了她一眼,道:“清晨飲酒可不好,你若要喝,等我回來再說!”
  
  太平公主雙眼一亮,欣然道:“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太平公主吃吃地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一些促狹的意味,似乎……昨夜就有某人發過類似的誓言呢,結果又想悔誓。
  
  公主的眼神兒已不懷好意地溜向楊帆的臀部,于是笑得愈發愉快了。
  
  楊帆的臉有點紅,他狠狠地瞪了太平公主一眼,起身向帳外走去。
  
  太平公主追送著他的身影,當楊帆堪堪走到帳口時,太平公主突然喚了一聲:“二郎!”
  
  楊帆一手掀帳,回過頭來。
  
  太平公主凝視著他,眸中一片深情,低低地道:“你……多加保重,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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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9章 西昌遇故人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嶲州城(今西昌)建于邛海北岸,北山南側,城池不大,方方正正的,東西南北每道城墻都有六百丈左右長度。夯土的梯形城墻高五丈有余,斜著自城墻中長出的野草和盛開的野花,在風中搖曳著,向人講述著這座城池的古老。

巧合的是,與洛陽相仿,嶲州城也被一條河流一分為二。只是洛水是橫貫城池,把整個城分成了南北兩部分,而發源于昭覺的蘆林河(今東河)蜿蜒直入城中,恰也將城分為兩半。只是河水自北而來,將嶲州城分成了東西兩部分。

邛海開闊,遠山叢林郁郁蔥蔥,蘆林河畔蘆葦如云似霧,山清水秀,映襯得其間的嶲州城如同鑲嵌于此的一顆名珠。城里,西城是最繁華的所在,都督府、刺史府、縣衙俱都集中在此處,還有無數的商號、佛寺、道觀,以及商賈和一些部落的首領、頭人在此建造的府邸。

河東則是另外一番景象了,平整如切的田園,婀娜多姿的楊柳,迂回彎曲的小道,古樸清雅的小巷,盡透著一股田園風情。

不過河東卻也并非全是農居,像通海巷就是一個極繁華的碼頭,要去邛海必經此處;魚市街是最繁華的水產批發市場,各種水產應有盡用;迎春巷則是花街柳巷集中所在,這里的青樓集中了各個地方、各個種族的女子,風情各異,美麗大方,是文人雅士、官員商賈們最喜歡逗留的銷金窟。 ”“小說章節更新最快

連接河東河西的是三座木橋,中間一座橋最為寬敞,城中居民大多由此往返于東西兩城,于是橋頭兩側便有許多商販應運而生,各種攤位和棚子把兩邊寬闊平坦的路面擠成了一條巷道,道路兩側盡是這種攤位。

攤位很多很雜,有賣各種風味小吃的,也有賣各個部族百姓手工藝品的,還有賣從中原運來的首飾頭面、綢緞布匹的,如果你有閑情逸致。不妨就在一個個賣小手工藝品的攤位上轉轉。轉不出三個攤位,你就能找到一個俊得像花兒一樣、純凈的似那蘆林河水的美麗少女。

深山育俊鳥,柴屋出佳麗。在這個諸族雜族之地,男俊女俏,有的是美人兒,你別看她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破舊衣衫,黑亮亮的頭發上沒有一點釵飾。可她那雙黑白分明,無邪無邪的大眼睛望著你時,你會覺得,天上的仙女也不外如是。

這樣的地方,像不像人間天堂?這里就是天堂,可地獄也與之同在。掩藏在這小城的寧靜與安詳之下。還有暴戾與罪孽。

此地民風彪悍,一言不合拔刀相向那是常有的事。市場上沒有拎著鞭子的市令,也沒有提著棍棒維持秩序的市丁,小城的秩序就靠它傳承幾千年形成的風俗習慣和民眾自發的武力來維持它的平衡。

天高皇帝遠,所以這里又成了亡命者的天堂,許多在中原犯罪受到通緝的罪犯逃到此處,拉幫結伙,如荒野中覓食的狼群。然而此地彪悍的民風壓制了他們的兇焰。他們雖然做惡。卻不敢明目張膽,而且主要的生財之道是走私。盡量不與當地百姓爭食或作對。

當地的官員面對這種既純樸又彪悍的百姓和無處不在的亡命之徒,最聰明的手段就是采取垂拱而治、無為而治的方法,放任地方按照千百年來自發形成的規矩規范來發展,談不上什么教化,官府的政令也難出府門。

官員們只需要交結諸部頭人,維持好與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足以保證在自己任內地方上太平安靖,因為既便諸部有什么沖突,甚至發生大規模的慘烈械斗,死上幾百幾千人,頭人們也會用他們自己的生存法則來解決。

沒有哪個頭人愿意經官,他們就是這兒的土皇帝,再大的麻煩都自己解決,依靠官府?何止是無能,那是主動交出自己的權力!

朝廷派駐此地的官員們也大多不愿生事,他們最常做的事就是勾連頭人酋長,詭謀狡算,斂掠財物,結成朋黨,提攜子弟,誰愿意自找麻煩,因之也令當地民眾更加無視他們的存在。

楊帆牽著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緩緩地走著。

他在西域待過大半年,甚至還去過吐蕃王城和突厥薛延陀城,這些經歷豐富了他的閱歷,而且這里奇形怪狀的裝束和人種雖多,卻還不如他在南洋所見更加古怪,所以他并沒有太多的驚訝,很快就適應了這里的氛圍。

這里的人們民族成份極其復雜,為了交流,各個民族的人大多都說大唐官話,雖然不可避免地要帶著濃重的鄉音,楊帆倒還聽得懂。他是一路追著黃景容來的,他到了劍南道以后,就聽說御史黃景是分派到蜀中來查稽流人的,楊帆便循著黃景容的足跡一路追來。

楊帆剛剛趕到此城,方才已經向幾個閑來到市上沽酒吃魚的駐軍官兵打聽過,欽差黃景容已經趕到此處,本地的官員和頭人酋領們正在為他設宴接風,楊帆心中大定,便想到西城先尋個住處。

他沒有帶人,普通士兵帶上三五個派不上用場,只能給他的行程增添麻煩,他當面答應太平公主,只是不想讓她擔心。他對孫宇軒和馬橋安排一番后,就揣了委任他為諸道巡撫大使的圣旨,獨自一人追來了。

只要黃景容還沒有露出他的血盆大口,吞噬那些無辜的流人性命,用他們的血來染紅自己的錦繡前程,楊帆就沒有必要暴露他的身份,畢竟他此刻應該剛到長安,沒有他的欽差儀仗、沒有兩位副使,他突然出現在這里,很可能會暴露他違抗圣旨的事實。
人群中走來一位美麗的少女,饒有興致地看著攤位上琳瑯滿目的商品。那些天生麗質而不自知的俊俏小村姑們見了她,也會油然生起一股妒意。她們的美麗或許各有千秋,但是氣質上就分出了高下。

如果說那些美麗的小村姑就像橋下那道清澈的溪流,這位少女就像天空中一朵皎潔的白云,如果說那些美麗的小村姑是天上的仙女兒,那么這位美麗的少女就是月宮里的嫦娥了。

少女約摸有十五六歲年紀,膚色白皙,穿一身雪白的胡衫胡裙,翠綠色的一條系帶纏腰。腳下是一雙烏緞短腰皮靴。顯得俏皮可愛。

她的頸間掛著大大小小三四個銀飾圈,銀飾圈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鈴鐺,發飾上也是銀質的各種飾物,走起路來叮叮當當的總有一陣悅耳的響聲。

尤其是她的那雙長腿,叫人一見便印象深刻。她的雙腿又細又長,占了她身體長度的一半還多,就像傳說中的鮫人一般修長優美。甩動起來時,自然而然的就有一種極具誘惑的韻律感。

楊帆看到她美麗可愛的姿容,眼前頓時也是一亮,美麗的女性,總是會吸引男人的目光的。這個美麗少女所吸引的目光當然不只一道,人群中還有幾個男人也同時盯上了她。

楊帆的目光是對美麗的欣賞。而那幾道目光,卻充滿了貪婪的**。幾個眼神不善的亡命已經悄悄盯上了這位姑娘,這些人的確不敢在大庭廣眾下生事,這里的官府雖然是個擺設,但這里自有彪悍的百姓難持著他們的規矩。

但這并不表示這些亡命會本本份份的從不作奸犯科,如果在人少的地方,他們并不介意把這美麗的少女擄走,這種充滿異域風情的美人兒如果運到揚州。賣給那些鹽商巨賈。換來的錢可以讓他們優渥地生活一輩子。

他們只跟蹤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擄人的打算。這個少女俏皮地東張西望著。看似孤身一人,但是在她身后十步左右,卻始終跟著四個不茍言笑、神情嚴肅的白袍男子,他們都佩著一口郁刀。

看到他們所佩的郁刀,色令智昏的亡命們才注意到,少女迷人的葫蘆腰上掛著一口曲柄短劍,短劍如少女體態的體態一般纖柔婀娜,那分明就是一柄鐸鞘。

于是,幾個亡命的邪念仿佛雪獅子遇火,立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個女孩,他們惹不起,美色也好,富貴也好,總不及活著更好,他們從中原逃到這兒來,不就是為了活著么,沒道理自己往鬼門關上撞。

這少女身著白衣還沒什么,但是跟在她身后不遠處明顯是她隨從的四個壯漢也穿著白袍,這就不是巧合了,他們一定是白蠻族人。

白蠻和烏蠻是西南地區最大的兩個民族,烏蠻著黑衣,衣長蔽膝,蓄牧為生,不知耕種。白蠻喜著白衣,長不過膝,耕織農桑,與漢人相近。

自蜀漢時起,白蠻頭人就常受中原朝廷官職,他們的文字、語言也與漢人相近,其部族大部分人都是蠻化了的漢人。因此較烏蠻更加富饒強大,但是又保持了蠻族的悍勇。

不得罪當地人,尤其是當地大族,這是中原亡命們在此保命的第一條法則。而且,從這個少女佩戴的那柄仿佛裝飾一般的武器來看,她顯然不是普通的白蠻人,那就更不是他們所能招惹的人了。

因為她佩戴的短劍是一口“鐸鞘”,那是蠻族王者才可以享有的佩劍!
鐸鞘在西南地區最出名的三種利器之中排名第一。鐸鞘的形狀像刀戟的殘刃,柄部飾以黃金,其刃鋒利無比,別看它小巧纖細的仿佛一件玩具飾品,卻能削鐵如泥,吹毛斷發,刺莫不不洞穿,是西南部族王者才會佩戴的名貴武器。

而尾隨其后的四個白衣人腰間所配的則是郁刀,其名貴程度僅次于鐸鞘,同鐸鞘一樣,郁刀的鑄造方法也是秘不示人的,只有蠻族的高級匠師才知道它的鑄造之法。郁刀的刀刃上淬有奇毒,見血封喉。

這兩種武器都不是普通蠻族人可以佩戴的,普通蠻族人頂多佩戴一柄:“浪人劍”,所以只從這幾個人所佩戴的武器上,那幾個經驗豐富的中原亡命就忖測出這個少女身材極其尊貴,不是他們能招惹得起的。

幾個亡命悄然退去了,那位白衣少女自始至終不知道剛剛正有幾個不開眼的家伙,打算把她擄走,然后賣給揚州那些肥頭大耳的鹽商巨賈們做侍妾。

她東張西望的,看什么都覺有趣兒,蹦蹦跳跳的步伐,就像一只覓食的小靈雀,不一會兒她就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喜孜孜地捧在懷里。

走著走著,她又看見一處賣牛角制成的各種飾品的攤子,看來她又動心了,她站住腳,捧著一堆她買回去后可能根本不會不看一眼的沒用玩意,歪著頭,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不知在盤算什么,這時忽然有一個喜悅的聲音叫道:“薰兒姐姐!薰兒姐姐!”

前邊路上,有個小姑娘忽然看見了她,立即雀躍地叫著跑過來,把跟在她后面的那個老家人遠遠地甩開了。

“哈!小雪蓮吶,我正想去找你!”

白衣少女看見那個跑向她的小姑娘,登時笑逐顏開,她快步迎上去,把懷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地遞向那個小丫頭,慌得那小丫頭趕緊摟起裙衫兜住,空出手來的白衣少女親昵地捏了捏小丫頭粉嘟嘟的臉蛋兒,笑道:“喲!又長高了啊,看這樣子,很快就可以做我嫂嫂了!”

小姑娘聽到她的調侃,臉蛋登時成了可愛的紅蘋果。小丫頭眉目如畫,宜喜宜嗔,雖只十二三歲年紀,卻已是個美人胚子了,看樣子再大幾歲,真會出落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楊帆牽著馬,本來要從她們身邊過去了,聽到她們的說笑,好奇地看了她們一眼,頓時站住了腳步,一雙眼睛驚愕地張大了。

如果不是那白衣少女喚了一聲“雪蓮”,他哪怕和這小丫頭走個對面都未必能認出來,可是已經聽到雪蓮這個名字,再看她的模樣,雖說女大十八變,可雪蓮小丫頭畢竟還未長成,便依稀瞧出了幾分熟悉的神韻。

楊帆驚詫不已:“楊郎中的家人,怎么竟然出現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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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章 出水1枝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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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蓮被那位薰兒姑娘一調侃,頓時扭呢起來,卷著衣角,不依地跺腳道:“不來了,一見人家,薰兒姐姐就要取笑我!”

    薰兒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前仰后合地道:“哈哈,看你害羞的樣子真好玩!你本來就是我的未來嫂嫂嘛,現在叫我姐姐,等你嫁到我家,我就得叫你小嫂嫂啦。m嗯!這才一年不見,出落的更水靈了,回去我跟小哥哥說說,他一定喜歡。”

    雪蓮終究臉嫩,一張小※臉紅的像花兒,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忙道:“薰兒姐姐,你是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去我家里?”

    這時那老家人已經趕上來,他也認得這位薰兒姑娘,恭敬地施了一禮道:“老奴見過薰兒姑娘。”

    薰兒對老家人點點頭,又對雪蓮道:“我這次來,就是要找你玩耍的,可巧,朝廷上來了個什么欽差,阿爹一到就被羅都督抓去陪酒了。本來阿爹還想讓我陪著的,我嫌煩悶,在羅都督府的后宅里待了一會兒就溜出來了,這不,正要去你家呢。“

    楊心聽到這里,便向她們走過來。楊帆在這里人地兩生,要打聽黃景容的行蹤并不容易,雪蓮一家人既然在這里,或者可以籍由他們掌握到黃御史的一些行蹤。當他聽這位薰兒姑娘說她的父親去陪欽差吃酒時,就更是打定了主意。

    “雪蓮小※姐!”

    楊帆喚了一聲,薰兒和雪蓮同時扭過身來,見一個青年男子一臉驚喜地站在那兒。

    雪蓮看看楊帆,遲疑地道:“你是……”

    楊帆打個哈哈,道:“雪蓮小※姐不認得我了嗎?你還記得當初在洛陽的時候,被人丟到你家水池里的那個坊丁嗎?還有你藏在路燈里的蟈蟈………”

    “啊!啊!啊……”

    雪蓮指著楊帆,嘴巴越張越大,好半天,她突然驚喜地叫了起來:“我想起來啦!哈!原來是你呀你怎么也到這兒來了?”

    雪蓮蹦了兩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趕緊把裙子里兜著的東西都交給老家人,伸手扯起楊帆便急急閃到路邊,見他還牽著一匹馬,便小聲道:“你還有馬騎?看樣子不是被流放此處的犯人吧?”

    楊帆怔了怔,訝然道:“當然不是,我干嘛被流放至此啊?”

    雪蓮左右看看聲音變的更小了:“那,你就是在洛陽犯了事,才逃到這里來的?”

    楊帆聽到這里才恍然大悟,這個年代,離家遠游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交通不便,就更是少見有人會千里跋涉到異地他鄉去了。而且洛陽是京※城,他是洛陽人,更沒離開京※城流落外地的道理。

    雪蓮一家人離開京※城的時候,他還沒有發跡在雪蓮的記憶中,他還是修文坊里的一個小坊丁,哪有能力千里跋涉出現在這兒,既然他不是作為犯人被流放于此,那就只能是犯了罪逃出京※城了。

    楊帆心中電冇閃,順口答道:“是啊,雪蓮小※姐還是那么聰明。我……,的確是逃過來的。面片兒姑娘你知道吧?什么,你不知道?面片兒姑娘就是在咱們修文坊十字大街第二曲巷口賣面片兒湯的那位姑娘。

    有一天她正在巷口賣面片兒被一個富家子弟看到了,那個富家子垂涎她的美貌,就對她動手動腳,你也知道我這人最喜歡打抱不平我三拳兩腳就把那個壞蛋打趴下了,結果不小心碰灑了湯鍋把那小子燙的脫了一層皮。這下我可惹了大禍,只好逃出京※城川,”

    楊帆眼都不眨就編出來一堆的謊話,聽得雪蓮姑娘對他既欽佩又同情,簡直把他當成了一個大英雄。

    薰兒姑娘一見自己的未來嫂子跟那個英俊的漢人說的這么親熱,望著他的眼神兒都有些崇拜的意味,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忍不住問那老家人道:“這個男人跟你家小※姐認識嗎?”

    那老家人是雪蓮家里到了此地后才雇請的一個家仆,他看看楊帆,疑惑地搖頭道:“老奴可不認得此人。”

    薰兒聽了,立即甩開兩條悠長的大※腿走過去,往楊帆和雪蓮中間一橫,挺起胸膛,下巴一翹,對楊帆兇巴巴地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楊帆和雪蓮說悄悄話,離得本來就不遠,她往中間一插,那相較于她的年齡顯得過于挺拔的雙峰都快擦到楊帆身上了,楊帆連忙退了一步,道:“哦!在下是雪蓮姑娘在京里時的故人,在此相遇,十分歡喜,不知這位姑娘是?”

    雪蓮拉了拉薰兒的衣袖,讓她彎下腰,貼著她的耳朵嘰嘰喳喳地講了一陣,薰兒姑娘這才恍然。雪蓮向楊帆甜甜一笑,道:“楊大哥,我還小,在家里是作不得主的,不能允諾收留你。不過你既然還沒有地方去,不妨跟我一起走,我家正有空房子要租出去。”

    楊帆連忙道謝,薰兒姑娘示威似的瞪了他一眼,挽起雪蓮,小聲道:“傻丫頭,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領啊,我看他油嘴滑舌的可不像好人。”

    楊帆只當沒聽到,就聽雪蓮小聲解釋:“薰兒姐姐,你誤會了。他可是個好人,這一次也是因為做好事才被官府抓呢。”說完又扭頭道:“楊大哥,這幾年修文坊還好么?”

    楊帆牽馬趕上去,給她說了說這幾年修文坊里的一些瑣事,張家丟了頭母豬,李家抱養了孫子,住在十字東大街西三曲大榆樹下的蕭千月找回了他那黑面大口、暴牙炒目的媳婦,肚子里還懷著個娃……—,”

    這些人雪蓮姑娘未必都認識,但她依舊聽的津津有味,通過楊帆講述的姑娘,回憶著修文坊的點點滴滴。楊帆隨便撿了些坊間趣聞說給她聽,又問起她搬離修文坊后的故事,雪蓮姑娘輕輕嘆了口氣,臉上便露出些與她的年齡不相稱的憂傷。

    楊明笙任刑部郎中的時候,是周興手下最得力的干將,在周興授意之下,他泡制了大量冤獄,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后來他死了,但周興還在,倒也沒有人敢把楊家怎么樣,可是等周興一死,對楊家的反攻倒算也就開始了。

    也幸虧楊明笙死的早,周興是以謀反罪垮臺的,如果楊明笙不死,少不得也要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家中男丁斬絕,女子發配官奴。如今人死罪消,官府倒沒有追究楊家的孤兒寡母。

    周興許多得力的官員都被罷官免職,家人要么入官為奴,要么發配交趾,楊家人因為楊明笙死的早,就被這些清算周興殘余勢力的人忘記了。但是這些人忘了,被楊明笙迫害過的人可沒有忘。

    有些被楊明笙迫害過的人心腸屯些,認為楊明笙己經遭了報應,楊家只剩孤兒寡母,罪不及家人也罷,有些人卻不這樣想,他們被楊明笙害的家破人亡,父母妻兒血海深仇,豈肯善罷甘休,楊明笙死了,他的妻女還在,那么這個仇就不算了。

    有人只是到楊家尋釁滋事、以泄憤恨,有人則利用他們在官場中殘存的人脈和關系,試圖把楊家也拉扯進周興謀反案,楊家幾次三番給御史臺的人送禮,幾乎把家底都掏空了,依舊難免威脅,只好匆匆逃回老家。楊明笙是蜀人,老家就在劍南道的愈州。

    楊家的財產在那場大火中己經燒了個七七八八,再冇加上送禮消災,已經沒剩什么錢了。雪蓮的外祖父是個富有的商賈,要給女兒、外孫女一口飯吃倒容易,可是她們既然要隨夫家回老家,卻不可能再資助許多了。

    雪蓮母親的嫁妝也在那場大火中付之一炬,初到劍南,生活十分困頓。好在她的那位表兄倒是個癡情種子,居然一路跟著她來到了癌州,楊家已經破敗,也沒人去理會雪蓮母女的生活,她要嫁人也不干涉,兩人便結成了夫妻,在侮州經商為業,幾年下來,倒也有了些積蓄。

    其實雪蓮的這位繼父還真是她削生身之父,雪蓮的母親對她說明真相后,父女間倒也沒有太多隔閡。畢竟,當初楊明笙就懷疑女兒并非己出,對她一點都不好,兩人也談不上多深的父女之情。

    楊家的商品,有些就是從薰兒姑娘所在的白蠻部落買來的,一來二去,再加上她的父親有意巴結,便與該部落的首領薰期結下了交情。后來,雪蓮的父親更有意把女兒嫁給薰期的小兒子薰金甲。

    薰期見過雪蓮,很喜歡這個小丫頭,便一口答應下來,兩家就此結成了親家。薰兒姑娘是這位部落頭人最小的女兒,一向寵愛有加,聽說她的小哥哥有了娘子,父親第二次來仿州時,她吵著要跟來看看,與雪蓮一見如故,成了好友。

    楊帆沒想到這幾年功夫,雪蓮家里竟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禁為之吁嘆。雪蓮離開洛陽時還少不更事,到了此地后受此地民風影響,變得爽朗敢言,不似洛陽女子一般對家中丑事諱過飾非,因為對這幾年的經歷說的非常坦白。

    楊帆聽說雪蓮并非楊明笙的親生女兒,心中的歉疚便去了幾分,又聽說如果楊明笙沒有被殺死,雪蓮母女的際遇將比今日還要凄慘十倍,便又心安了些。

    兩人一路說著,薰兒姑娘則一直警惕地盯著楊帆。

    到了楊家,雪蓮道:“楊大哥,這兒的官府根本不管事的,就算有人知道你是逃犯,官差也懶得管,這兒的逃犯多著呢,你就放心住在這里好了,我先幫你安排住處……”

    雪蓮話猶未了,薰兒便牽起她的手,對那老家人道:“你給這人安排個住處,記得先跟他要房錢,免得他不告而別。”

    薰兒說罷,拉了雪蓮就走,聲音小得足以讓楊帆聽見:“雪蓮吶,對這種人你要小心點兒,有些人渣專騙熟人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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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1章 又見小璠璠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薰兒姑娘對漢人的印象不好,她接觸過的漢人基本上只有三種:做官的、經商的,還有在中原犯罪逃到這兒的。 m

    做官的貪婪成性,經商的太過狡猾,那些逃犯就更不用說了,全都是人渣。這個楊帆既然是逃犯,在薰兒想來,必定也是一個人渣,頂多算是個不太難看的人渣。

    她才不相信楊帆對雪蓮說過的理由,在她眼中,這個小嫂子天真爛漫、毫無心機,很容易受騙,而這個漢人看起來又太危險。

    蠻族首領為了多些子嗣來繼承權力和財產,確保權力交替始終在頭人家族內部進行,所以酋領都多納妻妾,擁有幾十房妻妾還算少的,有的大頭人擁有幾百個妻妾。

    為了確保財富和權力能被他們真正的親生子女所繼承,蠻族立有嚴格的規矩,婚后一旦有逾越婚姻的行為,無論男女,格殺勿論。縱然是出身貴族豪門,愿以全部家產抵罪,也要發配瘴疫之地,永不復歸。

    雪蓮已經和她的小哥哥有了婚姻關系,她可生怕這個小嫂子出點什么差遲,保護欲泛濫的結果,就是她把雪蓮拖走,讓雪蓮和這個看起來不怎么可靠的男人少在一起。

    楊帆見這白蠻少女對自己成見頗深,只好苦笑一聲,隨那老家人往側院走。這幢老宅還真是不小,不過年頭也夠老了,屋頂茅草叢生,除了家主所居的主宅修繕的比較好,圍繞主宅所建的房舍大多破舊不堪,如今為了出租,也只是補了補屋頂免得漏雨,修了修墻壁免得透風。

    大概那老家人也覺得這位客人既與自家小姐認識,這樣的住宿條件未免有些差,所以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說起租金來也吞吞吐吐,楊帆倒是不甚在乎。他只要有個住的地方就行。

    最重要的是,不但雪蓮是本地人,可以幫他打聽到許多他未必能打聽的消息,雪蓮所結識的那位薰兒姑娘更是某位蠻族頭人的女兒,她的父親既然有資格參加迎接欽差的酒宴,想必能知道更多消息,這就足夠了。

    于是,楊帆很痛快地付了房錢。還付了一份馬料錢,托那老家人幫他照顧馬匹,等那老家人走開,楊帆便往空蕩蕩的床榻上一躺,長長地舒了口氣。他這一路追來,生怕遲了一步,便有無數性命倒在黃景容的屠刀之下,所以日夜兼程,饒是他身子骨結實,這時也快顛散架了。

    楊帆并沒有注意到。他才剛剛趕來此地,在此地并應沒有熟人的他。不但碰到了楊雪蓮,還碰到了另一位故人,在他與楊雪蓮一路聊著天趕往楊家的時候,就已經被那人盯上了。

    楊帆進了楊家宅院之后,那人就在街對面一戶人家的屋檐下站住了,東張西望地佯作尋人,暗暗盯著楊帆的動靜。

    這人頭戴一頂灰色卷檐尖頂氈帽、身上斜披一條藍白色條紋的毛氈、赤著一雙黝黑骯臟的大腳。看模樣只有三十歲上下,一臉青滲滲的胡茬兒,顯得臉頰異常的瘦削。看他衣著打扮,顯得很是落魄。

    他這樣赤腳披氈的裝束,和當地許多少數民族部落的百姓穿著是一樣的,所以毫不引人注目,即便楊帆與他走個面對面,怕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果楊帆能認出來他是誰,一定會大吃一驚。比起雪蓮姑娘的女大十八變,這位仁兄的變化更加徹底。即便他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份,楊帆也很難相信,這個人居然就是當初那位風度翩翩、舉止儒雅、喜敷粉、好簪花的柳君璠柳公子。

    柳君璠當年在阿奴租下的那幢尚書大宅里,美滋滋地做著赴敦煌做貴族千金乘龍快婿的美妙打算,結果他一等再等,心上人始終沒有伴著她的父兄出現,柳君璠成了代罪羔羊,變賣祖宅的錢全被拿去賠給了武三思。

    柳君璠則以詐編,被洛陽府打了四十大板,在牢里哼哼唧唧的趴了三天,屁股還沒好利索,又被人拖著上路,發配嶲州充軍。

    這位柳老兄身無分文,哪有錢賄賂那兩個押送他的公差一路吃喝?沒有錢,這一路上就沒少吃苦頭,偏他命硬,竟然撐了過來,跋山涉水的也沒死在路上。

    到了嶲州之后,他就遇到了貴人,一位濃眉大眼、身材魁偉、長得跟大猩猩般粗壯的伙長和他一見投緣,對他頗為照顧,因此流配軍中的柳君璠并沒有受多少累,只是他剛到軍中的那些天,走路總象鴨子似的屁股一擺一擺的,瞧著頗有些古怪。

    柳君璠被判的是流配五年,兩年前那位與他甚是投緣的老軍便退役了。柳君璠于去年服役期滿,被釋放之后他就在這里安家落戶,不再想著回到洛陽了。

    洛陽居,大不易,他身無分文,回去洛陽生活只能更加艱苦,再者說,他連盤纏都沒有,這幾千里路也不是他能耗得起的。

    于是,柳君璠就留在了嶲州,很快與一伙從中原逃過來的亡命廝混到了一起,專門從事嶲州往吐蕃倒賣物資,又從吐蕃往嶲州偷運貨物的走私活動。

    如今吐蕃與大周兩國關系緊張,邊貿早已停止,做他們這一行雖然冒的風險大,但是只要成功一次,收入卻也不菲。只是柳君璠既沒勢力又沒本錢,只是個跑腿的小伙計,走私所賺的錢被頭領抽去了大頭,他之所得,也只夠他勉強糊口,偶爾逛上一趟半掩門的窯子而已。

    “是他!一定是他!我不會認錯的!”

    柳君璠站在屋檐下,面容可怕地扭曲著,眼睛里露出無比怨毒的恨意,咬著牙冷笑:“夏侯櫻?敦煌大族?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這一回你到了老子的地盤,看我怎么整治你!”

    柳君璠確認了楊帆已在這戶人家租定了房間,便悄然離去。

    ※※※※※※※※※※※※※※※※※※※※※※※※※

    “楊大哥!”

    雪蓮偷偷摸摸地溜進楊帆的住處,回頭看看,輕輕掩好房門,又向楊帆俏皮地吐了下舌頭,便從懷里往外掏東西。她的懷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揣了什么東西。掏出來后卻是一個油紙包。

    楊帆正躺著歇息,聽見動靜忙翻身坐起,欣然道:“雪蓮小姐!”

    雪蓮走到他身邊,抱歉地道:“楊大哥,真是對不住啊,人說他鄉遇故知,如今遇到故人,我卻不能予你照顧。叫你住這樣的房子,還要收你的房錢。”

    楊帆笑道:“沒甚么啊,我覺得挺好的,我原來住的地方,還沒你這兒干凈呢。如果不是遇到你,說不定還要轉悠好久都找不到住處。你手里拿的什么?”

    雪蓮偷笑道:“這是一只熏兔兒,味道很好的,我剛才從后屋檐下偷偷摘下來的,送給你嘗嘗。”

    楊帆忙道:“這樣可不好,若是叫你娘知道了。小心揍你,快還回去吧。”

    雪蓮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道:“你放心好啦,我娘才不會揍我呢。如果她真想打我,我就告訴我爹去,我爹比我娘還寵我,才不準娘打我呢,這只熏兔你留著,沒事時撕著吃。挺解悶的!”雪蓮說著,就把熏兔兒放在他的榻邊。

    楊帆笑道:“那就謝謝你啦。回頭我到街市上,看看有什么好玩的東西。你送我禮物,我也該禮尚往來才是。對了,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呢?她像看賊似的看著我,沒阻止你來見我么?”

    雪蓮嘻嘻道:“你說薰兒姐姐啊,她是這樣的,剛才她阿爹過來了,她過去陪她阿爹和我阿爹說著話呢,我才趁機跑出來的。”

    楊帆想起來薰兒姑娘在街市上對雪蓮的調侃,忍不住笑道:“薰兒姑娘說的是真的?你已經定親了。夫家就是薰兒姑娘的兄長?你說她阿爹是個什么頭人對吧,那在這兒可是很有勢力呀。”

    楊帆一問,雪蓮的臉蛋便有些羞紅:“嗯!是我爹幫我定下的一門親事,我還沒見過薰兒姐姐的那個小哥哥呢。她爹倒是一個頭人,不過不是這兒的,他們的部落好象還在更靠南的地方,我也不太知道。反正這里啊,幾十人的部落首領叫頭人,幾百幾千上萬人的部落首領也叫頭人,大大小小的頭人多如過江之卿,誰曉得她阿爹的部落有多大,說不定就是一個小村子呢。”

    楊帆笑道:“可不像,瞧那位薰兒姑娘的排場就知道啦。你看那位薰兒姑娘的模樣,就該知道她哥哥一定也很英俊,我先恭喜你啦,能覓得如此佳婿。”

    雪蓮臉上剛剛消下去的紅暈又泛染上來,羞窘地道:“那誰知道呀。薰兒姐姐都說她長得隨她娘了,她那位小哥哥長什么樣子,我就不知道啦。”

    楊帆道:“頭人娶的妻妾當然都是極美的,她那小哥哥若是肖母,定然英俊,若是肖父么,這位頭人的樣子英俊么?”

    雪蓮眨巴著眼睛想了想,道:“唔……,我看不出來,伯伯一臉大胡子,又全是皺紋,都很老啦。”

    楊帆趁機道:“不如我幫你去看看啊,我這人最會看相了,瞧瞧他現在的樣子,我就能知道他年輕時候俊不俊俏。不過……咱們偷偷過去,若是偷聽他和你爹說話,會不會惹他生氣呀?”

    雪蓮滿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關系,你是我的朋友嘛,伯伯最寵我了。來,我帶你去!”

    雪蓮似乎也覺得這事挺有趣的,她閃到門口,作賊似的向外瞧瞧,又向楊帆招招手,兩個人便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

    (未完待續)
第502章 欽差與土皇帝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雪蓮家的房屋是穿斗式木構架的房舍,整幢宅院有六個天井,卻只有前后兩進院落,因為其中四個天井是向左右開辟出來的房舍與主宅共同構成的,所以每一個天井都勾連著一個院落,整個院落方方正正,仿佛一顆大印,在風水上這叫“一顆印”。 M

    這幢宅院并不是楊家的祖產,雪蓮的母親改嫁了她的表兄,楊家怎么可能把祖產給她做陪嫁。這是夫妻二人經商發財之后,買下的一幢宅院,這幢宅子的原主人祖上倒是做過官的,到了這一代已經沒落,“一顆印”的風水宅第并沒有保佑這戶人家的子孫代代當官發財,如今反成了商賈人家。

    雪蓮的生父姓陳,名大羽。陳大羽買下這幢破舊的老宅后翻修了一下主宅,如今中間兩進院落的主宅就是他一家人的住處。

    雪蓮引著楊帆躡手躡腳地向第二進院落的天井處趕去,他們是從側院直接繞過去的,家里有幫傭下人看到,雖覺楊帆是生人,見有自家小姐領著,便也不以為意。

    雪蓮到了主宅第二個院落的天井處,借著柱廊和院中花木的遮掩探頭向里看了看,回頭向楊帆招招手,楊帆便快步趕上去。

    院中擺著幾張藤椅,從楊帆這個角度看過去,恰好看見一個身穿白色右衽大襟袍子、頭纏白色頭巾、裹著白色綁腿,衣角褲腿都有紅黃橙粉各色飾紋的老者。老人看來確實已經上了年紀,頭發胡子俱已花白,臉上的皺紋尤其濃密,耳朵上綴著兩串紅色的耳珠,隨著他說話的動作劇烈擺動著,映著堆滿皺紋的臉孔更顯瘦削。

    那位薰兒姑娘就坐在他旁邊的那張藤椅上,東張西望的,對父親的談話帶聽不聽,不過她大概是因為擅自離開宴會的事情剛剛被父親訓斥過。雖然一臉的不耐煩,卻沒有起身離開。雪蓮的生父陳大羽因為所坐的位置正好背對著楊帆,所以一時無法看到他的容貌。

    楊帆看到這位頭人時便有些奇怪,他已經偌大年紀了,雖然看著精神瞿爍,可女兒怎么會這么小?按年紀,要說薰兒是他孫女還差不多,不過轉念想到這些頭人們對于妻妾多多益善的態度。楊帆便釋然了。

    這位白衣老人自然就是那位白蠻族的頭人,別看他年紀已經大了,身形也不魁偉,聲音卻是極為洪亮,而且說的一口標準的漢話:“嘿!老漢一直覺得這地方的官兒人夠貪、心夠黑,想著從朝廷里下來的天使會有些不同吧,沒想到竟是一路貨色,甚至比他們更黑心!”

    白蠻頭人嗓門奇大,若是聽不清他在說什么,還以為他在和人吵架似的。他抓起茶壺來狠狠灌了口茶水。扭頭對女兒道:“再放些鹽巴,太淡了!”

    頭人把茶壺遞給女兒。又轉向陳大羽,扯著大嗓門道:“老漢聽說新來的那個張刺史倒是個廉潔的好官,只是沒跟他打過交道,今天去迎接欽差時沒見著他,說是出州城公干還沒回來,現在估摸啊,見到了也沒有。定也是個徒有虛名的。”

    陳大羽道:“薰老何出此言?這位欽差剛到Q州,今天又是Q州官員設宴為他接風洗塵,他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就向薰老索取財物吧?”

    頭人啐了一口,道:“你呀,永遠都想不出那些當官的有多厚的臉皮、多黑的心,他還就是剛到Q州,當著那么多為他接風洗塵的官員就向老漢索賄了,不但索賄,還索得理直氣壯、正大光明!

    那個姓黃的天使聽說老漢是姚州那邊的一個部落頭人,馬上笑逐顏開,說他早就聽說姚州那兒盛產砂金和山金,當今女皇崇信佛教,乃是彌勒佛祖降世,要我鑄一尊純金的彌勒佛,他要帶回京去獻與女皇。我呸!說的好聽,最后還不是要落入他自己的口袋。”

    陳大羽皺了皺眉,道:“他打著這樣一個幌子可不好應付,如果只是他要,鑄一尊小金佛送與他原也不妨。他既說是獻與女皇的,這金佛鑄小了便不太好看,此人有些太貪了。薰老可答應他了?”

    老頭兒嘿地一聲,道:“真要是差不離兒,沒準老漢就答應他了。可是你猜他要多大的一尊金佛?”

    老頭雙手如抱太極,夸張地向外一劃,劃了好大一個圓圈,道:“喏!就這么大!他說,就鑄這么大的一尊金佛,讓老漢向女皇表一表忠心。老漢那些族人,山里刨、砂里淘,要不吃不喝不穿不戴足足五年功夫才能攢得出這么多金子,他可真敢要啊!”

    陳大羽吃驚地道:“他要這么大的一尊金佛?老天!他真敢開口,那……薰老答應他了嗎?”

    老頭瞪眼道:“答應?怎么能答應?我全族上下男女不幼不吃不喝了?全都光著屁股去嗎?南詔、吐蕃兩國常有兵馬襲擾我族,我們的兵甲器仗不買不造了?老漢肯答應他才有鬼!老漢二話不說,抬起屁股就走了!”

    楊帆心道:“原來這老者叫薰期,薰……好象是西南大姓呀。”

    陳大羽嘆氣道:“唉!薰老這脾氣,終究是不知隱忍,萬一惹惱了他,怕不給你招來麻煩。薰老不答應,也該說的委婉些才是。如今你這么做,叫他當眾丟了臉面,只怕他會恨極了你,日后再找你的麻煩。”

    薰期冷笑道:“何須日后?老漢聽他說的不像人話,抬腿就走,他馬上就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什么‘此來劍南,專為查辦謀反一案’。當老漢聽不出他這是敲山震虎?”

    陳大羽一聽更加擔心,長吁短嘆地埋怨薰期脾氣太過暴躁。

    薰期睨了他一眼,滿不在乎地道:“你不用替老漢擔心,在這兒老漢才是土皇帝!他這個欽差天使還不夠看的,老漢給他面子他是欽差,不給他面子他就是個屁!”

    看起來,薰期真的沒有把黃景容放在眼里,發了通牢騷之后就把話題扯到了別處,楊帆見已經沒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要聽,便向雪蓮示意了一下。兩個人悄然退開了。

    楊帆一邊走一邊心中暗忖:“黃景容這廝倒真是貪婪,扛著頂欽差的帽子就忘乎所以了。這些頭人土司俱都是桀驁不馴之輩,誰會怕你?不過,他若打著查辦流人的幌子只為搜刮一番那倒好辦了,只要他不枉殺無辜,其他的事盡可慢慢圖謀。”

    雪蓮跟著楊帆走開,見他一臉沉思之狀,一開始還忍耐著。待走到楊帆住處還不見他說話,雪蓮便忍不住了,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問道:“楊大哥,你看過薰伯伯的樣子了,你說薰兒姐姐的小哥哥若是長得像他,會很英俊嗎?”

    “嗯!啊?”

    楊帆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道:“不錯不錯,好看好看!一看那位薰期伯伯的相貌,我就能瞧出來。他年輕的時候必定是風流倜儻、俊逸不凡!若是薰兒姑娘的那位兄長貌相酷肖乃父,那么。雪蓮小姐一定覓得了一位乘龍快婿、如意郎君啊,哈哈……”

    “是嗎?”

    雪蓮姑娘眉開眼笑:“薰兒姐姐這么說,楊大哥也這么說,看來我要嫁的那個人當真不錯嘍!”

    ※※※※※※※※※※※※※※※※※※※※※※※※※

    Q州都督府,黃景容端起熱茶喝了一口,酸甜苦辣咸,幾乎所有味道一下子全都品嘗到了。他皺了皺眉。實在受不了這茶的味道,便隨手放到一邊,神色間依舊有些悻悻。

    羅都督微笑道:“黃御史從京里來。不曉得這邊州形勢。那些蠻族頭領,名義上是朝廷所屬,實在如自立之王。平日里蠻橫慣了,不曉得朝廷法度、欽差威嚴,黃御史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羅都督名叫羅書道,是從三品的武將,比黃景容這位侍御史高了不止一級。不過從京里出來的人,不管官職大小,外官輕易都不敢得罪的,哪怕人家是個七品官,也是常在皇帝身邊打轉的,沒準就能把話遞到御前。御史臺兇名在外,羅書道就更不敢等閑視之了。

    說起來,這Q州乃是一個羈糜州,羅書道無須如此懼怕朝官的。羈糜州就是指不向朝蚭贍傷案常胤絞攣窕咀災危皇墻郵艸⑿姓持蔚謀咧藎筇頻陌嬙己艽螅庋念棵又菀捕啵閿邪稅倭喔觶對凍順⒛苤苯涌刂頻哪詰馗蕁?

    羈糜州的都督、刺史等地方軍政長官,都是由代表這些地方歸附朝廷時的那些地方武裝首領擔任的,之后便世襲罔替,代代傳承,和土司頭人一樣。這羅書道也不例外,乃是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傳到現在的,這樣的官兒大多對朝廷缺少敬畏。

    只不過Q州歸附久矣,被同化的程度要大一些,羅書道的家族也早已不復祖先時候既是一州都督質且蛔逯ぃ滌行磯嗪酚濾獎牟柯涫琢歟丫苫雇煩刮駁墓倭偶彝ィ遠猿⒌囊欣狄簿馱嚼叢街亍?

    前不久,Q州刺史病逝,因他本人沒有兒子,幾個侄子都想繼承這個職位,結果朝廷一道旨意,空降了一位姓張的流官到此擔任刺史,于朝廷而言,這是派駐流官,試圖進一步控制羈靡州的一個嘗試。

    這位流官刺史一旦派駐,此地的世襲刺史就將成為歷史,今后每一任刺史都將是由朝廷來委派。這種滲透對世襲的羅都督來說也是一個威脅,可他就沒有勇氣向朝廷抗爭,替那位刺史的家族作主。

    如今對黃景容這位欽差,羅書道更是頗有幾分忌憚,甚至有些討好。見黃景容面色不愉,羅書道便道:“薰期是個山野粗人,不識教化,黃御史莫把他的冒犯放在心上,御史風塵仆仆初至Q州,暫且歇養身子要緊。那個薰期嘛,本督改日再叫他來向你賠罪!”

    “不必了!”

    黃景容忽然心平氣和了,他對羅書道笑微微地道:“本官聽說姚州多金,才偶生奇念,想勸他獻上一尊金佛以邀陛下歡心,原是一番好意,他不肯領受也就算了。本御史此來是為了查辦流人謀反一案,還請羅都督多多配合。”

    羅書道聽他不再追究此事,暗暗松一口氣,連忙滿口答應下來。黃景容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定要把那個不識抬舉的薰期編排到流人謀反案里,取了他的項上狗頭,方消此恨!”

    黃景容對西南形勢并不十分了解,更不知道這些穿著打扮仿佛鄉下老農般的部落頭人究竟有多么大的勢力,在他眼里,這些土司頭人和鄉下土財主沒有什么兩樣,整治了這個薰期,就能殺雞儆猴,到那時,金珠玉寶自然滾滾而來。

    同羅書道談笑著,他仿佛已經看到薰期人頭落地,那些鄉巴佬似的土司頭人們一個個哭著喊著給他送錢、送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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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帆在陳大羽家里安頓下來之后,就到街市上轉悠起來,熟悉一下該地的風情,打聽打聽黃景容的動靜。

    小城不大,官員頭人們放個屁,都能在一時三刻之內傳遍全城。黃景容的接風宴不歡而散,薰期頭人勃然而去的消息已經傳播開來,許多市民津津樂道,楊帆便也站在一旁聽他們說話。

    聽說黃景容已經被接進都督府安置下來,楊帆便料定今天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了。黃景容才剛到,就算他再如何急著動手,也得先和地方官員們溝通一下,取得他們協助,黃景容從京里里只帶了幾個隨身的差役,靠他們幾個人做不了大事。

    不過黃景容拖的時間不會太久,以這班酷厲一向暴雨雷霆般的作風,若是Q州在三天之內沒有動靜,那么就證明這個黃景容此番出巡只為圖財,不想殺人。因為他們查證流人謀反,本就是無中生有之事,根本不可能細細查訪,尋找真正的證據。

    楊帆決定在此待上三天,若是三天內不見黃景容有什么血腥的動作,便羏蠢肟タ純錘涸鵯械懶魅說哪俏揮吩謐魴┦裁礎?

    陳府側門外,柳君[去而復返,剛與陳府的老家人聊了會天,從那老家人口中套出一些消息。他已經認定楊帆是個江湖騙子,如今這個騙子出現在這么偏遠的地方,明顯是犯了事,受到了朝廷的通緝。

    陳府老家人的話也印證了這一點,他的確是個逃犯!

    這就夠了,一個在此地無根無底的逃犯,能逃過他的手掌心嗎?

    柳君[帶著冷笑離開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把他這些年所受的所有羞辱和痛苦,一一施加在楊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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