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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6章 備戰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楊帆叫寨里的人就地取材,在土石的寨墻上用一端削尖的木頭夯進去再豎成一道堅固的木墻,利用長短木搭配出來的豁口作為箭垛,以避免身體全部暴露在對方的攻擊范圍之中。 M

    寨前那些可以用來掩蔽身體的巨石全部寨丁們推到了山溝里,山寨兩側可以充作掩蔽的樹木統統砍倒,拖進寨子,正好充作建筑寨墻和掩體的材料。楊帆又讓他們在掩體旁堆了沙土以備滅火之用。

    楊帆還教他們用竹子和韌木制成簡單的拋石機。

    兩根長竹,在一端系上網兜,另一端固定在地上,系網兜的這一端架在一個支架上,用一條固定在地上的繩索勒緊竹竿的頂端,使它向下彎曲,網兜里放好石頭后,只消一個婦人用木棍把繩索向外一扳,兩根竹子就可以把網兜中的石塊傾瀉而出。

    它的缺點是易損壞,而且拋擲的石塊不大,射程也不遠,但是優點是制作簡單,而且他們是守城一方,也不需要拋射笨重的大石頭,一堆拳頭大小的石頭正好,打擊面夠大,而且足以致命。

    寨子里的人也有一些簡單而有效的防御手段,他們從山林里弄來了許多蒺藜,拋灑得山坡上到處都是,這種蔓生草本植物的果實外殼有三角形的刺,一般的布靴也能扎透,而文皓的土兵大部分都是赤腳,要清理這些蒺藜,還要抵防寨上射下的冷箭可不容易。

    直通大門的道路上沒有鋪灑這些東西,一來背水的婦孺老幼還在往返不息,需要有條通過的路徑,二來只留出這么一條道路,對進攻一方的用處不大,他們無法通過這種彎曲迂回的山間小道集中兵力攻打山寨。

    楊帆趴在寨墻上試了試風向,又向高青山問了幾句。了解了一下這山中平時的風向變化,便叫人去準備牛馬糞便、雜草再佐以山間采來的一些有毒植物,制作了一些簡單的毒煙彈,風向合適的時候,這東西也能給敵人制造不小的麻煩。

    此外,考慮到城寨一旦被攻破,整個寨子里就是完全的不設防狀態,楊帆又叫人根據倚山漸高的地勢,在比較險要的地方用木樁打下了第二道“寨墻”,這樣一旦寨子失守。也不至于馬上任人漁肉,他們可以退到第二道掩體后繼續做戰。

    無論是一座城池還是一座山寨,最薄弱的地方必然是大門。河白寨子的寨門簡陋到了根本就是一道柵欄,防君子不防小人的一種象征性存在,臨時安置懸門或者吊橋都來不及了,楊帆就叫人在寨門里邊用土石堆壘成了一座甕城。

    甕城一向都是建在城外的,可是他們這寨墻上沒有充足的火力支援。所建的甕城又比較簡單,建在外面很容易被攻破,楊帆靈機一動,就把甕城挪到了寨內,籍由這座甕城,使得一入寨門便狹窄不堪。對方不易展開大規模兵力進攻,而翁城之上的守軍卻可以居高臨下大量殺傷敵人。

    隨著楊帆的指點,山寨漸漸被改變了。雖然看著怪模怪樣的,卻漸漸有了一種武裝到牙齒的凜凜殺氣。在一位真正的軍事統帥眼中,楊帆這些舉措只能算是半吊子,但是看在這些淳樸的山民眼中,楊帆簡直就是點鐵成金的軍神再世了。

    誰能想到只是用了一些石頭、木頭和沙土。經過一番簡單的改造,原本不堪一擊的山寨就能擁有這么大的殺傷力和防御力?薰兒姑娘背著小手巡視著一點點變了樣子的山寨。嘴里不說,看向楊帆的眼睛卻已紅心閃閃。

    寨墻的加固和改造是最重要的事,臨近黃昏的時候,大體就已成形了,但是楊帆設計的這座甕城雖然簡陋到不能再簡陋,大概只要打上兩仗或者下一場大暴雨就能報廢,建造起來仍舊不能一蹴而就,要挑燈夜戰才能在敵人抵達之前完成。

    “姑娘,小心些!”

    楊帆正在寨門處指點著,忽然看見一位背水的姑娘被修建甕城時掉在地上的一塊土坷垃絆了一下,身子向前一栽,險險跌倒在地。水簍中的水嘩地一下潑在她的肩上。

    楊帆見狀,急忙搶前一步,伸手抓她手臂,楊帆明明抓住了那位姑娘的衣袖,誰知卻一把抓了個空,楊帆心中一怔,動作卻是沒有絲毫遲疑,趕緊再上一步,扣住了她肩上的水簍。

    “謝謝你,我沒事!”

    姑娘向他笑了笑,便趕緊斂了眉眼,低聲道謝。

    她的氣色很不好,臉色蒼白,氣色灰敗,唇上沒有一點血色,顯得特別憔悴。

    楊帆看著她的樣子有些面熟,仔細看看,忽然想了起來,忍不住叫道:“啊!是你!”

    原來,這位姑娘正是那天背著水簍喂他喝水的那位姑娘。

    那天的她神采飛揚,暈紅的臉頰像天邊的晚霞,眸中羞澀的目光像瀲滟的江水,而今天的她……

    從水簍中潑出的水濕透了她的衣裳,肩頭慢慢滲出殷紅的血跡。

    “漣新,漣新,你怎么了。”

    一個背著水走到寨門外的姑娘看到眼前這一幕,連忙飛奔過來,水從她肩后的水簍里跳躍出來,撲灑了一地。

    “漣新!”

    那個姑娘扶住了她,漣新抿著嘴唇勉強一笑,低聲道:“我沒事,快走吧,多儲些水。”說著掙開她的手便匆匆離去,似乎不想在楊帆面前站的太久。

    楊帆看了看剛剛趕到的這位姑娘,正是今天在廳屋中給高青山倒水的那個女孩。楊帆問道:“姑娘,我前幾日看見她……漣新姑娘的時候還好好的,她這是怎么了?”

    那位姑娘聽了眼圈一紅,她知道寨子里現在有這么大的變化全是因為楊帆,這個人同姚州那些人不同,雖然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所以沒有瞞他。

    姑娘哽咽著道:“前幾天,文土司的兵沖進我們的寨子。到處殺人放火。我被阿爹藏在石磨后面的柴草堆里,嚇得不敢出去。我看到有個畜牲追趕漣新,撕扯她的衣服。漣新拼死反抗,被他一刀砍斷了手臂,那個畜牲……”

    她的眼淚突然像泉水般涌出來:“漣新已經痛的暈死過去,那個畜牲還不放過她,他撕扯掉漣新的衣裳,把她強暴了!”

    她拾起袖子擦擦眼角,仇恨地道:“我聽見有人喊他小頭人,還有人叫他謝傳風!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這個仇,我們一定要報的!”

    “謝傳風!”

    楊帆微微瞇起了眼睛,眼中射出刀鋒一般銳利的光:“他是文土司的人?我記住了!你告訴漣新姑娘。一水之恩,楊某會用那個人的血來報!”

    姑娘抬起淚眼,有些驚訝地看著他,高青山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他面前,對那位姑娘道:“叫漣新不要挑水了。她的身子還虛著,你看著她些。”姑娘答應一聲,向漣新追去。

    高青山望著她們遠去的背影,低沉的聲音在胸膛里像殷殷的悶雷:“我已經打聽過了,那個姓謝的因為有頭人‘根根’,所以做了小頭人。他就在都督府里做事,還有官職在身,是個從八品下的參軍事!”

    楊帆知道頭人“根根”是什么意思。大頭人或者二頭人與百姓家的女人有染。卻又沒有納其為妻妾,這個女子嫁的是尋常百姓,但是因為孩子的生父是頭人,也就是有頭人“根根”,便會成為小頭人。

    楊帆一字一句地道:“我保證。他會死!”

    一個正值花季的美麗女子,突然被人砍去一支胳膊。又被人玷污了清白的身子,那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楊帆一直痛恨御史臺的那班人所做的喪盡天良的事,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過,那是一種切膚之痛,仿佛那位漣新姑娘就是他的骨肉親人。

    高青山收回目光,回頭看了他一眼,沉聲道:“這個人的命,是我的!”

    楊帆沒有與他理論,只是問道:“這位姑娘家里還有什么人?”

    高青山濃黑的眉毛微微一揚,問道:“怎么?”

    楊帆道:“如果她在寨子里已經沒有親人,等姚州事態平息以后,或者……我可以帶她去洛陽。”

    高青山炯炯的目光盯著他,沉聲道:“你要娶她為妻?”

    楊帆道:“我已經有了妻子。”

    高青山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帶著些譏誚的味道:“她不需要同情,寨子里的每個人都會照顧她。”

    楊帆低聲道:“也許,換個環境對她來說要好過一點……”

    高青山有些疑惑,微一轉念才明白過來,淡淡地答道:“我們的祖先雖然也是華人,但是我們沒有你們那么愚腐!她受到凌辱,那不是她的錯,沒有人敢用這個理由去羞辱她,尤其是男人,因為沒有保護好女人,該感到屈辱的是我們男人!”

    他霍然轉過身去,走出兩步突又回頭,目光瑩然:“我很感謝你的好意,不過,我再說一遍,那個姓謝的,他的命,是我的!”

    楊帆皺了皺眉,對高青山道:“我要殺他或許不難。但你……并不容易。”

    “我知道!”

    高青山高高地昂起頭,沉聲道:“但是這是我的責任!因為,我是她的親哥哥!”

    高青山邁著大步走開了,楊帆望著他厚重如山的背影,久久方轉向那座正在建造中的甕城。

    他費盡心思地把這座山寨打造成一座堡壘,是因為他知道這是促使和談可以進行的一個保障,河白寨子千余口人如果出了事,將會激怒白蠻部落,如果薰兒出了意外,更會徹底關閉談判的大門。

    他這么做,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因為如果黃景容敢否認他是欽差,那么黃景容就必須不惜一切地要他死。

    但是現在,楊帆就是很單純地想要把這座寨子打造成一座殺人的利器,不是為了談判的成功,也不是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就是很單純的想要殺人,他有一種殺人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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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1夫當關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寨丁們挑燈夜戰,各種簡陋的工事在午夜時分終于全部建成,雖然這些工事都是用土木砂石因陋就簡建成的簡易工事,不能保存良久,也禁不起幾次戰斗的踐踏,但是親手把它筑造完成的山民們清楚,它能起到多大的作用。m

    它可以減少在攻防戰中己方一倍以上的傷亡,至少給攻打山寨的一方制造兩倍以上的傷害,有了這些簡易的工事,哪怕再減下三分之一以上的防守人員,其余人員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比原來的防守力量更加強大。

    這一次的工事因陋就簡,其堅固性和殺傷力會大受影響,但是學到了這些東西的建造方法和使用方法,他們以后盡可以慢慢來改造他們的山寨,把他們的寨子打造成一座不容侵犯的山城。

    山寨里的人性情樸實而直爽,楊帆的本領很容易就贏得了他們的敬重,楊帆也用他的實際行動獲得了山民們的信任,他們相信這個欽差是站在他們一邊的,楊帆現在可以在山寨中隨意行動,沒有人再跟在后面監視他,見到他的人都會畢恭畢敬地給他讓路,行禮。

    楊帆后半夜才睡下,睡的時間不久,大概三個多時辰,當他醒來時天色陰沉沉的,山寨里沒有什么計時工具,天上又沒有太陽,不知道此時是什么時辰。

    因為陰天,大霧彌漫了林間和寨子,從寨上向下望去,三十丈開完就完全不見人影了,就算十丈以內看到的人也是影影綽綽的。

    “看這樣子,午后怕要下大雨,他們應該不會來了吧?”

    薰兒不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趴在楊帆身邊,探頭探腦地觀察著山下說。

    她還是穿著那身不合時宜的盔甲,古樸的就象從地底下挖出來的一具兵馬俑。不過。這具俑是鮮活的,美麗的,充滿了青春的活力。

    她的臉上沒有敷粉,肌理卻似玉一般細膩白潤,臉蛋上還有幾滴晶瑩的水珠,大概剛剛洗過臉。鮮艷的唇瓣、瓠犀般潔白整齊的牙齒……

    因為就在身側,楊帆還能注意到,她頰上有兩個淺淺的酒渦兒,雖然比自己的要淺些,看著卻比自己可愛多了。

    楊帆欣賞地看了一眼這位身著戎裝的小美女。又把目光投向山下,說道:“這可不好說!再等等看吧,如果他肯派信使來。那就沒事了。否則的話,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也會來,會派大軍來,因為我活著。他就會不安!”

    薰兒歪著頭想想,蹙起遠山似的彎彎細眉,恍然大悟地道:“本來我挺感激你對寨子的幫助,可是聽你這么一說,似乎你要是不在寨子里,我這兒反而不會受到嚴重的打擊了?那不就是說……這場禍事是你招來的?”

    楊帆當然不肯承認自己是掃把星。他馬上嚴辭否認:“話可不能這么說,他們派兵來時,可不知道我在山上。而且。是你把我推出去的,要不然……”

    楊帆正想再擺幾條有力的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迷霧中突然傳出一些尖厲的呼喊聲,楊帆神色一緊,急忙伏在掩體上向山下觀望。沉聲道:“恐怕是來了。”

    薰兒也趴到他的旁邊,抻著細白的頸子。一雙杏眼張得老大,可惜迷霧重重,什么都看不見。

    片刻之后,呼喊聲更近了,呼喊的聲音語速很快,音節也古怪,楊帆聽不懂。

    薰兒訝然道:“是呼救的聲音!咦?好象是棵蠻部落的人……”

    話猶未了,迷霧中就出現了許多隱隱綽綽的身影,他們正向山寨方向跑來,只跑出不遠,就痛呼連連,紛紛仆倒在地。高青山從寨墻上站起來,攏起嘴巴用同樣的古怪語言向山下呼喊起來。

    看來他是在告訴山下的人山坡上撒了蒺藜,叫他們沿著山道跑,果然,山下的人迅速收攏起來,沿著山道向上跑來。

    山道不是筆直一條,而是沿著山勢彎彎曲曲的一條道路,可是兩側草叢中布滿了蒺藜,雖然后面似乎有追兵越來越近,他們還是只能沿著彎曲的山道向上奔跑。其中有些人已經被蒺藜扎傷,由別人扶著,一瘸一拐的跑的很辛苦。

    這時,后邊的大霧中出現了許多高頭大馬的影子,那些人追的很快,于是摔下馬的速度也就夠快,馬踏蒺藜叢,蒺藜扎傷馬腿,疼得那馬嘶吼亂蹦,馬上的騎士坐不住,紛紛掉下馬去,結果一屁股坐到蒺藜上,疼得更是大叫不止。

    逃在前面的人越來越近了,稀薄的晨霧中,楊帆已經能夠看清他們的模樣。他們有的披著虎皮、羊皮,有的穿著很古怪的貼身的衣袍,**著黝黑的手臂、大腿,手中拿著叉子、長矛等武器。

    在他們之中,很少看見刀具,即便是叉矛一類的武器也少有鐵制,很多都是用獸骨磨成的或者質地堅硬的木材制成的。楊帆還發現這些人中男少女多,女人至少是男人的數倍。

    那些男人持著簡陋的獵弓,領著許多半大不大的孩子,有的男人背上和前胸還背著襁褓中的娃娃,拼命地向前奔跑,偶爾還會匆忙回頭,搭弓一箭,那輕飄飄的竹箭飛進白霧,也不知道傷著人沒有。

    斷后的是女人,她們拿著木叉骨矛等極為原始的武器,拼命阻擋著追兵,追兵已經發現了山坡上的蹊蹺,開始收攏兵馬,沿著山道追來,斷后的女人們不斷地倒在鋒利的馬刀下,追兵常常一刀下去,便矛折人死,尸首分離,可是那些女人卻毫無懼意,她們依然竭盡所能地用自己的生命阻擋著追兵,為男人和孩子們爭取著一線生機。

    寨子上并沒有人唾罵那些逃命的男人無恥,他們已經知道這個部落是距河白寨子十多里遠的棵蠻寨子的百姓。

    棵蠻寨子是烏蠻的一個小部落,整個蠻族的文化程度參差不齊,并不平均。他們從原始社會形態一直到近似于中原王朝現在的封建社會的形態都有,白蠻比烏蠻先進文明,烏蠻內部也有差異,有的部落比較先進,有的部落極度原始。

    棵蠻部落就是一個近似于原始社會的部落,這個部落居住在山林中,在樹上筑巢或者以山洞為屋,以獸皮為衣或者用一種特殊的樹皮揉制衣服。不曉得因何緣故,這個部落一直以來就是男少女多,男女比例相差極大,所以一般五到十個女人才能共同擁有一個丈夫。

    因此,她們的丈夫唯一的事情就是帶孩子。妻子們出去狩獵、采摘、尋覓食物的時候,他們就拿著獵弓守護家園和孩子,防止野獸侵入。

    這樣的部落里,部落事務是由女人們主持的,在這樣的部落里,男女社會地位是完全顛倒過來的,你要享有多大的社會權利,就得承擔多大的社會義務,作戰這種事自然就是女人們的責任。

    像河白部落,一旦發生戰爭,寨中勇士們理所當然地要沖鋒在前,保護他們的女人、老人和孩子,在棵蠻這樣的女性社會里,自然就是由女戰士來保護男人、老人和孩子。

    楊帆業已知道蠻族有各種稀奇古怪的部落,看到他們男人逃跑在前,女人拼死掩護的情景,他也大致猜到了這個部落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模式,可他依舊無法接受,眼看著那些拿著簡陋武器的女人一個個被兇悍的騎兵切菜劈瓜一般砍死,他無法無動于衷。

    “打開寨門,放他們進來!”

    “弓箭手兩側掩護,追兵近了就射!”

    楊帆不假思索地下達了兩條命令,薰兒也不假思索地當起了他的傳令兵。

    昨天給他當了一天的傳令兵,薰兒姑娘已經習慣了。

    薰兒大聲下達了命令,扭回頭來一看,本來趴在身畔的楊帆已經不見了蹤影,薰兒大驚,霍然站起,左右看看,茫然自語道:“人呢?”

    寨門已經經過了加固,上面釘了很多橫向朝外的尖木樁,看著就像豎起來的兩扇釘板,得到薰兒的命令之后,寨丁們搬開頂門的木柱,將橫七豎八加固了好幾層的厚重木門拉開,將逃命的棵蠻部落百姓放了進來。

    哭喊著的孩子們在父親的帶領下逃進了寨門,他們至少有數百人,還在絡繹不絕地向寨門里沖,薰兒不能見死不救,又怕追兵趁機沖進寨門,攥著那柄鐸鞘,她的掌心里已全是冷汗,也顧不得尋找楊帆的下落了。

    文皓手下大將韓霜騎在馬上,掌中一口鋒利的馬刀左劈右砍,一個個棵蠻女人在他刀下斷臂梟首,殺得他興奮不已,眼看前邊距寨門只有十余丈距離了,而寨門正開著,韓霜更加興奮,揚刀大喊道:“殺進寨去!”

    說罷雙腿一挾馬腹,不再糾纏那些且戰且退的棵蠻女子,而是直向寨門沖去。

    一步,兩步,三步……

    馬速奇快,十幾丈的距離頃刻便至,前方老人、孩子還在踉蹌入城,韓霜急于提馬沖城,并未注意這些難民沖到寨門處時,就像迎面遇到一塊巨石的水流,自動地繞向兩邊,因為這人流乍分又合,韓霜竟未察覺絲毫異處,直到他沖至近前。

    韓霜沖到近前,才發現寨門下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筆直地站在那兒,就像一桿銳利的長槍,他的手中也提著一桿槍,右手背在他的身后,槍在手中,也就斜置于身后。

    禿槍白桿、無纓、槍刃如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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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誰與爭鋒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韓霜策馬急奔,風馳電掣,當他看到楊帆的時候,馬已沖到楊帆近前。 m

    韓霜看到楊帆的時候并沒有勒馬,反而一踹馬蹬,加快了速度,右手高掣的馬刀同時劃著一道炫目的弧線向楊帆當頭劈去。

    人借馬勢,除非楊帆的槍是鐵鑄的,否則就是一個槍折人亡的結局。

    楊帆槍一般站在寨門下,看著韓霜人馬合一,向他猛沖過來,手中舉著血光隱現的長刀。這口刀一路沖殺過來,僅楊帆所見,就已收割了十多條人命。

    楊帆肩一沉,腿一邁,站了一個弓步樁,長槍仿佛毒蛇的舌信一般從他肋下穿出來,當槍尖攸然指向韓霜的胸口時,他已變成了雙手持槍,槍桿后部有一尺多長的柄掩于他的肘后。

    他的每一個動作韓霜都看得清清楚,那動作標準規范的就像一個學武生的小學徒,在一絲不茍地按照師傅的教授在練習。

    韓霜很奇怪自己明明能夠把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看得一清二楚,為什么偏偏避不過去,手中鋒利的長刀也劈了個空。

    長刀劃著弧線,直到劃成一個半圓,長槍一線,就從那個半圓的中心點穿了進來,“噗”地一聲,韓霜就被一股大力一帶騰空而起,撞向左邊的一位騎士,那人本來和他差了半個馬身,當韓霜飛到空中時,正好撞在他的身上,將他一屁股撞下馬去,跌進蒺藜叢中。

    那人在蒺藜叢中滾動了好幾圈。身上扎的到處都是蒺藜,卻沒有發出一聲慘叫。韓霜感覺自己那一撞,似乎已經把那人的脖子給撞斷了,所以那人很幸運地沒有感覺到半點痛楚。然后韓霜就發現自己“呼”地一聲又撞向右邊。

    這一次,他和撞上的那個人一起飛進了蒺藜叢,他聽到了那個人的慘叫聲,這是他聽到的人世間的最后的聲音。他的胸口被一槍搠穿,再被楊帆這么一陣擺蕩,胸口已經擴成了碗口大的窟窿,窟窿里汩汩地流著鮮血。

    楊帆持的這桿大槍是從高青山手里奪來的。這桿大槍是河白寨子前任寨首所用的武器,長槍粗大沉重,積竹為柄,精鋼為刃。深深的血槽淌著殷紅的鮮血,令人膽寒。

    “殺!”

    楊帆沉聲一喝,大槍擺動,向潮水般涌來的騎士們迎去,挑、刺、砸、劈、點、戳、掃……,一挑便是一人,一刺便是一人,一砸便是一人,一掃便是一片,一桿槍虎虎生風。槍尖破風。發出“嗤嗤”的破空之聲。

    “嗤嗤”的破空響聲連續不斷,就像有人在用力撕開一匹永遠沒有盡頭的麻布。隨著這“嗤嗤”聲,追兵騎士們人仰馬翻,哀嚎連連,迎面沖來的鐵騎竟被他一人一槍硬生生地攔住。再也前進不得。

    道路兩旁草叢中盡是蒺藜,追騎只能在道路上向他展開沖鋒,如此一來,每排最多只能有三騎向他逼近。可這三人不管是持槍還是持刀。不管是扎還是劈,不管如何的配合,楊帆手中一桿大槍就如蛟龍出水,總是能夠搶先一步鉆進他們的攻擊網,殺他一個人仰馬翻。

    楊帆持長槍步行于地,竟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擋住了似潮水般涌來的追兵,叫他們再也不得寸進。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寨子上的人都看呆了,他們大多練過幾手武技,可是哪有一人能有這般武功。步下竹槍,以一人之力獨擋追兵,片刻間就將十余騎刺于馬上,竟無一人是其一合之敵,這位大周欽差竟然有這樣的一身好功夫。

    薰兒姑娘站在寨上,緊緊攥著她那柄鐸鞘,激動的俏臉飛紅,一雙杏眼盯著楊帆的動作,她的雙手也躍躍欲試,隨著楊帆的每一個動作,肌肉倏而繃緊、倏而放松,仿佛動手的人就是她,她已完全被楊帆的英姿迷住了。

    “趙子龍再世!趙子龍再世!”

    薰兒姑娘喃喃地說著,很快,這句話就成了寨上所有人的共鳴。對他們來說,最熟悉的中原名將只有三國時的蜀國,蜀國名將中槍法第一人非常山趙子龍莫屬,此刻的楊帆在他們眼中,儼然就是趙子龍再世。

    以步戰、以長槍,獨力迎戰連綿不斷向前沖鋒著的騎士,這絕非一件容易事。就像有的人無法理解一只小鳥怎么可能把飛機堅硬的外殼撞一個大洞,只有真正同快馬沖鋒的武士較量過的人,才知道人借馬勢向前猛沖時會產生多么巨大的力量。

    快馬沖鋒時,刀口只須順勢一拖,無需使什么力氣,就能輕而易舉地割斷一個人的脖子,根本不必像劊子手一樣凝全身之力使一柄鬼頭刀。

    碗口粗的拒馬槍,可以在刺穿沖鋒一方人體馬身的同時,被那股巨大的反作用力撞成兩截,而楊帆這樣一人一槍站在地上,只要一個沖撞,他就能槍折人飛,被撞得倒飛出去,釘進寨門的木楔上。

    但是楊帆已經連殺十三騎士,他還活著,他居然還在往前沖。

    楊帆一個“吞吐槍”,血淋淋的槍尖從一個騎士胸口一進一出,緊接著便是一個“梨花擺頭”,將左右沖上的兩人掃落蒺藜叢中,馬失去了主人,沖速不減,從他身邊四蹄翻飛,一掠而過。

    楊帆趁勢回頭,見最后幾個棵蠻部落的女戰士已經將要退進寨子,馬上大吼一聲:“關寨門!”

    高青山如夢初醒,趕緊命令道:“快!關寨門!”

    薰兒急道:“不能關,他還沒有回來!”

    高青山道:“小姐,寨門不關,騎兵絕難擺脫,會被他們趁機攻進寨子!”

    這時,寨門處的人已經將寨門砰然關閉,又把一根根撞木粗細的木樁緊緊抵住寨門,楊帆槍似游龍,“啪啪啪”又將三人掃落馬下,突然返身急奔,向寨墻下疾掠過去,手中的手槍也變成了雙手橫握。

    他手中這桿大槍有兩丈多長,看他的動作,竟似要以這桿大槍為撐桿,一舉躍上寨墻。那這寨墻原本只有一丈五六,經他以木樁加高之后也還不到三丈,只要長槍不折,他就能夠躍上去。

    寨子上的高青山卻不知他有這種打算,同薰兒解釋已畢,他就抓住了一條繩索,將繩頭在空中搖晃了幾圈,大吼一聲向楊帆飛擲過去,口中大喝道:“抓住!”

    楊帆正要以槍為撐桿躍上寨墻,一見有條繩索蛟龍般擲來,立即探手一抓,高青山攥緊繩索,大喝一聲,腳下便似扎了根似的牢牢站住。

    楊帆一手抓著繩索,向前疾奔幾步,“噔噔噔”竟然順著寨墻跑了上去,跑到將近一丈高度,沖勢已盡,這才用力一扯繩索,意圖借力躍上。

    追騎迫近,一見這人馬上就要躍上寨墻,手中長矛脫手擲出,呼嘯著向他刺來!

    “篤篤篤!”

    一連三桿槍釘入土石和木柱內,其中有一桿投槍緊貼著楊帆的衣襟插進土石的縫隙,槍尖與土石一擦,火星蹦射,看著城頭眾人膽戰心驚。

    薰兒急喝:“放箭!”

    城頭一陣箭雨向沖近的騎士們攢射過去,暫時壓制住了他們,楊帆也擔心身在空中不易閃避,竟然一手拉著繩索在寨墻上橫著跑動起來。

    楊帆這樣一跑,高青山吃力不住,旁邊幾個力大的寨丁見他整個人被繩索拖得向前滑去,急忙舍了武器,撲過來將他牢牢抱住,六七個人牢牢抓住那條繩索,再不容它移動分毫。

    楊帆感覺繩索已經固定,腳下蹬得愈發有力,他“噔噔噔”地跑上寨墻,腳尖在寨墻木樁上一點,身子騰空而起,半空中身形一轉,手中槍脫手擲出。

    這大槍被他甩射出去,光影只是一閃,沖在最前面的一名騎士后胸便透出一團血霧。長槍透胸而過,余勢不減,后面的騎士措手不及,又被當胸刺穿,連人帶槍栽下馬去,楊帆這時才穩穩地落地。

    寨墻下,十余匹無主之馬逡巡于原地不敢亂跑,地上伏尸一片,蒺藜叢中倒著許多骨斷筋折之人,哀叫聲聲,卻也不敢亂動,以防扎到蒺藜傷上加傷。眼見楊帆一擊威力如斯,寨上頓時傳出一片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其實楊帆看似風光無限,方才實是兇險無比,此時業已力竭了。

    他應對的不是原地交戰的對手,而是飛馳電掣般沖來的敵人,每一擊不管是他刺中敵人還是被敵人的武器劈砍下來,他的雙臂都要承受巨大的作用力,哪怕用了巧妙的法子卸力,這時雙手業已因為用力過巨而微微發顫了。

    “射箭!投槍!”

    趁著來犯之敵的銳氣被楊帆挫住,高青山下了命令。竹箭和竹矛飛擲下去,一些措手不及的敵人被射中,不得不急急退出,逃讓出一段安全距離。又過片刻,后面的步兵就追上來,用大盾作掩護抵擋竹箭,開始清理蒺藜。

    高青山見狀,馬上叫人動用那些簡易的拋石機,拳頭大小的石頭鋪天蓋地的砸出去,山寨下一片鬼哭狼嚎,好多人被砸得頭破血流,倒在地上呻吟不止,沒有受傷的人則落荒而逃,清理活動再度瓦解。

    過了一會兒,盾牌手們卷土重來,他們兩人一組,大盾豎于前,小盾架于上,頂著砸的盾牌“咚咚”亂響的碎石,一點點清理蒺藜。

    真正的攻防戰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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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圍城”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眼見竹箭和石彈已經不能給清理戰場的敵軍造成較大威脅,高青山試了試風向,便叫人把那些摻了辛辣草藥的毒煙彈點燃,一團團地拋了出去,濃煙很快就彌漫了整個山坡。 M

    因為山坡上有許多蒺藜,負責清理的官兵要小心腳步的蒺藜,所以行動遲緩,同時還要架著大盾小盾抵擋投矛、冷箭和飛石,毒煙燃起之后,熏得他們流淚不止、噴嚏連天,咳嗽聲此起彼伏。

    照這情形看,等他們把這片山坡清理出來可以做為戰場的時候,只怕天都要黑了,而到那時,不知他們之中將有多少人因為毒煙而喪失戰斗力。

    寨子上的人還從來沒有試過打這樣的便宜仗,雖然敵人早晚一定會攻到山寨下面,可是他們所用的這些土武器、土辦法,居然可以在不傷己方一人的情況下就給敵人造成這么大的麻煩,這令他們信心大增。

    現在他們只是利用遠程武器對敵人進行打擊和騷擾,可是他們勞碌了一天半夜,所武裝起來的乃是整個山寨,等敵人攻到寨子下面時,他們會讓敵人嘗到更多厲害玩意兒的。

    逃進寨子里來的棵蠻族人被安頓下來,受了傷的人得到了救治和包扎。他們的族長是一個四十出頭的女子,身材健碩的就像一個壯年男子。

    薰兒用蠻語向她詢問了一番經過,對楊帆說:“烏蠻和我白蠻聯手對抗官兵,他們本來的居住地在大江邊的森林中,因為部落太小,又與云軒的一個部落毗鄰,擔心會受到攻擊,想要趁夜遷徙,投奔一個更大的部落,結果清早時經過這里,正好撞上來攻打山寨的官兵。”

    那個女酋長向楊帆施了一禮嘰哩咕嚕地說了一番話,便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一串由潔白的獸牙串成的項鏈微笑著看著楊帆。

    薰兒微笑道:“她說,她很欽佩仟的神勇,更加感ī你對他們部落的無私幫助。她以棵蠻部落鬼主的身※份,把這串狼牙項鏈送給你姚州十三峒棵蠻,從此都會把你當成他們最好的朋友!”

    薰兒識完,又解釋道:“鬼主就是首領的意思。”楊帆不太明白這串獸骨狼牙項鏈的意義也沒有打算將來混跡叢林做一個半野人,只把這串項鏈當成了一個普通的禮物,微笑著雙手接過。

    棵蠻酋長見他接過了項蓮,顯得狠高興的樣子,又向薰兒說了幾句話,薰兒點點頭,很嚴肅地回答了一句,便拉拉楊帆,示意他一起走向寨墻對楊帆道:“她說,她們的武器雖然簡陋,不過箭法都很好。如今獲得了我們無私的幫助,她會派※出所有的戰士,與我們一起堅守山寨,我答應了。”

    兩人走上寨墻,恰將來犯的姚撲官兵在滾滾濃煙中狼狽不堪的模樣看在眼里,薰兒眉飛色舞地對楊帆道:“嘿!看不出來你的這些法子居然這么管用!”

    楊帆目冇不轉睛地看著山下,臉上卻沒有什么輕松的表情,他一邊觀察著敵人的情形,一邊說道:“從他們的武器裝備來看來犯之敵應該是姚咐土兵。黃景容不派信使來見我,也不敢派出從戎咐、癌外等地來援的官兵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讓我死在這里了。”

    “我保護你!”

    “嗯?”

    楊帆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薰兒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是說,咱們的寨子經你指點改建之后,他們想要攻上來可不容易,只要咱們能捱過兩天,我阿爹的援軍就能趕到,他們奈何不了你的。”

    楊帆笑笑,再度看向山下,喃喃地道:“但愿如此。”

    薰兒見楊帆鬢角掛著汗珠,想也不想便自腰間抽※出一條汗巾,踮起腳尖,很溫柔地幫他拭去,動作自然無比。楊帆的鬢角還沒有被觸及,便嗅到一抹淡淡的幽香,他婉兒和小蠻身上似乎就嗅過這種味道,那是一種女兒家的體香。

    隨即汗巾便輕輕拭上了他的鬢角,楊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薰兒向他羞澀地一笑,白里透紅的臉蛋兒就像一朵盛開的山茶花般艷麗。

    竹制的拋石機果然容易損壞,這么一會兒功夫就損壞了兩具,不過這東西制作也簡單,扯過兩根大青竹,馬上就能再用。高青山剛叫人重新換了兩架,一轉身恰好把寨墻上的這一幕情景看在眼中。

    旁邊逡巡地湊上一個寨丁,小聲道:“寨首,聽隨薰兒小※姐來的人說,土司大人已經決定把薰兒小※姐嫁給折竹大鬼主了。”

    高青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訓斥道:“就你長眼睛了?就你長耳朵了?我看你是閑的,做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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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叢林之中,無數的人馬都被郁郁蔥蔥的樹木掩蓋了起來,叢林之廣,不知其大,對于祖祖輩輩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這些蠻族戰士們來說,密林深處很多地方他們也是完全陌生、從未涉足過的,這還是他們頭一次深入這樣的地方。

    蛇蟲蟻鼠蜇伏其間,即便涂了最有效的藥物,也不能完全避免它們的叮咬。當地的百姓會用各種辦法保護自己,加上自幼就被這方水土上的蚊蟲叮咬,早就適應了它們的毒性,所以還能在這叢林中生活。

    若是換了朝廷派來的兵馬,只要在這片叢林中待上兩天,就得大量非戰斗減員,不戰而潰,這是上天賜予生活在叢林中的人類最好的保護。

    但是即便他們能夠在這里生存,生活之困頓也是可想而知。可以吃的東西太少,不足以供應這么多的人馬,土司老爺和頭人們也難以適應這里惡劣的環境。

    叢林深處開辟出來的一塊空曠地上,不斷地燃著牛糞馬糞以及可以驅蚊的草藥,籍由煙霧的味道,驅散這里的蛇鼠和蚊蠅。氣味不太好,但是至少讓環境干凈了許多。

    散發著淡淡煙臭氣的棚帳下,薰期和孟折竹兩位土司以及七八位大人頭人靜靜地坐在那兒。棚帳里的氣氛有些沉悶,聽那從河白寨子趕來求援的人把情況說完之后,薰期默默地揮了揮手,讓他退了出去。

    薰期長長地舒了口氣,雙手按在片上,看了看有些低落的頭人們,又向孟折竹投以探詢的一眼,說道:“文皓攻打河白寨子去,看來借了朝廷的兵馬之助,他不把我們的領地和子民全部占有是不肯甘心了。”

    孟折竹的神色有些陰鷲,他微微瞇起眼睛,道:“我們不可能在叢林里拖的太久,大家吃野菜、摘野果、狩獵野獸、連老鼠都吃光了,再耗下去我們將不戰而潰。可是返回村寨也沒有任何一家寨子供養得起這么多兵馬,除非分散開來,可那樣的話,必會讓其各個擊破。”

    一位大頭人憤憤地道:“本來,老們不肯返回村寨,最大的顧慮就是怕給了他們口實去攻打我們的寨子,傷害我們的家人,現在看來,我們的擔心根本就是多余的,文皓是鐵了心要吞并我們的村寨了。”

    另一位大頭人道:“最糟糕的是,我們的士兵都是寨子里的壯勞力,如果仗打得太久,就會影響秋收和畜牧,我們的子民將無法生活,到時候軍心必然渙散。現如今他們步步緊逼,我們已退無可退了。”

    旁邊一位大頭人猶豫了冇一下,遲鄖道:“或許……我們可以向他們求和?如果我們把黃景容想要的流人都交給他,他就沒有借口對我們動手了吧,我們沒必要為了那些流人搭上我們全族人的性命。”

    另一個頭人也有些意動,小聲附和道:“是啊,河白寨子里不是有一位欽差嗎?或許通過他,我們可以跟朝廷好好談談。”

    薰期的二管家龍飛立即惡狠狠地瞪著他們,道:“那個欽差孤家寡人一個,連他自己都被困在山上了,跟他商量有個屁用!”

    龍飛的兒媳婦就是流人,現在已經有了身孕,馬上就要給他生個乖孫子了,讓他交人?他死都不干。

    薰期仿佛沒有聽到這個建議,他依舊盯著孟折竹,沉聲道:“你我兩族既為聯盟,老漢想知道折竹土司是怎么個打算?”

    孟折竹道:“我還真以為朝廷十萬大軍已經殺到姚州,我軍分散,易被殲滅,只好倉惶退卻,收攏兵馬,卻不想黃景容虛張聲勢,赴援的大周軍隊一共才一萬多人,而我們有七萬勇士,足以對付。

    不過,朝廷方面一定還會有援兵的,我們要戰,就要速戰速決,我認為,咱們該殺個回馬槍,再困姚州城!但是我們不能殲滅朝廷的援軍,那會徹底ī怒朝廷,再無回旋余地。姚州城要圍三缺一,逼其退卻,然后,我們直搗文皓的老巢。

    只有殺得文皓和云軒再無還手之力,姚外才能太平,也只有那時,才有談半的可能!至于文皓和云軒的人,我們殺的再多,朝廷也不會在意的。只怕他們還巴不得我們自相殘殺呢,哼!文皓和云軒這對蠢貨,扯著老虎尾巴當救星!”

    薰期沉聲道:“那么河白寨子怎么辦?我的女兒、你的新娘,如今還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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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進退維谷
醉枕江山全文閱讀作者:月關加入書架
    孟折竹臉色凝重地道:“我們派一路人馬去河白寨子為她解圍,主力只能去取姚州,只要我們奪了姚州,河白寨子自然無憂,如果多拖延一刻,我們全族卻有可能……陷入更大的危機當中!”

    孟折竹轉向薰期,誠懇地道:“我很喜歡薰兒,為了她,我可以舍棄自己的性命。m但是現在不是展現我個人勇武的時候,我是一族之長,要為全族人負責!如果薰兒有個好歹……,做為她的男人,我會用云皓和文軒的人頭為她償命!”

    薰期大笑起來,道:“說的好!這才是一個稱職的土司!”

    薰期慢慢站起來,威嚴地看著頭人們,沉聲道:“文皓和云軒圖謀的是我們的領土和子民,黃景容那個貪官比豺食還要貪婪,他在嶲州時就曾向我索要過一具有真人大小的金佛,你們以為,如果我們現在乞降,會得到什么?

    你們以為不滿足他們的胃口,他們會答應與我們談和?忍讓不會得到和平,只會讓他們的貪婪和野心更加難以滿足。魚的身上剪不出羊毛,同黃景容這樣的貪官我們沒什么好談的,同文皓、云軒這種以下犯上的狂妄之輩我們更沒有什么好談的!

    我薰期要為祖先留下來的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奉養我的所有子民們負責!薰兒是我最疼愛的女兒,也是折竹土司的妻子,但是為了我們的領土和子民,我只能置其安危于不顧,折竹土司也寧愿放棄這個機會!

    我將和折竹土司一起,帶領你們打回姚州城去,打疼他們、打怕他們,叫他們再不敢把我們看成可以隨意宰殺的羔羊!此一戰。我們要象光陰一樣,有進無退,再有膽戰退縮言和者,有如此幾!”

    薰期拔出鐸鞘,一刀斬下,面前楸木制的幾案“嚓”地一聲被斫去一角。

    孟折竹也霍然站起,他的身形高大威猛,這一站起,腦袋幾乎頂到棚頂.孟折竹攥著刀柄。沉聲喝道:“立即砍伐樹木,制造云梯、撞木等攻城器械,采集毒藥、淬煉箭頭、削制竹箭。此一戰,只許勝、不許敗!”

    棚帳中的大頭人們紛紛單膝跪地,以手撫胸。異口同聲地道:“謹遵土司大人命令,有進無退、有勝無敗!“

    棚帳中的聲音有種氣壯山河的氣勢,遠處巡弋的土兵依稀聽到了些什么,紛紛佇足向棚帳這邊看過來,拴在棚帳外面的馬匹,似也感受到了眾土司、頭人們聲音中那種悲壯的氣氛,紛紛昂首長嘶起來。

    頭人們紛紛鉆出棚帳。熱血沸騰地趕回自己的駐營地,準備發動對姚州城的突襲反攻。棚帳中只剩下薰期和孟折竹兩個人。

    薰期怒發沖冠的模樣不見了,變得冷靜沉穩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如果這一戰失敗,我們和朝廷談判的本錢都將不復存在。我們自己的命可以拿來賭,全族的存亡,不能拿來賭!”

    “我明白!”

    孟折竹走到他身邊。并肩向外看去,臉上帶著與他的粗獷不相符的冷靜:“從我們成為首領的那一天起。我們就不再是只為自己和家人活著。如果這一仗失敗,我們只能向南詔和吐蕃求援了。”

    薰期皺了皺眉,道:“我也是這么打算的,不過,如果失敗,我們最好先向南詔求援。南詔王會向我們索取財物,對我們的領土卻沒有垂涎之心,而吐蕃則不然。一旦依附吐蕃,他們會比大唐更加不堪!”

    孟折竹重重地點了點頭,吐出一口濁氣道:“看情形再說,先打完這一仗吧!”

    ※※※※※※※※※※※※※※※※※※※※※※※※※※※

    “小心!”

    楊帆猛撲上去,一把將薰兒摁倒在地,一支長矛般的巨大弩箭呼嘯而過,擦著薰兒的身子飛過去,鵝卵粗的弩箭射中一根木樁,碗口粗的木樁應聲而折,炸裂的木屑到處亂飛。

    勁風刮面,猶有痛意,想起只消被撲倒的稍慢一剎,自己就要被那大弩洞穿,薰兒的小臉嚇得一片慘白。

    黃景容親自趕到河白寨子來了,不但他來了,就連文皓和云軒也來了。他們沒有把嶲州、戎州趕來的朝廷援軍帶來,卻向他們借來了床弩。河白寨子脆弱的防御工事在這種犀利的武器面前怎么堪一擊。

    好在姚州武裝實際上就是文皓和云軒兩位土司的私人軍隊,朝廷封其為都督和刺史,等同于在軍政上讓地方自治,朝廷并不負責他們的武器裝備,而遠道趕來赴援的朝廷兵馬所攜的重型武器有限的很,床弩一共十二具,只借給他們三具,給他們的弩箭也有限,否則河白寨子早就被攻陷了。

    饒是如此,這三具床弩還是給河白寨子造成了巨大的威脅,尤其是黃景容一來,幾乎把文皓和云軒的主力都帶來了,他們夜以繼日地攻打山寨,僅憑著兵員的消耗,寨子上面的防守力量便日益薄弱了。

    一天前,薰期頭人忽然派來一支援軍,大約有一千五百人左右,照理說,這個數量的兵馬足以為他們解圍,至少可以突破圍山的軍隊,增強寨中的防守力量,可是黃景容在攻勢受挫以后,居然親自帶兵趕來,正好迎上這支援軍,援軍損失慘重,沒能沖進來。

    其實也幸好他們沒有沖進來,否則現在外面這么多兵馬困著,里面再沖進一千多號人,山上的飲水將馬上告訖。實際上現在山上的飲水就已經不夠了,現在已經開始限量供應。

    幸好黃景容、云皓等人對寨上缺水的事一無所知,否則他們也不用如此不計犧牲的猛烈攻山,只要再圍上兩天,山寨將不戰自潰。

    床子弩一陣猛射,把寨上守軍壓制的抬不起頭來,隨即文皓和云軒的土兵便又如同一群兵蟻似的攻上山來。

    箭矢、石彈的遠程對射之后,就是短兵交接。刀光劍影中不斷有人倒下。呈半崩坍狀態的寨墻上已經伏著好多具尸體,一直也來不及清理,有的尸體已經晾在那里兩三天,被烈日曬得散發出陣陣令人作嘔的臭氣。

    戰爭是殘酷的,仗打到現在,每一個人都麻木了,身邊有人失去生命,旁邊的人已無動于衷。一枝冷箭倏然飛過,射穿了一個人的咽喉。楊帆甚至顧不上看他一眼,只是一把將這個還未斷氣的人推開,挺槍沖上去死死堵住了他留下的豁口。

    河白寨子快守不住了!

    ※※※※※※※※※※※※※※※※※※※※※※※※※※※※※

    高青山用卷了刃的鋼刀把一個沖上寨墻的土兵敲得腦漿迸裂,氣喘吁吁地對楊帆道:“土司大人一定是遇上大麻煩了,否則他一定會親自帶人來解救我們。薰兒小姐在這里,土司大人不會不管!”

    楊帆大槍一搖,把兩個土兵挑落寨墻,沉聲道:“這些事顧不及理會了,這一撥敵人或許還能抗得住,等他們再來一撥,這道防線怕是就要守不住了。第二道關隘已經加固好了么,這一仗打完,我們主動撤到第二道防線上去繼續固守!

    高青山咬牙道:“婦孺在后方日夜加固修建,現在已經變不出什么新花樣了。打退這一撥敵人,咱們就撤!”

    這場激烈的廝殺又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楊帆等人正漸漸不支,山下忽然響起了“當當當”的銅鑼聲。文皓鳴金收兵了。

    刺耳的銅鑼聲聽在交戰雙方的耳朵里簡直如同天籟之音,土兵們潮水般退卻了。寨子上的人一下子松懈下來,緊張勁兒一過,才覺得身上最后一絲氣力都被抽走了。

    許多人立即癱倒在地上,顧不得身子底下還壓著伙伴和敵人的尸體,顧不得身上的傷口正在流著血,他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一會兒,多躺一會兒。婦人老人和孩子急急地沖上寨墻,給他們喂水,幫他們包扎傷口,就連幾歲的小孩子,現在都能嫻熟地幫人包扎了。

    楊帆現在的形象比別人強不到哪兒去,看起來就像一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胡子拉碴,因為睡眠不足,兩眼滿布血絲。

    薰兒姑娘現在也與美麗絲毫不沾邊了,她那個月牙狀的美麗頭飾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兒去了,蓬松的頭發像個雞窩,灰蒙蒙的全是灰土。原本蛋清般白皙嬌嫩的臉蛋都被煙灰熏黑了,衫子皺皺巴巴的已經看不出本來顏色,上邊還沾了許多黑紅色的血漬。

    攻打寨子的土兵一退,她就像那些堅守在寨墻上的男人一樣倒了下去,躺得四仰八叉,毫不淑女。

    “喂,你的姿勢……可不好看,把腿合上!”

    楊帆累得有氣無力的,居然還有閑心教導薰兒怎么做個小淑女,別人大概不會在乎薰兒現在的大字形模樣,從文明世界里來的楊帆可接受不了。

    薰兒白了他一眼,氣若游絲地道:“你可真有閑功夫!”

    話雖這么說,她還是聽話的合攏了雙腿,兩條腿好象已經不是她的了,合攏的時候,大腿筋都酸疼酸疼的。薰兒的小臉薰得如灶王爺一般,這是上午風向突然轉變時被毒煙彈熏的,所以她的眼睛現在也像小兔子一樣紅紅的。

    楊帆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道:“你說,如果我現在下山會怎么樣?他們會不會放過寨子里的人。”

    薰兒懶洋洋地道:“行了,試來試去的你不煩么?做賊的心虛,姓黃的不會讓寨子里的任何一個人活著泄露他殺害欽差的事情!這個道理你當我不明白?我是不會在你背后捅刀子的。”

    楊帆又嘆了口氣,道:“可是,我擔心青山兄不會這么想,你看他跟那幾個人嘀嘀咕咕的,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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