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找書苑 > 军事历史小說 > 明朝好丈夫最新章節 >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
選择背景颜色: 選择字體: 選择字體大小:
第12章:誹謗朝廷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進了國子監才知道大明的文風鼎盛,光儀門牌坊上的題字,就讓柳乘風的眼睛不由一亮,有時駐足下來觀摩,老霍不禁道:“不要東張西望,小心被人看到。”

  柳乘風心里想:這倒是奇了怪了,我是錦衣衛,是來看別人的,難道還怕被別人看?

  不過老霍是過來人,柳乘風被他半推半拉著往里頭,沿途也撞到不少儒衫綸巾的監生,這些監生自然都是鼻孔朝天的人物,老霍朝他們嘿嘿地笑,他們連正臉都不往這邊看過來。

  柳乘風不禁怒了,對老霍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給他們陪笑?他們不搭理我們,我們也不理會他們就是。”

  老霍的菱角早就磨得稀爛了,不以為意,反而笑呵呵地道:“你懂什么!伸手不打笑臉人,今日給他們陪笑,將來若有沖撞的地方總能擋擋災。”

  柳乘風欲哭無淚,這家伙哪里是錦衣衛,簡直就是街邊的乞丐。老霍算是讓柳乘風對錦衣衛的印象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混到這個地步,也算是奇跡了。

  國子監除了儀門后的殿宇,便是一排排屋舍了,屋舍隱在樹蔭之中,微風徐徐,很是宜人。在樹林之中,又有圓亭、方亭零零落落的矗立其間,總有那么幾個穿著儒衫的人會聚在亭下或相互討教,或是把茶言歡。

  老霍一路上給柳乘風指點,原來方才走過去的那威風凜凜的大殿叫辟雍殿,博士們平素都在那里授課。再往里進,有一處叫敬一亭,敬一亭相當于教師辦公室,國子監祭酒、司業以及各學博士都在那兒辦公,這敬一亭最引人矚目的便是圣諭碑,圣諭碑上是用琉璃做的華蓋,上頭是金漆染的字體,上書:“純心一念”、“圣明莊嚴”之類的警句。

  老霍看到這碑,臉色就莊嚴了,道:“這是當今圣上的墨寶,當今皇上圣明,并無其他的喜好,唯獨喜歡行書,你瞧瞧看,這字兒如何?”

  柳乘風是老江湖,和老霍這種文墨不通的人不同。細看了圣諭碑上的字,先是覺得極好,可是乍看之下,又覺得字里行間隱隱缺少了點什么,他隨即哂然一笑,心里了然了,這御字里頭透著一股匠氣,看來這皇帝的水平只怕和自己差不多,也沒什么了不起,和那些行書的大家比起來還有幾分差距。

  正說著,梆聲突然響了起來,四周的監生聽到聲音,紛紛向辟庸殿聚集過去。

  老霍道:“博士要開講了,今日是在辟庸殿誠心堂大講,咱們得趕快去,否則去得遲了,攪了博士們授課是要挨訓的。”

  柳乘風突然發覺,老霍若是一個監生,想必一定是個三好監生。

  二人到了辟庸殿誠心堂,已經有三三兩兩的監生進來了,老霍輕車熟路,反正也無人理會他們,所以老霍直接拉了柳乘風到誠心堂最角落的一個地方尋了矮墩坐下。

  過了半柱香功夫,所有聽課的監生都來齊了,大家各自拿了筆墨放在長案上,板起腰來仔細聽講。

  這時,一個穿著一件樸素長衫、五旬上下的博士從正門施施然地進來,他的身影一出現,所有監生紛紛站起,朝博士深深鞠躬一禮道:“學生見過秦先生。”

  姓秦的博士風淡云清地頜首點頭,腳步不徐不慢地到了講壇,盤膝坐在蒲團上,咳嗽一聲,也不用點到,只問了功課的事,隨即翻開一本書來,慢吞吞地道:“今日講的是: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監生們都屏息跪坐,側耳傾聽。

  坐在柳乘風身邊的老霍一下子沒了精神了,整個人像是癟了一樣,開始昏昏欲睡。

  倒是柳乘風這時候居然來了精神,他突然發現,這姓秦的博士所講的,他居然聽得懂,承襲了那革職秀才的記憶,柳乘風立即知道這一段的話出處,這一段出《論語》,話中本身沒有什么深意,只是孔子與弟子之間的一次平常探花。

  而這秦博士的水平,顯然也高深無比,只短短一句話,他便侃侃而談,先是引經據典,引申其義,隨后又是含笑著用這一段話來出題,讓監生們以此破題,這種出題破題的方式,讓監生一下子活躍起來,這個道:“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規,自顏子幾之,而始可與之言矣。”

  秦博士聽了,微笑著搖頭,品評道:“圣人之行藏破題的好,只不過后面的話不通。”

  又有人道:“圣人之行藏,有如不必于藏,而舍之則藏者乎。”

  秦博士想了想:“如此破題可以,只是起股、中股時只怕難了。”

  柳乘風聽他們對答,居然覺得很是有趣,也開始絞盡腦汁思考起來。那革職秀才的記憶,這時候居然一股腦的涌上來,讓他的思路一下子清明了許多。

  柳乘風抿著唇,心中想:“若是讓我來答,不知用‘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這句可不可以?”

  不過他這時候當然不會孟浪得說出來,只是在心里琢磨著自己的答案能不能銜接。

  這一堂課,雖然只有一個時辰,可是對柳乘風看來,時間卻過得極快,一下子功夫就晃眼過去,柳乘風也是閑來無事,如癡如醉地聽著課,再將那秀才的記憶梳理一番,居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頓悟之感。

  眼下再有一炷香時間便要下課了,那秦博士突然將手中的書本一拋,老臉一橫,隨即道:“國家要被奸臣所誤了!”

  “老夫近日聽說兵部尚書馬文升以大同邊警、餉費不足為由,要求增加江南諸省兩稅折銀的數字。哼,真是荒唐,馬文升這老兒是我大明的兵部尚書,不是大同的邊將,如此不顧大局,虧得他還是御史出身。先朝的時候就是因為南方賦稅較重,所以用折合銀兩的辦法來減輕。如果現在再提出增加,恐怕百姓要不堪負擔了。”

  監生們聽了秦博士的議論,俱都打起精神,一時群情激奮,有人不禁道:“馬文升老而不死,越老越糊涂,朝廷養兵本就給江南諸省增添了無數負擔,現在又增加兩稅的折銀,到時候又不知會鬧出什么事來!”

  “我擦,非議朝廷,誹謗朝廷大員!”柳乘風一下子緊張起來,如受驚的山貓一樣閃過這么一個念頭,身為錦衣衛,他的本能立即使他變得緊張起來。朝廷里的事,他不懂,也不知加稅對不對,不過話說回來,他現在吃著錦衣衛的飯,身上戴著佩刀,總得表現出一點點的威懾,至少在柳乘風的人后隨你們怎么說,可是當著人前,這般肆無忌憚的詆毀堂堂兵部尚書,這就讓柳乘風有點兒緊張了。

  “鏘……”柳乘風的手忍不住將腰間的佩刀拉開一截,這錦春刀一出,帶著嗡嗡刀吟,露出半截鋒利刀身。

  嘈雜的課堂,被這不和諧的聲音破壞,原本正議論紛紛的監生們都不禁朝著柳乘風這邊看向那新來的坐探。

  大家很奇怪地看著柳乘風,柳乘風也很奇怪地看著他們。

  柳乘風心里想:若是他們能知錯就改,我是不是該高抬貴手,只當他們方才的話沒有聽見?

  監生們卻都在想:這個人……有病嗎?

  而這時候,昏昏欲睡的老霍也被這錦春刀的聲音嚇醒了,不禁打起精神,先看了看柳乘風,再看看監生,隨即,開始身如篩糠一般地瑟瑟做抖起來,他的喉結努力滾動了幾下,隨即輕輕拉了一下柳乘風。

  柳乘風不得不去看老霍一眼,只見老霍的臉色蒼白如紙,不斷地朝他搖頭。

  柳乘風這時候才發現有那么點兒不太對勁,想了想,柳乘風又將錦春刀插回鞘中去。

  監生們看到這一幕,不由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才紛紛別過頭去,而老霍的額頭上已是冷汗淋漓。

  秦博士的嘴角浮出一絲冷笑,深望了柳乘風一眼,繼續朗聲抨擊那兵部尚書馬文升,仿佛是在向柳乘風挑釁一般。

  柳乘風不禁無語,來的時候原來以為自己是貓,監生們是老鼠,現在怎么看自己倒像是一只老虎進了貓窩里被一群貓給圍觀了。

  …………………………………………………………………………………………

  感謝打賞和投評價票的同學,非常感謝。

  

第13章:柳呆子怒了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老弟,方才真是嚇煞人了,你知不知道,方才你抽拉出刀來,若是那些監生們趁機哄鬧,你我就別想有命活了。”

  課講完了,監生們一哄而散,柳乘風和老霍從誠心堂中出來,老霍臉色蒼白,猶自后怕不已地對柳乘風埋怨。

  柳乘風回想到方才的場景,不禁摸了摸鼻子,道:“不管怎么說,他們也是妄議朝政對不對?”

  “不對。”老霍很認真地道:“他們這是抨擊時局,可是他們抨擊他們的,又沒有談及到宮闈中去,莫說是去罵兵部尚書,就算罵的是內閣,又和我們有什么干系?我們是天子親軍,管這么多做什么?說得難聽一些,便是那被罵的兵部尚書馬文升也不會跳出來,多半被人罵了,還要陪個笑臉,表現一下尚書的氣度,你又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柳乘風被老霍的一大番道理說得啞口無言。

  老霍看了看天色,道:“到正午了,咱們尋個地方吃飯,下午得趕早來,今日下午吏部侍郎王鰲王大人要進國子監講學,若是去得遲了,說不準又要丟人現眼了。”

  柳乘風現在還屬于學習階段,發現自己跟著這老霍還真學到不少東西,他臉皮厚,哪里不懂就開口問,而這老霍也知無不言,似乎和柳乘風頗為投機。

  柳乘風心里想:這或許就是患難兄弟吧,這老霍嘴巴如此利索的人,一個人孤單地呆在國子監里,也只有自己來了才有個人陪著說說話,也真夠可憐的。

  老霍領著柳乘風出了國子監,來到靠近國子監的一條街坊,老霍尋了個茶座,似乎和這里的伙計很是相熟,大喝一聲:“來三盤糕點,一壺茶。”

  說罷二人各自坐下,看來今日中午只能在這兒將就吃了,柳乘風發現這茶肆座椅油膩膩的,桌面上還有油膩星子,心里不禁惡寒,卻也裝作無事的樣子,等伙計端來茶,柳乘風親自給老霍斟上,又開口問:“方才說吏部侍郎王什么大人要來講學,這姓王的又是什么名堂?”

  說到吏部侍郎王鰲,老霍先是左右瞅了瞅,才壓低聲音道:“按理說,一個侍郎對國子監算不得什么,這國子監里抨擊內閣大臣也是家常便飯,咱們弘治朝的幾位閣臣,從李閣老到劉閣老,哪個沒被他們罵過?唯獨這位王鰲王大人,卻是無人不服,你知道為什么嗎?”

  老霍對這京師上下人物的典故可謂信手捏來,柳乘風對這老家伙算是佩服到五體投地了,忍不住道:“為什么?”

  老霍眉飛色舞地道:“這位王鰲王大人自小就是神童,學問極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據說他只有十六歲時寫出來的文章,就在國子監里傳誦,一時洛陽紙貴,人人都以抄錄他的文章為榮。”

  柳乘風不禁深吸了一口氣,這人不要說在這個時代,便是在后世,只怕也是相當牛叉,想像一下,若是一個初中生寫的作文居然能讓清華北大的學子四處抄閱,這已經不是神童那么簡單,快要成妖怪了。

  老霍繼續道:“此后到了成化十年,這位王大人又在鄉試中取得第一名。翌年,直接會試又取得第一名“會元”,殿試則是獲得一甲第三名,一時盛名天下。”

  老霍說了這么多,柳乘風算是對王鰲有了印象,總而言之,王鰲是個牛人,而且還是很牛很牛的牛人。

  老霍隨即含笑道:“此后王鰲一飛沖天,年紀不過四旬,已累官到了吏部侍郎,更何況他還兼著東宮侍講學士,這就是太子的恩師了,當今陛下唯有張皇后一個妻子,并無嬪妃,而張皇后共育有二子,少子早夭,從子之后,這大明朝的皇子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而已,太子殿下遲早是要登基的,作為太子恩師,王鰲入閣拜相也只是遲早的事。所以說,這位王鰲王大人不但在國子監里無人敢惹,便是在朝廷里,幾個閣老見了他也都是客客氣氣,不敢簡慢的。”

  柳乘風和老霍草草吃了午飯,結賬的時候柳乘風才發現自己居然囊中羞澀,方才換了飛魚服,竟是忘了把妻子塞在衣衫里的錢帶出來,不由尷尬地朝老霍看一眼,老霍倒是不介意,呵呵笑道:“今日我請客。”

  柳乘風道:“明日我請還你。”

  老霍點了頭,二人結伴出去,又回到國子監,那國子監倒是顯得冷清,也不知監生們都去了哪里,到了儀門這邊的時候,老霍要去小解,叫柳乘風在這兒等他。柳乘風應了,抱著錦春刀在儀門下等候,過了一會兒,一頂簡陋的轎子迎面而來,轎子穩穩當當地落下,卻是彎腰鉆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四旬上下,精神奕奕,皮膚白皙,穿著一件洗得漿白的儒衫,只是他的鼻上卻恰好長著一個小瘤,這小瘤子其實并不大,只是因為生在鼻尖上,恰好破壞了整張臉的美感,讓人見了,不由地生出滑稽之感,就像是即將登臺的小丑似的。

  柳乘風忍不住好奇地瞥眼過去,只看到這老儒生的滑稽樣子,便忍不住撲哧一笑,心里想:“這人也是倒霉,一個尋常的痘子,哪里不生,偏偏生在鼻尖上。”

  這老儒生從轎中出來,聽到柳乘風發出笑聲,板著的臉就更加難看了,一雙眼眸狠狠地盯了柳乘風一眼,低聲對轎夫道:“哪里來的校尉?無所事事地站在這里做什么?立即打發走。”

  那轎夫聽了,便趾高氣昂地走過來,呵斥一聲:“快快讓開,不要擋了我家老爺的道。”

  其實柳乘風并不是刻意嘲笑這老儒生,只是一時忍不住罷了,眼看那老儒生生氣了,心里也帶有幾分歉疚。可是偏偏一個轎夫過來呼來喝去,惹得柳乘風滿肚子的火氣,今兒一早上本就受盡了別人的白眼,這時候連個轎夫都敢對校尉呼來喝去,這還了得?

  柳乘風便道:“我站在這里,與你們何干?你們若是要過去,繞路就是。”

  那轎夫火了,可是看到柳乘風抱著錦春刀,卻也不敢輕舉妄動,轉身小跑回到老儒生那邊,低聲與這老儒生耳語幾句,老儒生冷哼一聲,斥了一句沒用的東西,隨即冷著臉親自過來交涉,道:“你是哪個衛所的?這里是國學重地,豈容你胡鬧?”

  柳乘風不禁笑了起來,道:“這是國學重地,你來得,我為何來不得?你能坐轎子進去,難道我不能倚在這里歇一歇?”

  老儒生想必不大善于言辭,和在街口里擺字攤而牙尖嘴利的柳乘風比起來哪里是對手?這老儒生辯不過,便氣得雙肩微微顫抖,鼻尖上的肉瘤一下子充了血,霎時鮮紅起來,再配上他那兇巴巴的樣子,就更顯滑稽了幾分。

  “我……我是圣人門下,受的是圣人的教誨,這國子監我當然來得!”老儒生怒氣沖沖地道。

  柳乘風心里更覺得不悅,跟圣人沾了邊就了不起嗎?

  柳乘風含笑道:“我從前也是圣人門下,也受過圣人的教誨,只是近來發覺天大地下皇帝老子才是最大,如今已經不跟圣人他老人家吃飯了,改做了天子親軍,跟著當今皇上下頭跑腿,怎么?天子親軍都不能在這兒閑站,圣人門下的就可以在這里頤指氣使嗎?我倒要問問你,到底是圣人大,還是皇上大?”

  柳乘風拋出一個難題,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盯著這老儒生。

  這老儒生一下子呆住了,想不到碰到柳乘風這么一個家伙,一時膛目結舌得說不出話來,若說是圣人大,那就是不尊天子,若說是天子大,就是承認柳乘風說的有道理,他想了想,靈機一動,索性顧左右而言他,冷笑道:“就你也曾讀過圣人書?”

  柳乘風平素是個很好說話的人,偏偏骨子里還是有幾分書呆子氣,別人說是好聲好氣和他說話,他從來不肯與人爭辯,可要是有人對他惡言惡語,他這呆勁兒涌上頭來就絕不肯退讓半步了。眼看老儒生一臉輕視的樣子,柳乘風同樣鄙視地看了老儒生一眼,道:“圣人的書,偶爾讀過一些,不過嘛,讀書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若是拿讀了幾本書來四處賣弄,這就有些可笑了。”

  這句話分明是隱喻老儒生仗著自己讀過書,四處頤指氣使。老儒生氣得臉色漲紅,手指著柳乘風道:“好,好,好,哼,你既說讀過書,老夫倒是要賜教一下。”

  

第14章:秘方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這儀門口,一個老學究模樣的人向一個錦衣衛賜教,自然引來了不少人。

  圍看的監生不少,這些監生看到老學究時,眼中都浮出一絲驚訝,可是再看到柳乘風,那眼眸又忍不住透出一絲鄙夷。

  柳乘風聽這老學究要賜教,不禁笑了,今日受得氣實在太多,再看邊上的人朝他遞來不懷好意的眼神,骨子里的倔強外露出來,冷笑道:“你放馬過來。”

  柳乘風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霎時讓圍看的監生騷動起來,可是大家似乎都看在那老學究的面上,居然都沒有出聲。

  老學究方才氣得不輕,可是一談到賜教二字時,臉色變得鄭重起來,心里想:“不過是個狂妄的校尉,隨手教訓一下就是。”便隨口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這句話出自哪里?”

  柳乘風聽了,立即明白了老學究口中的隱喻,這句話的大意是人要各安本份,在什么樣的地位做什么樣的事,等于是在暗暗警告自己,不要逾越了自己的身份,柳乘風淡淡笑道:“出自尚書第十四章。”

  柳乘風話音剛落,四周的監生們又是嘩然,這原本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可若是不能熟讀四書五經,卻是萬萬做不到對答如流的,而柳乘風一個校尉,居然不假思索就能答出來,看來大家此前都看輕了這個狂傲的家伙。

  老學究的臉上也是微微一愣,這時也意識到柳乘風說自己曾讀過圣人書不是虛言了,想了想,繼續問:“若是以此為題,該如何破題?”

  八股破題,不止考驗一個人對四書五經的理解,更訓練一個人的反應能力,柳乘風沉吟了一下,才道:“射有似乎君子,失諸正鵠,反求諸其身。”

  老學究沉默了一下,良久之后才道:“不好,不好,還差了一些。”隨即道:“不過能破出題來,看你也有幾分本事,既是讀過書,卻又為何在這兒與老夫爭執?”

  柳乘風笑了,道:“這倒是怪了,你也是讀過書的,卻又為何要和我爭執?”

  這一句反駁讓老學究啞口無言,不禁怒道:“無知小兒,真是豈有此理!”

  柳乘風道:“你這般大的年紀,讀了這么多書,反而四處發無名火,難怪臉上長出肉瘤了。我奉勸一句,從今往后要收斂一下自己的火氣,回去拿蜂王蜜加苦瓜汁在這肉瘤上涂抹一下,三兩天時間就可以把肉瘤消去了,不過半個月之內不要吃油膩的食物,好好地修身養性,再不要天天動怒,就不會生出這種肉瘤了。”

  柳乘風一說肉瘤,老學究的怒火不由更勝,不過他似乎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一時間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只是大罵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便怒氣沖沖地拂袖而去。

  監生們見了,先看看柳乘風,接著紛紛朝那老學究追過去。

  柳乘風冷哼一聲,靠在儀門的門柱上抱著手,不以為意。

  過了一會兒老霍回來,誠心堂那邊也傳來上課的梆子聲,二人一道兒繼續回誠心堂聽課。

  柳乘風進入誠心堂的時候,不少監生居然沒有再當他是隱形人,反而一個個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像是看怪物一樣。

  柳乘風很想對這些眼高于頂的讀書人橫著錦春刀咆哮:“哼,看什么看,看你妹啊看!”那老學究上火長了肉瘤,柳乘風覺得自己在這兒繼續待下去,也非著急上火長肉瘤不可。

  他和老霍又是按部就班地坐回后座的矮凳上,專等那要來講學的王鰲過來,可是今日下午的誠心堂似乎和上午不一樣,上午的時候監生們都是危襟正坐,可是到了下午,監生們居然三五成群地低聲議論著什么,也有人抽空故意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朝柳乘風瞥了一眼,或是掩嘴竊笑。

  老霍以為監生們看他,老臉通紅,額頭上冒出虛汗,不禁道:“柳兄弟,不對勁啊今日,莫非是要出事?”

  正說著,有人施施然地步入誠心堂,柳乘風定睛一看,一時驚呆了,來人居然是方才與自己斗嘴的老學究。

  監生們已經紛紛站起來,一起朝老學究躬身行禮,道:“學生見過王大人。”

  “他……就是王鰲……”柳乘風這時候才知道為什么那些可惡的監生總是朝他這邊東張西望了。

  “王鰲又如何?我是錦衣衛,他是吏部侍郎,難道他還能打擊報復?”柳乘風隨即又想,仍是一副從容的樣子。

  王鰲進了誠心堂,在講堂上佇立了一下,目光在堂中逡巡了一會兒,最后在柳乘風身上落下,他的目光帶著一種戲謔,仿佛期待柳乘風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后會表現出什么樣的表情。可是看到柳乘風一副淡漠的樣子,倒是讓王鰲心里略有失望了。

  王鰲深望了柳乘風一眼,才收回目光,隨即開始漫不經心地講起學來,王鰲所講的和博士不同,他只是拿出了一份八股范文,先是搖頭晃腦地朗誦一番,隨即對這范文進行品評,下頭的監生一個個支著耳朵聽,一字一句都不敢遺漏。

  柳乘風閑坐著無事,也認真地聽起來,漸漸的也進入癡迷狀態,王鰲的學問果然不可小視,一篇極好的文章居然被他批駁得體無完膚,可是偏偏他每一個批評又極有道理,柳乘風對比了一下上午講學的博士,這才知道與這王鰲比起來,那博士的水平竟是相差了萬里,也難怪這些監生們對王鰲奉若神明。

  王鰲足足講了半個多時辰,才將范文放下,臉色變得輕松起來,與監生們隨口說了些時事,只是他與秦博士那義憤填膺的語句不同,可是每一句話都是如沐春風,有監生提出兵部尚書馬文升要求增加糧餉的事,王鰲就反問:“弘治一年的時候,一兩銀子可以買米一石,可是現在,沒有一兩銀子外加兩百文錢也休想買到一石白米。大同年初的時候又遭了韃子襲掠,將士們人困馬乏,糧餉卻越來越少,若是換作了你,你該如何應對?”

  那些監生立即吱吱唔唔了。

  王鰲含笑道:“邊事要緊,百姓的生計也要緊,可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馬尚書的事偏重的是邊事,身為兵部尚書在其位謀其政,而大家偏重的是百姓的生計,其實誰都沒有錯,大家都有各自的道理。”

  柳乘風聽到這句話,心里暗暗佩服,這位王鰲王大人果然是和稀泥的高手,既沒有出言得罪馬文升,又讓監生們無言以對,還小小地暗示了一下監生能夠體諒民情,反正什么好話都讓他說了。這個人,只怕并不止是太子講師和博學這么簡單。從他的身上,柳乘風看到了一種智慧。

  下課之后,王鰲含笑地與涌過來的監生說了幾句話,隨即眼眸又朝柳乘風這邊看了一眼,莞爾一笑,風淡云清地走了出去。

  ……………………………………………………………………………………………………………………………………

  鉆入這不起眼的青色轎子里,王鰲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如往常一樣倚在轎中的后墊上闔起了眼,隨即淡淡地朝外頭的轎夫吩咐道:“打道回府。”

  轎子抬起來,王鰲似乎是在猶豫著什么,隨即長吐一口氣,又慢悠悠地道:“叫人去鎮府司打探一下方才那個校尉底細,立即報給我。”

  外頭的轎夫應了一聲:“是,老爺。”

  轎子穿過街巷,走得并不快,王鰲仰在軟墊上小憩了一會兒,只一炷香功夫,便已經到了王府,這王府并不奢華,連門丁都只是個瘸了腿的老漢,王鰲慢吞吞地從轎中鉆出來,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尖上的肉瘤,隨即淡淡地朝瘸腿門丁吩咐道:“讓夫人去拿些蜂王蜜和苦瓜汁來,待會兒老夫要用。”

  瘸腿老漢不禁道:“老爺要這個做什么?”

  王鰲不要哂然一笑,想到柳乘風方才的一席話,淡淡地道:“叫你去你便去。”

  瘸腿老漢應了一聲,一瘸一拐地先進府里去了,王鰲心里卻是想:“按著這個人的法子試一試也好,這肉瘤……”王鰲的神色不禁黯然,搖頭慢步進了府里。

  

第15章:打擊報復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在國子監待了一天,柳乘風疲憊地回到溫府,溫晨曦見他回來,連忙叫仙兒端了溫水來給柳乘風洗臉,一面問:“這差事做得好嗎?有沒有人故意為難你?”

  柳乘風淡淡一笑,洗過了臉,整個人變得精神奕奕起來,道:“都好得很,衛所里的人待人都很和氣。”

  說到和氣的時候,柳乘風不禁想起那個千戶的嘴臉,心中一陣惡寒。

  溫晨曦卻不疑有他,臉上露出喜色,道:“這便好了,晨若還說你這樣的書生去了衛所,肯定要受人欺負呢。”

  柳乘風眼睛一瞪,板著臉道:“不要聽那個小妮子胡說八道,她最是喜歡惹是生非了。”

  溫晨曦莞爾一笑,也不辯駁,道:“今日早些歇了,看你累成這個樣子。”

  用過了晚飯,柳乘風搬了個小椅子到庭院中去自得其樂地喝著茶,溫晨曦則是帶著仙兒去見老太君,回來的時候對柳乘風道:“祖母也問你的差事做得好不好呢,倒是晨若說你被分去了太學,還說你得罪了什么侍郎,是不是?”

  柳乘風微微一愕,不禁想,那小妮子的消息怎么這么靈通?卻是含笑道:“說不上得罪,只是相互切磋而已。”

  溫晨曦卻皺起眉來,道:“這可說不上,聽溫晨若說,錦衣衛已不是早年的錦衣衛了,當今皇上倚重內閣和各部堂,便是指揮使大人見了那些閣老都要陪笑打恭,侍郎雖然比不得閣老,可是便是我爹爹見了他們也是不敢放肆的,更何況這個侍郎還是太子講師,早晚要入閣的,他若是心眼小一些,豈不是要壞了夫君的前程嗎?”

  柳乘風心里不以為意,安慰了溫晨曦一番,溫晨曦才恬然道:“是,是,總是你說的有道理。”

  柳乘風嘻嘻笑道:“不是我說的有道理,是晨若總是挑撥離間,往后再也不要信她的話了,其實去太學坐堂正合我的心意,天天坐在那里聽博士們講學問,哪里是什么壞事?不說這個了,我們還是早早睡了吧。”

  “嗯……”溫晨曦低不可聞地應了一聲,臉上飛過一抹嫣紅,總覺得柳乘風說睡覺時的口氣有那么點兒隱喻。

  第二日柳乘風起來,仍舊去國子監里坐堂,今日他帶了錢袋,正午的時候請老霍美美地吃了一頓,老霍笑逐顏開,壓低聲音對柳乘風道:“柳兄弟,這一下只怕你有麻煩了。”

  柳乘風道:“怎么了?”

  老霍正色道:“聽衛所里的兄弟說,有人在南北鎮府司和歷經司里打聽你的消息。”

  柳乘風想到昨天得罪的侍郎,心里忍不住罵:“莫非是那侍郎在打聽自己?那老家伙的心眼這么小?”

  老霍吁了口氣,繼續道:“反正你小心一些,京師里頭的大人多的是,一不留神若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人家只要捏捏手,咱們就吃不消了。”

  老霍的警句中帶著一股濃重的世故,他當了幾十年的差,在這京師里算是消息靈通,看多了豪門傾軋小人物的事,這時候也不禁為柳乘風擔心起來。

  柳乘風心里卻在想,侍郎又如何?他若真是給自己使絆子,大不了這錦衣衛不做了,寧愿仍舊回去擺字攤。不過想到妻子對自己的期望,心里又覺得很不是滋味,若是這錦衣衛沒做兩天就被除了名,晨曦那邊就真不好去面對了。

  老霍的一番話,讓柳乘風整整一天的心情都變得黯然下來,回府的時候,一個管事笑吟吟地叫住他,對他道:“老爺在書房要見姑爺一面。”

  柳乘風只好又到書房去,溫正也是剛剛下堂回來,身上穿著錦衣紫袍,一臉疲憊地看了柳乘風一眼,語氣不善地問:“王侍郎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時候得罪了他?你可知道這位王侍郎乃是當今圣上跟前的紅人,更是清流的領袖?現在倒好,你進了衛所才一兩天的功夫,就將他得罪了?”

  溫正的心情很壞,臉上陰云密布,他這便宜岳丈還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之前就想著這么個書呆子進了衛所早晚要惹出事,結果今日一早的時候,王家就派了人四處打探柳乘風的背景,溫正當時心里也是驚詫,便叫了那家人來問,才知道柳乘風竟是與王鰲在國子監的儀門外起了爭執,溫正當時真是駭得無言以對,一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

  柳乘風正要解釋,溫正的臉色變得更壞,怒道:“你可知道那王鰲是什么人?莫說是我,便是指揮使大人見了他,也得乖乖地叫一聲先生,他若是要收拾你,只需要派個家奴去給指揮使打個招呼,就可以讓你在這京師銷聲匿跡,哼,你不必解釋,解釋了,我也不聽。明日開始,你不必去衛所里了,我會叫人給你告個假,你好好在家中反省,至于其他的事,就看王大人肯不肯高抬貴手了。”

  正說著,溫晨曦推門進來,她的額頭上滲著了汗珠,或許是因為跑得太急,兩頰生出紅暈,大口地喘著粗氣,道:“爹……怎么了?”

  溫晨曦也是剛剛聽仙兒說老爺把姑爺叫了去書房,且滿臉都是怒容,溫晨曦心思細膩,生怕爹爹與夫君生了沖突,便過來聽一聽,一到書房外頭,便聽到爹爹在書房里咆哮,立即嚇得花容失色,再不顧規矩,推門而入。

  溫正見了溫晨曦,又看了看柳乘風,冷哼一聲,道:“哼,你們做的好事。”不過他似乎是因為顧及著溫晨曦的身體,沒有再說什么難聽的話,只是甩袖而去。

  書房里只剩下了溫晨曦和柳乘風,柳乘風此時的心情也變得難受起來,他倒是怪不到溫正頭上,雖然溫正對他有成見,可是那王侍郎畢竟是他惹來的,現在那王侍郎不肯干休,溫正勃然大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溫晨曦見柳乘風臉色不好看,默不做聲地抽出汗巾給柳乘風擦了擦汗,捋平了衣衫,與柳乘風回到自己的房中去,叫仙兒泡好了一壺熱茶,捧到柳乘風的手里,才低聲道:“夫君,這世上許多事本就講不清楚,父親對你發脾氣,多半也是為了我們好,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是你不要生氣好嗎?”

  柳乘風抬起眸,看到溫晨曦一雙溫柔的眼睛看著自己,一肚子的陰郁霎時一掃而空,心里想:你妹的,柳乘風啊柳乘風,你一個堂堂男子漢,怎么還要自己的老婆來安慰自己?你有滿肚子的學問,又通醫術,在這個世界就算不寄人籬下,難道就當真活不下去?

  柳乘風不禁笑起來,道:“我生氣什么?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在思考……”

  “思考?”溫晨曦見柳乘風的臉上有了笑容,俏臉上也露出微笑。

  柳乘風正色道:“我在思考若是被衛所革除了,我是不是還是擺字攤做點小生意去。”

  溫晨曦不由莞爾,道:“夫君若去做生意,我也要去幫襯。”

  柳乘風笑道:“到時候再生十個八個兒女,形成家族式產業,要壟斷整條街的字攤,哪個沒眼色的家伙敢來搶生意,晨曦就做掌總,一聲令下,讓晨若那丫頭打頭,咱們一起沖過去敲暈了再說。”

  溫晨曦不禁咯咯笑起來,道:“聽起來像是強盜一樣。”

  柳乘風不禁抓住了溫晨曦的手,認真地道:“你這個夫君真是沒出息,讀書被人革了功名,現在連錦衣衛的差事多半也要保不住了……”

  溫晨曦掩住他的唇,一雙美眸打量著柳乘風,凝視片刻才低聲道:“且不說嫁雞隨雞,在晨曦心里,夫君就算革了功名,可是這肚子里的學識是誰也革不去的,就算去不了錦衣衛當差,可是品性卻比那些當差的人好十倍百倍。”

  ………………………………………………………………………………………………………………………………

  “老爺,姓柳的校尉已經打探出來了,此人原本是個革了功名的書生,此后在街口擺了字攤,卻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成了錦衣衛指揮僉事溫正的女婿,此后便入了衛所,在國子監里廳堂。”

  天色黯淡,王府的后宅東廂外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擱著門,低聲朝里頭的人稟告。

  廂房里燈火冉冉,王鰲由著王夫人除去了衣衫,聽了管事的話,淡淡道:“知道了。”

  王鰲坐在榻上,王夫人低腰給他除去了靴子,不禁笑道:“一個錦衣衛校尉,你大張旗鼓地去打聽做什么?”

  王鰲坐在榻上摸著自己鼻尖的肉瘤,道:“只是覺得這人有些古怪,一個錦衣校尉居然學問不小,現在才知道原來也是個有功名的人。”

  王夫人呵呵笑道:“有沒有功名又礙著了你什么?你也真是。”

  王鰲吁了口氣,道:“方才不是叫你準備好蜂王蜜和苦瓜汁嗎?快拿來我用用。”

  王夫人到了幾子上拿了一碟搗糊的粘稠汁水過來,道:“要這個做什么?”

  王鰲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蜂蜜苦瓜汁涂抹在鼻尖的肉瘤上,道:“老夫這是病急亂投醫,管他什么偏方秘方,只要能消這肉瘤的都要試試看。”

  

第16章:神奇的老軍醫威武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清晨,王府的人已經早起了,各房的家人開始拿著掃帚清掃,廚房那邊也冒起了炊煙,王鰲每日辰時就要去吏部上堂,所以辰時還沒到,天色都沒亮起來,這些家人就要準備起來張羅,可謂雷打不動。

  王家的規矩森嚴,而王鰲也秉持著齊家治國的道理,雖然平素不太署理家事,可是誰要是犯了規矩,也是決不容情的。

  所以這個家每日都是按部就班,這時是卯時三刻,伺候王夫人的丫頭迎香就按時到了寢臥外頭,再過半柱香時間,老爺就要起床了。

  迎香端著稀疏的溫水、青鹽,剛剛站定,隨即,這廂房里便傳出一聲驚叫。

  “老……老爺……”

  這是夫人的聲音,迎香臉色驟變,也是嚇得直打哆嗦,心里想,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正驚疑著該不該進去,隨即聽到王鰲的聲音,如往常一樣,王鰲的聲音仍舊那般氣勢逼人,沉聲道:“一驚一乍做什么?現在是什么時辰?”

  夫人的聲音卻是道:“老爺,你自己看……”

  迎香松了口氣,看來老爺并沒有出什么事,她輕輕推開門,端著銅盆兒進去,這時王鰲恰好趿鞋下來,迎香看著王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比起從前,王鰲竟是變了一番模樣,鼻頭處居然有一灘干涸的血跡,而鼻尖的那個肉瘤卻是不見了,。

  王鰲趿了鞋,并不理會迎香,而是徑直到了廂房中的燈架邊取了一方銅鏡來,對著自己照了照,一雙眼睛呆滯了一下,隨即喃喃道:“沒了……沒了……真的沒了……”

  王鰲先是失魂落魄地喃喃念了幾句,隨即放下銅鏡,不禁手舞足蹈起來,哈哈笑道:“真的沒了,天可憐見,真真是蒼天有眼。”

  王鰲只穿著內衫,連鞋子都未穿好,便飛快奔出去,王夫人也從榻上起來,連忙穿了裙子,帶著迎香連忙跟了出去,才知道王鰲竟是往池塘那邊去了,不少家人都嘩啦啦地跟過去,遠遠看到王鰲對著粼粼的池塘水面照著自己的臉,整個人的腦袋像是要伸入水中去一樣。

  迎香嚇得面如土色,心里說,老爺不是高興壞了失心瘋了吧?只是少了一個瘤子,何苦要高興成這個樣子。

  王夫人也是面露喜色,不過比起迎香的疑惑,王夫人心里卻是跟明鏡似的,平素王鰲在人前雖然對這肉瘤表現出不以為意的模樣,可是她卻知道,在自己這丈夫的心里,這肉瘤實在是眼中釘、肉中刺一樣的存在,肉瘤足足生了四五年之久,雖不大,可是恰好生在鼻頭上,不知曾惹來多少同僚的玩笑,據說連皇上有一次也忍不住指著王鰲的鼻頭說了一句:“王愛卿有兩個鼻子。”

  這些話或許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可是王鰲心里頭卻滿不是滋味,這大明朝做官的儀表很是重要,就是取進士的時候,若是有個美姿容多半還能加分。王鰲身為東宮講師,又是吏部侍郎,一言一笑,都不知要影響多少人,偏偏有了這瘤子之后,不管是露出什么表情,在別人眼里都覺得可笑,久而久之,心里滿不是滋味。

  這幾年求醫問藥也是不少,偏偏大夫們看了他鼻上的瘤子,卻都是搖頭,把了脈之后,也都說王大人身體康健,并不是體內積火引起,最后都是背著藥箱灰溜溜地回去,可是誰曾想,昨夜只涂抹了一些蜂王蜜和苦瓜汁,這瘤子居然一夜之間就消了。

  王鰲大喜之下,心情與那登科、洞房相比也不遑多讓,這時候瘋瘋癲癲,王夫人也都由著他。

  正在這時候,一個人大呼一聲,道:“老爺落水了,老爺落水了……”

  王夫人定睛一看,果然聽到撲通一聲,王鰲已經落進了水里,王夫人嚇了一跳,連忙道:“快,快把老爺拉上來。”

  一群家人飛快跑到池塘邊去,一齊將王鰲從水中拉出,這時候的王鰲渾身濕漉漉的,不過總算是冷靜下來,扯開頭上一條水藻,道:“快,去換個衣衫。”

  迎香飛快去尋了一件衣衫來,王鰲回到廂房中換下,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其實王鰲從前就相貌堂堂,如今沒了這肉瘤,整個人煥然一新,連身邊的王夫人的眼睛都不由一亮,笑道:“老爺相貌不減當年,可喜可賀。”

  王鰲微微一笑,才道:“且不說這個,來福……”

  一個家人連忙過來道:“老爺。”

  王鰲道:“去部堂里一趟給老夫告個假,就說老夫身體有恙,暫時請吳大人代為坐堂。”

  來福連忙道:“是,小人這便去。”

  過了一會兒,王鰲又道:“健兒。”

  其中一個公子模樣的人站出來,對王鰲叫了一聲爹。

  王鰲笑道:“你去國子監一趟,把一個叫柳乘風的坐堂校尉請來,態度客氣一些,老夫有話和他說。”

  這王建是王鰲的次子,如今也在國子監里讀書,一聽到柳乘風,便想起那個新來的校尉,不禁道:“爹,請一個校尉來家中,若是被人聽到,只怕要影響到爹的清譽。”

  王鰲橫瞪了他一眼,板著臉道:“叫你去便去,哪里有這么多啰嗦?”

  王建一見王鰲發火,立即可憐巴巴地朝王夫人看過去,王夫人便笑道:“你這還不明白?你爹鼻子上的肉瘤,就是拜這人所賜才消去的,請他來家中一會,誰會亂嚼舌根子。”

  王建聽了母親的話,才恍然大悟,道:“我這就去。”

  打發走了眾人,王鰲到了府中的客廳,坐在柳木椅上吁了口氣,想到肉瘤消去,整個人都輕快了幾分,且不說形象問題,就說自己這太子講師,就因為形象不雅,所以出入東宮時經常受那太子朱厚照的嘲笑,幾個太子講師之中,自己與太子的關系最為疏遠,說來說去,事情就壞在這肉瘤上,現在肉瘤沒了,同僚再不敢偷偷取笑,皇上和太子也不會心生嫌惡,王鰲感覺自己像是重獲新生一樣。

  王夫人在那邊叫人斟了茶來,含笑道:“老爺,今兒也算是大喜的日子,既然是請了那校尉來,是不是要給他在府里留下飯?盡一下地主之誼,也好感激一下人家的恩德?”

  王鰲不禁苦笑,想到此前自己還和那姓柳的拌嘴,甩袖而去,現在又把人請回來,待會兒還不知道怎么開口,他想了想,道:“那就叫廚房多做幾樣菜,把地窖中藏著的那一壇酒也取出來,若是他肯留下用個便飯,也省得到時候招待不周。”

  王夫人點了頭,便去張羅了。

  王鰲仍舊坐在這兒喝了一盞茶,現在這高興勁兒還沒有過去,滿腦子都想著自己相貌堂堂地出現在同僚面前讓大家目瞪口呆的場景,便忍不住失笑起來。他這一輩子可謂幸運到了極點,自小聰明伶俐,英俊瀟灑,隨后在考場又是一路凱歌,過關斬將,仕途上也是一帆風順,天下的美事都被他占了個干凈。偏偏就因為這么個疙瘩,折磨了他數年之久,現在終于不再為這么個肉瘤而煩心,這心情自然舒暢到了極點。

  過了一會兒,王建匆匆過來,氣喘吁吁地進了客廳,王鰲見姓柳的校尉沒有跟來,便不禁板著臉道:“怎么?人呢?”

  王建道:“爹,我去國子監問過了,說是有人給那校尉告了假,只怕那校尉這些時日都不會去國子監了。”

  “告假……”王鰲雙目闔起,捋著胡須不禁思索起來,隨即搖搖頭苦笑道:“為父知道了,一定是那姓柳的校尉昨日與我拌嘴,以為得罪了老夫,嚇得不敢去國子監。哎,他當老夫是睚眥必報的小人了。”

  王建道:“既然不在,咱們也盡了心意,索性等他什么時候去了國子監再說就是。”

  王鰲卻是鄭重地搖頭,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是圣人的教誨。再者說,老夫還有一件事倒是要請他幫襯,你去知會馬房一聲,讓他們備轎,待會兒老夫要去溫府一趟。”

  王建哦了一聲,飛跑地出去了。

  

123456789101112 下一頁 末頁
掃碼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所寫的《明朝好丈夫》為轉載作品,明朝好丈夫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
①如果您發现本小說明朝好丈夫最新章節,而找書苑没有更新,請聯系我們更新,您的熱心是對網站最大的支持。
②書友如發现明朝好丈夫内容有與法律抵觸之處,請向本站舉報,我們將馬上處理。
③本小說明朝好丈夫僅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與找書苑的立場無關。
④如果您對明朝好丈夫作品内容、版權等方麵有質疑,或對本站有意見建議請發郵件給管理員,我們將第一時間作出相應處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