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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明朝好丈夫全文閱讀作者:上山打老虎額加入書架
走過街面的時候,整個京師的空氣都很緊張,尤其是在內西城里,平素那些在街面上橫行的錦衣校尉都不見了蹤影,倒是有幾個順天府的差役探頭探腦,似乎在觀察著什么。

  柳乘風心里知道,這是南鎮撫司的反彈,北鎮撫司的千戶所這邊已經人心惶惶,連百戶、總旗都拿了去,誰還敢在街上閑逛?至于這些順天府的差役,大多都是朝中諸位大佬的耳目,這時候也不過是來收收風,打探一下消息而已。

  溫家和劉中夏算是正式開戰了,只不過柳乘風明白,收拾這些百戶、總旗,并不是敲山震虎去給劉中夏下馬威,真正的目的是震懾劉中夏背后的人。能讓柳乘風那便宜老丈人如此興師動眾,把家底都掏出來,劉中夏還不夠格,站在劉中夏背后的人,一定非同小可。

  柳乘風心中冒出無數個念頭,這場斗爭是因他而起,他已經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溫正已經開始反擊,那么自己一定不能袖手旁觀。

  胡思亂想之間,柳乘風已到了王鰲的府上,柳乘風深吸了口氣,直接上了門前的臺階,門房這邊跛腿的老仆認得他,連忙小跑過來,道:“柳公子來的正是時候,我家老爺等急了呢。”

  柳乘風朝他笑了笑,道:“最近忙了一些,恩師沒有去吏部坐堂嗎?”

  跛腿老仆呵呵笑道:“本來是要去的,不過打發人去溫府問了一下,才知道柳公子去了衛所里告假,所以老爺索性請了病假,專候公子過來。”

  柳乘風嗯了一聲,便步入府中,王家和溫府不一樣,這里不過是三進三出的庭院,前后左右也不過七八間廂房,占地也不大,連花園都沒有,只有一個天井在正堂前頭,天井邊擺了一些盆栽點綴院落,比起奢華的溫家,王鰲顯得樸素得多。

  沿著中軸進去,迎面便有一個婦人戴著鳳釵、穿著錦衣百合裙過來,這婦人見了柳乘風,微微含笑,道:“你便是柳乘風?”

  柳乘風察言觀色,見著婦人嘴角含笑,身穿的衣物并不華貴,可是盡顯雍容,立即猜出了對方的身份,鄭重其事地道:“學生見過師母,今日來得倉促,竟是沒給師母帶見面禮來,實在汗顏得緊。”

  王夫人見柳乘風乖巧,心里想,都說這溫家的小子是個革了功名的書呆子,今日一見,瞧著卻是挺精明的,王夫人便含笑道:“帶什么禮,你也太客氣了,你恩師等你急了,你先去見他,老身叫人去斟茶。”

  柳乘風頜首點頭,與王夫人錯開,徑直進了正堂,覷見王鰲危襟正坐在堂首,便打恭作偮道:“學生見過恩師。”

  “唔……”王鰲抬了眼看了柳乘風,臉部的肌肉一陣抽搐,隨即由哂然起來,壓壓手:“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柳乘風尋了個位置大咧咧地坐下,便開始與王鰲寒暄,過了一會兒,王夫人親自端著茶來,柳乘風連忙起身,不副承受不起的樣子,道:“師母太客氣了,豈敢讓師母親自動手。”

  王夫人將茶放在柳乘風手邊的桌幾上,恬然笑道:“客氣的話說一遍就是了,再說我這做師母的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老爺這幾日常常提起你,說你學問不錯,又通醫術,只可惜際遇不好,難得你這般乖巧,卻撞到了一個兇惡的學正,這也是命數。不過眼下拜了老爺為師,將來總會提攜你的。”

  王鰲聽了,大是尷尬,心里不禁想,婦人啊婦人,真是什么話都敢說,人家在錦衣衛里公干,真當老夫這吏部侍郎手能長到天涯海角,管得有這么寬?真是什么都敢許諾。

  柳乘風眼角的余光看到王鰲不自然的樣子,心里偷樂,卻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對王夫人道:“師母這話令學生聽了真是不知該怎么說才好,學生敬服恩師的學問,提攜不指望,只求跟著他好好增長些學問,這就一生受用了。”

  王夫人覺得柳乘風很會說話,連連點頭,笑道:“你能這樣想那便更好了,老爺除了兼了個太子侍講,并沒有弟子門生,你是獨一個,往后有空閑時常來這里走走,老爺有話要和你說,老身先告辭了。”

  王夫人一動身,柳乘風就站起來,一直將王夫人送到廳堂門口,不忘倚在門邊兒搖手道:“師母好走,師母再見,師母小心。”

  王鰲坐在那里,故意漫不經心地喝茶,可是每聽到柳乘風嘴里抹了蜜似地左一口師母,右一口師母,臉上的肌肉便忍不住抽搐連連,等柳乘風坐回原位,王鰲老臉一紅,起身道:“這病兒可以開始治了嗎?”

  柳乘風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道:“當然可以。”

  王鰲便領著柳乘風進了連著正廳的耳房,柳乘風檢視了患處,便開了一個藥方子,安囑道:“這叫痔瘡,治起來不容易,沒有半年三個月的見不了效,先吃了這副藥,另外我過幾日再開些涂抹于患口處的藥來,平時少吃些辛辣的東西,尤其是不能沾酒,否則就是有仙藥也治不好了。”

  王鰲一一記下,點頭道:“只要能治好,其他的都好說。”

  說罷又領著柳乘風回到正廳去喝茶,王鰲沉默了片刻,臉色肅然道:“昨日的事,老夫已經聽說了……”他似乎在想著措辭,慢吞吞地道:“你這件事做的對也有不對。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飯,雖說你阻止劉中夏入學堂的本心沒有錯,可是你一個校尉,卻是頂撞千戶大人,這就是犯了規矩,你自己思量思量,那劉中夏身為千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丟失顏面會肯善罷甘休嗎?”

  王鰲頓了頓,又繼續道:“今日清早的事,老夫也聽說了,南鎮撫司那邊也有了動靜,這是你岳父給那劉中夏一個下馬威了,哎……整個京師都是雞飛狗跳的,這又是何必?不過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劉中夏也絕不可能退讓,你知不知道,他是宮里的人?”

  所謂宮里,當然不是說和皇家搭了關系,柳乘風對錦衣衛的脈絡多少也有些了解,當今的錦衣衛指揮使不太管事,這錦衣衛里大致分為三派,一派是溫正為首的皇親國戚派,溫正不過是王公們推到前臺來的僉事而已。其余一派與東廠和宮里的太監關系莫逆,談不上是什么閹黨,不過實力也是不小。最后一派便是內閣派,幾乎一切都以內閣馬首是瞻。

  若是在往年,朝廷的官員是不可能插手進錦衣衛的,可是當今的弘治皇帝優渥士人,對內閣幾位閣老極為優待,錦衣衛的權力也隨之萎縮,以至于不少錦衣衛的人物開始倒向內閣。

  王鰲一一地點明這其中的厲害,繼續道:“劉中夏雖只是個卒子,可是南鎮撫司現在給他們下馬威,這就是打諸位公公的臉,這件事要善罷甘休只怕是不可能了。而你……”王鰲不禁搖頭,嘆息道:“你一個小小校尉處在這風暴的中心,一個不好,就是粉身碎骨,這些厲害關系,你知道嗎?”

  柳乘風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學生還有選擇嗎?”

  王鰲頜首點頭,捋須道:“你說的不錯,眼下只能拼一拼了,老夫倒是想提攜你一把,只可惜……”

  柳乘風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他等的就是這句話,不管是真情假意,自己畢竟是王鰲的門生,若是自己被碾了個粉身碎骨,王鰲的面子上也不好看,這拜師過去才幾天,堂堂吏部侍郎,太子講師的唯一門生就遭了殃,人家會怎樣想?

  柳乘風看著王鰲,露出會心一笑,道:“恩師是不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王鰲奇怪地看了柳乘風一眼,道:“怎么?你知道老夫缺什么?”

  柳乘風呵呵一笑,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交在王鰲的手里,道:“學生已經把東風帶來了。”

  王鰲接過一看,眼眸不禁閃爍不定,從前他只覺得柳乘風這家伙有點兒滑頭,現在看來,居然還是低看了他幾分,抬眸深望了柳乘風一眼,道:“來得好,有了這個,老夫就有辦法了。不過話說回來,這兩日你要小心,若是遇到事,要隨機應變。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要懂得變通,可是也不必怕,這弘治朝,還輪不到一群閹人說了算。”

  ”

  

第28章:殺人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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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的時間晃眼而過,清早的時候還是細雨霏霏,到了正午又是艷陽高照,錦衣衛之間的內斗對袞袞諸公們并無什么影響,可是對尋常的百姓卻是感觸最深,內西城本就是京師最繁華的所在,一群力士突然殺出來四處拿人,一時之間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南鎮撫司那邊已是忙得腳不沾地,抓來的人一個個地審問,接著就是用刑,那些總旗、小旗、百戶根本就沒有幾個干凈的,南鎮撫司早就不知存了這些人多少的黑檔案,現在一并清算,南鎮撫司里已是哀嚎陣陣。

  倒是劉中夏坐得住,在千戶所里聽到驚慌失措的校尉來報,也只是不置可否,繼續辦公,一直到了傍晚,從千戶所里出來坐上了馬車,朝車夫道:“去陳同知的別院。”

  馬車的車轱轆徐徐而動,不動如山的劉中夏在進入車廂之后,臉色才變得冷若寒霜,陰晴不定的臉上浮出一絲冷笑,隨即又漸漸放松下來,瞇著眼睛打了個小盹兒。

  馬車一路到了一處別院,劉中夏下了車,門房見了劉中夏,想必是和劉中夏再熟稔不過的,笑嘻嘻地道:“我家老爺在里頭聽戲,劉千戶來得正巧,今兒點的是‘琵琶記’,劉千戶要是有雅興也去聽聽。”

  劉中夏微微一笑,道:“請的可是城南周家班的原班人馬嗎?”

  “可不是嗎?”

  “周家班的琵琶記最是出彩,這我倒要好好聽聽。”劉中夏說罷,徑直跨過門檻。

  門房笑嘻嘻地道:“那小人就不去通報了,劉千戶自便。”

  劉中夏徑直穿過了儀門、天井,還未到內院,便已聽到蕭管委婉的聲音,京城里這樣的別院多的很,夜夜笙歌,都是諸位老爺、大人們暗地里養的外室,所以平時很是熱鬧,尤其是在這傍晚時分,從現在開始,不喧囂到子夜決不罷休。

  劉中夏輕易過了一處儀門,輕車熟路地穿過一條幽徑,終于到了后園,這里的戲臺已經布置好了,奴婢成群,或是給主人呈上瓜果,或是給女主人捶背,也有幾個側立在邊上,好隨時聽調的,戲班子下頭是一個三旬上下錦衣中年,翹著腳很沒正行地跟著戲臺上的伶人唱腔,手里還端著一杯酒,一副隨時要一飲而盡的樣子。

  靠在這人邊上的,是個面色姣好的女人,生得未必出眾,可是淡妝之下的眉宇間帶著幾許狐媚之色,時不時低聲地朝拉腔的男人說著什么,那錦衣的中年男人便發出嘻嘻的笑聲。

  劉中夏快步走過去,先是朝中年男人行了個禮,道:“陳大人好。”

  這叫陳大人的,正是錦衣衛指揮使同知陳讓,陳讓算是北鎮撫司中的二號人物,尤其是在指揮使大人素來不太管事的情況下,這陳讓在北鎮撫司幾乎是一言九鼎了。陳讓見了劉中夏,嘻嘻一笑,道:“你來得正好,來,聽戲,聽戲。”

  依偎在陳讓身側的女子狐媚的眼眸兒在扶劉中夏身上轉了轉,嬌滴滴地道:“劉千戶風塵仆仆的樣子,八成是有事來和老爺商量,老爺,我還是不湊這個沒趣兒了,暫時叫伶人們歇一歇,待會兒再給老爺解悶吧。”

  陳讓笑嘻嘻地用手去托著女子的下巴,呵呵笑道:“這是什么話?倒像是我回避你一樣。沒事,這里沒有外人,劉中夏,你坐下,咱們邊聽戲邊說話。”

  已經有個仆役搬了椅子過來,劉中夏欠身坐下,看了陳讓一眼,道:“同知大人,南鎮撫司今日真是欺人太甚,這不是擺明了給咱們北鎮撫司臉色看嗎?這倒也罷了,那溫正的女婿柳乘風以下犯上,當著諸多人的面,拿刀指著自己的頂頭上司,咱們錦衣衛這么多年,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聳人聽聞的事,可是那溫正卻是一心包庇,他這么做,真當衛所是他溫家開的?現在衛所里頭都議論開了,若是咱們一味退讓,將來大人的話還有誰肯聽?歷來北鎮撫司都是壓了南鎮撫司一頭的,怎么到了現在,反而讓南鎮撫司欺壓到了頭上?陳大人一定要給咱們內西城的衛所做主,否則弟兄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了。”

  陳讓笑嘻嘻地道:“你也是,誰不去惹,偏偏去惹溫正,溫正這個人心機深著呢,嘿嘿……這老狐貍一向和幾個國公走得近,也不好對付……”

  劉中夏道:“國公又怎么樣?陳大人還是廠公的義子,咱們未必怕了他。”

  陳讓臉色一變,道:“胡說,我家干爹是從來不干涉錦衣衛里的事的,公事是公事,私情是私情,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我干爹手伸得長,都進了錦衣衛嗎?”

  劉中夏嚇了一跳,連忙道:“不敢。”

  陳讓卻又是嘻嘻一笑,道:“不過話說回來,溫正是欺人太甚了,本來嘛,大家相安無事該有多好,可是他既然包庇自己的親眷,拿自己兄弟開刀,也不能怪咱們不仁義,今日我倒是去問了指揮使大人那邊的意思,指揮使大人顧左右而言他,擺明了是放任不管了。”

  說到指揮使,劉中夏的臉上沒有一點尊重,撇撇嘴道:“指揮使大人一向不管事的,問了也白問。”

  陳讓冷笑道:“你真當咱們指揮使大人不管事,老實好欺負?嘿嘿……其實這老家伙精著呢,當今圣上親近內閣是個異數,要是換了先帝在,你看咱們指揮使會是什么樣子?一朝天子一朝臣知道嗎?有什么樣的皇上,下頭的人就該知道做什么樣的臣子,有今上在,咱們指揮使大人才是老實人。”陳讓發了一陣牢騷,才繼續道:“不管怎么說,溫正既然敢動手,北鎮撫司也不是好欺負的。那個叫柳乘風的現在還在你們內西城衛所嗎?”

  劉中夏道:“還在,不過今日告了病假,明日仍去國子監值堂。”

  陳讓端起了茶盞,慢悠悠地道:“這就好,我還聽說,與他一起的有個姓霍的也參與了國子監里的事?明日我便帶著親軍去你們千戶所,把這兩個人拿了,南鎮撫司不管事,那我就親自來管,以下犯上,嘿嘿……直接杖斃了也不是什么難事。溫正敢打死咱們北鎮撫司的總旗,咱們就把柳乘風和姓霍的打死,看他溫正怎么說。”

  劉中夏眼睛一亮,道:“這叫殺雞儆猴。”

  陳讓喝了口茶,將茶盞放下:“你這畏手畏腳的老貨,本來一個校尉,你做千戶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偏偏要我來動手,怎么?怕溫正找麻煩?”

  劉中夏還真有點兒怕,不說柳乘風背后有個溫正,那吏部侍郎還是柳乘風的恩師,雖說大家沒有統轄關系,可是他畢竟只是千戶,這種事,當然是指揮使同知出面更好,劉中夏訕訕笑道:“卑下……”

  陳讓打斷他道:“你不必再說了,明日柳乘風若是到了衛所便罷,若是不到,就直接進溫家去拿人,以下犯上這么大的罪,本大人若是不管,咱們北鎮撫司還有規矩沒有?此外,明日清早給指揮使大人通個氣,其余的事,你來安排,先拿住人,再慢慢地審,等他認了罪再行刑,出了事有我擔著。”

  劉中夏松了口氣,道:“這就再好不過了。”

  陳讓嘿嘿一笑道:“咱們仍舊聽戲,這琵琶記當真是百聽不厭,尤其是這周家班的最好,上一次我干爹來,也都是贊不絕口呢。”

  劉中夏奉承道:“卑下是粗人,比不得大人這般有雅興,聽也聽不懂,卑下索性告辭了,今夜先張羅一下,明天再開一幕好戲。”

  陳讓也不挽留,揮揮手道:“去吧。”

  待那劉中夏走了,依偎在陳讓臂膀上的女子狐媚一笑,道:“老爺,我怎么瞧著,那劉中夏是在把老爺當槍使呢。”

  陳讓哈哈一笑,道:“不是劉中夏把我當槍使,你當姓溫的弄出這么大的動作是對付一個小小的劉中夏嗎?哼,溫正這是給我臉色看呢,我這把槍若是不使出來,往后如何服眾?”他低聲在女子耳畔繼續道:“我還有一柄槍也想使一使,憐兒要不要試一試?”

  叫憐兒的女子身軀如蛇一般倚在陳讓身側蠕動,低聲呢喃道:“就怕老爺是銀槍臘子頭。”

  “哈哈……”陳讓放肆大笑,狠狠地在憐兒雪嫩的臉上捏了一把,仍舊去聽戲。

  

第29章:書呆子也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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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柳乘風按部就班地清早起來,洗漱之后,便準備動身去千戶所銷假了。

  溫晨曦今兒也起得早,一臉的憂心忡忡,不時道:“我眼皮兒跳得厲害,今日索性還是不去千戶所了吧,再歇息幾天。”

  柳乘風想了想,道:“總共才當幾天差,天天告假也不是辦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躲得了今日,明日怎么辦?”

  安慰了溫晨曦一番,柳乘風啟程出門,若換了從前,依著柳乘風的性子多半是不肯去的,鬧出這么大的事,劉中夏會不會有什么動作?會不會有危險?這些都是未知數,可現在的柳乘風卻有一種義無反顧的味道。

  “我不會再做棋子,不會再被人笑為柳呆子,既然如此,那么便是暴風驟雨,也要有勇氣去面對。”柳乘風心中發了狠,上了溫府的馬車,外頭的車夫笑呵呵地道:“姑爺的傷剛好就去值堂,老太君今早兒還叫你好好歇著呢。”

  柳乘風坐在車里打了個盹兒,千戶所就已經到了。下了車來,天光已經大亮,這千戶所與平時不同,多了幾分莊重的氣氛,連門口站樁的校尉也都換了一撥,這些調來的校尉更加矯健魁梧,宛若釘子一般矗在石獅邊上,他們一手搭著錦春刀,一對虎目肆無忌憚地逡巡著柳乘風,其中一個跨前一步,冷聲道:“你就是柳乘風?”

  柳乘風這時候已經感覺到危險了,他深吸口氣,隨即道:“不錯,我就是柳乘風。”

  “來得正好。”幾個新換上來的校尉相互對視一眼,浮出冷笑,當先和柳乘風說話的校尉手指著柳乘風道:“我家大人請你進公堂說話!”

  柳乘風淡淡道:“你家大人是誰?”

  “北鎮撫司指揮使同知陳讓陳同知。”

  “站在這劉中夏背后的人果然不簡單。”柳乘風心中暗想,不過他這時候反而不覺得恐懼了,笑道:“是嗎?卑下何德何能,居然勞動同知大人親自召問,好極了。”說罷也懶得理會這幾個狗腿子,快步進了千戶所。這一路過去,千戶所的防禁森嚴了許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幾乎所有的校尉全部撤換,換上來的想必都是那陳讓的人。

  “指揮使同知好大的架子,我要是有這么一天,也能擺出他這樣的威風,也不枉穿越這一遭了。”柳乘風心里沒有害怕,反而從內心深處冉冉升起一絲野心,從前擺字攤的時候不覺得,今日身臨其境,竟有一種項羽見了秦始皇的車駕忍不住發出‘彼可取而代也’的感嘆。

  柳乘風忍住觀察了這些校尉,發現這些校尉都是殺機騰騰,冷漠地看向自己,心里已經明白,劉中夏和陳同知要動真格的了。今日能不能從這里走出去,一切要看自己了。

  “我的計劃應該沒有問題,姓陳的想鬧大,那我索性就把事情鬧到通天的地步!”柳乘風想了想,不禁加快了腳步。

  若說幾日之前,柳乘風的臉上還有一種書卷氣,而現在,雖然只是幾日的磨礪,可是這些天發生的事讓他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眼眸閃爍了一下,眼眸之中深邃而冷漠,竟有幾分滄桑之感。

  柳乘風步入正堂,堂中雖然鴉雀無聲,可是掃眼過去,卻是發現已有不少人了。坐在最上首的,是把玩著一塊玉佩、帶著笑臉的陳讓,陳讓生得頗為英俊,只是他的笑容帶著幾分狡黠,總讓人看得有點不舒服,有一種玩世不恭的世家子弟味道。

  劉中夏則是坐在陳讓的下首,見了柳乘風進來,嘴角微微揚起,浮出一絲冷笑。

  兩邊也站了七八個孔武有力的校尉,各自叉著手,宛若石像一般紋絲不動,在他們的身上,竟能感覺出幾分殺伐之氣,這是見了血殺過人才有的氣質,與尋常人完全不同。

  柳乘風的目光最后落在堂下,堂下跪著一個人,渾身瑟瑟作抖,身上也有多處傷痕,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老霍……”柳乘風的目光掠過一絲怒氣,老霍渾身都是傷痕,這么個老實人,平時連和人說話都不敢大聲,今日卻被他們打成這個樣子。

  柳乘風要跨前上去,左側一個虎背熊腰的校尉卻是將他攔住,抱著手冷冷地看著他,道:“同知大人正在審問,你稍待片刻,等下才輪得到你。”

  陳讓這時候開口說話了,他沒有規矩地倚在椅上,一只腳搭著案牘,手中盤著玉,笑嘻嘻地道:“霍安,本大人再問你一遍,那一日在國子監里,到底有沒有監生作亂?”

  柳乘風聽了陳讓的問話,立即明白了,自己以國子監太平無事的借口用刀指著劉中夏不許帶人入國子監,而現在陳讓向老霍問話,就是逼老霍推翻柳乘風的證詞,到了那時候,柳乘風不但被坐實了以下犯上的罪名,還可以再添一條隱瞞不報。

  柳乘風心里冷笑,想:這姓陳的看上去像是個紈绔公子,心思卻是細膩無比,這一手玩得漂亮極了。

  老霍跪在地上,不斷磕頭,道:“大人……大人……小人不敢說假話,當日國子監里確實無人作亂,請大人明察。”

  老霍雖然膽小,倒是頗講義氣,被打成這樣也沒有松口。

  劉中夏冷哼一聲,道:“霍安,你是咱們千戶所的老人,千戶所的規矩,想必你很清楚,咱們千戶所治下是最嚴的,你若是再胡說八道,可別怪本千戶不客氣。你年紀大了,經得起幾次折騰?只要說出實情,我包你無事,如若不然,仔細你的腦袋。”

  老霍聲音顫抖,抬頭朝劉中夏勉強笑道:“千戶大人,小人是什么東西?在您老人家面前敢不說實話?只是當日并沒有人作亂,小人總不能昧著良心說假話……”

  陳讓暴怒,將手中的玉佩狠狠地朝老霍砸過去,怒不可遏地對劉中夏道:“和這狗才說這么多做什么?他不說,就打到他說為止,來人,狠狠地打!”

  幾個校尉已是如虎狼一般沖過去,老霍涕淚橫流,大叫道:“大人……大人……”

  柳乘風已是怒極了,老霍拼著被人打死也不肯反口攀咬他,這份交情怎么能讓柳乘風無動于衷?

  柳乘風大喝一聲:“大人難道是要屈打成招嗎?”

  陳讓才抬起頭來看了柳乘風一眼,目光中閃露出不屑,又突然一副值得玩味的樣子笑起來,道:“堂下何人喧嘩?”

  柳乘風道:“卑下就是柳乘風,大人要治卑下的罪,盡管動手便是,何必要屈打成招,羅織罪名?”

  陳讓深望著柳乘風,嘻嘻一笑,道:“有趣,有趣,原來你就是那個以下犯上,目無咱們錦衣衛綱紀的柳乘風,很好,很好,好極了。”陳讓連說了三個好字,突然臉色驟然一變,眼中掠過一絲殺機,怒喝道:“你既自稱卑下,見了本同知為何不跪?”

  柳乘風與陳讓目光相對,顯得桀驁不馴,只是微微欠身行了個禮,道:“卑下見過大人。”

  陳讓大怒道:“本大人叫你跪下!”

  柳乘風抬起頭,一字一句地道:“抱歉得很,大人,你我是天子親軍,只行軍禮,從來沒有聽說過行跪禮的,便是周禮之中也曾言,非天子與祖宗,不以稽首正禮而拜之。”

  陳讓氣極反笑,不由覺得好笑,心里想,果然是個書呆子,到了這里,這呆子居然和本大人說周禮了,他哈哈一笑,隨即到:“什么周禮?這衛所里給本大人下跪就是規矩,你若是不遵守,便是以下犯上,我今日便打死你,來人,令他跪下!”

  幾個校尉放開了老霍,又是如狼似虎地要撲向柳乘風這邊。柳乘風卻是沒有一點畏色,怒道:“誰敢造次!”說罷向陳讓道:“大人當真要我跪嗎?”

  陳讓道:“就是讓你這狗才跪下和本大人說話!”

  柳乘風微微一笑,道:“卑下自幼舉目無親,所以這雙膝只跪拜君王,便是顧全周禮的規矩,我大明以四書五經治國平天下,周禮便是三禮之一,便是當今天子都要遵守這個規矩。既然陳大人一定要逼卑下跪拜,那么卑下便以君王之禮給大人稽首也是無妨……”

  陳讓臉上那玩世不恭和憤怒的樣子不見了,與劉中夏對視一眼。碰到這么個拿著周禮、禮記之類的東西出來扯虎皮的校尉實在讓人有點兒無語。君王之禮,誰承受的起?柳乘風敢拜,他陳讓也不敢接,大明朝這么多年,行跪禮的人多了去了,普通的草民見了父母官要跪拜,下屬見了上司跪拜也是常有的事,偏偏柳乘風這么一番話,還真能唬住人。

  陳讓的臉色有點兒青白了,冷哼一聲,不再做聲。

  劉中夏見了同知大人的尷尬,再也不問跪拜的事,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不要油嘴滑舌,本千戶問你,你以下犯上,竟敢對本千戶拔刀相向,你難道不知道咱們衛所里是如何處置以下犯上之人的嗎?”

  

第30章:指揮使大人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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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鎮撫司的架構與南鎮撫司不同,單衙門的占地就比南鎮撫司要大得多,再加上歷經司與北鎮撫司本就是在一起辦公,這北鎮撫司里更有指揮使坐鎮,所以說起錦衣衛,人們通常只記得北鎮撫司和詔獄,而常常忘記了南鎮撫司。

  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是個老實人,相比他的前輩來說,實在是有些老實得不像話,這位牟指揮從來不搞冤案錯案,那令人恐懼的詔獄在他的治理下,也頗有了些生氣,至于用刑逼供的事也變得少見。所以指揮使大人雖然老實,但是北鎮撫司的氣象卻是改觀了不少。

  北鎮撫司外頭,同樣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衛戍的校尉如標槍一樣的挺拔。

  在北鎮撫司的指揮堂,牟斌穿著大紅的飛魚服,頂著梁冠,坐在堂首位置的案牘后面開始埋首公務了。牟斌生得頗為魁梧,雙肩如山,體健如牛,一雙濃眉下的眼睛顯得有些敦厚,兩鬢間生出些許白發,危襟正坐地坐在椅上不動如山,他做起事來,一向有板有眼,不過作為錦衣衛的掌總,他雖然每日都要看一下衛所里發生的各種事態,大多數時候卻并不隨意發表自己的意見,對下頭的同知、僉事、千戶也不隨意發號司令,給人一種懦弱的形象。

  今日是月中十五,按規矩辰時開始就要進行廷議,當今皇上勤政,把辰時進行的廷議改到了卯時,所以天還沒有亮,大臣們就已經入宮議政了。雖然現在廷議還沒有結束,不過在廷議之中討論的事都會每隔半時辰送到鎮撫司里來。

  牟斌手上翻閱的就是從宮里流出來的動態,隨手翻閱了幾份,牟斌的臉色倒還算好,可是當翻到新近送來的一份消息的時候,牟斌的臉色突然布滿了寒霜。牟指揮使雖然老實,這也只是對宮里和百官來說,在錦衣衛里,因為不常表態,也讓一些衛所中的重要人物覺得隨和,可是要說他沒有一點威儀,卻也是虛話,他的臉色一變,站在堂下的錦衣衛文吏、武官臉色不禁一變,牟指揮使一向不輕易動怒的,今日是怎么了?

  牟斌抬眸,掃視了堂下一眼,徐徐道:“柳乘風是上次在國子監與劉中夏對峙的那個校尉?”

  一個文吏站出來,道:“是有這么回事。”

  牟斌將手中的文卷丟在案牘上,道:“出事了。為了這個事,吏部侍郎王鰲、兵部尚書馬文升糾集了十幾個翰林、言官,彈劾錦衣衛橫行不法,這柳乘風是王鰲的門生是嗎?”

  若是在往年,錦衣衛被人彈劾了也就彈劾了,根本就沒有緊張的必要。可是如今皇上與大臣們如漆似膠,錦衣衛被人彈劾,而且領頭的還是兵部尚書、吏部侍郎這種與內閣時常通氣的人物,這就不同了。

  牟斌闔著眼,道:“這事兒越來越棘手,只怕要通天了。那柳乘風在哪里?叫他來見我。”

  “大人……”文吏聽了牟斌的話,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期期艾艾地道:“柳乘風在千戶所里……只怕……只怕……”

  “嗯?”牟斌目光一閃,掠過一絲冷冽,他平素待人和顏悅色,可是一旦動起真怒來,卻也是非同小可。

  文吏慌忙跪下,道:“大人,陳讓陳同知也在內西城指揮所。”

  雖然文吏沒有直說,牟斌卻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道:“那與柳乘風對峙的千戶是劉中夏,若是我記得沒有錯的話,劉中夏應當是陳讓的人,陳同知……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這么小的事,他偏偏要鬧得驚天動地,不知檢點!”

  牟斌的臉上已升出一絲怒氣,冷哼一聲,倚在座椅上開始沉思起來。

  可以想象,彈劾奏疏遞上去,勢必要引起整個朝廷百官的討論,就是當今天子也要過問,且不說最后的結果如何。可柳乘風要是當真有什么三長兩短,事情就難以挽回了。

  更何況,當時是事情緊急,柳乘風職責在身,雖然是以下犯上,卻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若是最后皇上偏向了柳乘風,而陳讓又對柳乘風動了手,到時候錦衣衛所如何向宮里交代?

  “大人……”

  牟斌揮揮手,道:“你不必再說了,現在廷議多半就在議論這件事,不管如何,柳乘風不能出任何差錯,出了事,誰也擔待不起,來人,備馬!”

  ……………………………………………………………………

  “柳乘風,你好大的膽子,以下犯上不說,到了這里,當著本大人的面,還敢狡辯,今日若是不收拾你,我陳讓的名字倒過來寫。”

  “大人要收拾我也容易,不過要治罪,也得有個罪名才成,大人方才也說,這錦衣衛是有規矩的地方,沒有罪名,大人難道要草菅人命嗎?”

  被陳讓連連逼問,柳乘風反而定下了神,陳讓對自己還有一些顧忌,自己畢竟是僉事的女婿,是侍郎的門生,沒有罪名,陳讓還不至于到窮兇極惡的地步。

  陳讓顯得已經很不耐煩了,問了這么久,老霍那邊問不出,這姓柳的又是牙尖嘴利,再耽誤下去,他的臉面如何掛得住?陳讓冷哼一聲,對劉中夏使了個眼色。

  劉中夏會意,道:“大膽,你就是這樣和同知大人說話的?”

  柳乘風朝劉中夏微微一笑,道:“我的膽子比起劉大人來實在不值一提,國子監尊奉著孔圣人,是儒家圣地,劉大人卻帶著兵馬,拿著刀槍圍住國子監,窮兇極惡,喪心病狂,劉大人要治我的罪,我還要告你目無法紀,心懷不軌。”

  “砰……”陳讓狠狠拍案而起,他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原本他還想著先給柳乘風栽個罪名再收拾,現在只能動強的了。

  陳讓大喝一聲:“狗東西,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來人,將他拿下,狠狠掌嘴,看你招認不招認。”

  “遵命!”兩邊的校尉捋起袖子就要動手。

  “怎么人還沒有來?”柳乘風心里有些急了,不過這時候急也沒有用,冷哼一聲道:“同知大人不要后悔。”

  “后悔……”陳讓齜牙一笑道:“動手!”

  兩邊的校尉已經沖過去,柳乘風也不退避,正在這時候,外頭傳出一個聲音:“指揮使大人到……”

  大堂里,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肅殺氣氛,被這一呼喊,立即冷卻下來。

  陳讓雙眉一擰,心里想,指揮使大人來這里做什么?

  正是陳讓心中驚疑不定的功夫,牟斌負著手,大喇喇地跨檻而入,陳讓無奈,只好帶著劉中夏一起離座,給牟斌行禮道:“卑下見過指揮使大人。”

  陳讓行過了禮,微微一笑,道:“牟大人好雅興,今日怎么巡視到內西城千戶所了?正好,今日有個以下犯上的校尉在等候處置,大人要不要親自審問一下?”

  牟斌的臉上布滿了寒霜,理都不理陳讓,目光落在柳乘風的身上,開口問:“你就是柳乘風?”

  柳乘風朝牟斌行了個禮,道:“卑下內西城校尉柳乘風見過大人。”

  牟斌莞爾一笑道:“果然是儀表堂堂,也難怪王大人看中你,聽說你從前是革去了功名的秀才?咱們衛所里識字的人不多,能通讀四書五經的更是少之又少,你進了錦衣衛所,需好好用命,就算沒了功名,可是大丈夫只要有本事,在哪兒都能出頭的。”

  柳乘風連忙道:“謝大人提點。”

  牟斌含笑,如沐春風地繼續道:“提點談不上,事在人為嘛,當年我入錦衣衛的時候,也不曾想到有今日,你比我好,我在你這個時候,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呢。”

  牟斌與柳乘風旁若無人地寒暄,讓略顯尷尬的陳讓與劉中夏不由面面相覷,相互對視一眼,都感覺出事情已經不同尋常了。

  

第31章:把事情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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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與柳乘風寒暄了幾句,才慢吞吞地旋身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陳讓一眼,似笑非笑地道:“陳同知來這兒做什么?”

  平素牟斌與陳讓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客氣的,陳讓稱呼牟斌為大人,而牟斌則直接稱呼他的表字,現在牟斌直呼陳讓的官職,陳讓的目光中掠過一絲疑惑,隨即臉色沉重地朝牟斌行了個禮,道:“大人,下官聽說內西城千戶所里有一樁以下犯上的事……”

  牟斌淡淡一笑,打斷他道:“以下犯上的事不是南鎮撫司來管的嗎?”他值得玩味地朝陳讓笑了笑,慢悠悠地道:“既然你要管,那么就繼續審吧,我在旁看著。”說罷,叫人搬來了椅子,斟了茶,如山的肩膀松弛下來,抱著茶盞坐在一旁,催促道:“快審!”

  陳讓這一下糊涂了,一個小小校尉怎么勞動到這位素不管事的指揮使大人出馬?而且指揮使大人進來,先是與柳乘風寒暄,又對自己冷言冷語,莫非……

  陳讓的額頭上已是滲出冷汗來,牟斌又在那邊催促,讓他一時慌了神。

  不對勁,不對勁……問題出在哪里?

  陳讓想不通,可是想不通,他也只能硬著頭皮想下去。

  至于千戶劉中夏,這時候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方才的底氣一下子沒了,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才聽到陳讓喝道:“柳乘風……”

  “且慢!”牟斌突然笑了笑,喝了口茶,道:“柳校尉雖是受審,可是沒有定罪之前,畢竟是自家的兄弟,來人,給柳校尉搬個椅子來。”

  “……”陳讓呆了一下,牟指揮雖然沒有明言,可是態度已經夠明確了,又是寒暄又是請他坐下,這不是擺明了拆自己的臺嗎?姓牟的到底打什么算盤?

  可是指揮使大人發話,兩邊的校尉無人敢違逆,立即有人搬來了長椅,柳乘風一點也不客氣,大喇喇地坐下,道:“卑下在,不知大人還有什么要問的?”

  陳讓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審:“我只問你,當日國子監有人鬧事,你為何不許劉千戶入監,莫非是要包庇亂黨?還有,你朝劉千戶拔刀相向,這是不是以下犯上?”

  柳乘風笑了,心里想,你既然問了,那也別怪我不客氣了。

  柳乘風朗聲道:“國子監有人鬧事,已經被卑下彈壓,若說國子監里有亂黨,那么敢問大人,這亂黨是誰?國子監乃是我朝圣地,上至博士下至監生,都是我大明的棟梁,若大人說他們是亂黨,那么天下還有誰不是亂黨?”

  陳讓不禁語塞。

  柳乘風冷笑道:“大人誣蔑我大明的士人是亂黨,卑下也不與大人爭辯。可是當日我已安撫住了憤怒的監生,千戶劉中夏卻借故帶兵要入國子監中拿人,敢問大人,國子監這樣的重地,是什么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嗎?那國子監中供奉著孔廟,孔圣人也在那里,劉中夏身為天子親軍,卻要提刀勒馬進去,卑下要問,劉中夏到底想做什么?錦衣衛是天子親軍沒有錯,可正因為是親軍,一言一行也都與今上休戚相關,現在天子親軍要入文廟、進學堂,這件事若是傳出去,天下人會怎樣議論?今上乃是圣明之主,以禮法治天下,尊孔推儒,可謂殫心竭力,可是劉中夏卻不體會圣意,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事,在卑下看來,與亂黨無異,劉中夏這狗賊既是亂黨,那么卑下身為天子親軍,莫說是對他拔刀相向,便是當即斬了他的腦袋,又何罪之有?而現在,大人不分青紅皂白,反而包庇亂黨劉中夏,要謀害忠良,治卑下的罪名,又到底有什么居心?今日趁著指揮使大人在,卑下就和大人與劉中夏這狗賊好好打一打官司,你要審問卑下,卑下倒也要審一審大人,看看誰才是亂黨,誰才是以下犯上!”

  “你……”陳讓驚呆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柳乘風方才還只是死不承認,等到牟斌一到,居然反客為主,直接審到自己頭上了。

  劉中夏更是嚇得面如土色,自己好端端的,怎么成了亂黨?可是柳乘風的理由又好像無懈可擊一樣,他一個武夫去和柳乘風辯論,這不是找死?

  陳讓怒道:“柳乘風,你還敢強辯?本大人忠于皇上,你便是有千張口,也污蔑不到我的頭上。”

  柳乘風淡淡一笑,道:“就算同知大人不是亂黨……”

  陳讓拍案打斷:“什么叫就算,不是就是不是。”

  “可要是萬一呢?”柳乘風表現出了書呆子純情,很認真地反問。

  陳讓火冒三丈,道:“好,好,我不和你辨,現在是本大人審你,不是你審本大人。”

  柳乘風卻是笑了起來,道:“衛所里出了亂黨,就要揪出來明正典刑,大人可以誣賴我,我也可以誣賴大人,大人說我以下犯上,那么我再問,劉中夏這亂黨提著刀要進文廟,是孔圣人大還是劉中夏大?”

  陳讓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一旁笑著喝茶的牟斌道:“劉中夏一個小小的千戶算是什么東西?自然是圣人大。”

  柳乘風正色道:“那就是了,劉中夏一個小小千戶,居然敢提刀在圣人面前耀武揚威,這是不是以下犯上?到底是誰以下犯上,誰是亂黨,今日大人既然要審,那么這堂中在座的人就一起分辨個明白,卑下不過是個小小的校尉,身份低賤,可是揪出衛所里的亂黨,人人有責,大人要卑下說清楚,那么索性大家就說個清楚。”

  柳乘風擺出一副打擂臺的架勢,今日這出好戲,本就是他安排好的,自己的恩師王鰲只有自己這么個門生,若是就這么被人踩死,面子上說不過去,那屁股上的痔瘡也別想治好了。所以王鰲今日廷議時一定會上書彈劾,只是彈劾的不是劉中夏,而是整個衛所。

  一旦涉及到了錦衣衛,若彈劾奏疏讓天子震怒,首當其沖要倒霉的也不是劉中夏,而是牟斌,柳乘風已經可以預料,牟斌收聽到消息之后,第一個反應就是來這內西城的千戶所。

  只要牟斌一到,柳乘風的反擊也就隨之而來,當然,現在還只是開胃的小菜,今日若是不拉下劉中夏來,他柳乘風就別想再在衛所里待下去。劉中夏要整倒自己,那么柳乘風也不介意讓他滾蛋。

  “游戲開始了……”柳乘風的心里不禁陰暗地冷笑起來。

  ………………………………………………………………………………………………………………

  紫禁城里。

  太和殿的廷議足足持續了一個時辰,散朝之后,各部官員一哄而散,各回衙堂辦公。如往日一樣,弘治皇帝都會留下幾個心腹大臣商討政事,今日留下的除了內閣幾位大學士,此外還有吏部侍郎王鰲、兵部尚書馬文升二人。

  弘治皇帝朱祐樘此時不過三旬,卻因為勤政的緣故,雙鬢早已花白了,他的背有些佝僂,眼袋漆黑,渾濁的眼睛只微微掃視了御案上的奏疏一眼,隨即闔起眼來,很是疲倦地道:“王卿家,一件小事,怎么鬧得這么大?你要彈劾牟斌,可是據朕所知,牟斌一向勤勉,為人小心謹慎,你這奏疏里處處針對他,針對錦衣衛所,是不是太不公允了?”

  朱祐樘說話時語速很慢,他看上去像是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那種毫無生氣的樣子,讓人看了忍不住生出憐憫之心。

  不過他的聲音卻是中氣十足,語氣雖然和氣,隱隱之間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

  王鰲不慌不忙地拜下,道:“臣該死。”

  朱祐樘揮揮手,張開眸子,微微笑道:“不過朕也知道,你是個剛正的人,肯定不是無故放矢,既然你彈劾牟斌,就一定有彈劾牟斌的道理,方才廷議時,朕不方便問,你現在說吧。”

  王鰲徐徐站起身,微微一笑,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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