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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二百一十八章 交易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對,對。”徐琨強笑了兩聲,意興闌姍,強忍著扭頭就走的沖動,低著頭,背著手,沿著城墻向前走。他有些后悔,不該來高唐找朱然,簡直是自取其辱。

  朱然跟了上去,陪著徐琨走了一段。徐琨心情稍緩,苦笑道:“義封見諒,我也是……”

  “都督的心思,我感同身受。”

  “是嗎?”徐琨強笑了兩聲,又覺得不妥,只好閉嘴不言。

  朱然突然笑了。“大王被人稱作小霸王,都督以為是佳評還是惡評?”

  “當然是惡評。霸王雖然力可拔山,不過是匹夫之勇,卻非英主。若非如此,天下又豈能得而失之,白白犧牲了我江東子弟。”

  “若是讓都督選擇,你是愿意追隨霸王,還是愿意追隨漢高祖?”

  徐琨沒有立刻回答,他停住腳步,扭頭打量著朱然,欲言又止,一絲笑意卻在嘴角綻放開來。他挪開眼神,看向遠處,思索半晌。“義封,感激不盡。”

  “都督不必客氣,我兼任都督的軍師,查闕補漏本是職責所在。”

  徐琨轉過身,靠在城墻上,雙手環抱在胸前。“義封,我能問你一句話嗎?”

  “當然。”

  “大王……可曾評價過我?”

  朱然站在徐琨身邊,輕拍城垛。“大王麾下人才濟濟,人所共知,侍從三甲為龐士元、陸伯言、諸葛孔明。我天賦有限,不能和他們三人相提并論,勉強可列為第四。如今陸伯言、諸葛孔明為左右軍師,龐士元隨沈督,我隨都督。沈督稱三妙,是江東世家子弟中最先被大王委任一州軍事的奇才,都督覺得自己在大王心中是什么地位?”

  徐琨嘆了口氣。“義封,我就是看不懂大王的用意。就拿沈督來說吧,他當初統兵北上,征戰青州,也算有功可述,如今卻停滯不前,反倒是朱桓后來居上,統呂范、紀靈、滿寵,平定兗州,你說他會怎么想?”

  “沈督負責青州軍事,那青州推行新政用了多久?”

  徐琨不吭聲了。這件事的確不順利,沈友初平六年入青州,到現在已經有五年多了,青州的新政推行才算真正開始,離大功告成還有一段距離。這既是青州情況復雜,也是沈友本人年輕,沒有足夠的經驗所致。但這五六年里,孫策從來沒有批評過沈友,而是不斷派文武增援,先是派他負責濟南、平原戰事,又派伊籍任青州刺史,分擔監察的事務,這都是給沈友歷練的機會,耐心地等他成長。

  說起來,沈友其實只比孫策小一歲。

  孫策雖然號稱小霸王,實際上遠比項羽高明,有著漢高祖也未必能及的老成和穩重。在他心里,每個人都有最合適的安排,自己的擔心實在沒有必要。

  朱桓看似后來居上,但兗州之戰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上限,陸遜已經被調離,朱桓再進一步的可能性極小。相比之下,龐統、朱然都在青州,進攻冀州時,青州必然是主力,而他也會是當仁不讓的前鋒。這時候如果輕舉妄動,不僅會害了自己,害了朱然,還打亂了孫策的布局,罪莫大焉。

  徐琨豁然開朗,慚愧不已。

  “我親自去臨淄,與沈督和龐軍師商議。”

  “親自去就不必了,都督還是留下來整頓兵馬比較好,沈督與龐軍師若有命令,都督也可立刻行動。”

  “甚善!”

  沈友也接到了孫策的冀州方略。他與龐統商量后,覺得此戰關鍵是誘劉備入冀州,在平原決戰,以免劉備退入山區,據險而守。因此,太史慈能不能完成對劉備的包抄至關重要,他們如何保持對冀州的壓力就很有講究。壓力太大,冀州隨時可能易手,劉備不敢出兵冀州,太史慈無機可乘。壓力太小,袁譚又可以將足夠的兵力調到北線,劉備想進也未必進得來。

  最后,龐統想出了一個主意:加大新政的推行力度,迫使更多的青州世家出逃,造成青州人心惶惶,暫時無力出兵的態勢,讓袁譚放心,將一部分兵力部署在平原一帶,聲援青州世家。如此一來,他們也可以名正言順的整兵備戰。一旦太史慈完成包抄,他們就可以發起進攻。

  龐統估算了一下,如果一切順利,總攻將在秋后展開。他們進攻的時間可能會遲一些,但最遲也不會遲于新年。著眼于此,有些準備需要提前進行,比如糧草輜重的籌集、運輸,比如兵員的征發、訓練。這次是主動進攻冀州,與據地而守不同,需要準備得更充分一些。

  沈友贊成龐統的建議,隨即與伊籍商量,讓他加強監察,加大對陽奉陰的青州世家的處理力度,必要的時候可以小題大作,把聲勢鬧得大一點。

  就在他們商量的時候,徐琨轉來了蔣干的消息。龐統分析之后,以為不必多事,靜觀其變即好。冀州落入誰的手中并不重要,袁譚也好,袁尚也罷,包括劉備在內,他們都不具備整合幽冀的能力。如果他們能互相配合,或許還能有一戰之力,如果他們互相謀算,內訌不休,這事反倒好辦。

  “且作壁上觀。”龐統如是說。

  “士元,冀州攻勢會由誰負責?”想到秋后的行動,沈友不禁心動。粗略的算一下,需要動用的兵力至少要包括太史慈、甘寧、徐琨和他四個戰區督,近十萬大軍,很可能兗州方面還會有安排,肯定需要一個居中協調的大將。不過他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與太史慈相比,他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優勢。平原作戰,尤其是切斷劉備退路,需要太史慈統領的幽州騎兵擔當主力。

  “如此大的戰事,非大王親臨不可。”

  沈友沉吟片刻,又問道:“那拿下冀州之后,我與徐琨將去何處?”

  “拿下冀州之后,最大的可能是進攻河內、河東,然后攻取并州之地。并州多山,都督大有用武之地。不過,在此之用可能還要和黑山賊交交手。大勢已明,他們如果還不肯俯首稱臣,就只能死了。”

  沈友想了想,表示同意。“我意亦如是。”

  在龐統的參謀下,沈友親自執筆,給徐琨、蔣干剛回了一封信。他對蔣干說,冀州內部事務,由典客相機而定,但青州目前不宜出兵,以免打草驚蛇。你要注意安全,不要被戰禍殃及,必要的時候可以離開鄴城一段時間,我可以聯絡水師,請甘寧安排戰船去接應。

  對徐琨,沈友則建議他做好作戰的準備,不管輕舉妄動,因小失大。

  很快,伊籍在青州全境展開巡察,尤其是平原、濟南等西部諸郡國,要將新政推行到底,凡是有所隱瞞,一律嚴懲,涉事的青州世家和官吏概不例外。一時間,青州風聲再起,有的世家舉家出逃,有的則向魏王、中山王求援,請他們出兵青州,驅逐沈友、徐琨。

  盧奴,中山國相府。

  劉備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踱步,腳步又快又猛,透著一絲絲掩飾不住的興奮。

  逢紀與華歆對面而坐,神色卻大有不同。逢紀眉頭緊皺,神情凝重,一言不發。華歆卻連連搖頭,一邊嘆氣,一邊大口大口的喝著酒,仿佛再不喝就沒機會了似的。

  劉備突然停住腳步,目光在逢紀、華歆臉上掃了掃,笑道:“華君,你喝得太急了。”

  華歆苦笑不答,又將一大杯酒倒進嘴里。劉備眨眨眼睛。“看來華君不同意我的計劃,以酒遮面,準備把自己灌醉了,讓我沒有機會開口。”

  華歆將杯子扔在案上,嘆了一口氣。杯子從案上掉了下來,“丁丁當當”的響著,一直滾到劉備的腳下。一旁的侍者剛要過來收拾,劉備擺擺手,彎腰撿起酒杯,放在案上,笑瞇瞇地說道:“華君,孤雖愚鈍,卻還是聽得進意見的,華君若有高見,不妨指點一二。”

  華歆抬起眼皮,打量了劉備一眼。“只怕忠言逆耳。”

  “無妨,華君盡量直言。”劉備提起酒勺,為華歆添滿酒,再次推到華歆面前。

  “袁熙不自量力,欲以臣弒君,以弟弒兄,大王不協助魏王除逆,反而與袁熙結盟,助紂為虐,不怕天下人心寒嗎?”

  劉備搖搖頭。“華君有所不知,孤這中山王與袁顯思的魏王,甚至曹孟德之蜀王,都是為了扶助朝廷,對抗孫策。如今袁顯思尸位,已然違背了先帝封王之本意。孤雖不才,不能坐視,不得不從權,舍小節而就大義。若能有益于大漢,縱身敗名裂,又有何妨?”

  華歆看看劉備,嘴角抽了抽,又道:“大王為朝廷不惜粉身碎骨,著實難得,只是歆擔心大王為袁熙所惑,身敗名裂而事不成,毀了先帝的最后一絲希望。”

  “華君何出此言?”

  “袁熙曾主政青州,他是什么人,歆略知一二。此人不過中才,太平歲月,或許可以憑借家世,官至二千石,如今亂世,他只合安份守己,因人成事,安能獨任大事?大王助其弒兄弒君后,奈冀州何?若是大王親自執政,以大王麾下文武,足以鎮撫冀州嗎?”

  劉備心領神會,撫著胡須,笑道:“華君所言甚是,這的確是個問題。人才不足,無以成事。不過并非不能解決,若華君及青州俊杰不嫌孤粗鄙少文,鼎力相助,豈止冀州可定,天下亦不足道。”

  華歆搖頭嘆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卻再也不說一句話。劉備揚揚眉,轉頭看向逢紀。逢紀一聲輕嘆,笑了笑。“大王,華君愛惜名聲,不愿為了這些俗務污了羽毛,就不勉強他了。義之所在,事有所為,雖千萬人,吾往矣。”

  劉備心中明鏡也似,華歆看似清高,不愿入仕,其實和逢紀一表一里。他已經說出了逢紀想說的話,目的已經達到了,多言無益。況且他就是一個文士,行軍作戰幫不上忙,指望他出謀劃策是不現實的,最多到時候寫幾篇文章鼓舞一下士氣,爭取一下民心。等拿下冀州,青州士人入仕,他自然不會再推辭了。

  劉備與逢紀出了華歆所住的偏院,回到正堂落座,向逢紀請計。

  逢紀面色凝重,沉吟片刻,躬身道:“大王,奔襲鄴城,雖有袁熙為內應,勝負依然難料,一旦失誤,中山有亡國之險,大王不可不察。”

  劉備也收起了笑容。他何嘗不知道這件事的風險,但他已經沒有退路。如果不能搶在孫策之前拿下冀州,一旦袁譚向孫策投降,或者孫策出兵進攻冀州,冀州落入孫策手中,僅憑半個幽州,他根本不是孫策對手。

  到時候是俯首稱臣,還是退入山中,像黑山賊一樣?就算他肯,恐怕也不一定有機會。孫策從來沒有信任過他,以前不殺他,是實力不夠,顧忌天下人的想法。現在他獨霸中原,連天子都敢殺,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投降就是死路一條。至于入山,這也是不可能的事,孫策的部下以江東兵為主,最擅長的就是山地戰。如果不能在平原上擊敗他,進了山更沒機會。

  “國相,事已至此,孤已無退路可言。是進亦死,退亦死,不如向死而生,說不定還能殺出一條血路。孤現在擔心的倒不是能否襲取鄴城,一場血戰在所難免,若是敗了,一了百了,倒也痛快。孤擔心的是能不能迅速控制冀州。華子魚說得對,以中山現有的文武,怕是不夠啊。”

  逢紀心里明白,劉備這是要向他許諾,換取青州人的支持。

  “大王,孫策荼毒世家,山東無一例外,切齒者豈唯青州?且沈友、徐琨在青州肆虐,青州世家苦不堪言,盼大王救其于水火,若能為大王效力,他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拿下鄴城后,只要大王登高一呼,不僅是青州,諸州皆將響應,唯大王馬首是瞻。若有不識時務,倒行施逆者,不必大王出手,千夫所指,無疾而終。”

  逢紀說完,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雙手送到劉備面前。“這是臣擬就的諸州俊杰名單,供大王斟酌。”

  劉備接過名單看了一眼,滿意的點點頭。他曲指輕彈。“有了這些俊杰,冀州可定矣。”
第二千二百一十九章 逢紀有奇計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逢紀說,要取冀州,必須取得世家的支持。

  一方面,世家掌握著大量的戶口和錢糧物資,沒有他們的支持,輕則無兵無糧,重則處處皆敵,無法立足;另一方面,孫策勢強,中山國非其敵手,唯一能夠倚仗的就是世家的支持。

  孫策新政以侵奪世家產業為基礎,手段殘忍,豫州、兗州、青州世家陸續被屠殺,首級掛在官道上示眾,激起了世家的同仇敵愾。何況冀州世家追隨袁譚父子,多次與孫策大戰,結下的仇恨難以化解。如果不能阻止孫策,冀州在劫難逃,他們的首級遲早也會掛在官道上。

  哀兵必勝,無路可退的冀州世家是可以利用的對象。勝負轉機,正在此時。袁譚原本應該抓住這個機會,重振旗鼓,但他卻被孫策擊潰了心志,再無與孫策對陣的勇氣,冀州世家自然不會再支持他。

  此時此刻,冀州世家需要一個敢于迎戰孫策的雄主。袁熙、袁尚都承擔不了這個期望——袁熙為人平庸,袁尚又太年輕,徒有一副好皮囊,沒有實踐經驗,指望他上陣,與孫策較量,顯然不太現實——劉備是冀州世家唯一的選擇。他有經驗,有實力,也有名望,麾下又有關羽、張飛等作戰經驗豐富的大將,本身也是北疆有名的勇士,由他來主持河北,顯然要比來自中原的袁氏父子兄弟合適。

  但劉備也有劣勢。他年輕時不以學問著稱,與冀州的關系也不太好,如今的名望來自于朝廷和先帝。雖然被封為中山王,卻又發生了祖墳被盜的事。如今謠言流傳,懷疑他血脈的人不在少數,此時此刻,他行事更要謹慎,欲奪冀州,必須出師有名。

  為先帝報仇就是一個絕妙的理由。

  先帝與朱桓大戰于兗州,全軍覆沒,從此生死未卜。雖說有消息稱他死了,葬在定陶城外,卻是以庶人的身份,這顯然與禮不合,不能不讓人懷疑他是怎么死的,孫策逃脫不了弒君的嫌疑。弒君是大逆不道,但凡大漢臣子,都應該鳴鼓而攻之。袁譚身為先帝所封魏王,不僅在先帝戰于兗州時不出兵相助,現在也無一言聲張正義,還有什么資格稱藩?聲討乃至于起兵討伐,都是名正言順的事。

  當然,劉備應該選擇先禮后兵,先約袁譚見面,敦促他將功折罪。他若不從,再以武力討伐。這樣不僅符合禮儀,而且可以將戰場設在于己有利的地方,而不是奔襲鄴城。

  中山與魏國之間隔著巨鹿,有四五百里,其間河道縱橫,不便行軍,奔襲是一個很危險的事。若能將袁譚調離鄴城,那情況就不同了。萬一袁譚不來,那也無妨,光明正大的進兵就是。袁譚怯戰,冀州世家失望之下,檄文所至,冀州必然響應,劉備可率主力長驅直入。

  劉備連連點頭,覺得逢紀此計甚妙。剛柔并濟,有理有節,成功的希望大增。

  逢紀最后說,袁紹之所以慘敗于官渡,和汝潁人的三心二意有關。大王入主冀州后,可以利用汝潁人,但不能信任汝潁人,否則必蹈袁氏覆轍。

  劉備一口答應。他也清楚,一來汝潁人大多已經離開冀州,二來他要取得冀州、青州人的支持,就不能重用汝潁人,否則袁紹之禍必然重現。郭圖這些人可以利用,卻不能信任,將來有機會,一定要除掉。

  商量已定,逢紀命人寫文書,送往鄴城,約袁譚見面,商量共商孫策,為先帝報仇一事。

  與此同時,劉備傳令諸將,集結人馬,做好出征的準備,尤其是代郡的張飛、廣陽的田豫,欲奪冀州,騎兵是當之無愧的中堅力量。

  當然,更少不了劉備手中最鋒利的那口刀:關羽。

  ——

  贊皇山,在太行山東麓,濟水之源。

  關羽坐在一塊大石上,俯瞰平原。黃昏將至,太陽即將落山,太行山巨大的陰影從他身后鋪展開來,迅速吞噬著一望無際的河北平原,一直延伸到天際。

  每當這時,關羽都喜歡坐在這里,仿佛整個河北都匍匐在自己腳下。

  他不喜歡這種躲躲藏藏,見不得人的日子。他想摧鋒折銳,斬將騫旗,取上將首級于萬眾之中,令對手聞風喪膽,望旗奔潰,而不是躲在暗中,等待著也許永遠不會出現的機會。在他看來,這或許只是劉備的一個借口,既不用他,又不讓他離開,落下恩斷義絕的惡名,避免將來戰場上相遇的被動局面。

  我怎么會殺你呢?你可以不仁,我焉能不義。關羽心中暗自嘆息。

  身后有腳步聲響起,夏侯蘭快步走了過來,轉到關羽面前。“君侯,大王急令。”

  關羽接過命令,輕輕抖開。命令很簡單,命他集結人馬,做好出擊的準備。具體時間和地點,很快會有人通知他。關羽沒作聲,將命令收了起來,交給夏侯蘭保存。在山里這段時間,類似的命令他已經收到好幾次,沒有一次有結果,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夏侯蘭是常山人,是趙云故交,明于法律,為人謹慎。趙云將他推薦給劉備,劉備又將他安排到關羽軍中做軍正,負責軍紀。關羽身邊沒什么讀書人,夏侯蘭是趙云的朋友,關羽對趙云印象不錯,就請夏侯蘭兼任了文書。反正劉備派夏侯蘭來做軍正也有監視他的意思,索性讓他掌握往來文書,免得疑神疑鬼,多費心思。

  夏侯蘭收好文書,又說道:“大王收到戰報,對君侯練兵的效果很是滿意,下令嘉獎,賞賜已經送到君侯府君,交與太公。”

  關羽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頭都沒回。夏侯蘭識趣,躬身退下。關羽靜靜地坐著,直到天色盡黑。山腳下,周倉洗馬歸來,牽著那匹雄駿的大宛馬,慢慢來到關羽面前。關羽看著洗涮干凈的大宛馬,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

  “君侯,這馬真好,靈得像個人似的,說什么都懂。”周倉在身上抹著手。“該給它起個名字。”

  “叫什么好?”

  “叫赤菟吧。這馬又高又壯,跑起來像頭虎,君侯騎著它出戰,手中有龍刀,胯下有猛虎,何人可當?”

  關羽臥眉蠶微聳,心中有些異樣。人中呂布,馬中赤菟。呂布有一匹大宛馬叫赤菟,年前的兗州之戰中,赤菟與呂布一同戰死。據說呂布之所以被殺,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赤菟馬被秦牧用強弩射殺。對秦牧這種卑鄙的行為,關羽很是不屑,同時也為赤菟感到惋惜。一匹絕世良駒,成了呂布那種人的坐騎已經很悲哀,又死在秦牧那種庸才手中,真是不幸。

  呂布死了便死了,赤莬不該如此。“赤菟就赤菟,這名字好。”關羽起身,撫著赤菟光滑的皮毛。“有了它,下次遇到太史子義,一定要和他大戰三百回合,看看究竟誰更勝一籌。”

  “是啊,吳王與中山王遲早有一戰,太史子義必是大將。除了君侯,中山國還有誰是他的對手呢?”周倉興奮起來,想了想,又道:“君侯,聽說太史子義當年曾與吳王大戰,他與吳王孰強?”

  關羽眉頭揚起。“我也很好奇。將來有機會,一定要試試吳王的霸王殺,看看他是不是真如霸王一般有萬夫不當之勇。我雖名羽,奈何生不逢時,無緣與真霸王項羽一戰,與小霸王一戰,聊以自尉。”

  說完,關羽放聲大笑,心中豪氣頓生。

  雖然沒抱什么指望,關羽還是安排夏侯蘭多派斥候,打探情況。

  夏侯蘭是常山人,招募了一些本地游俠兒為部曲,口音、相貌都與本地人相似,去附近的鄉聚打探消息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贊皇山就是濟水源頭,沿著濟水向東北不到六十里,就是房子縣,房子縣東就是冀州境內最重要的南北干道。向北可直達薊城,向南可直抵黃河,鄴城也在這條干道上。關羽隱在這里,就是準備奔襲鄴城。只不過路程實在太遠,而他又沒多少騎兵,可行性并不高,關羽本人也沒把這真,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但這一次,關羽發現自己的判斷似乎不準。沒過兩天,斥候送來消息,高邑、房子都收到了州里的命令,正在征發徭役,修繕官道,準備糧食、芻藳,似乎有大軍即將從此經過。

  關羽警覺起來。難道逢紀那老朽的計劃實現了,袁譚要北上征討中山?

  當初劉備安排關羽來贊皇山,就是逢紀的計劃。逢紀說,關羽驍勇善戰,曾陣斬顏良,為冀州軍所忌。只要他在,冀州軍就不敢輕舉妄動。如果他不在,冀州軍才敢主動進攻中山。因此,他打算散布傳言,說關羽與劉備不和,憤而出走,誘冀州軍深入,再不濟也會放松警惕。屆時由關羽出擊,或是截其后路,或是奔襲鄴城,一舉而取冀州,合幽冀為一體。

  當時關羽很不以為然,覺得逢紀是在忽悠自己,以便名正言順的讓他進山。現在看來,似乎誤會逢紀了。此人不愧曾在袁紹麾下多年,對袁譚兄弟的心思還是清楚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氣了。

  關羽下令分散在周邊各嶺的全軍集結,準備出擊。
第二千二百二十章 沮授進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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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泜水南岸,柏人。
  
      魏王袁譚拱著手,繞著一棵古柏緩緩轉著圈。古樹參天,樹蔭濃密,投下一大片陰影,擋住了刺眼的夏日驕陽。
  
      沮授站在一旁,看著低頭而行的袁譚,心里的陰影比古柏的樹蔭還要濃,還要大。亂世爭雄,魏國危在旦夕,身為魏王的袁譚卻一蹶不振,實在令人擔憂。
  
      一個年方而立的高門子弟,怎么會頹廢至此?沮授想不明白。
  
      沮鵠領著幾個執戟郎官進了過來,見沮授在側,連忙過來見禮。又見袁譚繞樹緩行,眉頭微蹙,用眼神向沮授示詢。沮授沒吭聲,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又揮揮手,示意沮鵠離得遠一些,不要干擾袁譚思考。
  
      沮鵠帶著執戟郎官剛剛離開,崔琰捧著一份文書走了進來,見袁譚這副模樣,不禁臉色微沉。他快步走到沮授面前,大聲說道:“祭酒,鄴城消息。”
  
      沮授苦笑。崔琰這么大聲音,擺明是故意的。不過袁譚并沒有做出反應,連回頭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還是繞著樹來回漫步。崔琰有些急了,低聲問道:“祭酒,這是為何?”
  
      沮授接過公文,打開一看,頗感意外。“蔣干走了?”
  
      崔琰點點頭。“郭將軍正在派人追查,一有消息,會立刻通報。”
  
      沮授蹙著眉,沉吟片刻,低聲說道:“季珪,魏國之患,不僅在外,更在內。郭將軍分身乏術,你要多為分擔一些事務,最近辛苦些。”
  
      崔琰盯著沮授看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人之大病在首,國之大患亦如此。祭酒身為元首肱股,責任更重。”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繞樹而行的袁譚。沮授暗自嘆息,臉上卻不露破綻,不緊不慢地說道:“執政君子,自當終日乾乾,夕惕若厲。”他不經意的瞥了崔琰一眼。“季珪以為不然?”
  
      崔琰眨眨眼睛,無聲地笑了,拱手而謝,轉身離開。沮授斜睨著他的背影,看著他消失在門外,這才一聲嘆息,憂慮又濃了三分。
  
      “沮卿,輕松些。”袁譚不知何時停住了腳步,仰著頭,打量著古柏茂盛的枝條。“崔琰至少不是賣主求榮的人。”
  
      “大王所言甚是。”沮授趕上兩步,站在袁譚身后。
  
      “你知道我看到這棵柏樹,想到了什么?”
  
      沮授看看眼前這棵古柏。這棵古柏據說是晉文公重耳逃難時手植,后來發生過很多故事。漢高祖劉邦經過此地時,趙王張敖的臣子貫高曾在此伏擊,打算刺殺漢高祖,為張敖報仇。光武帝劉秀擊破王朗將李育時,也曾在此逗離。此外大大小小的故事更是數不勝數,他也不知道袁譚想說的是哪一件。與袁譚此刻心境最契合的人應該是趙王張敖,但他實在不希望袁譚有這樣的聯想。
  
      “光武?”
  
      袁譚搖搖頭。“董昭。”
  
      沮授微怔,隨即恍然。“臣差點忘了,董昭做過柏人令,想必也曾在此樹下休息。”
  
      “董昭不僅做過柏人令,還做過魏郡太守。先王還曾打算任他為豫州刺史,與孫堅父子爭雄,可惜未能成行。孤很是好奇,如今董昭戰敗而降,吳王會如何處置董昭?”
  
      袁譚轉過頭,看著沮授,眼中充滿疲憊。沮授心中酸楚。作為袁譚信賴的心腹,他知道袁譚活得有多累,內憂外患,形勢比袁紹在世時嚴峻十倍,而袁譚本人的號召力卻遠遠不及袁紹本人。別的不說,當初戰敗被俘,就讓他面對質疑時抬不起頭來。
  
      “先王為人所誤,兄弟不和,致使孫氏父子坐大,有今日之患。前車之轍,后車之師,大王正當警惕,莫蹈覆轍。當效光武,韜光養晦,以待時機。”
  
      “我們還有時機嗎?”袁譚眼皮顫了顫,嘴角微挑,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大王能忍耐,機會總是有的。”
  
      袁譚笑道:“有幾分?”
  
      沮授暗自叫苦,卻又不能不答。“以臣揣測,至少有三分。”
  
      袁譚打量了沮授一眼,忍不住笑出聲來,眼中的憂郁減了稍許。他揚揚手。“那你便說說,這三分機會從何而來,有何依據?”
  
      “喏。”沮授拱手再拜,迅速組織了一下語言。他倒不是一點準備也沒有,也早就想進諫了,今天正好有這個機會。“大王以為,今日之局面,有幾分是必然,有幾分是偶然?”
  
      袁譚眼珠轉了兩圈,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五五吧。大漢崩潰,州郡并起是必然,吳王橫空出世,以東南力抗西北,是偶然。”
  
      “沒錯,從漢武獨尊儒術,以經取士起,門閥便漸漸坐大,光武起于壟畝,倚豪強之力,門閥得勢。本朝安定不過百年,雖未有征討四夷之戰,流民卻有過之而無不及,皆是土地兼并所致。豪強田連阡陌,百姓無立錐之地。豪強積儲滿倉,朝廷無一年之俸。譬如一人,面色蒼白,兩足無肉,唯有大腹便便,如何能長壽?”
  
      袁譚目光一掃,打量著沮授,嘴角抽了抽。“沮卿,你這些話若是被人聽到了,怕是要千夫所指。說你一個通吳賣國都是輕的。”
  
      沮授苦笑。“他們可以殺了臣,卻不能否認這是事實。縱使貴為王侯,諱疾忌醫也不會不治而愈,只會貽誤病情。若想生存下去,只有壯士斷腕,受湯藥之苦,針石之痛,去疾療傷,方能起死回生。”
  
      袁譚哼了一聲:“能斷腕的有幾個?”他頓了頓,又道:“說說你的三分可能吧。”
  
      “喏。孫氏之興,實屬意外,甚至可以說是殊不可解。孫堅父子性情相似,皆勇武少文,唯獨孫策不同,雖不讀書,卻有超卓見識,推行新政,得萬民之心,待人以誠,令無數俊杰俯首,百戰百勝,不數年而建國立基,半有天下,為諸侯之霸。此等情形,縱使項羽重生,怕是也要自嘆不如。”
  
      袁譚微微頜首。“沮卿此言,深得孤心。項羽畢竟是項燕之后,得項梁教導,通曉兵法,又得過人天賦,成一代霸主還算情有可原。吳王出自寒門,勇武還可謂得其父之傳,這治國之道從何而來?縱使漢高祖天授,亦須張良教之而后悟,吳王卻是自悟,實在是匪夷所思。天生圣人,豈是凡俗可當?”
  
      說完,袁譚忍不住一聲長嘆,沮喪之意再次籠罩了他。
  
      沮授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大王,你可記得孫策是哪一年開始推行新政的?”
  
      “初平二年秋,在南陽。”
  
      “至今幾年?”
  
      袁譚算了算。“正好十年。”他心中一動,霍然轉頭,打量著沮授,眉梢輕輕揚起。“沮卿,你那三分可能,莫非是說孫策盛極而衰,其勢不可久?”
  
      “大王英明。”沮授躬身再拜。“三十年為一世,一世又分三紀,自有興亡之理。初生之時,自然一日千里,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結舌,但其勢必不久,此后是成是亡,要看天數。若能持成穩重,或可有十年太平,縱有危機,也能一一解決,再以十年蓄新力,破除沉疴,為下一世做準備。若是心浮氣躁,急于求成,則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
  
      袁譚眼神閃爍,若有所思。他聽懂了沮授的意思。十年新政,孫策的發展也到了一個周期,未必還能繼續發展下去,縱使能,也不會再像前十年那樣順利,他也有很多問題要解決。解決好了,他還能繼續前進。一旦解決不好,像霸王項羽一樣崩潰也不是一點不可能。
  
      沮授說有三分機會,正在于此。
  
      就了解到的情況而言,這絕非自欺欺人。隨著吳國的疆域增大,人才增多,吳國文武的內部分歧凸顯,不久前的兗州之戰,孫策超擢朱桓為將,偏袒江東系,就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最后不得不貶斥朱桓的軍師陸遜以平息眾怒。
  
      派系之爭的危害,他們父子最有感觸,如今又成為孫策最大的問題,說明孫策雖然有過人之處,卻也并非無所不能。有些事,他一樣要面對,而且看起來他面對的壓力可能會更大。原因很簡單,他對世家的打擊力度大,引起了反彈自然也大。舊的世家被血洗清除,新生的世家怎么辦?更何況還有大量迫于形勢,只能暫時蟄伏的舊世家在等待機會。
  
      此消彼長,舉目皆敵。如果孫策處理不好,他崩潰的速度也許比他興起的速度還要快。
  
      “沮卿以為,吳王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五五之間。”沮授舉起三根手指。“臣再加半分鼓勵,湊三分機會,唯大王明鑒。”
  
      袁譚忍俊不禁,笑出聲來,臉上的愁云散了大半。他笑了一陣,又嘆道:“沮卿奇才,當與荀彧、張纮抗行,只可惜身不逢時,被孤父子所誤。”
  
      沮授搖搖頭。“自勝者強。大王若能自勝,重整旗鼓,臣未必不如荀彧、張纮。”
  
      袁譚揚揚眉,看看四周,走到一旁的石幾上坐下,又指了指對面,示意沮授入座。
  
      “公與,坐。今天你我君臣暢所欲言。”

第二千二百二十一章 劉備的破綻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沮授與袁譚對面而坐,詳細分明當前形勢。

能否與孫策一戰,取決于兩個條件:一是孫策是否能保持當前的發展勢頭,一是袁譚能否克服冀州目前的不利局面。前者不由袁譚自主,最多推波助瀾,起不到決定作用。如果條件不適合,或者說孫策克服了這個困難,那袁譚也只好認命。后者則不然,袁譚至少可以掌握一部分主動權,如果運籌得當,未必沒有逆轉的可能。

只有幽冀合為一體,當孫策發展的勢頭變緩,機會出現時,袁譚才有能力抓住這個機會。這一點從未改變,從袁紹離開洛陽的那一天起,兼幽冀而有就是他的既定策略。冀州有兵有糧,幽州有突騎,合而為一,才有爭霸天下的實力。當年光武帝劉秀就是這么干的。袁譚繼位后也曾有這樣的計劃,卻因為劉和報仇心切,功虧一簣,最后反讓劉備從中得利。

“逢紀當年曾為先王謀主,深諳其中要害,如今為劉備謀主,必全力謀取冀州,以逞其志。形勢如此,非大王忍讓能幸免。狹路相逢勇者勝,大王不可猶豫,必戰而勝之,然后與關中、益州為盟,共抗孫策,方有喘息之機。”

袁譚點頭贊同,又問道:“冀州久戰力疲,如何才能戰勝劉備?”

“戰勝劉備的機會在二人。”

“誰?”

“逢紀,關羽。”

袁譚興趣大增,催促沮授快說。沮授隨即又為袁譚分析了這兩個人的情況。

逢紀多謀善斷,是劉備的謀主,關羽驍勇絕倫,是劉備麾下最善戰的大將,一文一武,可謂是劉備的左膀右臂。但這兩條手臂都是有缺陷的,而且他們的缺點相同,都是剛愎自用,眼無余子。這一點,關羽表現得最明顯,有時候他連劉備都不放在眼里,無臣子之禮。

因人設計,針對逢紀、關羽的這個缺點,可以誘敵深入。

就逢紀而言,他原本是袁紹禮聘的謀士,到了冀州之后,卻受到汝潁系和冀州系的夾擊,空有滿腹智計,卻無用武之地。如今為劉備謀主,取冀州,成就劉備的王業,也成就他自己的富貴,是他證明自己的最好機會,他絕不會放棄。況且他面對崔鈞等人的威脅,也沒有退路,只能奮力向前。

至于關羽,他驕傲自負,自詡勇武,身為大將,卻喜歡沖殺在最前線,與對手短兵相接,甚至不用引誘,他也會主動跳出來。

逢紀冒進,關羽怙勇,誘他們犯錯,折去劉備雙臂,劉備就廢了大半。

袁譚以手托腮,眼神微閃。“公與,關羽現在何處?有好久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沮授抬起手,在空中虛畫了一圈。“必在方圓百里之內。”

“方圓百里?”袁譚不由自主的打了個激零,臉色微變。

“是的,草原之戰受挫后沒多久,關羽就失去了蹤影,有關的傳言很多,有說他因兵敗被貶職的,有說他與劉備發生沖突,憤而離去的,但這些都不是事實。草原之戰,劉備大敗,但關羽本人并未受挫,縱使有過,也不至于貶職。關羽自負,無臣子之禮,經常沖撞劉備,但他重義氣,又以中山安危為己任,絕不會在劉備受傷、中山國有危險的時候離開。且他眼高于頂,能讓他屈就的人也許只有吳王孫策,可是到目前為止,并無關羽投奔孫策的消息。由此可見,關羽離開中山的可能性微乎其乎。能讓他隱忍這么久,必有非他不可的事。除了襲取冀州,還有什么事更大?”

袁譚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風一吹,涼嗖嗖的,透體生寒。他雖然也對關羽離開劉備的傳言將信將疑,他也知道袁熙和逢紀有聯絡,卻沒想到關羽會藏在他附近,等著對鄴城發起突襲。關羽勇冠三軍,他如果奔襲鄴城,最大的目標自然是自己。

好險!虧得這幾個月一直沒有離城太遠,偶爾離城也不出鄴縣范圍,更沒有在外面過夜的經歷。萬一不慎,被關羽奔襲,他現在也許要見父親袁紹,受他冷眼了。

袁熙知道這件事嗎?

袁譚仔細想了想,覺得袁熙可能不知道這件事。這個弟弟的能力,他是清楚的,如果真藏了這樣的心思,他不可能掩飾得那么好,早就露出破綻了。換成袁尚,倒是有些可憐。他的生母劉夫人就是個狠人,他多少也遺傳了一些。

平心而論,如果真要讓出王位,袁尚比袁熙更更合適。

見袁譚出神,沮授也不催促,耐心的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兒,袁譚這才反應過來,見此情景,有些局促,連忙說道:“公與,如何才能確定關羽所在?”

沮授搖搖頭。“太行山中,處處可以藏人,既然關羽有心潛藏,找到他并非易事。兵少則不足制,兵多則冀州空虛。我們只能以靜制動,以逸待勞,誘其出擊。”

袁譚深以為然,示意沮授繼續。

沮授分析說,關羽驍勇,麾下將士訓練有素,能以少勝多,但他現在有一個破綻,騎兵太少。他隱匿在山中,所領必然以步卒為主,縱有騎兵,數量也有限。如果能將他和步卒分開,縱使他統兵數萬,臨陣也不過百余騎,以長矛大盾阻擊,強弓硬弩攢射,必能一舉破之。

“殺了關羽之后呢?”

沮授搖搖頭。“不能殺。”

“不能殺?”

“是的,不能殺,或者說最好不殺。關羽是劉備大將,雖時有沖突,畢竟生死相隨多年,情義非等閑君臣可比。若關羽為我所殺,劉備極可能為報仇而鋌而走險,我軍縱能戰而勝之,損失亦大。兩敗俱傷,必為孫策得利。不若擒關羽,羈縻劉備,共抗孫策。若劉備不肯,再殺關羽,以示天下人劉備不義。”

袁潭笑了。劉備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唯一值得稱道的就是義氣,尤其表現為他和關羽、張飛二人的情誼。若他不顧惜關羽的性命,執意為敵,不僅關羽可能棄他而去,張飛也會失望,劉備再無立身之本了。

“戰陣之上,如何能不殺關羽?”

“關羽是大將,有南陽精甲護身,不懼流矢,陣亡的可能性不大。若是布陣時以圍困為主,多布陷阱,臨陣時再加以留意,選擇合適的武器,大約有七成機會可以生擒他。這件事,可以交給高覽去辦,他一定能讓大王滿意。”

袁譚打量了沮授片刻。“既然如此,那就請高覽、張郃來,你面授機宜。”

沮授點點頭,遲疑了片刻。袁譚見狀,問道:“公與還有什么擔心的?”

“大王,臣有一事不明。”

袁譚神情微滯,剛剛明亮起來的眼神有些躲閃。“什么事?”

“大王與劉備會盟,護軍將軍隨行,領軍將軍留守鄴城,世子卻不領一兵,是出于何意?戰事一起,大王若有萬一,誰將主持大事?”

袁譚沒吭聲。袁尚主動放棄王位,袁熙便成了他唯一的選擇,他拜袁熙為領軍將軍,統領隨他出征的主力,又拜袁尚為護軍將軍,以郭圖為首的汝潁人、兗州人輔佐,留鎮鄴城,以防萬一。這件事一直沒有和沮授說,但沮鵠就是他的郎中令,沮授又豈能一點風聲聽不到。

但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一來他擔心沮授會反對——沮授不遺余力的為他鼓勁,就是明證;二來他當時也不覺得有機會戰勝劉備,更枉談戰勝孫策,只想著抽身而走,現在聽了沮授的計策,看到了一線希望,卻無法挽回——他如果后悔食言,袁熙、袁尚會怎么想,怎么做?若是兄弟反目,一切都完了,別說伏擊關羽了,自家兄弟先得打起來,白白讓劉備得漁翁之利。

袁譚起身背對沮授。“孤最近精神不爽,軍務上的事,公與多與顯奕商量。聯絡關羽,不是還要他出面么。顯奕與諸將不熟,公與多幫襯他。”

沮授看著袁譚,袁譚卻一直沒有回頭。沮授暗自嘆了一口氣,躬身退出。

袁熙很快奉召而來。聽說要伏擊關羽,而且要他出面與關羽聯絡,袁熙心虛,吃了一驚,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也不知道沮授究竟知道多少。沮授心中疑惑,卻不疑有他,將對袁譚說過的話復述了一遍,最后對袁熙說道:“將軍,關羽是劉備手足,能否生擒關羽,關系到能否羈縻劉備,將軍一定要安排妥當,千萬不能露出破綻,弄巧成拙。”

袁熙心慌意亂,也沒聽清沮授究竟說些什么,沒等沮授說完便連連點頭,推說如廁,起身下堂。沮授莫名其妙,心中也有些不快。這時,張郃、高覽聯袂而來,向沮授行禮。沮授只好將袁熙先放在一邊,說明了伏擊關羽的打算。

張郃、高覽聽了,頓時興奮起來,不約而同的拱手施禮,朗聲道:“請祭酒吩咐。”

“儁乂,元觀,請入坐。”沮授攤開地圖,招呼張郃、高覽坐近些,說起計劃安排。“儁乂,你曾與關羽交過手,此次誘擊關羽,你在明,元觀在暗。”

第二千二百二十二章 勾心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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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熙站在袁譚面前,低著頭,下巴抵著胸口,兩只手一會兒拱在胸前,一會兒負在身后,怎么都不自在,話還沒出口,氣勢就弱了三分。

袁譚靠在憑幾上,仰著頭,看著袁熙,心中越發后悔。

袁熙實在太軟弱了,他得不到文武的敬畏,承擔不起魏國的重任,還是袁尚比較適合。但袁尚的母親劉夫人過于狠毒,袁紹剛剛去世,她就將袁紹的幾個妾全殺了,美名其曰為袁紹殉葬,其實只是發泄她內心隱藏多年的嫉妒和憤怒。

這總讓袁譚想起呂后,下意識地排斥她,連帶著袁尚。

“顯奕,并不是有了這枚王璽,你就能成為魏王。想成為一個真正的魏王,就要得到文臣武將的支持,否則你就什么也不是,這枚王璽不僅不能帶給你榮耀,反而可能成為索命的繩索。伏擊關羽就是一個機會,一個證明你自己有勇氣、有能力統治魏國,統治冀州的機會。”

“王兄,沮公與……不知道我……的糊涂事?”

袁譚哼了一聲,搖搖頭,卻忍不住問了一句。“顯奕,你知道關羽在哪兒嗎?”

袁熙原本并不知道關羽在哪里,但他此刻心慌意亂,也沒多想,既然沮授說要伏擊關羽,關羽自然在附近,便隨口應道:“應該就在附近。”

袁譚心中劇震,沒有再說什么,揮揮手,示意袁熙出去。袁熙一頭霧水,卻不敢多問,嚅嚅地退了出去。袁譚獨自坐在帳中,臉色越來越難看,左手握著劍柄,指甲因過于用力而發白,心頭涌過難忍的揪痛。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袁熙這么一個軟弱的人,居然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袁譚從腰間革囊中取出王璽,舉在眼前,仔細端詳,心頭一陣陣地發寒,眼神也越來越冷。難怪當初父親會和叔父袁術翻臉。權勢面前,一母所生的親兄弟也不過如此,更何況異母兄弟。

稱孤道寡,王者無親,這并不是一句空話,而是殘酷的事實。

袁熙垂著頭,出了中庭,來到前院,沮授正在和張郃、高覽商量伏擊關羽的戰術,看到袁熙這副模樣,心中不安。也不知道袁譚剛剛和袁熙說了些什么,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談得并不愉快。

沮授三人起身,向袁煕行禮,又大致說明了情況。

袁熙想起袁譚剛說的話,再看看眼前這代表著冀州文武的三人,心生怯意,莫名的有些后悔。張郃、高覽久經戰陣,披甲戴胄,自帶殺氣,沮授一介書生,眉眼閃爍之間也自有懾人氣勢。我能節制他們嗎?袁熙捫心自問,越想越沮喪。

見袁熙心神不寧,半天也不說話,沮授只好又問了一句。袁熙恍然驚醒,看著三人疑惑的目光,更是惶恐,胡亂應了幾句,便推說身體不舒服,起身離席。

沮授三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的搖了搖頭。

袁熙中途離席,沮授無法和他商量聯絡劉備的事,只好自己擬了一個稿子,送給袁熙,請他潤色一下,再抄寫一遍,派人送出。袁熙哪有心情潤色,粗略看了一遍,便命人抄了一遍,以商量好的秘密渠道送往中山。

與此同時,典客耿苞也帶著袁譚的命令,起身趕往中山。

——

劉備坐在堂上,將手中的公文遞給一旁的國相逢紀,打量著耿苞,有些不高興。

“魏王真的病重,不能如期會盟?”

耿苞拱手說道:“此事焉能兒戲,魏王真是病重,需休息數日。病情一有緩解,便會趕來與大王會盟,共抗孫策。”他頓了頓,又道:“魏王也是憂心天下,積勞成疾,想必大王也是能理解的。”

劉備沒吭聲,轉頭看向逢紀。逢紀笑笑,神情揶揄。“幾年不見,元茂平步青云,可喜可賀。”

耿苞拱手施禮。當初逢紀在袁紹麾下的時候,他們談不上什么交情。逢紀才智過人,但為人強勢,以袁紹心腹自居,咄咄逼人,尤其是從韓馥手中奪取冀州之后,常以功臣自居,引起了冀州人的強烈反感,其中就包括他。時移境遷,逢紀轉投劉備,成了劉備最倚重的心腹,高居中山國相,大權在握,而他卻只是魏國的一個典客,迎來送往,并無實權,逢紀哪里是祝賀,分明是嘲笑。

“苞才淺德薄,只能舉家附驥尾,為王奔走,略盡綿薄之力,豈能和逢相相比。”耿苞皮笑肉不笑。“沈友肆虐青州,世族殘滅,逢相家人安否?不知逢相何時揮兵青州,為鄉黨鳴不平,張正義?逢相居高位,掌大權,不會獨善其身吧?”

逢紀撫著胡須,微微一笑。耿苞真是無聊,居然當面挑撥離間。不過你也得意不了幾時了,等拿下冀州,看你又是一副什么嘴臉。

“元茂教訓得是,紀一定努力,佐中山王平定天下,不唯青州。”他擺了擺手,打斷了耿苞。“這次會盟,本為共抗孫策而來,魏王有恙,止步不前,莫非是另有謀劃?”

耿苞連連搖頭,矢口否認。他奉命而來,的確沒聽說袁譚有什么別的計劃。他信誓旦旦,袁譚就是病了,早在鄴城時就有此跡象,他甚至任命袁熙為領軍將領,統領隨行的大軍。若非病重,豈能如此。

劉備、逢紀也沒有再說什么,相視而笑。耿苞到達之前,他們已經收到袁熙的密信,知道袁熙成為領軍將軍的事,也知道袁譚生病,不能繼續前進。只是他們對袁熙并不完全信任,這才借耿苞之言驗證一下。

送走了耿苞,劉備按捺不住,一躍而起,在堂上來回踱步。

“國相,看來袁譚真的病了,這是我們的好機會啊。袁熙軟弱無能,焉能節制張郃、高覽等人,擊之必勝。”

逢紀也很興奮。“天賜冀州與大王,不可不受。只是還有一些麻煩,袁尚守鄴城,有田豐相佐,若無奇計,鄴城難下,怕是又成僵持之局。又或者大戰之際,袁尚率兵來援,勝負難料。”

劉備連連點頭。“國相有何妙計?”

“以袁譚、袁熙為餌,誘他來援,一并殲滅。”

劉備愣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拍手叫好。“計中有計,國相果然好計,就依國相。”

逢紀心中得意,撫須而笑。這是他謀劃已久的方略,自然周密,劉備拍手叫好也是意料中的事。不經意間,一絲疑惑在心頭一閃而過,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兒不對勁。不過他很快就將這絲異樣的感覺拋諸腦后,與劉備商量起謀奪冀州的具體戰術。

袁譚生病,不能來中山、巨鹿郡界會盟,之前的安排落了空。他們沒有時間等,只能主動出擊。

可是主動進攻絕非易事。

袁譚駐留柏人,他們要趕到柏人,路程雖然只有二百余里,卻要經過多道河流。春夏之際,雨水增多,難以涉渡。如果運氣不好,遇到大雨天氣,甚至可能水勢暴漲,對大軍渡河造成極大影響,至少想快速進軍是不現實的。一旦出了中山國,進入巨鹿郡,大軍的行蹤就很難隱匿,很快就會被袁譚、袁熙獲悉,奇襲必然成為強攻。

即使袁熙無能,所領也僅限于張郃、高覽二將,強攻亦非易事。冀州幾次大戰受挫,麹義、審配、荀衍等大將或是陣亡,或是被俘,張郃、高覽是碩果僅存的名將,所領皆是中軍精銳,戰力不可小覷。尤其是張郃,當年爭奪涿郡時,劉備曾與張郃交手。他之所以在涿郡落下惡名,都是拜張郃所賜。

現在想到張郃,劉備都有些牙癢癢。

逢紀倒是不急。他提醒劉備,雖說袁熙軟弱,又被魏王之位所誘,與中山結盟,但他絕不會希望冀州落入劉備之手,戒備之心不可避免。大王不妨將計就計,回復袁熙,就說為了給袁熙一個立功的機會,將率部進入冀州,擺出進犯之勢,待袁熙率部趕來阻擊,雙方象征性的交鋒,然后罷兵。袁熙初掌兵權,必然想立威,一定不會拒絕這個機會,必會率領主力趕來。

袁譚身邊兵力空虛,關羽就有機會了。雷霆一擊,奪取柏人,生擒袁譚,再截住袁熙退路,前后夾擊,冀州可定。

劉備覺得這個計策不錯,唯獨有一點:關羽兵力不足,能否攻克柏人,攻克柏人之后又是否還有余力截住袁熙的退路?

面對劉備的擔心,逢紀意味深長的說道:“前將軍驍勇絕倫,又久經戰陣,最好獨領一軍,長驅直入,摧鋒折銳。此戰雖兇險,非前將軍不可。大王要考慮的不是前將軍能否完成重任,而是前將軍立功后,如何封賞。”

劉備眉梢輕顫,眼角的青筋抽了抽,若有所思。沉吟良久后,他點點頭。

“就依國相所言。”

得到劉備默許,逢紀迅速草擬了一封信,派人送給袁熙。又手書命令一封,派人送往贊皇山,命關羽做好出擊準備,一旦袁熙領主力離開,立刻進攻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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