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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千二百二十八章 水淹廮陶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關羽提出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作戰方案:水攻。

廮陶最大的特點是諸水交匯,僅大河就有發源于井陘山的洨水、發源于贊皇山的濟水和發源于逢山的泜水,上游的小河支流也不少。這些發源于山區的河水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流量隨季節變化,而且變化很大,如果下了暴雨,甚至有可能形成山洪。

夏季已至,這幾天天氣悶熱,隨時可能下雨。下雨之后,幾條河流的水位會暴漲。如果將下游截斷,逼水入城,然后再將城門堵住,讓城中積水無處宣泄。積水容易引發疾疫,用不了幾天,廮陶不戰自潰。

河間相種劭反對。下了雨,水位的確會上漲,但絕不至于漲到比城墻還高。況且城中百姓祖居于此,豈能不知氣候。如果他們堵住城門,不讓城外的水入城,我們就算截斷了河流也沒用,白辛苦而已。不僅白辛苦,而且會耽誤時間。

關羽冷笑一聲,反問道:“種君是洛陽人,可知洛陽哪幾個月雨水比較多,哪些地方易有水患?”

種劭頓時語塞。河南種家是大族,世仕二千石,雖然在洛陽算不上豪族,也是正經的士族,他從小讀書,后來入仕,往來的都是士紳,哪里有機會去那些貧民之里。

關羽轉身又問中山尹崔鈞。“安平就在滹沱水畔,崔尹可知滹沱水在雨季能漲多高?”

崔鈞本來就不高興,現在更是惱火。種劭反對你,我又沒惹你,你針對我干什么?他沒好氣的說道:“鈞書生,不如君侯明察秋毫,慚愧。”

關羽沉聲道:“崔尹此言,恕關某不敢茍同。你如今身為中山尹,率部隨大王出征,理當知曉兵事,如何能以書生為由,只知高談闊論,不理實務。如此用兵,焉能克敵制勝?”

崔鈞大怒,拂袖而起。“鈞不自量力,愿為大王驅馳,如今有君侯,用不著我等書生,鈞亦不敢尸位,敢請大王垂憐,放鈞歸山,耕讀自食。”說完,也不等劉備說話,起身便走。

劉備大急,連忙拉住關羽,又給逢紀使了個眼色,請他出去安撫崔鈞。逢紀起身,追出大帳,崔鈞正站在帳前不遠處,雙手叉腰,吹胡子瞪眼,兀自生氣。逢紀走到他面前,笑道:“元平,何至于此。”

“逢相好氣度,能委曲求全,鈞器小量淺,自愧不如。”

在袁紹帳下時,崔鈞與逢紀便不投契,如今各為一派之首,更是明爭暗斗得激烈,平時連往來都少。此刻被關羽當眾指責,難得的同仇敵愾起來。話雖不好聽,語氣卻不拒人千里之外。

逢紀笑笑。“元平,你也是熟知史事之人,豈不知叔孫通?如今是馬上取天下之時,且忍一忍。”

見逢紀將自己比作叔孫通,崔鈞很不高興,不動聲色的反駁道:“漢高祖打天下,乃蕭曹張韓之功也,豈止樊噲、周勃屠狗輩?逢相,如今斯文喪盡,冠帶涂地,豈是你我所求?”

逢紀嘴角微挑。“事有緩急,元平不必爭一時意氣,從長議之。廮陶得失,事關重大,你既為中山尹,不可缺席,還是隨我回去就坐,共商大計吧。”

崔鈞眼神微閃,打量了逢紀兩眼。“我身體不適,且回營休息,大王若命我上陣,我自當親冒鋒矢,九死不回。”說完,拱拱手,轉身而去。

逢紀嘆了一口氣,返身入帳。關羽正在安排任務,諸將都在認真傾聽,就連劉備都不時的點頭附和。逢紀有些詫異,沒有急著回自己的座位,站在角落里聽了一會。只見關羽指著地圖,安排諸將收集船只,準備泥土,截斷河流,細致到每個城門需要多少船,多少石土,要堆多高,都說得清清楚楚。

逢紀不免有些吃驚。關羽只是繞著廮陶走了一圈,如何能知道得這么清楚?就他聽到的部分而言,至少逼水入城這一點是可能實現的。再聯想到關羽對廮陶水情的熟悉,逢紀若有所思,知道自己失誤了,白白送了一個功勞給關羽。如果他能和普通士卒,尤其是當地人多接觸一些,這些情況并不難打探。為將者需知天文地理,自己做了中山相之后,事務繁忙,把這些事疏忽了。其他諸將也都有傲氣,唯獨關羽與部下士卒親近,有機會了解到這些信息。

這關羽是員大將,只可惜這脾氣太大了,無人能夠駕馭。

任務安排完畢,關羽沉下臉,厲聲喝道:“行軍作戰,要在賞功罰過。任務已經安排,若有不清楚的,現在就可以提出,若沒有意見,則必須如期完成。如期完成的自有重賞。完不成的,也休怪軍法無情。”他環顧四周,看到逢紀站在角落里,目光停頓了一下,隨即又滑了過去。

“誰有意見?”

眾人沉默,有的低著頭,作沉思狀,有的低頭交談,作討論狀,就是沒有回應關羽。氣氛正自尷尬,劉備咳嗽一聲:“既然沒有意見,就散了吧,抓緊時間準備。大雨說到就到,別耽誤了戰機。”

“喏。”眾將轟然應喏。

關羽臉色很難看,怒氣隱然,卻不好發作。

——

在劉備的配合下,諸將雖然對關羽的態度不滿,卻還是按照關羽的計劃準備。他們在附近征發了數千民伕,收集了幾百只大小船只,裝滿了泥土,又準備了數千只草袋,都裝滿泥土。

兩日之后,一場暴雨驟然而至。關羽立刻下令行動。將數十條裝滿泥土的民船沉在了廮陶城東不遠處的泜水中,其他的船都整裝待發。半夜時分,泜水、濟水迅速上漲,倒灌入廮陶城中,平地數尺,一片汪洋。尤其是駐扎在城墻下的將士和民伕,全部浸在了水中。

袁熙收到消息,卻沒想太多。夏季多雨,常有山洪,水來得快,去得快,用不著擔心。袁熙甚至都沒起床,翻了個身,又睡著了。但他沒睡多久,就再次被親衛叫醒。

關羽攻城了。

袁熙一聽,嚇出一身冷汗,所有的睡意都不翼而飛。他連忙穿衣披甲,奔上了城頭,只見城外全是水,水面上有大大小小的船,船上的中山軍正搖施吶喊,不斷向城上射箭,試圖搶城。城上的魏軍將士呼喊著,奔跑著,全力反擊,將一陣陣箭雨射向中山軍。

雙方纏斗了半夜,中山軍終究沒能破城,扔下不少船,撤退了。

袁熙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城墻上,渾身酸軟,好半天才扒著城頭站起來,看著城外水中傾覆的船只發呆。關羽攻城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壓力,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打退了關羽的進攻。

很快,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了。隨著大雨停歇,城外的水漸漸退去,城中的水卻紋絲不動,一點也看不到下降的趨勢。他派人一查,這才知道幾個城門都沉船堵了,尤其是水門,水根本泄不出去。

袁熙慌了。泡在水里不僅是不舒服的問題,還有可能引發疾疫。本來他退入廮陶就是臨時起意,并沒有準備,糧食還可以勉強支撐一段時間,醫藥卻是遠遠不夠,一旦發生疾疫,擴散到全城,不用關羽進攻,他們就病死了。

這個道理袁熙懂,其他人也懂,看著滿城的汪洋,整個廮陶城陷入了一種無名的恐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恐慌越來越嚴重,開始有人到袁熙面前請求,希望他向關羽投降,別等關羽攻城。主動投降和攻城時投降是兩個概念,以目前城中的情況,指望擋住關羽的進攻也不現實。

袁熙心亂如麻,沒了主意。

勸降的人越來越多,語氣也越來越不好聽,大有袁熙再不答應,他們就綁著袁熙去降的意思,嚇得袁熙如驚弓之鳥,命令所有的親衛都守在自己身邊,以防不測。

一天后,城外的水全部退去,地面也漸漸干燥,中山軍再次集結,擺出了攻城的架勢。城中的人驚恐恐的發現,原來中山軍扔在城外的向并非無用,成了堆積攻城土坡的基礎,城外堆大量裝滿土的草袋,隨時可以在城下壘出一個斜坡。

城中的形勢越來越緊張,隨時可能崩潰。這時,關羽將幾十封一模一樣的勸降書射進了城里,除了說明城中的情況外,關羽還開出了賞格。不同的將領有不同的標準,擒殺袁熙者,賞百金,拜將軍。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勸降書射入城中,如星火燎愿,迅速演變成一場動亂。城中將士并非全是袁熙的部下,除了一部分郡兵,還有一些中軍精銳,一直跟著袁譚南征北戰,對性格軟弱的袁熙一向不太看得起。現在被袁熙拖入這種局面,一個個怒火中燒,沒人愿意陪他死。也不知道是誰領頭,一群嘩變的士兵沖進了治城,與袁熙的部下展開了激戰。一番慘烈的戰斗后,袁熙被人砍下了首級,扔到了城外,連同他的戰旗。

廮陶城不攻自破,近萬人出城投降。

這時,離關羽的十日之約還有兩天。

第二千二百二十九章 窮途末路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關羽速取廮陶,橫亙在劉備眼前的一道難關渙然冰釋,大半個冀州唾手可得。

劉備很興奮,隨即設宴為關羽慶功。在慶功宴上,劉備宣布了新的作戰計劃,兵分兩路,一路以易侯、領軍將軍關羽為主將,以張飛、田豫為副,夏侯蘭任軍謀,步騎共三萬,沿大道直撲邯鄲,一路他自領,以牽招、種劭等人為副,逢紀任軍謀,步騎兩萬余,經略安平、清河,與關羽異道會于鄴城。

雖然不是所有人都滿意,至少也沒有明確反對,尤其是種劭等人。袁熙被殺,袁譚退守邯鄲,袁尚守鄴城,魏軍主力都由關羽對付,他們跟著劉備經略諸郡,既有功勞,又無須苦戰,等于是撿便宜。

只有崔鈞不爽。他一向自恃家世,以將帥自任,根本看不起關羽,幾天前還發生了沖突,現在卻看著關羽成了一路主將,與劉備比肩,心情非常糟糕。不過,想到逢紀將他比作叔孫通,他又不甘心,主動請纓,要獨領一部,掠取渤海。

劉備與逢紀商量后,答應了崔鈞的請求,任他為左將軍,分中山、涿郡郡兵一兵,上谷胡騎三千,去取渤海。

關羽對此不以為然,當場表達了自己的質疑。渤海太守臧洪這幾年戰績可圈可點,崔鈞恐怕不是他的對手。且渤海臨海,就算擊敗臧洪,將來也要面對吳國水師的奔襲,崔鈞能是甘寧的對手嗎?不如留著臧洪,讓他對去付甘寧,先取冀州腹地。待冀州形勢分曉,臧洪若還不知去就,再取渤海不遲。

崔鈞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與他交好的文武對關羽的態度很不爽,先后借故離席。

關羽報之冷笑。

劉備很無奈,只能強顏歡笑,喝得酩酊大醉。

——

宴后,關羽留下了田豫,商量攻取邯鄲的戰事。

田豫很擔心。關羽攻取廮陶,解了劉備的燃眉之急,卻也將自己推到了險處。邯鄲不是廮陶,袁譚也不是袁熙,更何況袁譚身邊還有沮授相佐,速取邯鄲幾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久攻不克,甚至傷亡慘重,關羽勢必成為眾矢之的。

田豫是劉備的故交,與關羽合作多時,雖然談不上推心置腹,還算是談得來。面對田豫的提醒,關羽也敞開了心扉。他對田豫說,他知道邯鄲不易攻取,但他別無選擇。吳王孫策磨刀霍霍,太史慈、徐琨、沈友虎視眈眈,隨時可能發起進攻。如果不吞并冀州,合幽冀于一體,中山國的國運岌岌可危。正是因為邯鄲不易攻取,他才主動接受這個任務,否則誰能擔此重任,崔鈞那樣的書生,還是中山王自己?

“國讓,大王視我為手足,事關中山存亡,我義不容辭。”

見關羽慷慨,田豫雖然擔心,卻也不好再說什么。他想了想,又問了關羽一個問題:“君侯,若順利滅魏,全取冀州,君侯與吳軍隔河相望,甚至有可能與吳王親自對陣,奈何?”

關羽撫著胡須,微微一笑。“吳王麾下大將雖多,能做我對手的不過寥寥數人。若吳王親至,我將憑河而守,拒敵于境外。若朱桓、沈友輩來,何懼之有?我擔心的不是南,而是北。”關羽在地圖上漁陽的位置點了點。“若太史慈西來,劉德然恐怕不是對手,即使大王親自上陣,亦難保萬全,屆時我或將北上,冀州不是交給你,就是交給冀德。國讓,努力!昔年曾謂王霸疾風知勁草,今日你我當共勉,指望崔鈞之流是不行的。”

田豫躬身領命。他隨即提了一個建議:誘袁譚出城。

邯鄲曾是趙國故都,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城防堅固,易守難攻。袁譚退守邯鄲,擺明了就是要固守邯鄲。如果圍而后攻,少則數月,多則經年。不如誘袁譚出城野戰。袁熙被困廮陶,袁譚見死不救,可以利用這個理由,四處勸降,同時征集糧草。可以想見,有一部冀州世家會對袁譚失望,或者懾于兵勢,主動投降,有一部分則或是據險自守,或者繼續效忠袁譚,對后一類人,則派大軍圍攻,逼袁譚派兵解圍,然后擇機在野戰中殲其主力。

如果袁譚見死不救,那他這個魏王也做不長,冀州人很快就會拋棄他。

關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欣然接受,隨即將這個任務交給了張飛。張飛粗猛嗜殺,這種事由他來做最自然了。只是要提醒他小心,別誘敵不成,反被袁譚抓住了破綻。

次日,關羽辭別劉備,率領大軍南下。

——

張飛收到命令,立刻行動起來,分派將領到周邊各縣,大肆宣揚關羽斬殺高覽、袁熙的戰績,勒令各縣認清形勢,在限定的時間內提供錢糧、民伕,否則格殺勿論。

對很多將領來說,征集糧草就是奉命打劫,雞飛狗跳是正常的,一旦有人不服,起了沖突,殺個血流成河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尤其是對那些胡騎來說。有關羽的授意在先,他們的行動自然更加放肆,沒等關羽率部趕到邯鄲,趙國、巨鹿就發生了好幾起滅門事件,人心惶惶。

冀州震動。有的世家被嚇壞了,主動向關羽投降,獻錢獻糧,有的世家帶著部曲來助陣,還有的世家不甘心、不愿意向劉備投降,派人向袁譚求援,請袁譚出兵驅逐關羽,保護冀州。

田豐、沮授都是巨鹿人,不少世家都求到了他們面前,請他們進諫,請袁譚出兵,解民于倒懸。

與此同時,安平、清河也傳來消息,劉備率部進入兩郡,分派使者四處聯絡,不少世家都向劉備投降,即使有忠于袁譚,不肯就范的,也不是劉備的對手。只有渤海在臧洪的控制下,還算穩定,臧洪親自率部迎戰,在東光一帶與崔鈞對峙。

總體而言,冀州風雨飄搖,易主在即。

袁譚進退兩難,焦慮萬分。他現在意識到了沮授建議他進據廮陶的意義,卻悔之晚矣。袁熙被殺,廮陶失守,邯鄲以北淪為關羽魚肉,讓他在形勢上、人心上都極端被動。出戰成了唯一選擇,否則等劉備全取了安平、清河,與關羽會師邯鄲,他還是死路一條。

沮授不同意袁譚的建議。

他對袁譚說,劉備、關羽看似來勢洶洶,有如利刃破竹,其實徒有其表。冀州世家望風而降,并非仰慕劉備的仁義,只是迫于形勢,減少損失的權宜之計。一旦劉備退走,他們自然會放棄劉備,重新選擇魏國。就算劉備不走,他們也會被戰事的巨大消耗拖累,遲早支撐不住,與劉備貌合神離。

劉備能在冀州多久?快則一兩個月,多不過三四個月。一旦太史慈收到消息,揮兵西進,劉備就不得不退回幽州防守,否則他將一無所有,中山國會亡在魏國之前。

三四個月的時間,劉備、關羽能拿下邯鄲和鄴城嗎?肯定不能。所以大王要考慮的不是如何迎戰劉備、關羽這兩只螳螂,而是如何迎戰吳王那只鳳鳥。幽冀交兵,自相殘殺,原本就有限的實力又折損了不少,就算現在重歸于好,也不足以抵抗吳國的進攻。如何將戰事引到幽州,為魏國爭取喘息之機,才是關鍵。

沮授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逐鹿天下對袁譚來說已經不現實了,原本的三成機會也已經喪失殆盡,還是考慮考慮如何保住性命和魏國的國祚吧。冀州就別考慮了,反正冀州世家也不愿意放棄現有的利益,跟著袁譚投降。

袁譚對此倒是不反對,甚至是正中下懷。不過他有一個擔心,袁尚身后站著兗州世家,他是否愿意就此放棄?如果兄弟相爭,魏國的實力進一步分裂,他連和孫策談判的資格都沒有。

沮授提議,留張郃守邯鄲,袁譚回鄴城控制局面,派使者與蔣干聯絡。

袁譚接受了沮授的建議,留下張郃鎮守邯鄲,自己趕回鄴城。

邯鄲到鄴城不到六十里,袁譚只帶了沮鵠指揮的三千郎衛,行軍速度很快,黎明出發,中午就到了鄴城。關羽率領的主力未到,張飛兵力不足,只在邯鄲城外留了一些監視的人馬,又有意誘袁譚出城,并沒有刻意阻擊,看著袁譚突圍而去。等張飛收到消息,集結主力趕來截擊的時候,袁譚已經進入鄴城。

袁尚沒想到袁譚會突然回來,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袁譚已經接管了鄴城的防務,并派人召袁尚入宮,并以形勢危急為由,命人守住后宮,將包括劉夫人在內的所有女眷一并軟禁在宮后,不得與外人交通。

袁尚空有雄心萬丈,無可奈何。面對袁譚,他暴露出了少年的任性,暴跳如雷,指責袁譚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當初信誓旦旦的要讓出王位,還說要兄弟同心,現在卻借刀殺人,致命袁熙死于非命。

袁譚大怒,命人監禁了袁尚,隨即派人搜查袁尚的住處,很快搜出了劉備寫給袁尚的信。有證據在手,袁尚百口莫辯。袁譚隨即將他關押起來,然后與田豐商量,派人聯絡蔣干,洽談投降的事宜。

形勢至此,田豐也無計可施,只能仰天長嘆。

第二千二百三十章 孫權回來了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大雷山,樓船緩緩靠上碼頭,樓船上垂下船矴(石錨),固定住船體,又扔下粗如手臂的麻繩,迎上去的士卒接過麻繩,系在石柱上。跳板放下,等候在碼頭上的孫匡提起衣擺,上了跳板,上了船,一眼看到孫權站在甲板上,神情木然。孫匡走到他面門,他才慢慢地轉過頭,咧了咧嘴,露出一絲生硬的笑容。

  “季佐,你長高了。”

  孫匡打量了孫權片刻。“二兄,你黑了,也壯了,孔武有力。”

  孫權揚了揚手,欲言又止,轉身勾了勾手指,幾個金發碧眼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向孫匡行禮。孫權揚揚眉。“喜歡哪個?二兄送你。”

  孫匡連連搖手。“不敢,不敢,我對這些蠻夷女子可沒什么興趣,二兄還是自己留著吧。”他拉著孫權下船。“阿翁的傷勢如何?”

  “我起程的時候,他還不能起身。”孫權臉上僅存的一絲笑容散去,眉宇間滿是濃濃的憂慮。“但愿華佗能救他,要不然……”他咂了咂嘴,飛快的掃了一眼山腳下的大營,把后面的話又咽了回去。

  孫匡心知肚明,沒有再說,引著孫權下了船,走過長長的廊橋,又沿著曲曲折折的山路上了山。孫權低著頭,沉默的跟在后面,只是不時掃一眼大營。從山路上俯瞰大營,可以清晰地看到大營里的情形,甚至能看到中軍將臺上大大小小的身影。

  其中一個挺拔的身影刺痛了孫權的眼睛,讓他的心臟不由自主的痙攣起來。

  孫策回到吳縣之后,吳太后便搬到大雷山居住,占據了山腰最好的一座院子。王后袁衡等人的院子都在其下,散布在樹蔭花叢之中,隨著山路回轉,偶爾露出一角飛檐。

  “大雷山好像多了不少院子,大王又納了幾位新夫人?”

  “沒有。”孫匡說道:“你剛才看到的那幾座院子是我們幾個的,還有一些客舍,舅母、姑母她們若來,就住在那里。”

  “你們也住在山上?”

  “其實常住的就是我一個,阿朗住在軍營里,叔弼、小妹……”孫匡忽然意識到這時提孫翊和孫尚香不太合適,連忙閉上了嘴巴。孫權聽得分明,卻佯作不知,心里想著自己這次回來,怕是無緣軍營了,至于能不能和孫匡一樣住在這里,還要看大兄孫策的心情。待會兒見了母親吳太后要好好求情,能在大兄面前為自己說話的也就是她了。

  兩人上了山,來到吳太后的院子前。院子里很安靜,孫河站在門前,含笑相迎,將孫權、孫匡徑直引到后院的花圃。花圃不大,依著山勢壘了一些假山,上面擺著幾盆花木,樣式小巧,新潁別致,吳太后拿著剪刀,正在修剪枝葉,姑母孫夫人在一旁陪著,兩人有說有笑,神情輕松。

  聽到腳步聲,吳太后轉過頭看,看了孫權一眼。“回來了?”

  “阿母……”孫權擠出兩滴眼淚,搶上一步,剛要跪倒行禮,吳太后手一抬,手里明晃晃的剪刀正對著孫權的臉。孫權嚇了一跳,連忙后退,腳下一慌,撞倒了一盆花,“啪”的一聲摔成幾瓣。吳太后見狀,心疼得臉都抽了,跺足道:“仲謀,你這闖禍精,一回來就毀了我一盆花。你可知道這花是哪兒來的?”

  孫權窘迫得手足無措,臉色通紅。

  孫夫人見狀,笑道:“太后,你這可有點不講理了。仲謀剛剛回來,你拿著剪刀對他,他自然緊張。花盆碎了,花還在,再換個盆就是了。”見孫權還在后退,她又說道:“仲謀,你站在那兒別動,真要踩壞了,可就救不回來了。”

  孫權連忙站定,一動也不敢動。孫夫人叫了一聲,徐華從一旁轉了出來,手里拿著花鋤,迅速地掃了孫權一眼,便將眼睛轉了開去。看到地上的碎盆,她放下花鋤,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花,到一旁去了,身形一轉,便消失了蹤影。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兩個皮膚黑黑的少女,將地上的碎盆、泥土清理了。

  借著這個功夫,吳夫人打量了孫權兩眼,重新轉過身后,不緊不慢地問道:“路上還好?”

  孫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說道:“還好,一路風平浪靜,只是經過金門島時遇到了大風,耽擱了兩天。”

  “金門島?”吳太后神情疑惑。“在哪兒?我怎么沒聽說過。”

  孫夫人說道:“一個新島,據說在東冶外的海上,去夷州尋金的船隊從那兒,尋個吉兆,才起了這么一個好聽的名字。”

  吳太后恍然,連連點頭,又問起孫權的行程。她一邊問,一邊和孫夫人閑聊,不時修剪一下花木,有一搭沒一搭的,像是平時說家常。孫權倒是慢慢平靜下來,說話也順暢多了。過了一會兒,徐華將換了花盆的花送來,放在原處。孫權這才有機會細看,卻是一盆沒見過的花,花如牽牛,卻比牽牛花更大一些,邊緣如角狀,隱約能看到淡淡的紫色花邊。

  徐華放下花,轉身走了。孫夫人說了一會,也有事走開了,同時叫上了孫匡。她剛剛出了門,剛剛還談笑風生的吳太后便沒了聲音。孫權心里一沉,莫名地又緊張起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吳夫人轉過身,放下手中的剪刀,在一旁的山泉細流中洗了手。孫權連忙取出手絹遞了上去。吳夫人抹了手,在花棚下的石凳上坐下,眼皮一抬,打量了孫權一眼。

  “去了交州幾年?”

  “五年有余。”

  “作戰盡興否?”

  孫權咬著嘴唇,不吭聲,半晌才道:“阿母,我知道我用兵不如大兄,可是這一次……真的不怨我,是士燮兄弟……”

  “是不是你的責任,到時候去向你大兄說。我只問你,還想統兵嗎?”

  孫權一言不發,吳太后看在眼里,不禁一聲輕嘆。“也不知道你犯的什么犟,非要統兵。像季佐一樣,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不好嗎?你大兄若是得了天下,還能虧待你不成,能統兵的去邊疆為藩,不能統兵的在中原為王,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多好的事啊。”

  孫權愣了一下。“不能統兵的……也能封王?”

  “治理天下,不僅需要能統兵的將領,還需要其他人才。你看看季佐,他就喜歡讀書畫畫,不也有用武之地?不久前,他才印了一部畫集,馬上又要印第二部了。有名有利,還能為我們孫家掙名聲,我覺得挺好,你大兄也滿意。你為什么不能學他,非要統兵征戰?我們孫家缺能用兵的人嗎?”

  孫權欲言又止,低了頭,半晌才道:“依阿母便是。”

  “不是依我,是依你自己。”吳太后白了他一眼。“好好想一下,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又擅長做什么,晚上你大兄設宴,為你接風,你自己再跟他講。”

  “喏。”

  吳太后見孫權情緒低落,問一句才答一句,不問就坐著,半天也沒反應,知道他心情低落,不忍再說,拿起剪刀,重新修剪花木去了。孫權坐著無趣,跟了過去,打打下手,倒也默契。

  ——

  孫匡出了花圃,與孫夫人道別,正準備出門,徐華從一旁閃了出來。

  “幺叔,你有空嗎?”

  孫匡停住腳步,看了一眼跑得氣喘的徐華。“有事?”

  “嗯,有事想求幺叔,又怕幺叔為難。”徐華吐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

  “什么事啊?很麻煩?沒關系,我解決不了,還有我王兄嘛。只要他出面,有什么事解決不了?”

  “大王日理萬機,我怎么敢用這種小事去打擾他。其實也沒什么,我聽說蔡大家要來建業開講,想請幺叔得空問一問,看她還收不收學繪事的弟子。我……我想拜她為師,學習繪事。”

  孫匡眉毛一挑。“你想做她那樣的大家?”

  “沒有,沒有。”徐華連連搖手。“我哪有那樣的天賦,只是想學一些皮毛,自娛自樂罷了。”

  “那你別麻煩她了,我教你吧。”

  “不行,不行……”

  “你看不起我?”

  “不是啦,不是啦。”徐華滿臉通紅,扭捏著不肯說。孫匡正自疑惑,姑母孫夫人從一旁走了出來,瞪了孫匡一眼。“你的繪事當然是好的,只不過有些不方便,還是向蔡大家學的好。你別多問了,就說蔡大家什么時候來,還收不收弟子。”

  在姑母面前,孫匡也不敢放肆,連忙應了此事,等蔡琰來吳縣開講時,將徐華引薦給她。“別人也許不成,阿華想拜師,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我若是面子不夠,請大兄出面便是。”

  “這種私事,最好不要請你大兄出面。如今吳國疆域漸廣,他要操心的事多著呢,我們也幫不上忙,能不麻煩他,盡量不麻煩他。”

  “姑母英明。”孫匡笑嘻嘻地拱了拱手。“難怪表兄那么識大體,都是姑母教導有方。”

  “你這豎子,就是嘴甜。可惜阿華和你差著輩份,要不然……”話說了一半,突然又停住了,眼神瞥了一眼孫匡身后。孫匡回頭一看,見孫權站在門口,神情尷尬。

  “我……我去取……帶回來的禮物。”孫權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句,側身從孫匡身邊擠了過去,落荒而逃。
第二千二百三十一章 君臣兄弟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出了小院,沿著山坡漫無目的的閑逛,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僻靜之處。這是一截斷崖,高十余丈,壁立如削,沒有草木,裸露出褚紅色的巖壁,一股清泉沿著崖壁落下,被迎而的風一吹,大半化作水霧,紛紛灑灑。

  孫權覺得自己就像這細流。

  本以為母親能幫自己說說話,現在看來也要落空了。其實從知道母親住在大雷山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么多年來,不管是大兄在大雷山立營,還是在建業建都,母親都住在吳縣,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吳縣與大雷山相隔不過十余里,其中的意味卻有天壤之別。

  父親受了傷,母親變了態度,其他人就更指望不上了。大兄更是不用說,三弟孫翊和小妹尚香都獨領一部,他卻被從交州調回中原,前途嘎然而止。

  難道我要像四弟一樣,一輩子做個畫師

  孫權坐在崖邊,低著看著崖下拍打著崖壁的浪花,心情起起伏伏,直到明月東升,在湖面上灑出一道銀光閃閃的通衢,明亮而不刺眼,帶著說不出的誘惑。

  剎那間,孫權有縱身一躍的沖動,但他還是克制住了,站了起來,看看四周。晚風拂過滿山的樹林,嘩嘩作響,卻空無一人,天地間仿佛就只有他自己。

  孫權嘆了一口氣,轉身回去。站在路口,他一時找不到歸路,心里一陣發慌。好在這些年在山林里作戰,迷路的時候也經常有,與那些深山密林比起來,大雷山的環境算不上復雜。他冷靜地思考了一下,便找到了方向,沿著山路向前走了沒多遠,眼前豁然開朗,一道小徑出現在面前。這里是大雷山的最高處,居高臨下,俯視全局,幾座小院散布林間,燈光點點。母親吳太后的小院有前面不遠處,門前有兩盞標志著她身份的燈籠,散發著溫暖的光,一個身影站在門前,正翹首而望。

  孫權心中一暖,快步下了山坡,來到院前。站在院門前的吳祺上前行禮。看到他,孫權心里有點虛,夸張地拍了一下吳祺的肩膀。“小子,幾年不見,長這么高喲,好結實。”他隨即看到了吳祺腳上的戰靴,眉頭一挑。“你從軍了”

  吳祺咧咧嘴。“剛從軍不久,現在在大王身邊做侍從。仲謀,我阿翁還好吧”

  “好,阿舅好著呢。”孫權強作鎮靜。“這皮靴是侍從制服這么熱的天,吃這個不熱嗎”

  “不熱。”吳祺炫耀地抬起腳,用袖子抹了抹上面的浮灰。“這是新款式,經過特殊設計的。哦哦,對了,你去哪兒了大王讓我來見太后,臨時有些事,可能要遲些來,讓你們先吃,結果半天沒找到你,大王都來了,你才回來。”

  “大王最近很忙”孫權攬著吳祺的肩膀,進了門,向中庭走去。正是用晚餐的時候,幾個奴婢正在東廚準備,廊下也站了幾個,見孫權、吳祺進來,紛紛行禮。孫權掃了一眼,發現其中有兩個身材窈窕,皮膚黝黑的昆侖女奴,不禁有些好奇。他在交州見過這種昆侖奴,據說是南海之中的種族,自己也曾買過幾個,卻沒見身材這么好的。

  “這些昆侖奴是哪來的”

  “蔡金主送的。”吳祺順口說道“他從夷洲回來,送了二十個給大王,大王分別送人了,太后這邊也有幾個。”

  “蔡瑁”

  “不是他還能有誰。”吳祺忽然放慢腳步,悄聲說道“我聽說,天下有大,像夷洲那樣的海外之地還有很多,比夷洲大的不在少數。仲謀,你在交州有沒有聽說這樣的地方”

  孫權瞥了吳祺一眼。“你也要出海”

  “嘿嘿。”吳祺摸著腦袋笑了起來。“我就是打聽打聽,離出海還早著呢。”

  “人小鬼大。出海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人地兩生,水土不服,隨便哪一樣都可能讓你寸步難行,一不小心就送了命。從秦始皇起,交州就是我華夏之地,幾百年過去了,那里的百姓還不服王化,更別說那些海外之地了。”

  “那夷洲怎么就這么容易”

  “夷洲并不是蠻荒之地,從春秋起,就不斷有人遷居,主要是越人。再說了,你以為蔡瑁已經全部控制了夷洲,依我看,他最多是在海岸建了幾個屯營而已”

  孫權說著,和吳祺進了中庭,忽然看到孫策站在庭中,正看著他,連忙閉上了嘴巴,愣了片刻,回過神來,搶步上前行禮。

  “臣弟見達王兄。”他遲疑了片刻,又道“臣弟無能,交州再敗,請王兄降罪。”

  這廂兄弟倆見面,在堂上說話的吳太后和孫夫人也不約而同的看了過來,作陪的袁衡等人互相看看,都有些緊張。尤其是袁衡、袁權,她們知道孫策對孫權的所作所為不滿,擔心他當眾發作,鬧得吳太后面子上不好看。

  “今天是家宴,不說公事。”孫策盯著孫權看了一會兒,慢慢地說道“你接著說夷洲的事。”一邊說,一邊示意孫權上堂入座。

  孫權跟了上去,腳步有些沉重。他跟著孫策上了堂。吳太后與孫夫人一起坐了首席,袁衡、袁權及吳奮的夫人虞氏等人坐在一側,孫策、孫權兄弟的位置在一側,孫權緊挨著孫側,旁邊是孫匡。徐華拿著一副畫,正向孫匡請教,見孫策、孫權入席,拿著畫,匆匆回座。

  孫策叫住了她。“畫的什么,拿來我看看。”

  徐華有些害羞,孫夫人笑道“大王想看,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別看大王不習繪事,眼光卻是有的。他若是看入了眼,到時候向蔡大家推薦一聲,你的心愿不就圓滿了。”

  徐華恍然大悟,連忙走到孫策面前,雙手送上畫。“請大王指正。”聲如蚊蚋,面如紅霞。孫策笑了一聲,接過畫,攤在案上,徐華乖巧的取過一盞燈,照得亮些,以便孫策觀看。

  畫是一幅花卉,孫權看著有些眼熟,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不久前在吳太后的花圃中見過,還被他打破了花盆,當地徐華也在花圃里幫忙,原來是對花摹寫。徐華畫得不錯,看得出來下了不少功夫。

  孫策一邊看一邊說道“怎么,你想拜蔡大家為師”

  “是呢,就怕蔡大家嫌棄我資質平庸,不肯收我,想請大王出面說合。”

  “誰是你的啟蒙先生”

  “沒正式拜師,向劉夫人學了一些筆法,平時多是幺叔指點。”

  “他們啊,自身的水平是有的,教人的水平就差點。”孫策咂了咂嘴,瞅瞅一旁的孫匡。“你還真是無知者無畏,自己半碗水,就敢指點別人,真是誤人子弟。”

  孫匡嘿嘿笑道“又不是我要教她的,是她向我請教,我總不能不教吧。”

  孫策也笑了,卷起畫,還給徐華。“你的天賦是有的,只是學習不得法,被某些半碗水耽誤了。若想拜蔡大家為師,你從現在起別作畫了,每天練習小篆一紙。”

  “練小篆”徐華有些不明白,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你構圖的基礎有了,筆力略弱了一些,練小篆能幫你提高筆力。有好的小篆拓本嗎沒有的話,回頭去找人去拓一本,最好是嶧山那通碑,對你提高筆力有幫助。練上三個月,不用我推薦,蔡大家也會收你,你不肯拜師反倒不行了。”

  “好啊,好啊。”徐華欣喜不已,曲膝施禮。“多謝大王指點。”

  “記住,以后不要隨便學人筆法,基礎很重要,名師啟蒙能給你打好基礎,少走彎路。你若是急于求成,還沒打好基礎,就想著畫點什么,反倒容易走偏,養成積習,到時候再改就難了。”

  “是,是。”徐華喜滋滋地應了,轉身退下。

  孫權心中一動,臉色有些不好看。孫策明著說徐華學繪事,實際上暗指他用兵之道不得法,急于求成。他的確有急于求成的毛病,可這是他的責任嗎父親孫堅擅長用兵,卻長年在外征戰,沒時間教導他,后來與孫翊一起在孫策帳下見習,他也想沉下心來學,可是沒過多久,孫策就將他安排到汝南太守府見習去了,他的兵法基本是自學的,能有現在的成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孫策轉過頭。“仲謀,你接著說。”

  孫權愣了一下。“說什么”

  “夷洲。你剛才說蔡瑁在夷洲的事,很有見地,繼續說。”

  孫權詫異地看著孫策,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懣。“王兄也覺得臣弟有些見地”

  孫策盯著孫權看了兩眼。“你今年二十了,我有必要哄著你,鼓勵你”他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豆子,送進嘴里,慢慢地嚼著。“交州的事,回頭慢慢說,該你的責任,你跑不掉,不該你的責任,也不會賴在你身上。現在我想聽聽你對夷洲的見解,你要是愿意說,你就說,你要是不愿意說,我也不勉強。”

  孫權遲疑了片刻,轉頭看向母親吳太后。吳太后瞪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王兄讓你說,你說便是了,有什么好猶豫的。有錯就要認,有罰就要領。季弼比你小,當初闖了禍,被你王兄責罰,可是一句廢話也沒說。要不然豈有今日”一邊說,一邊悄悄沖著孫權使了個眼色。
第二千二百三十二章 殷鑒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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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母親的提醒,孫權心中重新生起希望,心境通透了不少。他仔細地想了想,將自己對夷洲的看法說了一遍。

  在他看來,經略夷洲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目前了解的情況來看,夷洲與朱崖的情況類似,有平原,但更多的是山區,即使平原也是地廣人稀,大部分處于蠻荒。土地是有的,但戶口太少,征服了也不足以供養大軍,若想長久居住,當務之急就是開荒屯田,自己養活自己,而最適宜的地點無疑就是沿海的平原,尤其是由河水沖積而成的平原。

  河口平原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易于耕種。有河道可用,也便于水師溯河而上,對內陸進行探索。以水師的戰斗力,就算有蠻夷騷擾也能應付。不過落腳容易,深入卻難,越往上游,難度越大。溯流而上本身就不容易,如果遇到落差大的地步,戰船前進不易,只能憑人力拉纖,甚至抬上去,費時費力。如果蠻人實力較大,據險而守,雙方極易形成膠著。

  在復雜的地形面前,軍械、訓練上的優勢往往難以發揮。蔡瑁本身不是精于用兵之人,兵力也有限。從常理推測,他在夷洲的開拓必然處于初期階段,不會有太大的成績。考慮到前期準備比較充分,又有江東的作為后盾,可以收買一些本土蠻夷做向導,相對輕松些,但也有限,絕不會迅速鋪開。

  這樣的情況,他在交州遇到過很多次,有切身體會,說起來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想想朱崖就知道了。從孝武帝征服朱崖開始,朝廷經營了朱崖三百多年,至今還是有名無實,能真正控制的區域也非常有限,只是海邊一些聚落,無法深入腹地。”孫權頓了頓,最后說道:“這不是哪個人的能力能解決的,必然是一個長期經營的事,主事之人能力強,順利一些,能力差,會有反復。至于朝廷,還是應該有些定力,不能急于求成,尤其是郡守州牧的人選,不能輕易變動,四年一任,到期就遷,誰還有心思好好經營,自然是竭澤而漁,只顧私利得逞。”

  孫策打量著慷慨激昂的孫權,似笑非笑。“那你覺得郡守州牧的任期幾年合適十年,還是二十年,又或者父子相繼”

  孫權語塞,沒敢堅持,卻沒有刻意掩飾眼神中的不甘。

  孫策沒有再說什么。不管孫權怎么想,他闖了禍是事實。化佗雖然已經趕到了交州,但孫堅傷勢太重,能否痊愈,痊愈后還能否上陣,都是個問題。即使母親偏袒孫權,再讓孫權回交州的可能性也不大。誰知道他下次會闖什么禍,會不會再連累了舅舅吳景。

  不過,憑心而論,孫權這幾年還是有長進的,他對夷洲的推測非常接近事實,除了他有意無意為自己開脫的部分之外。能力還是有的,只是差點自知之明,總想著做名將,馳騁疆場,快意恩仇。

  少年意氣啊。

  孫策一邊感慨著,一邊站起身,舉起酒杯。“這杯酒,先為阿翁祈福,愿他能早日康復,長命百歲。”

  眾人紛紛舉杯,隨孫策一起為孫堅祈福,就連吳太后、孫夫人也不例外。孫權面紅耳赤,卻也只能強作鎮靜。

  接著,孫策又舉杯為壽,祝吳太后、孫夫人長壽,幾個小輩自然一起。

  最后,孫策舉杯對孫權說道:“這一杯,祝仲謀平安歸來。戰場兇險,軍中辛苦,交州山高林茂,兇險辛苦更勝于中原。仲謀以少年從軍,跋山涉水,大小數十戰,辛苦了。”

  孫權抿了抿嘴,鼻子有些酸,連忙低下了頭。孫策伸手撫著他的背,他的手掌有力,掌心溫暖,透過夏衣,烙在孫權的肌膚上。孫權忍不住落了淚。“王兄”

  孫策輕輕的拍了拍,低聲安慰道:“好了,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都看著你呢。”

  “喏。”孫權破涕為笑,舉起杯,一飲而盡,順勢用袖子拭去淚水。

  見孫策、孫權兄弟有和解之意,吳太后長出一口氣,終于露出了笑容。孫夫人側過身子,輕聲說道:“就說你不用擔心,伯符不僅是個英主,更是個好兄長,自有分寸。”

  “是呢,是呢。”吳太后眼圈紅了,連連點頭。

  晚宴過后,孫策起身告辭,讓孫權今日就住在吳太后的院子里,陪母親說說話。

  袁衡親自去送孫夫人,其他人也各自散去,堂上只剩下吳太后和孫策、孫權。孫策收起笑臉,用手指點頭孫權的鼻子,嚴肅的說道:“好好反省,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喏。”孫權躬身領命,神情莊重。得知孫策還顧念著兄弟情,不會借題發揮,自己還有機會從頭開始,孫權的心氣也很順了很多,鄭重的表示一聽好好反省得失。

  吳太后附和著說了兩句,讓孫權送孫策出門。孫策揮揮手。“自家兄弟,又在阿母面前,就不用這么客氣了。你舟車勞頓,怕是也累了。早點休息吧。就幾步路,不用送了。”

  即使如此,孫權還是將孫策送到院門口。袁權等人已經先走了,袁衡帶著兩個侍女在前面路口等著。孫策示意孫權留步,背著手,慢慢向前走去。孫權拱著手,站在門口,目送孫策離開。孫策與袁衡會合,牽著袁衡的手,向袁衡的小院走去。袁衡有些不好意思,掙了掙,卻沒掙脫。

  “有人看著呢。”

  “有人看著怎么了我們是成了親的,又不是偷情。”

  袁衡輕啐了一口氣,瞋了孫策一眼,卻不再掙扎。兩人走了幾步,孫策沉默不語,袁衡覺得有些奇怪,又道:“你今天有點怪怪的,出了什么事”

  孫策轉身看看袁衡。“今天收到冀州的消息,袁顯思兄弟反目,袁顯奕戰死,袁顯甫被袁顯思軟禁了。冀州危急,袁顯思遣使請降。”

  袁衡吃驚地“啊”了一聲,用手掩住了嘴,兩眼瞪得溜圓。過了片刻,她恢復了鎮靜,放下了手,神情也變得淡淡的,只是眼神中多了幾分凄然。她明白了孫策今天為什么放過孫權,兄弟相殘絕非喜事,袁家兩代人已經詮釋得很清楚。殷鑒在前,孫策只能讓一步。

  “大王出征在即,江東的確不宜生亂。況且仲謀年方弱冠,能力也是有的,好好調教,也是個幫手。”

  “前提是他要有自知之明。”孫策沉吟了片刻,又道:“這一點,他不如伯陽。”

  袁衡嗔道:“大王,妾說的是心里話,可不是什么春秋筆法,你不要想多了。”

  “我說的也是心里話。”孫策笑笑,卻沒有再解釋,繼續向前走去。袁衡的院子就在不遠處,沒幾步就到了。孫策站在門前,向遠處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袁衡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道:“有幾日沒去看大匠姊姊了,大王累不累,不累的話,我們一起去一趟,順便說說話,賞賞這夜景。”

  孫策莞爾一笑。“阿衡,你越來越像姊姊了,善解人意。對了,姊姊哪里去了”

  袁衡也覺得奇怪,說剛剛還看到袁權的,怎么一轉眼就不見了。兩人也沒再找,反正就在這山上,也跑不到哪兒去,也許是與誰說話耽擱了。他們沿著小徑,慢慢地向前走。黃月英的小院在湖邊,是一座兩層水榭,說是仿造在襄陽的老宅建的,很是雅致,黃承彥夫婦也經常來住。黃月英臨盆在即,蔡玨更是寸步不離。

  孫策進門的時候,蔡玨正在安排侍女準備洗漱用水,看到孫策與袁衡走來,正準備招呼,孫策示意她不要聲張,又指了指上面。蔡玨心里高興,嘴上卻埋怨孫策太由著黃月英,將她寵壞了,如今連她的話都不怎么聽。袁衡留在下面,陪蔡玨說話,孫策獨自上了樓。黃月英正坐在窗前乘涼,面前的案上擺著滿滿幾盤水果,有瓜有果,還有一大串晶瑩剔透的葡萄。黃月英一手拿著一串葡萄,一手在嘴邊接葡萄子,看到孫策上前,又驚又喜。

  “大王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啊,又偷吃”孫策走了過去,在黃月英身邊坐下,俯下身子,將頭靠在黃月英的肚子上聽了聽,臉剛貼上去,黃月英的肚皮就鼓了一下,仿佛有一只小腳在里面踹了一下。

  “唉喲”黃月英叫了起來。“你看你,你不來倒好,一來,他倆就不安份。”

  “嘿嘿,這是知道阿翁來了,表示歡迎呢。他倆”孫策忽然反應過來。“什么他倆阿楚,你不會和阿蘭一樣,也是個雙胞胎吧”

  黃月英撫著肚皮,得意的一笑。“你聽聽不就知道了。”

  孫策連忙俯下身子,將耳朵貼上去細聽,果然聽到了兩個心跳聲,而且都很強勁,像兩只小鼓似的,互相呼應。孫策忍不住咧嘴笑了,越笑越開開心。黃月英拿起一顆葡萄,塞在他嘴里,白了他一眼。

  “你又不是第一次有孩子,至于樂成這樣嗎”

  “至于,至于。”孫策一邊吃著葡萄,一邊笑道:“阿楚就是厲害,三年不鳴,一鳴雙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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