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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乘佛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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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萬物皆有心,若能心懷慈悲,感應萬物,又何須拘泥于人言?”

老僧雙手合十,波瀾不驚,并不因許七安的話而惱怒。

那你倒是別跟我說大奉的官話啊,你說西域語言不就行了.........許七安心里腹誹,直截了當的說道:

“直接說吧,如何斗法!別跟我扯這些有的沒有。”

“施主著相了,為何要斗法?”老僧面帶微笑。

“分明是你佛門提出的斗法,大師這般無理取鬧,不怕丟了佛門的臉面?”許七安皺眉。

“方才施主在山腰處說:出家人四大皆空。”老僧面容祥和平靜,徐徐道:“既是四大皆空,臉面是什么東西?”

“行吧,大師打算如何考驗我。”許七安耐住性子。

他感覺到棘手了,比杠精更可怕的是不說人話的。杠精至少還會拼命的抓住你語句里的漏洞來反駁你。

可不說人話的家伙,則是不管你說什么,他都不搭理你,他只說自己的話。你不能領悟,那就是你不行。

可你就算費盡心力的去領悟,也沒用,因為他會無視你。

“人生便是修行,施主入這佛門秘境,亦是一種修行。”老僧笑道。

“怎么修?大師指點。”

“修行靠個人,何必問貧僧。”

修行你媽了隔壁!不說人話是吧,老子不奉陪了。許七安心底忽然升起無名之火,撇下老僧邊走。

可是一道屏障擋住了他。

“我倒是有一個想法,”許七安冷笑著回身,按住了刀柄:“不知道四大皆空的大師,您能不能接我一刀呢。”

“阿彌陀佛,那便試試吧。”

老僧低眉順眼,沉聲道:“貧僧是文印菩薩成道前,斬出的一縷執念。”

文印菩薩,一品菩薩?!

許七安面無表情的松開手,“大師,我們剛才說到哪了?”

老僧誠實回答:“施主讓貧僧接一刀。”

“大師!”

許七安嚴厲的呵斥一聲,走到老僧對面,盤腿坐下,雙手合十,批評道:

“難道佛門只會打打殺殺嗎?難道佛門普度蒼生,全靠打打殺殺嗎?大師,咱們聊個一錢銀子的。”

.............

“狗奴才他,他剛才是慫了么..........”裱裱小聲說,扭頭看向懷慶。

懷慶斜了她一眼,神色清冷,語氣平淡:“改變策略罷了。兵法云,上兵伐謀。對敵也是一樣。”

裱裱恍然大悟,于是認為是自己狹隘了,狗奴才那不是慫,是聰明的改變了策略。

他就是害怕了........沒腦子的臨安過于好騙!懷慶搖搖頭,憐憫的看了眼妹妹。

聽到對方是‘菩薩’執念后,許七安機智的化解沖突,這讓場外許多人都趕到意外。

這也太識時務者為俊杰了。

不過,這一番舉動,讓他的形象更加鮮明有趣了,至少貴族女眷們就覺得這位銀鑼很有趣,很有意思。

“他倒是識時務,這一關若是以暴力破解,恐怕必輸無疑。”南宮倩柔冷哼一聲。

這小子.........金鑼們無奈搖頭,有些想笑,但場合又不對。

有時候就覺得他根本不像武夫,慫起來毫無壓力,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可他偏又是資質極品的武道天才。

“義父,這一關的玄機在哪里?”楊硯問道。

金鑼們紛紛看向魏淵,等待他的回答,從來不考慮魏淵又不是佛門的二五仔,他怎么知道第三關斗的是什么。

魏淵不搭理他們。

這時,皇室涼棚里,火紅色宮裙的少女雙手做喇叭,嬌聲高喊:“喂,禿驢們,這一關比的是什么?是老和尚陣嗎?”

那少女臉蛋圓潤,有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乍一看是那種嫵媚多情,極為勾人的女子。

度厄羅漢本是不愿搭理的,但見是問話的是某位公主,出于禮儀,解釋道:“第三關,沒有內容。”

這話一出,在場的達官顯貴們,盡皆愕然。

“沒有內容是什么意思?”裱裱兩只手“啪啪”拍一下桌子,表達自己的不滿。

度厄羅漢只是搖頭,笑而不語。

金鑼們恍然大悟,難怪魏公不說,原來這一關根本沒有內容,可是,沒有內容,如何斗法?

在眾人的疑惑中,懷慶公主開口,清冽的聲音宛如玉石碰撞,悅耳且有質感:

“無題!?那是不是意味著,不管許銀鑼如何應對,佛門都可以不回應,或不認同,將他困在秘境中,直到他認輸為止。”

一語驚醒夢中人!

各處涼棚里,文官武將們臉色微變。

仔細咀嚼后,發現確實如此,再困難的關卡,只要有題目,總歸是能攻克的。

最難纏,最無解的是這種沒有內容的斗法,操作空間很大,不管是武斗還是文斗,佛門都可以一票否決。

佛門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這不是耍無賴嗎,既然要斗法,那便擺開陣勢,文斗武斗你們佛門盡管說。這算什么?”

“耍賴贏的斗法,恐怕勝之不武吧。”

“王首輔,陛下不在,您出面說句話。”

急脾氣的武將氣的摔杯,指著度厄羅漢等人破口大罵。

文斗武斗都不怕,京城高手如云,雙方見招拆招,各憑本事。但這第三關簡直是無解,許七安不行,那么換別人上,能行?

被禁軍擋在外圍的百姓聽見貴族們的喝問,立刻意識到不對勁,奈何距離遙遠,聽不太清楚。

“怎么回事?涼棚里的諸位大人似乎很憤怒。”

“似乎在說佛門耍賴?”

“佛門怎么耍賴了,哎呀,急死了,是不是這第三關有什么玄機?”

議論的聲音里,一位江湖人士沉著臉,朗聲道:“諸位,我剛才聽到了,事情是這樣的........”

武者耳力極強,普通百姓聽不見,但靠近前排的江湖人士卻聽的一清二楚,當即把第三關的玄機廣而告之。

“無恥!”

有讀書人勃然大怒,“想我讀書十幾載,從未遇見如此卑劣無恥之人,堂堂佛門,為贏斗法竟如此下流齷齪。

“是不是怕了我們許詩魁的刀法,才故意使這下三濫的手段。不管考校還是斗法,都應該堂堂正正,人不應該,至少不能........

“科舉這般天大的事,都還有考題呢。”

百姓們群情激昂,痛斥佛門無恥,可恨手里沒有臭雞蛋和菜葉子,不然統統丟過去。

有了許七安前面的兩刀,平民百姓已經從“佛門真強大”的觀念轉變成“佛門不過如此”。

這都是許七安帶來的自信,帶來的底氣。

無數百姓心里都是驕傲著的,與有榮焉。

現在,見佛門如此無賴,設套坑許七安,平民們勃然大怒,又開始推搡禁軍,一副要沖進來揍光頭們的姿態。

“阿彌陀佛,無題亦是題,人生變幻無常,莫非時刻都有“題”等待諸位?”

度厄羅漢祥和的聲音傳遍全場,似乎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讓外頭的群眾不自覺的安靜下來,并認為他說的有理。

佛門七品,法師境的能力。

不止是百姓,就連涼棚里的貴族們,也收斂了怒火,微微頷首。

“無恥!”

就在這時,怒喝聲響起。

眾人循聲看去,發現竟是個面生的俊美書生,他施施然的走下涼棚,來到廣場,冷笑的望著一眾和尚:

“難怪你們和尚都是光頭,原來是把腦袋上的頭發藏進了心里,外表風光霽月,內心藏污納垢,可恥!”

凈塵和尚皺了皺眉,“這位施主........”

“誰是你們施主,許某一個銅板都不會施舍給你們,逢人就叫施主,可恥!”

“你......”

“你什么你,好一個佛法高僧的大師,你也是佛陀出家前斬出的執念么。”

佛陀出家前斬出的執念?!凈塵一愣,接著大怒,這是在侮辱誰呢。

“施主身為讀書人,張口閉嘴只會罵人,這就是大奉的讀書人?”

“我從來不罵人,我罵的都不是人。”

佛門眾人皆露出怒色,瞪著許新年。

“怎么滴,不服氣?幾位高僧遠道而來,提出斗法,大奉是禮儀之邦,僅派一個銀鑼出面,已經給足了爾等臉面。

“哪知爾等臉皮竟比京城城墻還厚,難怪二十年前山海關戰役能打贏,確實多為依仗諸位。南北蠻族聯軍十年都攻不破大師們的臉皮。

“偏偏諸位大師還沒有自覺,不自覺的東西,照了鏡子也沒用。”

“豈有此理!”

凈塵和尚霍然起身,僧袍鼓舞,他怒目圓瞪,仿佛盛怒的金剛,氣勢駭人。

許新年巍然不懼,嗤笑一聲:“好一個四大皆空的大師,空他娘個什么東西,呸!”

凈塵和尚表情突然僵住。

度厄大師淡淡道:“凈塵,你心亂了。”

凈塵和尚臉色發白,無力的跌坐,雙手合十,顫聲道:“弟子著相了。”

西域使團來京是興師問罪,本身就帶著怒意,斗法之后,四周百姓的謾罵就沒停過,同時,許七安連破兩陣,對佛門僧人造成了極大的心里壓力。

許新年此番突然跳出來謾罵,人格侮辱,佛還有三分怒火呢,何況是他們這些弟子。

許新年呵呵一聲,轉身回去。

一道道目光落在許新年身上,詫異中夾帶著欣賞,那些話雖然不聽,但罵的好,罵的佛門僧人無言以對。

這就很爽。

而且,他們自詡身份,那些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大庭觀眾之下說出來的,許新年相當于是代傳貴族心聲的工具人。

聰明!王小姐暗贊一聲,她看出來,許會元罵人只是表面,真正的目的是擾亂佛門僧人的佛心。

故意激怒他們,而后給予致命一擊。

既解氣,又重重打擊了和尚。

另外,她猜測許會元主動出擊,還有一層深意,那便是在京城貴族面前表現一番,在陛下面前表現一番。

展現出足夠的價值,讓陛下覺得他是個人才,殿試之后,或許會給他一個不錯的前程。

“有幾分才智。”

這時,她聽見父親王貞文淡淡的點評了一句。

王小姐嫣然一笑。

爽了!許新年坐在椅子上,內心得到巨大滿足,果然世上沒有比罵人更爽的事了。

小插曲結束,斗法還在繼續,場外眾人心中依舊沉重。

............

菩提樹下,許七安與老僧對坐論道,他一邊“嗯嗯啊啊”的點頭,說:大師所言極是,令人茅塞頓開。

一邊思考著第三關的破解之法。

佛門確實陰險,這一關沒有題目,意味著解釋權都歸佛門所有,和尚們會讓自己輸嗎?

答案是否定的。

怎么破局?許七安深思熟慮后,有了兩個思路:一,以理服人。二,以理服人。

我現在的狀態,砍不出第二刀,即使氣機恢復,沒有了.......的加持,根本不可能斬開屏障。

眼前這位老僧是文印菩薩成道前斬出的執念,因此,第一個以理服人就要謹慎想一想了。

第二個以理服人,就是使用“物理”之外的一切手段,搞定老僧。

搞定他,這一關就破了。

“講佛法,我肯定講不過他,老和尚是文印菩薩斬出的執念,絕不是凈思那種小和尚能比,只有他忽悠我,不可能是我忽悠他........怎么才能搞定他?”

許七安一邊假裝聽經,一邊思考應對之策。

“大師,您說自身是文印菩薩斬出的執念,是何執念?”許七安忽然問。

“佛的至高境界!”老僧回答。

佛的至高境界.......一上來就是這么高深的問題,我還想從執念方面入手,看來是不可能了........等等,不妨先聽他說說,再結合我鍵盤俠的學識,看有沒有操作空間!

許七安反問道:“佛的至高境界是什么?”

老僧沉默了許久:“我不知道,而文印覺得,是佛陀。于是他斬出了我,從此一顆琉璃佛心,再無凡垢,證道菩薩。”

聞言,許七安沉默了,他對這個世界的佛一無所知,反倒是對前世的佛教有些許了解,不過,前世的佛教與這個世界的佛教存在極大的區別。

最明顯的一點,這個世界的佛門沒有佛祖如來。只有一位佛陀。

“為什么佛的至高境界是佛陀?其他佛就不是佛么?”許七安皺眉道。

說到這里,他忽然想起一個細節,佛門體系中,二品羅漢,一品菩薩,再往上就是超越品級的佛陀。

沒有其他佛的存在了。

老僧回答道:“佛門有羅漢果位、菩薩果位,唯有佛陀得至高無上果位。因此,佛陀便是佛的至高境界,是獨一無二的存在。佛便是佛陀,只此一位。”

“羅漢和菩薩,未必就不能得至高果位。”許七安說。

老僧看他一眼,搖頭:“你非佛門之人,不懂果味在所難免。”

許七安一副弟子做派,雙手合十:“請大師解惑。”

請大師多讓我白嫖一些佛門知識。

“施主可知菩薩為何是菩薩,羅漢為何是羅漢?佛門四品為“苦行僧”,此境界者,當許宏愿。

“宏愿與果位息息相關,許大宏愿者,得菩薩果位。許小宏愿者,得羅漢果位,而羅漢果位,亦分三等。分別是殺賊、不還、阿羅漢。

“果位一旦凝聚,便不可更改,不可進階。”

許七安愣住了,半天沒說話,這段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讓他足足消化了好幾分鐘。

“原來菩薩和羅漢本質上是無關的,他們都是四品苦行僧晉級而來........等等,四品之后是二品或一品,那么三品金剛境呢?”

“四品直接跳過三品,成就羅漢果位或菩薩果位........這是不是意味著,三品金剛境屬于另一條佛門體系?”

許七安腦海靈光一閃,有了相應的猜測:八品武僧——三品金剛!

臥槽,八品直接跳到三品?佛門體系也太古怪了吧,根本不是按部就班的晉升。

許七安重新回顧佛門體系,很多事情瞬間就想通了。

佛門九品至一品,其中八品武僧對應的是三品金剛,難怪恒遠大師戰力強悍,卻只是八品武僧,因為他下一品就是三品金剛境。

另外,難怪二品是羅漢,一品是菩薩,而佛陀屬于超品,之所以這樣命名,是因為果位一旦確定,便不可更改。

所以這個世界的佛門不像前世,有一大堆的佛和菩薩,這個世界的佛門只有一位佛:佛陀。

世間只尊一位佛.......臥槽,這不就是小乘佛法嗎?!

我想到怎么破局了!

許七安緩緩起身,直勾勾的盯著老僧,嘴角微微挑起,繼而擴大,從微笑到大笑,從大笑到狂笑。

“哈哈哈.......”

他笑的前俯后仰,笑的猖狂肆意。

“他在笑什么?瘋魔了嗎?”

場外眾人茫然的抬頭,看著佛門中,菩提樹下,放聲狂笑的許七安。

“是不是要認輸了.......”有人擔憂道。

佛門眾人微微皺眉,不知許七安為何如此大笑。

涼棚里,文武百官、女眷,禁軍等,所有人都露出茫然之色。

與許七安相熟的人,則升起了擔憂,怕他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突然這般反常。

元景帝站在監正身側,微微昂頭,看著畫卷中許七安狂笑的姿態,他皺了皺眉,回頭掃了眼監正,卻發現監正竟然不喝酒了,臉色嚴肅的看著許七安。

魏淵無意識的敲擊手指,望著佛山,一言不發。

...........

“施主在笑什么?”

菩提樹下,老僧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許七安捂著肚子,艱難的止住笑容,臉色倨傲囂張,道:“我笑佛門狹隘、佛陀虛偽。”

狂妄!

老僧面露怒色,菩提樹無風自動。

場外,至始至終都沒有情緒的度厄羅漢,臉色終于一沉。

度厄尚且如此,更別提佛門眾僧。

但許七安的一句話,止住了菩提樹下,老僧的潑天怒火。

“大師,你不是不知道佛門至高境界么,那,我來告訴你!”他的聲音鏗鏘有力。

老僧眼中爆射出金光。

“我以為佛法高深,以為羅漢菩薩個個都是心懷慈悲之人,如今才知,原來不過是一些自私自利之人。原來佛門修的是小乘佛法。”許七安大聲道。

小乘佛法?!

這是一個陌生的,從未聽過的詞。讓場外僧人憤怒之余,心生竟產生了好奇,既有小乘佛法,是不是也有大乘佛法?

“哼,什么小乘佛法,分明是他故意胡謅,來貶低我佛門。”

“一個武夫懂什么佛法,還擅作主張的分類大乘小乘?師叔祖,此人欺我佛門,不能輕饒。”

嘴上當然不會承認,眾僧怒斥許七安。

............

“你說我”

“大師,您是哪里來的高僧?”

“西域。”

“佛門僧人為何修行?”

“得證果位,超脫苦海。”

“這就是小乘佛法,修行只為自身,得果位亦是如此,利己而不利人。”許七安道。

老僧一愣,這一次,他沉思了許久,竟沒有動怒,問道:“施主說,此為小乘佛法,那,何為大乘佛法?”

“你不是西域的高僧,你是九州的高僧,是天下的高僧。出家人修行也不該是為自身脫離苦海,而是要助天下蒼生脫離苦海。

“四百年前,為何儒家要滅佛?滅的不是佛,而是佛門,是小乘佛法。”

“小乘佛法終究局限于一宗一派,只有大乘佛法,才能普度眾生,那么,何為大乘佛法?”

老僧呼吸變的急促,他的眼睛再也不是無欲無求,再不是波瀾不驚,他聲音出現了明顯的波動:

“何為大乘佛法?”

場外,佛門眾僧死死盯著許七安,呼吸變的急促。

“為何佛只有一人?”許七安質問道。

包括老僧在內,所有僧人呼吸猛的一窒。

度厄羅漢霍然起身,仿佛知道他要說什么。

深吸一口氣,許七安緩緩道:“天下眾生皆是佛,三世十方有無數佛,這才是大乘佛法。憑什么世間只有一尊佛!”

宛如晴天霹靂!

天下眾生皆是佛..........老僧呆若木雞,宛如石化。

“天下眾生皆是佛,天下眾生皆是佛........大乘佛法,大乘佛法.........如果是大乘佛法,眾生皆佛,儒家還能滅佛嗎?”凈塵和尚喃喃自語,像是人生遭遇了否定,佛心受到巨大沖擊。

“我修的是小乘佛法,我修的是小乘佛法,哈,哈哈哈.....原來眾生都可成佛,對,眾生都是佛,這才是大乘佛法.......”

突然,一位僧人發狂了,他發了瘋似的沖向人群,神色癲狂。

佛心破碎了。

...........

PS:兩件事,一,感謝“殘劍的追憶”的盟主打賞。

二,這章資料查的有點久,寫起來很卡,心力交瘁。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的區別很多,我這里只是簡單的說一些核心的區別。

為了能娓娓道來,這段稿子我寫了刪,刪了寫,反復看資料、思考.......確實心力交瘁。

還有一章,繼續肝吧。

我今天就一個請求:能不能為許七安比個心啊,人不應該,至少不能被坐騎騎在頭上。

第65章 新的思想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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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厄羅漢雙手合十,宛如暮鼓晨鐘的聲音響起:“了卻煩惱,佛心澄澈。”

發狂中的僧人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身形出現凝滯,然后,緩緩坐到,盤膝打坐。

他臉色依舊掙扎,但不復剛才的瘋魔。

度厄羅漢收回目光,抬頭,望向佛山秘境,他溝壑縱橫的臉上,罕見的出現了怒意。

..........

不愧是菩薩斬出的執念,我僅僅提出一個概念,他似乎就有所悟!

九州的佛門,似乎更以力量、果位為本,其次才是佛法........可能與我那個世界的小乘佛法有所出入,但絕對低于大乘佛法。

至少他們沒有大乘佛法這個概念。

見到老僧呆若木雞,又似有所悟的模樣,許七安估摸著這一關是穩了。

“剛才怎么了?那和尚為何突然瘋魔........”

“難道是剛才那位銀鑼的一番話造成的?”

“區區幾句話能有這般威力?凈說胡話。”

普通人對“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毫無概念,因此對僧人的突然發狂,有些摸不著頭腦。

并不是所有人都聽到僧人發狂前的那番話。

就在這時,帶著大徹大悟的微笑,渾身佛韻流轉,渾然天成。

“多謝施主解惑,貧僧已經大徹大悟。”老僧微笑合十。

你竟然真的頓悟了?!沒想到我也有瞎幾把胡扯幾句,就讓高僧大徹大悟的一天........許七安心情復雜。

在他開口回應之前,老僧繼續說道:“當年文印還是四品苦行僧時,曾有過疑惑,為何他不能成佛?

“這個執念藏在內心無數歲月,直到壽元將盡,他大徹大悟,世間只有一位佛,那邊是佛陀。于是他斬出了我,得菩薩果位。

“我在這秘境中枯坐多年,始終想不通如何才能成佛,更想不通為什么我不能成佛。”

老僧凝視著許七安,又像是穿過他,看見了遙遠西方的自己,最后,他雙手合十,對自己說:

“我即是佛,佛即是我,阿彌陀佛!”

文印執著的是超脫品級,成為與佛陀并肩人物。

而今,他終于頓悟,佛,與品級無關。

“多謝施主點撥。”

“大師見性既佛,非我之功。”許七安誠懇道。

他的話是到了開竅點撥的作用,但能頓悟,是這位執念大師自己積累深厚,豁然通透。

正如剛才簡短的幾句話,普通人聽在耳里,沒什么感覺,但佛門僧人宛如暮鼓晨鐘,因為他們一下就理解了意思,甚至在腦海里做出了延伸、感悟。

秘境中忽有風來,老僧化作青煙散去,不知去了何處。

沙沙沙.......

菩提樹搖曳,竟結出了一顆顆綠油油的菩提果,沉甸甸的掛在枝頭。

果實散發晶瑩綠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佛境里寂寂無聲,只有菩提樹“沙沙”作響,佛境外卻熱鬧了起來。

看到這里,京城百姓已經不是愕然和震驚的問題,他們覺得不可思議。

沒聽錯,沒看錯的話,是這位銀鑼大人點撥了樹下老僧,讓他大徹大悟,為此,老僧還感激的道謝。

一個武者,點撥了高僧,并讓高僧大徹大悟?!

如此荒誕離奇的一幕,讓京中百姓都忘了歡呼。

“說的什么東西?”

酒樓頂上,楚元縝問身邊的恒遠大師。

“霧里看花,霧里看花.......許大人說的清楚些,說的清楚些.......”恒遠置若罔聞,只是喃喃自語。

許寧宴的話,對佛門中人的影響這么大?楚元縝愕然。

...........

這一關算是破了么........許七安心里一喜,戀戀不舍的看了眼綠油油的菩提。

還是進山頂的寺廟再說吧!他心說。

轉身,正要離開此處,忽聽一聲洪亮的聲音傳來,響徹整個佛山。

“何為大乘佛法,何為小乘佛法?許施主說清楚了再走。”

外頭,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了度厄大師,堂堂羅漢竟然插足兩人的斗法,這是眾人沒有想到的。

但此時,度厄羅漢的臉色是那么的嚴肅,嚴肅的讓人以為正面臨著天塌般的大事,不敢出聲喝罵。

這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是怎么回事?

完全聽不懂啊。

平民百姓不懂,但京城權力頂層的人里,有人稍稍品出了點東西。

比如魏淵,比如王首輔。

這是度厄羅漢的聲音........外界確實是能聽到我的聲音,看到我的行為,但直接插足斗法是怎么回事?

許七安皺著眉頭,冷哼道:“請問大師,什么是佛?”

“佛陀之前,七十二萬三百六十八年,無人成佛。佛陀之后,三千四百九十一年,無人成佛。

“佛陀便是佛,何來的人人皆可成佛!”

度厄大師的聲音里帶著質問。

原來這個世界的佛門存在了三千四百九十一年,那為什么還沒出現大乘佛法的思想流派?

許七安沉吟片刻,得出了結論,九州世界以力為尊,以境界為本,誰拳頭大誰就是大佬。因此抑制了思想上的發揮。

而在他那個世界,大家都是肉體凡胎,反而是思想上的分歧在不停碰撞。

環境不同,發展方向也就不同。

既然這樣,那我就要和你好好說一說什么是大乘佛法,嗯,是我自己理解的大乘佛法.......許七安沉聲道:

“所以,在天下佛門弟子眼里,佛是佛陀,而不是佛陀是佛。在我看來,這種想法簡直可笑。”

這句話說的拗口,除了場外的佛門僧人,無人聽懂。

凈塵和尚忍不住道:“哪里可笑,你一定要說清楚。”

度厄大師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挪開目光,重新看向許七安。

“當然可笑,就拿司天監的術士來說,監正是一品術士,但一品術士不是監正,這應該成達成共識吧?可在你們佛門眼里,佛就是佛陀,這不是很可笑,很奇怪嗎?

“難道佛不應該代表一個至高果位,而不是單指某個人?”

此言實屬大逆不道,佛陀是佛門的開宗鼻祖,是唯一的佛,是他們要膜拜的存在。

如此一位高高在上的仙神級人物,難道不應該是唯一的佛么。

可許七安的話,確實有道理的,因此佛門眾僧一時間無法反駁。

許七安繼續道:“所以,有個問題想請教大師,到底什么是佛,是一種獲得力量的方式,還是一種思想?”

度厄大師臉色依舊嚴肅,但眼神里卻沒有了惱怒,反而是認真思考了片刻,道:“兩者兼是。”

“所以我說,這就有了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的區別。”許七安言之鑿鑿。

底下僧人們面面相覷,撓心似的難受,很想一口氣聽完許七安的理論。

觀星樓,八卦臺,監正瞪大眼睛,小聲嘀咕:“這龜孫,什么話都敢說,完了完了.......”

元景帝回首,問道:“監正,你說什么?”

監正笑了笑:“陛下,許七安給你送了份大禮。”

元景帝皺了皺眉,表示不解。

但監正沒有回答他。

魏淵緩緩起身,垂下的袖子里,雙手握成拳頭,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厲害.......”

王首輔低聲道。

厲害?!王小姐詫異的望來,想問,可見父親全神貫注的姿態,只能把疑惑咽回肚子。

“當下佛門,以力為尊,以品級為根,每一位修佛之人的目標,都是成就果位,或羅漢或菩薩。說白了,就是度己。至于普度眾生,還要排在后面,度厄大師,我說的可對?”

度厄大師默然半晌,雙手合十。

這是默認了。

“因此,以力為尊,以品級為根,以佛陀為佛,我把這叫做小乘佛法。”許七安望著天空,朗聲道:

“度厄大師,諸位佛門高僧,我說的可對?”

一位僧人反駁道:“倘若這是小乘佛法,那,那何為大乘佛法?就是你說的眾生皆佛嗎?這簡直是荒誕。”

“你會覺得荒誕,那是因為你修的是小乘佛法,本質上依舊以品級為尊,這是利己。但如果以心為尊呢?”

“心為尊?”

度厄大師念了聲佛號,雙手合十:“請施主賜教。”

“你們覺得世間只有一尊佛,佛就是佛陀,而人不可能成佛,只能修成菩薩或羅漢果位。但,你們別忘了,佛陀難道生來便是佛?”許七安侃侃而談:

“我覺得,每個人都有佛性,只不過被凡塵污濁之氣所迷,但修行之后,照見自我,人人都可成佛。

“大師,見性既佛!”

轟隆!

天空忽然有一道驚雷劈過,若有若無的梵音響起。

眾人愕然發現,度厄大師渾身金光閃爍,與天地異象遙相呼應。

在佛門里,這是頓悟了。

見性既佛,見性既佛........度厄大師沉浸在奇妙的狀態中,如癡如醉。

有一個聲音在他心里狂呼:為什么佛陀是佛,為什么我不能是佛。

不,人人皆可成佛。

這個佛不是修行體系上的佛,而是內心的佛。

許七安的話,在外人看來或許只是有一些道理,但在度厄大師這樣修佛多年的人耳里,簡直是震耳發聵。

佛真的只能以力量為準?

佛真的只能是佛陀?

這是何等的狹隘。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佛光普照九州,就是一句空話,只有人人皆可成佛,九州才能真正的佛光普照。

這才是真正的佛法。

佛陀代表的是佛門體系的巔峰,但佛法不應該局限于佛陀。

大乘佛法的理念出現了,新的思想流派出現了........

..........

其他僧人沒有頓悟,但有了各自的感悟,甚至覺得豁然開朗,窺見了不同的佛法,窺見了新的思想境界。

其中凈塵大師感觸最深,如癡如醉。

打更人區域,金鑼們忽然聽見了低笑聲,來自走出涼棚的魏淵。

“頓悟的好,頓悟的好啊!”魏淵一字一句道。

“妙極,妙極!”王首輔撫須而笑。

什么意思?這倆位極人臣的權臣有何可笑的,度厄大師頓悟,難道是什么值得開心的事嗎?

佛門與大奉雖是盟友,但眼下氣氛劍拔弩張,相互較勁,斗法,也算半個敵人。

文武百官們并不覺得這是值得開心的事。

觀星樓頂,八卦臺。

元景帝放聲大笑,從未有過的歡暢。

“許七安提出大乘佛法的理念,這度厄大師沒有頓悟也就罷了,既然頓悟,他日返回西域,必定會宣揚大乘佛法。

“而這勢必會造成大小佛法的觀念沖突,屆時,爭論不休都是輕的,一旦產生分裂.........哈哈哈哈。”

他很多年沒笑的這么暢快。

勢均力敵才能成為盟友,當一方越來越強大,而另一方越來越衰弱,必將貌合神離。

大奉和佛門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大奉邊關遭受南北蠻族的滋擾,佛門袖手旁觀。

如果佛門將來產生分裂,那么,分裂的雙方都會爭取大奉來支持自己,大奉既能提高地位,又有利可圖。

“監正說的沒錯,果然是一份大禮啊,很好,許七安送的這份大禮,朕很滿意。”

涼棚里,不少貴族錯愕的抬起頭,看著司天監樓頂。

“那是陛下的笑聲?!”

“陛下在笑什么,這有什么可笑的,奇怪,魏公和王首輔如此反常,陛下也如此反常。”

..........

“大乘佛法,大乘佛法.......”

恒遠和尚如癡如醉,喃喃自語:“我也可以成佛,武僧也可以成佛,天下人人皆可成佛。普度眾生,知性既佛。”

“狗奴才說了什么?”

裱裱睜大眼睛看向懷慶,她知道很厲害,但就是不懂,只能問見多識廣的懷慶了。

“他說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會有什么后果,我倒是知道。”懷慶說。

“后果?”裱裱眨巴著桃花眼。

“從此以后,佛門就分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懷慶露出一抹笑意。

同一時間,許二郎給金鑼們解釋道:“從此以后,佛門就分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

金鑼們瞬間瞪大眼睛,不需要說的太明白,他們已經知曉許新年話里蘊含的意思。

也知道為什么魏公會發出笑聲。

姜律中驚喜萬分,聲音很低,帶著顫抖,是興奮的顫抖:“這,這,佛門有麻煩了,許寧宴都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哈哈哈哈。”

三言兩語,便將佛法分成大乘和小乘.........許寧宴做了件了不得的事.......魏公,這一切都在你預料之中嗎。

姿色普通婦人,雙眼頓時發亮,她討厭佛門,無比的討厭。所以特意派六品武者與凈思和尚較量。

目的就是打壓佛門氣焰。

可惜手底下的人不爭氣,非但沒完成任何,反而成了對方的踏腳石。

今日混在打更人區域里觀看斗法,湊熱鬧是一方面,她更想看佛門中人吃癟,看他們斗法失敗。

許七安現在還沒勝出,但這份驚喜,足夠婦人回家在床上開心的打滾。

他可真有本事.......婦人心想。

而此時,貴族中,有人慢慢咀嚼出了玄機,一個個瞪大眼睛,就像看到絕色美人脫光了在床上等待。

那種驚訝和狂喜是難以掩飾的。

文武百官再看許七安時,眼神就不同了,這人雖然是閹黨,且叫人討厭,可不得不承認,他總能給人帶來驚喜。

凡事有他出馬,居然讓人覺得安心。

............

PS:這幾章確實寫的慢,大家別罵,我有多肝,你們也有目共睹。寫的慢是我能力問題,不是我態度問題。我每天這么熬,這么拼,足見誠意了吧。

你們可以罵一個天才不思進取,整天玩樂,但不能罵一個天賦平庸,卻勤勤懇懇,通宵達旦碼字的人。

我碼的慢不是我沒誠意,我膨脹,真是我個人能力問題,我本人其實不太擅長寫這種大場面裝逼,我擅長寫日常。

這本在努力轉型,所以很多寫法都不熟悉,再加上對佛學也不太了解,又害怕造成邏輯上的大漏洞,所以我寫的很小心翼翼,寫的很卡很卡,真的。

而且,從斗法的這段劇情開始,三天時間,我寫了2.7萬字,平均下來,一天九千字,這不算少了吧,感覺完爆大部分全職作者了。

所以看到評論區天天噴更新,我其實挺難過的。因為我真的是拼盡全力了,拼盡全力了.......

好了,洗個澡小睡一會,還要上班........

第66章 不跪
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作者:賣報小郎君加入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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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驚雷響了一聲后,便沒有了動靜,翻涌的云霧消散,與之相對應的,度厄羅漢身上的佛光收斂。

他睜開眼,雙眸中迸射出智慧的光,又在轉瞬后收斂。

度厄羅漢見佛門弟子們,兀自沉吟,陷入一種絕妙的境界里,在佛門中,這是見悟的過程。

眼所見,耳所聞,心有悟。

當然,這和度厄大師的頓悟差了十萬八千里。

度厄羅漢沒有去打攪弟子們領悟,雙手合十,朗聲道:“圣人曰,學無長幼,達者為仙。此乃至理。

“許施主雖非我佛門中人,卻擁有大佛根,另貧僧茅塞頓開,念頭升華。這恰恰驗證了人人皆有佛性,照見自我,人人皆可成佛的道理。

“多謝許施主點撥,讓貧僧明悟大乘佛法。許施主當為吾師。這第三關,是你勝了。”

玄而又玄的佛法理論,平民百姓們聽不懂,他們從度厄羅漢的這段話里,提取出核心意思:

許施主牛逼,許施主是我老師,許施主你過第三關了。

“剛才,這位佛門來的高僧,似乎在說:許施主當為吾師?”

前排位置,一位讀書人打扮的男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吾師?

身為武夫的江湖人士激動了。

一直以來,武夫都是被各大體系鄙夷的存在,武以力犯禁,粗鄙的武夫只會憑借暴力搞破壞、殺人。

除了打戰時有用,其余時間、場合,毫無作用,反而是九州社會的不安定因素。

而現在,堂堂佛門高僧,二品羅漢,竟然說一位武夫“當為吾師”。

這句話聽在周遭的江湖人士耳里,簡直是揚眉吐氣,恨不得仰天長嘯。

“整個大奉江湖,都應該記住許七安這個名字,他是真正的武者。”

“武夫體系終于出一位能人,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從未有這樣一位武夫,被其他體系的巔峰強者尊為師長。”

“等我回家鄉,就把這件事廣而告之,這次來京城,不虛此行,長足了見識。”

“那是,以后回鄉和親友喝酒,我能拿出來說個三天三夜........突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了。”

某個角落里,風韻猶存的婦人,戀戀不舍的從許七安身上收回目光,扭頭,看向了自己的得意弟子——銷魂手蓉蓉。

“蓉蓉啊,為師打探過了,這位許大人........嗯,是教坊司的常客。”

濃妝艷抹,卻不顯媚俗的蓉蓉,咬著唇回望婦人:“師父,您想說什么?”

“咱們江湖兒女,不講究名分。”美婦人幽幽道:“蓉蓉,以你的姿色,給許大人做妻倒是勉強,但身份不夠。做個妾,卻是沒問題的。”

“我........”

蓉蓉是想拒絕的,但那個男人實在太耀眼,耀眼的讓她這樣自恃美貌的女子,也忍不住有些心動。

...........

許七安拾階而上,沿途再沒有遇到關卡,一直走到臺階盡頭,踏入山頂寺廟外的小廣場。

這是一座獨棟寺廟,一字型的屋脊,飛翹的檐角,沒有偏廳,沒有廂房,就一個主殿。

“寺廟里應該是最后一關,我記得度厄羅漢說過,進了寺廟,如果依舊不肯皈依佛門,那就算佛門輸了.........”

瞬間,許七安在腦海里回憶了教坊司花魁們傳授的一百零八種招式,以此污濁內心,整個人染上皇室專屬的顏色。

確認自己成為了一個老色批,他才滿意的頷首,推開寺廟的門,進入殿內。

............

看到這一幕,度厄羅漢雙手合十,道:“進了此廟,便是石頭,也能點化,皈依佛門。”

這是什么意思?

眾人聞言皺眉,隨后想起本次斗法的主題:皈依佛門。

西域使團不但要贏天機盤,還要讓斗法者皈依佛門,狠狠打大奉顏面。

“臭和尚,本宮要看寺廟里的情形。”裱裱霍然起身,嫵媚多情的桃花眸,罕見的綻放出狠意,怒道:

“誰知道你們佛門在里頭設了什么齷齪伎倆,坑害我大奉的銀鑼。”

她不信許七安會遁入空門,但佛門手段詭異,強行“度化”也是有可能的。看不見寺廟里的景象,裱裱反而不停腦補,腦補許七安受害。

一下子就忍不住了。

“既然是斗法,自然該風光霽月,度厄羅漢,請現寺廟景象一觀。”懷慶冷冰冰的說道。

涼棚里的貴族們紛紛開口。

“有理!”

度厄羅漢合十微笑,寬大的袖子一揮,佛境畫面切換,眾人看見了燭光搖曳的大殿。

殿內,一尊六丈金身盤坐,頭頂幾乎觸到殿頂。

這尊佛像,雙耳肥厚下垂,面如金盤,半瞇著眼,似帶慈悲微笑,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直達心靈的威嚴。

讓人觀之,便忍不住雙手合十行禮。

“寺廟中共有兩尊法相,這尊便是金剛法相,許施主,金剛經的奧秘就在金身之中,你若能參悟,便可修成佛門金剛不敗。”

度厄大師的聲音傳了進來。

金剛經就在法相中.........許七安頓時眼神火熱,他一直很眼饞佛門的金剛神通,若是能修成這門護體神功,他在六品武者境,堪稱無敵。

而且,有了這門神功,許七安最后的短板也將得到彌補,砍完一刀之后,氣虛力竭的許大人把刀一扔,躺在地上,對敵人說:上來,自己動。

難怪監正非要讓我代表司天監斗法.........監正,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嗎?

許七安激動之余,又覺得脊背發涼,監正太可怕了。

外頭,聽完度厄羅漢的話,在場的武夫雙眼驟放光明,抬頭望著佛像,恨不得把眼睛瞪出來,黏到佛像上去。

許七安盤坐在蒲團上,昂著頭,審視著金剛法相。

度厄羅漢則在看他,金剛神功只適合武僧,不到羅漢境,修佛法的僧人是無法掌握金剛神功的。

度厄羅漢這是在給他畫餅,為拉攏許七安進佛門做鋪墊。

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無論如何,度厄羅漢都要將他度入空門,成為佛門弟子。

這不僅是惜才,更因為許七安是大乘佛法的開創者,度厄羅漢則想做大乘佛法的奠基人。

如此一來,想要更好的推廣大乘佛法理念,想要化小乘為大乘,許七安的存在就至關重要。

許七安這位提出大風佛法理念的先驅者,一定要加入佛門,如此,才能彰顯“正統”。

金剛經在佛像里?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明明沒有啊........許七安盯著佛像觀察了一刻鐘,眨都沒眨,眼睛快酸了。

我果然是沒有佛根的粗鄙武夫.......他心里自嘲一聲。

突然,腹內一股暖流涌來,從丹田起勢,走過中丹田,進入上丹田,眉心霍然一振,像是塑料薄膜被拉開。

眼前的佛像,有變化了.........

它依舊盤坐不動,但周身佛韻流轉,一股玄而又玄的禪意展現于許七安眼前。

令人意外的是,他看懂了禪意,看懂了法相中蘊含的佛韻。

是,是......在幫我?!

念頭閃過,許七安不自覺的改變坐姿,雙手合十,眼睛半瞇,與佛像一模一樣。

這個過程維持了不知多久,突然,他的眉心一點金漆誕生,接著迅速蔓延,宛如無形的筆在他身上勾勒。

幾個呼吸間,許七安渾身燦燦金光,儼然也是一尊金身法相。

...........

度厄羅漢愕然不已。

“他,他怎么化成金身了?!”

“這,這.......真的皈依佛門了?”

見到這一幕,市井百姓險些崩裂,臉色瞬間垮了,一個個的像是戳破了的氣球,一瀉千里,再沒有之前的喜悅和驕傲。

這位大人歷經三關,讓大奉出盡風頭,讓京城百姓揚眉吐氣。結果,最后卻被佛門“度化”。

佛門這一巴掌打的效果,真是太狠了。

“金剛不敗,他修成金剛不敗了!”人群里,突然爆發出一身尖銳的叫聲。

那是一位江湖人士打扮的男人,他激動的指著許七安,嘴皮子不停的顫抖。

“什么金剛不敗,難道不是皈依佛門了嗎?”

男人身邊的百姓連忙追問。

“當然不是,非但不是皈依佛門,反而是修成了佛門神功——金剛不敗。”江湖客打扮的男人一邊解釋,一邊手舞足蹈,狂笑道:

“偷雞不成蝕把米,哈哈,哈哈哈!佛門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位銀鑼是天縱之才,天縱之才啊。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超越鎮北王,成為大奉第一武者。”

喧嘩聲頓時如開閘的洪水,洶涌著,翻騰著,不懂修行的平民百姓們放心了,再次笑了起來。

原來不是大奉的年輕天才皈依佛門,而是修成了佛門的金身。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超越鎮北王........許新年身邊,聽到這句話的婦人耳朵一動,她昂起頭,神色復雜的凝視許七安。

騙人的,大奉怎么可能有人在武道上超越鎮北王。

同一區域,九位金鑼心里像是恰了檸檬似,酸的胃水翻騰,強大如四品武者的他們,也對金剛不敗垂涎欲滴。

戰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誰最硬,誰就能勝。

金剛不敗.........魏淵皺了皺眉頭,隨后露出笑容。

他不追究內幕,只要許七安能在武道勇猛精進,難得糊涂也挺好。

文官們反應還好,畢竟不是修武道的,內心感慨一下許七安天資竟如此恐怖。

武將們則把眼睛瞪的滾圓,心里酸溜溜的,既酸許七安,又酸魏淵。

如此出色的一枚武道種子,竟被魏淵給得了。

“爹,今日過后,也許你就不是不當人子了。”許新年低聲道。

正高興的許二叔扭頭,詫異道:“為何?”

“因為你培養出了大哥這樣一位武道天才。”許新年笑道,“以后但凡習武之人,都要豎起拇指夸您。”

“哈哈哈哈。”許二叔放聲大笑。

許玲月挺了挺初具規模的胸脯,與有榮焉,滿臉驕傲,這是她大哥。

“嘿嘿嘿。”臨安彎起眉眼。

“別高興的太早,還有一尊法相呢。”懷慶沉聲道。

酒樓頂上,恒遠羨慕不已:“金剛神功........”

“穩了。”楚元縝拍了拍大光頭的肩膀,笑道:“回頭找許寧宴討要金剛不敗,你的武僧之路,能走得更遠,晉升三品金剛,也不是不可能。”

那位執念老僧與許七安的一席話,外頭的人一字不漏的聽在耳里,以楚元縝的智慧,不難猜出八品武僧的下一品級是三品金剛。

在一片歡呼鼓舞中,度厄羅漢念誦佛號,略帶笑意的聲音傳遍全場:“這一關,叫修羅問心。”

修羅問心?

聲浪漸漸平息,一道道目光從佛山秘境挪開,看向了度厄大師。其中包括魏淵和王首輔,以及觀星樓頂層的元景帝。

“此乃我佛門典故........”

度厄羅漢娓娓道來。

相傳,佛陀在西域開宗立派之時,西域被一群名為“修羅”的蠻族占據,修羅族兇殘好斗,茹毛飲血。

為了爭奪地盤,肆意殘殺佛門僧人。

佛陀知道后,親自來到修羅族地盤,打坐三天三夜,任打任殺,絕不還手。

殘忍的修羅族立刻刀槍相加,只見一刀下去,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但血肉里傳來了鏗鏘之身。

兩刀下去,皮開肉綻,血肉里亮起了金光。

三千六百刀之后,佛陀褪去了血肉凡胎,現出金身法相。

修羅族們在三天三夜的劈砍中,明悟了自身,大徹大悟,從此放下殺心,皈依佛門。

圍觀的市井百姓聽的津津有味,但王首輔等權臣,以及世襲的貴族們,卻臉色大變。

寺廟里當然不會有佛陀,但這一關既然命名為“修羅問心”,那效果必然是與佛陀度化修羅族是一樣的。

連兇殘成性,茹毛飲血的修羅族都能度化,還度不了一個許七安?

與此同時,寺廟中,那位瞇眼的金剛法相,忽然睜開了眼睛。

剎那間,佛法的威嚴如山崩,如海嘯,裹挾著沛莫能御的力量,吞沒了許七安。

許七安看見的佛光,無邊無際的佛光,這佛光并不能讓人感覺祥和,反而給人霸道無理的感覺。

在瞬間壓垮了他的意志,改變了他的內心。

“人生八苦沒有意義,加入佛門,才是唯一的歸宿........”

“我是大乘佛法的開創者,佛門更適合我發展。”

“猶豫什么?真的只甘心做一個粗鄙的武夫嗎?”

一個個念頭閃過,訴說著佛門的種種好處,偏偏許七安還覺得很有道理。

人的思想是會變的,大概需要漫長歲月的時間來改變,但此時此刻,許七安在短短一瞬間,改變了本心。

開始向往佛門,向往佛法。

連教坊司的花魁們都不香了。

在眾目睽睽中,許七安站了起來,緩緩抽出黑金長刀,另一只手,按在了貂帽上.........

臥槽,不能摘啊,不能摘!

巨大的羞恥感讓他找回了一點“自我”。

抽刀、摘帽.......這是要給自己剃度,但他沒有頭發,摘了貂帽,他的大鹵蛋就曝光在成千上萬人眼里了。

............

“貧僧來訪大奉,實在是生平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度厄羅漢含笑的聲音響起,僅聽聲音就能體會他此刻暢快淋漓的心情:“一朝頓悟大乘佛法,更得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阿彌陀佛,天佑佛門。”

眾人大怒。

謾罵聲反而沒有,因為都在全神貫注的看著許七安,緊張的屏住呼吸,任誰都看出了許七安在掙扎,在于“修羅問心”做抗爭。

“堅持住,堅持住......”裱裱碎碎念著,秀氣的小手緊緊絞著裙擺。

懷慶瞳孔微有放大,她心里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的念頭,這個念頭化作兩個字:不要。

許平志站了起來,雙手握拳,像是和侄兒一起發力似的。

“你好像不在乎他當不當和尚。”

姿色平庸的婦人掃了一眼,發現所有人都在緊張,在憤怒,唯獨這個堂弟不去看登徒子,反而盯著度厄羅漢猛看。

“我在乎啊。”許新年說。

“那你怎么一直盯著度厄羅漢。”

“我在想應該從哪個角度捅他一刀。”

觀星樓頂,元景帝猛的回身,指著秘境中的許七安,急切道:“監正,朕不允許許七安遁入空門,成為佛家弟子。

“不管用什么辦法,你一定要阻止。”

監正笑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區區一個銀鑼,不必在乎。”

“不行!”

元景帝一口否決,氣沖沖道:“大奉好不容易出一位天縱奇才,怎可讓佛門度了去,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輸了天機盤。”

監正頷首:“陛下放心。”

他握住了酒杯,杯中酒水平靜,映出日月山河,映出黎民蒼生。

監正蒼老的手掌,青筋凸起,似乎在蓄力。

金剛經到手,他的目的達到了,至于“修羅問心”這一關,必須有外力才能阻止,單憑許七安自己,絕對無法抗住佛法灌頂。

但這時,監正忽然停下來,愕然眺望遠方。那是云鹿書院的方向。

............

“啊,狗奴才抵抗住了。”裱裱興奮的尖叫一聲。

佛境里,寺廟內,許七安松開了按住貂帽的手,貂帽依舊戴在頭上。

他短暫的獲得了自我意志,抗拒加入佛門,抗拒那些灌輸進來的思想。

呼........這一聲吐息,是場外無數人的吐息。

度厄羅漢皺了皺眉,搖頭道:“皈依佛門,才能脫離苦海,長生不朽,長生不朽,方能度化他人。明明有大佛根,為何卻如此執迷不悟?”

許七安的抗拒,似乎引來了佛像的震怒,佛山霧氣劇烈抖動,一道頂天立地的金身法相凝聚。

它宛如天地間的一切,萬事萬物都變的渺小,云霧在他周身繚繞,法相的臉隱藏在肉眼看不見的高空。

寺廟還沒有法相手掌大。

擎天的法相緩緩垂頭,望著寺廟,而后,徐徐伸出了巨大的佛掌。

往下一按!

寺廟里,許七安肩膀猛的一沉,像是肩上被壓了一座大山。

排山倒海般的壓力,迫使他下跪。

不能跪,不能跪.........許七安心生警兆,他有預感,這一跪,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他會變成另外一個自己,一個尊佛禮佛的許七安。

寺廟外,擎天法相的佛掌,再次往下一按。

咔咔咔........許七安的渾身骨頭爆豆般的作響,尤其脊椎骨,隱隱外凸,隨時都會刺破血肉。

他的頭埋的更低了,怎么都直不起來。

唯一不變的,是膝蓋沒有彎曲。

不跪,不跪,不跪!就算要信佛,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信,誰都不能馴服我。

低著頭的許七安臉色漲紅,汗水一滴滴的滾落,他雙目充血,臉色猙獰,竭力對抗著從天而降的壓力。

他張了張嘴,倔強的吐出:“不跪........”

..........

云鹿書院。

亞圣殿,濃郁的清氣直沖天際,整座大殿又一次震動。

書院里,學子和夫子們或抬起頭,或走出屋子,遙望亞圣殿方向。

殿內清光接連閃爍,院長趙守,三位大儒同時出現。

“怎么回事,前輩怎么又動了。”張慎愕然道。

懸掛在亞圣雕像頭頂的紅木盒子,劇烈震動,這一次,震感極其強烈,里面的東西似乎迫切的想要出來。

“又有人調動眾生之力?”李慕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

院長趙守眉頭緊鎖,拱手道:“請前輩安靜。”

嗡嗡嗡........豈料,紅木盒子的震動愈發劇烈。

見狀,三位大儒立刻鼓蕩浩然正氣,與院長趙守聯手,壓制紅木盒子,拱手道:“請前輩安靜。”

紅木盒子再次安靜,但就在下一刻........

“砰!”

紅木盒子炸散,亞圣殿內清光一震,院長趙守,三位大儒胸口如撞,鮮血狂噴,齊齊震飛。

一道清光破盒而出,撞穿殿頂,破空而起。

院長趙守追出亞圣殿,目光隨著清光,它掠過群山,消失在天際。

那是京城的方向..........

.............

“阿彌陀佛,想不到許施主執念如此深刻,想必皈依佛門后,佛心反而更澄澈。”度厄羅漢雙手合十。

裱裱惡狠狠的瞪了眼度厄羅漢,她突然走出涼棚,高喊道:“不要給禿驢下跪,狗奴才,站著。”

佛境中,許七安的肩膀血肉模糊,頸椎以詭異的角度彎曲,他的痛苦清晰的映入場外眾人的眼中。

這是什么樣的執念,竟讓人在承受如此重壓之下,膝蓋依舊直著。

這是許七安?

這是那個油腔滑調,又風流好色的許七安?

熟悉他的人,此刻心里徒然一震。

突然,涼棚里,某個穿便服的老者站了起來,他眼眶發紅,用微微顫抖的聲音,高聲道:

“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發聳。立談中。死生同。一諾千金重.......能寫出這種詞的人,不跪!”

張巡撫。

許平志喝道:“寧宴,站直了,不跪。”

許鈴音突然嗷嘮一嗓子:“大鍋.......”

魏淵摸了摸她腦殼,替她說完下一句:“不跪。”

王首輔站了起身,朗聲道:“大奉武者,不跪。”

群眾里,突然有人抬起拳頭,吼道:“不跪。”

這一下子,就算點燃了導火索,圍觀的百姓們沸騰了。

“不跪。”

“不跪。”

“不跪!”

一個,兩個........越來越的多的人喊著“不跪”,一位父親把兒子高高舉在頭頂,稚童的清脆的聲音喊著:“不要跪。”

丈夫握住妻子的手,與她一起喊:“大奉子民,不跪。”

從涼棚到場外,從貴族到百姓,這一刻在場的大奉子民,發出了共同的聲音:

“不跪!”

............

我好像又感覺到眾生之力了........意識朦朧間,一股純粹的念頭涌入他的識海,這股念頭駁雜而宏大。

在向他傳遞一個聲音:不跪!

剎那間,許七安雙眸里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像是在黑暗中徘徊的苦行者,終于見到了曙光。

他依舊無法直起脊梁,但是,鬼使神差的,他抬起了手臂,像是要握住什么東西。

冥冥中有什么東西來了。

同一時刻,許七安吼出了京城成千上萬百姓的心聲:“我!許七安,不!跪!”

當是時,一道清光破空而來,帶著“轟隆隆”的破空聲,帶著不可匹敵的力量,悍然撞入佛境。

這道清光,應召而來。

佛境中,那尊擎天法相似有所感,收回了佛掌,拍向撞入秘境的清光。

交鋒的剎那,清光和金光同時一黯,沉寂了一秒,耀眼的青金光團炸開。

隨后才是“轟隆隆”的爆炸聲,震的京城百姓抱頭鼠竄。

外場,狂風肆虐。

擎天法相崩裂成純粹的金光,歸于這片佛境。那道清光旋即入廟,落在許七安手里。

那是一把古樸的,黑色的刻刀。

許七安緩緩的,慢慢的直起腰桿,握緊了刻刀。

“眾生皆可成佛,為何跪你?”

他說完這句話,平靜的刺出了刻刀。

咔擦.......佛像眉心龜裂,裂縫瞬間遍布全身,繼而崩散。

轟隆隆!

佛像崩潰的同時,佛境劇烈抖動起來,佛山坍塌,天搖地動。

咔擦!

度厄羅漢愕然低頭,看見金缽裂開一道道縫隙,終于,“砰”的一聲,炸成齏粉。

佛境隨之幻滅。

兩道身影跌出,昏迷不醒的凈思,以及傲然而立,手握刻刀的許七安。

許七安徐徐掃過全場,然后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暈倒之前,許七安按住了貂帽。

這是他的尊嚴。

滿場寂靜無聲。

...........

PS:感謝“沛哥大大”和“城北徐工”的盟主打賞。沛哥這個ID有些眼熟啊,是我認識那個沛哥嗎?改名字了?

晚上碼字的時候睡了一覺,太困了,今天白天沒什么時間補覺,所以撐不住趴著小睡了幾個小時。呼........好歹寫出大章來了。

第67章 洛玉衡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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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星樓頂層,監正不知何時離開了八卦臺,目光銳利的盯著許七安手里的刻刀。

你也選擇了他嗎........這一刻,這位坐鎮京城五百年,大奉子民心目中的“神”,于心底喃喃自語。

“哈哈哈.......”

元景帝仰天長嘯,雙手負后,站在大奉第一高樓里,聽著子民們的歡欣鼓舞,這是大奉的勝利,也是他的勝利。

佛門,這回,在他腳下。

“好一個不跪啊,”元景帝感慨道:“多少年了,京城多少年沒出現一位這般優秀的少年俊杰。”

“啊啊啊啊.......”

裱裱爆發出刺耳的尖叫,激動的跺腳,“贏了,懷慶,狗奴才贏了,他是我的人,是我的人。”

懷慶望著昏迷不醒的許七安,盈盈眼波中,似有癡迷。

她是極出彩的女子,高貴矜傲,縱使是狀元,在懷慶看來也就尚可。京城俊杰無數,真正能讓懷慶公主欽佩的,只有魏淵一人。

院長趙守是值得敬重的長輩,卻不足以讓她欽佩。

此時此刻,懷慶回憶起許七安的種種事跡,稅銀案初出茅廬,暗中設計陷害戶部侍郎公子周立,徹底消弭隱患。

隨后加入打更人,刀斬銀鑼,入獄,臨危受命,調查桑泊案..........幾乎獨立完成了云州案的調查,隨后在四百叛軍中戰死,回京........奉命調查福妃案。

期間,隔三差五的就有一首傳世佳作問世,讓大奉儒林備受鼓舞。

再到現在,代替司天監與佛門斗法,兩次出刀,硬生生把京城百姓的信心給打了回來。

一次論道,度化了菩提樹下老僧執念,讓堂堂二品羅漢頓悟,明悟大乘佛法。

隨后,清光天外而來,他一擊轟塌法相,擊毀羅漢法寶。

懷慶公主從來沒見過這么出彩的男人,從來沒有。

女眷們歡呼著,文武官員們大笑著........在爆炸般的歡呼聲里,許平志癱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力量。

差那么一點點,他一手帶大的把兒,就被佛門搶走了。

在京城百姓沸騰的歡呼,以及熱血沸騰的吶喊中,正主許七安反而無人問津,許二郎默默走過去,背起大哥。

終究是我一個人抗下了所有........許二郎心想。

他背著許七安往一眾打更人方向走,目光瞥見許七安手里緊緊握著的刻刀。

這是什么東西,似乎是一把刻刀?

看外形,似乎是古時候的讀書人使用的“筆”,那會兒還沒有紙張,文字載于竹簡,讀書人手握刻刀,在竹簡上寫下經天緯地的才華。

哪來的刻刀........等下沒人注意,偷偷從大哥這里順走!許二郎有些眼饞,這種古物對讀書人誘惑很大。

度厄羅漢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并非心疼法器金缽損毀,他這是懊悔如此一位天生慧根的佛子,沒能皈依佛門。

“師叔祖.......”

凈塵和尚望著許二郎的背影,望著他肩膀上的許七安,沉聲道:“許施主乃上天賜予佛門的天才,大乘佛法的開創者,師叔祖一定要把他帶回西域。”

度厄羅漢沉吟許久,長嘆一聲:“罷了,緣分未到。”

凈塵和尚不甘心,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頭望了眼觀星樓,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

佛門與司天監的斗法結束了,但這場精彩絕倫的盛會,余韻還在繼續。

某座酒樓里,一位穿著破舊藍衫的中年人,拎著空蕩蕩的酒壺,跨過門檻,進入一樓大廳,徑直去了柜臺。

“掌柜,聽說只要與你說一說斗法的事,你就免費給一壺酒?”

蓄著山羊須的掌柜微笑點頭,“你也可以邊喝邊說,小店再贈送一碟花生米。”

中年人猶豫了一下,他本來想帶著酒回家喝,但掌柜的給的實在太多,道:“好,那就在這里喝,快,拿花生米。”

掌柜招招手,喚來小二,給破舊藍衫的中年人奉上一壺酒,一碟花生米。

藍衫中年人喝了口酒,又撿了兩粒花生米丟嘴里,緩緩道:

“那佛門羅漢把金缽往地上一扔,頓時風云變色,雷霆交織,天空幻化出一片佛境。這佛境里面啊,共有四關,第一關叫八苦陣,此陣了不得,據說是佛門高僧磨礪佛心所用.......

“這第二關,叫金剛陣,掌柜,你可知坐鎮的金剛是何許人也?”

中年人睥睨著掌柜。

“不就是南城那個小和尚嘛。”店小二嗤笑一聲。

“就是,不就一個小和尚么。”邊上一桌的酒客附和。

“你們都知道啊.......”藍衫中年人一愣。

“還不是給我們許銀鑼一刀斬了,什么金剛不敗,都是紙老虎,呸。”說話的酒客,神色間充滿了京城人士的驕傲。

擱在一天前,提及凈思小和尚,他們是咬牙切齒,“大奉高手如云,難道連一個小和尚都解決不了?”

無能狂怒。

但現在,提及那尊金剛小和尚,哪怕是市井百姓,也驕傲的挺直胸膛,不屑的嗤笑一聲:不過如此。

這都是許七安在斗法過程中,一點點爭回來的顏面,一點點重塑的信心。

藍衫中年人愕然的看向掌柜:“你早就知道了,那還定這個規矩?”

“不同的人,看到的不同,查漏補缺嘛。”掌柜的笑瞇瞇道:“今日我守著酒樓,沒能去看斗法,人生一大遺憾啊。

“只能事后反復品味,再喝點小酒,便從遺憾成為一樁快事。”

藍衫中年人點點頭,繼續道:“..........那位許銀鑼出來后,一步一句詩........”

“等等。”掌柜的忽然喊停,道:“海到盡頭天作岸,武道絕頂我為峰?你確認有這句詩嗎,前頭好些人與我說過這一段,但都沒有說。”

藍衫中年人用力點頭:“有的,有這一句,我讀了十幾年前的書,幾句詩會記不住?”

“嘶.......這就奇怪了。”掌柜的皺眉。

這時,一位江湖人士“咳嗽”一聲,低聲道:“掌柜的,與你說這些的,都是些江湖俠客吧。”

掌柜的反問:“有問題?”

“嗨!”江湖人士擺擺手:“你們普通人倒是無所謂,說便說了,但作為習武之人,誰敢在大庭觀眾之下說這種話?不是找死,就是找揍。”

掌柜的恍然大悟,武夫好勇斗狠,最見不得有人囂張,常常因為對方說了幾句不妥帖的話,便拔刀相向。這種事兒即使在規矩森嚴的京城也時有發生。

“又收集到一句好詩,這可是許詩魁的詩啊。快,快給我準備紙筆。”掌柜的激動起來,吩咐小二。

............

翰林院。

翰林院歸屬內閣,負責修書撰史,起草詔書,為皇室成員侍讀,擔任科舉考官等。

朝中最清貴的三個職位,都察院的御史、六科給事中、翰林院。

若論地位,翰林院排在首位,因為翰林院還有一個稱呼:儲相培育基地。

大奉歷任首輔,都是從翰林院出來了,換而言之,只有翰林院里的清貴,才能入內閣,成為大學士,甚至官拜首輔。

唯一的例外,就是勛貴或親王可以直接越過翰林院,入內閣執掌相權。

不過,文官是做不到這樣的,文官想入內閣,必須進翰林院。而翰林院,只有一甲和二甲進士能進。

此時此刻,元景帝寢宮里當值的宦官,正站在翰林院的大廳里呵斥清貴們。

“這場斗法的勝利,難道不是陛下用人唯賢?難道不是朝廷培養許銀鑼有功?瞧瞧你們寫的是什么,一個個的都是一甲出身,讓你們撰史都不會。”

宦官把書往地上一擲:“重寫。”

在場清貴們臉色一變,這是他們回翰林院后,連飯都沒吃,憑著一股意氣,揮墨撰寫。

今日這場斗法,必將載入史冊,流傳后世,這是毋庸置疑的。但該怎么寫,里頭就很有講究了。

凡是這樣揚國威的大事,史書上必定是正面記載,象征著榮譽和光輝。

當權者,也就是元景帝,想蹭一蹭。

當然,別的皇帝遇到這樣的機會,也會做出和元景帝一樣的選擇。

一位年輕的編修沉聲道:“人是監正選的,斗法是許銀鑼出力,這與陛下何干?我們身為翰林院編修,不僅是為朝廷撰寫史書,更是為后世子嗣寫史。”

宦官冷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幾位能進翰林院,是陛下的恩賜,將來入內閣也是遲早的事,日月照耀,前途無量。

“若是惹陛下不開心,把他們分配到外頭,嘖嘖,這大好的前途,別說日月,連星光都沒了。

“陛下的意思是,篇幅不變,詳寫斗法,以及陛下選賢的過程,至于許銀鑼的歌功頌德,他畢竟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

“諸位大人,明白了嗎。”

那位年輕的編修抓起硯臺就砸過去,砸在宦官胸口,墨汁染黑了蟒袍,宦官悶聲一聲,連連后退。

“你敢打咱家?”宦官大怒。

“打的就是你。”那編修指著宦官喝罵:“此次西域使團入京,先有金剛于南城坐擂、北城法師講經;后有法相降世,質問監正。

“而后司天監與佛門斗法,許詩魁力挽狂瀾,挫敗佛門銳氣,若沒他,朝廷這次將丟盡顏面,憑什么不能歌功頌德,憑什么要縮減筆墨。少年豪杰,本官心里欽佩,他若是讀書人,我便拜他為師。

“給本官滾出去,翰林院不是你這閹狗能撒野的地方。”

“滾出去。”其他清貴抓身邊能抓的東西,一股腦兒砸過來,筆墨紙硯書本筆架.....

宦官狼狽逃竄,離開翰林院。

.............

靈寶觀。

穿著華美宮裝,裙擺拖曳在地,頭戴珍貴首飾的女人來到內院,舉止端莊,聲音溫婉,吩咐道:

“你二人且先下去,我有話與國師說。”

隨行的兩個丫頭退出院子。

女人一下子活潑起來,拎著裙擺,小跑著進了靜室,嚷嚷道:“國師,今日斗法時怎么沒見你,你看到今日斗法了嗎。”

靜室里,穿玄色道袍,戴蓮花冠,頭發整齊的梳著,露出光潔額頭和傾城容顏的洛玉衡盤坐在蒲團,望著大咧咧闖進來的女人,淡淡道:

“沒興趣。”

“那你可錯過好戲了。”

蒙面紗的女子來到案邊坐下,道:“今日斗法可精彩了,比戲班子唱戲還有趣,我與你說說.........”

她嘰嘰喳喳,把斗法的過程,繪聲繪色的講給洛玉衡聽。

“你說,他一刀破了八苦陣?”洛玉衡皺眉。

“是啊,可厲害了,怎么了。”蒙面紗女子問道。

是監正在幫助他,還為他調動了眾生之力..........洛玉衡沉思片刻,說道:“你繼續。”

蒙面紗女子再給她講許七安一刀斬破金剛陣,洛玉衡沒有表態,聽到與老僧說佛法,并讓度厄羅漢頓悟時,女子感慨道:

“雖然我還是沒聽懂大乘佛法有什么了不起,但聽著就好厲害的樣子。”

大乘佛法........他竟有如此悟性?洛玉衡美眸里閃過震驚之色。

“這些都不算什么,最精彩的是第四關........當時金身法相出現,逼迫那個登徒子下跪,這時候,最有意思的一幕出現了.......”

蒙面紗女子眸子亮晶晶的,給自己噸噸噸灌了一口茶。

洛玉衡笑道:“慢慢喝,南梔啊,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么事。”

“你以前來我觀里,總嚷嚷著無聊,想出去玩。可現在,你已經不說無聊了,非但不說,與我說起的事情里,三言兩語都扯到許七安身上。”

蒙面紗女子一愣,她盯著洛玉衡看了片刻,收斂了活潑氣質,又成了矜持端莊的貴婦,帶著淡淡的疏離,語氣平靜:“你什么意思。”

洛玉衡笑著搖頭:“就是想提醒你,你是有夫君的。你夫君是淮王,三品武者。他鎮守邊關,不在京城。

“但京城有多他的心腹和耳目,你莫要與那許七安有太多牽扯,否則就是害了他。”

蒙面紗的女子嗤笑一聲,語氣驕傲:“我怎么可能與一個成日出入教坊司的登徒子有牽扯,你在埋汰我嗎?”

“那便好,”洛玉衡頷首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無非就是法相無故破碎,或者,監正出手了?”

適才,她有察覺到一股眾生之力膨脹而起,繼而一切風平浪靜。

要么是監正暗中相助,要么是光明正大出手。

畢竟在京城里,元景帝氣運不足,修為又弱,能調動眾生之力的唯有術士,術士一品,監正!

“不是。”

蒙面紗女子搖頭,語氣冷淡。

這小氣的女人,動不動就擺臉色.........洛玉衡笑了笑,端著茶杯,問道:“不是?”

“是一道清光從天而降,破了金身法相,破了佛境。”她小聲道:

“我當時離的近,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把刻刀。”

刻刀?!

耳邊仿佛有一道霹靂,洛玉衡手一抖,溫熱的茶水濺了出來,她秀美的臉龐倏然凝固。

不是監正.........監正不可能支配儒家的刻刀...........洛玉衡沉聲道:“刻刀,刻刀在哪,后面發生了什么,你仔細說說。”

她的語氣里透著急切,以及一絲無法掩飾的激動,蒙面紗的女子從未見過洛玉衡有這般豐富的情感波動,奇怪問道:“你怎么了?”

“你快說!”洛玉衡身子前傾,竟喝了出來。

“.........就是刻刀破了法相啊。”

“刻刀是破了法相之后遁走,還是留在了現場?許........許七安他有沒有觸碰刻刀?”洛玉衡目光灼灼的盯著她,似乎這一點很重要。

“有呀,他一刀捅破了寺廟里的法相。”女人抬起右臂,做了一個往前“捅”的手勢。

洛玉衡呆住了。

..........

PS:十二點前還有一章。

第68章 2場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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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國師?”

蒙面紗的女子喊了幾聲,發現洛玉衡面容呆滯,眼神渙散,像一尊玉美人,美則美矣,卻沒了靈動。

面紗女子伸手去推,卻被一道氣墻擋了回來。

............

外城,某座小院。

一道常人無法捕捉的幽光降臨,落在院中,化作身穿玄色道袍,頭戴蓮花冠的美艷女子。

她杏眼桃腮,五官絕美,秀發烏黑靚麗,寬松的道袍也掩蓋不住胸前驕傲的挺拔。

洛玉衡推門而入,看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道躺在床上,面容安詳。

她凝神感應了一下,于寬松道袍中探出素手,驟然一抓。

幾息后,一道略顯虛幻的人影自遠處歸來,被她攝入掌心,袖袍一揮,打入老道肉身。

金蓮道長睜開眼,盤身坐起,無奈道:“我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

說著,金蓮道長審視著洛玉衡高挑浮凸的身段,道:“師妹連陽神都出竅了,如此急切,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洛玉衡沒有廢話,直截了當的問:“今日斗法你看了?”

金蓮道長頷首。

“儒家刻刀出現了。”

........金蓮道長略作遲疑,微微點頭。

“我問你,許七安究竟是什么人。”洛玉衡跨前一步,妙目灼灼。

“一個普通人。”金蓮道長的回答竟有些遲疑。

“一個普通人能使用儒家的刻刀?”洛玉衡冷笑。

金蓮道長皺眉不語。

許久后,他緩緩道:“當初我遇到他時,看出他是有大福緣的人,便將地書碎片贈予他,借他的福緣躲避紫蓮的追蹤。

“事后,我對他的身份做了調查,覺得有些奇怪。不管是李妙真、楚元縝還是其他人,我將地書碎片贈予他們時,差不多都已經起勢。

“唯獨許七安是煉精境,家世更是平平無奇,何來福緣?呵,福緣要么行善積德,要么祖先庇佑。他兩個都不占。

洛玉衡耐心的聽著,沒有打斷。

“后來發生一件事,讓我意識到他的情況不對.........有一次,這小子在地書碎片中自曝,說他天天撿銀子,想知道原因何在。”

聽到這里,洛玉衡忍不住了:“這不是福緣吧。”

金蓮道長凝視著她,眸光深刻且明亮,一字一句道:“這是氣運,潑天的氣運。”

盡管有所猜測,但得到金蓮道長的確認,洛玉衡瞳孔倏地收縮。

...........

許七安幽幽醒來,渾身各處疼痛,尤其是脖頸,火辣辣的痛感出來。

他轉動眼睛,掃了一眼周圍的景象,白色的床帳,繡著荷葉的錦被,簡單卻雅致的陳設.........外廳的圓桌邊坐著一位穿儒衫的老者。

儒衫老者花白的頭發凌亂垂下,儒衫松垮,花白的胡子許久沒有修剪,整個人透著一股“喪”的氣息。

這犬儒是誰?許七安心里閃過疑惑。

“你醒了,”犬儒老者起身,含笑道:“我是云鹿書院的院長趙守。”

云鹿書院的院長........辭舊說過,書院的院長是儒家三品立命境!許七安立刻直起身,拱手道:

“原來是院長,院長氣質不凡,儒雅內斂,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

頓了頓,他才說道:“院長為何在我房里?”

院長趙守沒有回答,目光落在他右手,許七安這才發現自己始終握著刻刀。

他先是一愣,旋即有了猜測:這把刻刀是云鹿書院的?也對,除了云鹿書院,還有什么體系能裹挾浩然正氣。

“這把刻刀是我書院的至寶,你一直握在手里,誰都取不走,我就只好在這里等你醒來,順便問你一些事。”

趙守說完,又看了一眼古樸刻刀,那眼神仿佛在說:還握著?小后生一點都不懂事。

許七安雙手奉上。

趙守沒接,而是看了眼桌子。

心領神會的許七安把刻刀丟在桌上,哐當一聲。

趙守眉頭一跳,連忙作揖,朝著刻刀拜了三拜,這才從袖中取出一只木盒,將刻刀收了進去。

“許大人可知刻刀是何來歷。”趙守微笑道。

許七安心里微動,大膽猜測:“亞圣的刻刀?”

趙守搖頭:“這是圣人的刻刀。”

圣人的刻刀........是那個圣人嗎,是超越品級的圣人嗎.........那個,刻刀能讓我再摸一會兒嗎,我還沒拍照發朋友圈.........許七安張著嘴巴,喉嚨像是失聲,說不出話來。

“自從亞圣逝去,這把刻刀沉寂了一千多年,后人縱使能使用它,卻無法喚醒它。沒想到今日破盒而出,為許大人助陣。”

趙守凝神望著許七安,沉聲道:“有些話,還得當面提點許大人。”

許七安心里一沉,有所預感,從床上起身,躬身作揖:“請院長指點。”

...........

“不可能,不可能.......”

洛玉衡不停搖頭,兩條精致修長的眉毛皺緊,反駁道:

“我與他接觸過許多次,他如果身懷氣運,我不可能察覺不到,我人宗怎么可能察覺不到?”

金蓮道長反問道:“如果被屏蔽了天機呢?而今你再去看許七安,一樣察覺不到他有任何異常。”

“你是說監正?”洛玉衡深吸一口氣,皺眉的姿態也美不勝收,隨著眉心皺起,眸光銳利如刀:

“你不是調查過許七安嗎,他小小一個銀鑼,祖上沒有經天緯地的人物,他如何承擔的起氣運加身?”

“抱歉,這件事我沒有想通。”金蓮道長從床榻起身,走到桌邊坐下,倒了兩杯水,示意洛玉衡入座。

女子國師不理。

她現在哪有閑心喝茶。

洛玉衡思考許久,突然說道:“如果是術士屏蔽了天機,按理說,你根本看不到他的福緣。監正布局草蛇灰線,他不想讓別人知道,別人就永遠不知道,這就是一品術士。”

“你能想到的事,我自然想到了。”金蓮道長喝著茶,語氣平靜:“前段時間,我發現他的福緣消失了,特意過去看看。

“發現是監正屏蔽了天機,掩蓋他的特殊。我當時就知道此事不同尋常,許七安這人背后藏著巨大的隱秘。

“那天我離開許府,走著走著,便走到了觀星樓的八卦臺,見到了監正。”

“他說了什么?”洛玉衡美眸瞇起。

“井水不犯河水。”金蓮道長沉聲道。

身段浮凸有致的洛美人,寂然許久,咬著銀牙貝齒,氣道:“王朝氣運大跌,果然與司天監脫不了干系。”

金蓮道長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洛玉衡終于在桌邊坐下,端起茶杯,嬌艷的紅唇抿住杯沿,喝了一口,說道:“前些年,魏淵曾來靈寶觀,指著我鼻子呵斥紅顏禍水。

“他說陛下修道二十年來,大奉國力日衰,各州的稅銀、糧倉時常收不上來,百姓困苦,貪官橫行。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為了自身的修行,蠱惑陛下修道,害陛下怠政引起。”

難道不是?金蓮道長心里腹誹了一句。

“那時起,我突然意識到王朝氣運開始流失,鈍刀割肉,讓人難以察覺。若非魏淵有治國之才,熟悉民政,最先察覺,并給了我當頭棒喝,恐怕我還要再等幾年才發現端倪。”

聽完,金蓮道長頷首,提醒道:“別說那么多,這里是監正的地盤,說不準我們談話內容一直被他聽著。”

“不至于,”洛玉衡撇撇嘴,頗為自信的說:“他聽不到。”

這不是他聽不聽得到的問題,這是我不想參與這件破事的問題.........金蓮道長充滿智慧的岔開話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許七安真的有氣運加身,你會與他雙修嗎。”

洛玉衡表情再次凝滯。

............

“你知道圣人刻刀為何破盒而出?為何除了亞圣,后世之人,只能使用它,無法喚醒它?”趙守連問兩個問題。

我只是個粗鄙的武夫啊院長........許七安搖頭,表示自己不曉得。

院長倒也沒有賣關子,沉聲道:“氣運不足。這把刻刀是圣人用的,圣人用它,刻出《春秋》,刻出《禮》、《樂》、《易》等等。

“非凝聚人間大氣運者,不能用它。”

院長的這段話里,終于為許七安解開了困擾多時的疑惑,他的古怪運氣,其實就是氣運。

每天撿銀子,這可不就是氣運之子么.......一天撿一錢,慢慢變成一天撿三錢,一天撿五錢.......還是個會升級的氣運。

不,與其說升級,還不如說它在我體內慢慢復蘇了.......許七安心里沉甸甸的。

他會這么想是有原因的,隨著他的品級提升,運氣變的越來越好。乍一看好像是運氣在升級,可這玩意怎么可能還會升級?

唯一的解釋是,他體內的氣運在慢慢復蘇。

可我只是一個京城普通人家的孩子,我許家只是一個普通人家,二叔和生父是粗鄙的武夫出身,大頭兵一個。

除非我不是許家的崽。

這個懷疑以前有過,因為在皇宮里有一條舔龍.....劃掉,有一條靈龍,非常討好他。金蓮道長說,靈龍只喜歡紫氣加身的人。

許七安當時心說,哎呦,完了完了,我還惦記著懷慶美色的,我不會是皇室哪位親王在民間的私生子吧。

但許七安“整容”前的臉,與許二叔頗為相似,從遺傳學角度分析,兩人是有血緣關系的。

他許七安就是許家的崽,是許平志兄長的子嗣。就算是許平志在外的私生子,也還是許家的崽。

本質不變。

那么,哪來的氣運?

院長趙守溫和道:“這氣運玄而又玄,卻又真實存在。九州與氣運相關事物,有三者:一,儒家;二,術士;三,人間帝王。

“第三者并不局限于大奉,巫神教和西域佛門亦然。至于南北蠻族,前者部落分散,未曾統一。后者族人數量稀疏,都無法凝聚氣運。”

儒家多半與我無關,不然院長不會跟我嗶嗶這些.........那么,我氣運加身的原因就只有兩個:皇室和司天監。

如果我是皇室子嗣,那完蛋了,臨安和懷慶就是我姐,或堂姐。但是,靈龍的態度說明我不太可能是皇室子嗣,相比起一個流落民間的私生子,根正苗紅的皇子皇女不是更應該舔么。

再說,我也沒見裱裱和懷慶天天撿銀子啊。

我現在和臨安關系穩步增長,與懷慶處的也不錯,自身又成了子爵,將來再把子爵提到伯爵,我就有希望娶公主了。

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和皇室有什么血緣牽扯啊。

結合監正以往的態度、表現,許七安懷疑此事多半與司天監有關,不,是與監正有關。

見他似乎想通了什么,院長趙守笑呵呵的說:“還有什么想問的?”

有什么想問的........嗯,院長,許七安的槍,永遠不會倒........您看這句它可行嗎?可行的話就給我來一句吧。許七安心說。

表面上,他搖搖頭:“沒了,多謝院長解惑。”

趙守點頭:“宮里的宦官在外頭等待多時了,請他進來吧,陛下有話要問你。”

宮里的宦官?

許七安略一沉吟,便知道宦官尋他的目的。

斗法期間,他兩次大發神威,斬破“八苦陣”和“金剛陣”,這都是超越他實力極限的爆發。

雖然有些“聰明人”會猜測是監正暗中相助,但例行的詢問是不可擺脫的。

而且........許七安看了眼趙守,前兩刀尚可把鍋甩給監正,書院這把刻刀出現,擊碎佛境,這就不是監正能控制的。

元景帝是個掌控欲很強的皇帝,他不會對這些細節視而不見........如果應對不好,我可能會有麻煩,暴露一些不該暴露的東西,比如......刻刀是受了我的召喚。

許七安穿好衣衫,戴好貂帽,與院長趙守前往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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