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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丹書鐵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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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若是如此,師妹平息業火,踏入一品,那就指日可待了。”

金蓮道長笑瞇瞇道:“難道不應該是天大的喜事嗎?”

這樣一來,我滅魔也指日可待了........道長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洛玉衡淡淡道:“即使許七安有氣運加身,難道比元景帝更強?比未來儲君更強?我與他雙修,監正會同意?”

她的問題直指要害,讓金蓮道長無法反駁。

金蓮道長頷首:“師妹道心澄澈,確實比你父親更適合成為道門一品,陸地神仙。”

洛玉衡不置可否。

金蓮道長想了想,又道:“師妹介不介意有一位道侶?”

見女子國師瞪眼,他笑呵呵道:“有氣運加身,修的又是武道,許七安將來成就會極高。你若是要與他雙修,也非一朝一夕的事,可以先雙修,再培養感情。

“人宗傳到你這一脈,不管如何,你將來都要是誕下子嗣的。以你的性格,與人雙修之后,還能再與其他人結道侶?”

洛玉衡冷哼道:“陸地神仙壽元無窮,何須子嗣。”

金蓮道長笑而不語。

雖然陸地神仙逍遙天地,壽與天齊,但難免也會發生意外,因此需要子嗣來傳承衣缽。

不過,人宗師妹雖是道首,終究是女子。修的也不是天宗那太上忘情的路子,偶爾會有些小性子。

“早些抽身而退,史書上,或許會把你寫的好些。”金蓮道長笑瞇瞇的語氣。

洛玉衡譏諷道:“自古史書只會說紅顏禍水,禍國殃民,殊不知問題結癥出在男人身上。那些沒骨氣的筆桿子不敢觸怒君王,便將罪責都歸結到女子,實在可笑。

“元景帝修道是為長生,他想做一個久視的人間帝王。縱使沒有人宗,他依舊會修道。與我何干?

“魏淵這狗東西,說我蠱惑君王,這些年我常與元景帝說,丹藥用處已然不大,可他依舊一季一大丹,一旬一小丹,半分不理我的勸告。蠱惑君王?從何說起。”

“師妹說的有理,”金蓮道長先是贊同洛玉衡的話,然后中肯評價:

“你人宗要借帝王氣運修行,壓制業火,雖是逼不得已,但確實為元景帝的修道提供助力,難免要被遷怒。”

你跟我和稀泥?洛玉衡定定的看了他幾秒,起身告辭,走到門檻時,回眸道:

“元景36年尾,地宗道首殘魂飄落京城,不思修道,整日附身于貓,與群貓為伍,不亦樂乎.......我要在人宗《年代紀》里添上一筆。”

說罷,化作幽光遁走。

師妹,有事好商量啊!!金蓮道長沖出房間,朝著天空,伸手做挽留狀..........

“真是個小氣又記仇的女人。”金蓮道長嘀咕道。

.............

許府。

許七安離開房間,經過內廳時,看見許鈴音在廳里歡快的奔跑,褚采薇在后面追她。

許鈴音一邊跑,一邊發出拖拉機般的小聲。

嬸嬸在一旁擺弄她的盆栽,許玲月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喝茶,看著妹妹與黃裙子的少女嬉戲。

這個女人又來我家了,一看便是惦記著大哥的.........許玲月默默的給褚采薇打上標簽,但她不表現出來,偶爾在褚采薇看過來時,還回以溫婉的笑容。

許七安先朝院長趙守拱手,踏入廳中,問道:“采薇姑娘,你怎么來了。是被玉樹臨風的我吸引過來的嗎。”

“大哥,你醒了?”許玲月大喜。

嬸嬸也從她心愛的盆栽里抬起頭,觀察著倒霉侄兒。

許七安昏迷了大半天,她們早已把激動興奮的情緒沉淀,不像之前那般,擔驚受怕。

“噢,我是替老師傳話的。”褚采薇停止追逐,環顧周圍,招手道:“你過來。”

許七安依言過去,被黃裙少女拉到角落,她附耳低語:“老師說,你可以向陛下要一塊鐵券。”

鐵券?他用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鐵券是什么東西。

正規名叫“丹書鐵券”,俗稱:免死金牌。

我要那玩意干嘛,我換幾千兩黃金,然后加官進爵,不是更香么.........許七安心說。

“我明白了。”他頷首。

見兩人低頭談話的親密姿態,許玲月鼓了鼓腮,招手喚來許鈴音,“鈴音,去找采薇姐姐玩。”

許·馬前卒·鈴音邁著小短腿沖向褚采薇,一頭撞她翹臀:“采薇姐姐我們繼續玩啊.........”

見狀,許七安只能走人,與趙守去了前廳。

“院長,監正讓我向陛下求一塊鐵券。”許七安把這件事告訴趙守,然后觀察他的反應。

只有智者才能對付智者。

趙守緩緩點頭:“不錯,丹書鐵券,除謀逆外,一切死刑皆免。然免后革爵革薪,不許仍故封,但貸其命耳。”

不許仍故封,但貸其命耳..........這句話什么意思?許七安臉色一滯,而后恢復如常,頷首道:

“原來如此,原來丹書鐵券是這個意思。”

換一個免死金牌也成........監正特意讓褚采薇過來囑咐我,不會沒有理由........嗯,我是閹二代,政敵眾多,也算多個保障。

許七安其實不怕元景帝,如今修為越來越高,他底氣越來越足,若是再遇到刀斬銀鑼的破事,大不了以后遠走江湖嘛。

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家人。

談話間,兩人來到外廳,廳內主位坐著蟒袍宦官,是位面白無須的中年人。

許二叔和許二郎陪在下座,與蟒袍宦官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寧宴醒了?”許二叔耳廓一動,看向影壁后方。

許七安和趙守并肩出來。

“院長!”許二郎忙起身作揖。

面對許二郎和許二叔時,頗為倨傲的宦官,見到許七安出來,臉上立刻堆滿笑容:

“子爵大人醒了,身體狀況可好啊?若是需要調養身子,盡管跟咱家開口,咱家回宮給您拿。”

“寧宴,這位是都知監的陳公公。”

許二叔不知不覺的挺直腰桿,說話也硬氣起來了。

“多謝陳公公關心,本官無礙。”許七安頷首。

“那便好,那便好。”陳公公熱情的笑著,把自己主位讓了出來,給了許七安和院長趙守。

“咱們是代表陛下來探望許大人,許大人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陛下一定會重重獎賞。”

“其實都是陛下的賞識,給了卑職一個機會。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正是朝廷的培養,卑職今日才能為朝廷立功。”許七安誠懇的說道:

“所以,請公公狀告陛下,卑職不高居功,請求陛下賜予丹書鐵券。”

聽到這句話,許二郎和許二叔的內心活動完全不同,許二郎心說,大哥倒是挺有自知之明,丹書鐵券的用處,絕對比金銀布帛要大。金銀只能讓大哥在教坊司花的更瀟灑,綾羅綢緞則讓娘和妹妹身上的華美衣裙越來越多。

都是雞肋。

許二叔則滿腦子都是“榮譽”兩個字,自古以來,非功臣不賜丹書鐵券。

陳公公一愣,道:“咱們會轉達許大人的話。嗯,陛下有幾件事頗為好奇,命我來問詢一二。”

來了........許七安面不改色的笑道:“陳公公請問。”

“許大人在斗法中兩次出刀,名震京城,不過那兩刀委實超出了大人您的極限。陛下很好奇,您是做到的。”

陳公公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但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說來慚愧,是監正賜予了我力量。”許七安言簡意賅的解釋。

他沒有具體詳說,因為這樣更符合監正的人設,說的太清楚,反而不對勁。另外,他不怕元景帝找監正求證。

這點默契,監正那老銀幣應該還是有的。

陳公公緩緩點頭,似乎對此并不意外,繼而問道:“儒家的那把刻刀........”

許七安斟酌了一下,正要開口,便聽趙守淡淡道:“云鹿書院四百年前能滅佛,今日一樣可以。”

許七安當即道:“多謝院長相助。”

陳公公看了眼院長趙守,笑了起來:“原來是書院幫忙。”

其實這算斗法作弊了,不過,佛門自己也不磊落,破金剛陣時,凈塵和尚出言警醒凈思。第三關時,度厄羅漢親自下場,與許七安論佛法。

所以,佛門認輸的很干脆,沒有死揪著刻刀的事不放。

“咱家知道了,那就不打擾了許大人休息了。”

陳公公起身離開。

..................

皇宮。

服食丹藥,打坐吐納的元景帝聽見了細微的腳步聲,他沒有睜眼,淡淡道:“何事?”

老太監低聲道:“去翰林院傳話的奴才回稟,說那群書呆子不肯改文,還把他打了一頓。”

“這群狗東西。”元景帝睜開眼,皺眉道。

論權術,元景帝爐火純青,但對付那些油鹽不進的清貴,“暴力”打壓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手段。

你要跟他們玩權術打機鋒,他們只會捂著耳朵說: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罷了,慢慢磨吧。”元景帝道。

畢竟只是想蹭一蹭,還不至于大動干戈,那樣對他名聲影響太大。

說完,他看了眼沒走的老太監,問道:“還有事?”

老太監點頭:“許銀鑼醒了,司禮監的陳公公帶回來話.........”

當即把許七安的回答,轉述了一遍。

“丹書鐵券?”元景帝神色微微錯愕,接著,嗤笑一聲:

“放著加官進爵不要,金銀玉帛不要,要一張丹書鐵券?”

話雖這么說,不過老皇帝在心里權衡許久,沒有答應,也沒拒絕。

老太監低聲笑道:“許大人倒是心里通透,知道這是陛下知人善用,是朝廷栽培有功,沒有居功自傲。他若是提出把爵位往上抬一抬........陛下可就有的煩咯。”

這小子的覺悟比翰林院那幫書呆子要強多了.........元景帝頓時沒再猶豫,沉聲道:“準了。”

大伴所言不錯,確實如此。短期內接連封爵,只有在戰亂時代才有這樣的先例。加官容易進爵難。

刻刀的出現是院長趙守相助的原因?元景帝沉吟片刻,出于一股直覺,他結束打坐,吩咐道:“擺駕靈寶觀。”

................

靈寶觀。

“國師,本次斗法大勝,揚我大奉國威,相信再過不久,南疆蠻子和北方蠻子,以及巫神教都會知曉此事。

“一個銀鑼出面斗法,會讓各方猜忌、懷疑,忌憚我大奉國力。效果遠勝楊千幻出面。國師,國師?”

洛玉衡恍然回神,美眸從渙散恢復靈動,蹙眉道:“陛下說什么?”

元景帝定定的審視著美艷誘人的國師,狐疑道:“國師心不在焉,有什么心事?但說無妨,朕一定幫國師解決。”

作為人宗道首,道門二品,元景帝幾乎沒見過洛玉衡這般心事重重的模樣,從來沒有。

是天人之爭讓她感覺到壓力了?這個女人,為何就是不肯于朕雙修,朕的長生大計就卡在這里..........

念頭閃爍間,他看見洛玉衡搖頭:“多謝陛下關心,無妨。”

元景帝點點頭,不再追問,說出了本次來靈寶觀的目的:“國師可知,斗法時,云鹿書院的刻刀出現了。

“朕知道那是圣人遺物,是書院至寶,此番現世,是否還有內情?”

“陛下為何有此疑惑?”洛玉衡反問。

“圣人刻刀非一般人能用,那趙守是三品立命,未必使的了。”

元景帝見識還是有的,尤其云鹿書院曾經執掌朝堂,儒家的資料,朝廷這里不缺,一些相關隱秘也有。

洛玉衡略作沉吟,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趙守雖是三品,不過書院里還有三位四品君子境,聯手催使刻刀,不難。

“況且,儒家與佛門素來有怨,當年滅佛正是書院一手主導。云鹿書院會出手,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朕還是很信國師的。”元景帝再無疑慮。

打發走元景帝,洛玉衡走出靜室,坐在涼亭里,直愣愣的發呆。

...............

許七安去了趟打更人衙門,向魏淵匯報自身情況,進浩氣樓時,有些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一刀的感覺。

心里打好腹稿,把謊言變的愈發圓潤。

誰知魏淵竟沒有問過,得知他身體狀態良好,便安心的點頭,留他喝了一杯茶,說了些瑣事。

離開浩氣樓,許七安松了口氣。

魏公畢竟是普通人,不修武道,理論知識扎實歸扎實,卻看不出其中門道.........再加上他是聰明人,認為自己早已看透一切,我的爆發是監正暗中相助.........刻刀的事是云鹿書院的原因。

想著想著,許七安嘴角挑起,感覺自己在心理上戰勝了魏淵一次。

除了監正,其他人都在第二層,而我在第五層看著他們。

...........

黃昏,心情頗為輕松的回府,穿過外院,他聞到一股濃郁的鮮香。

嬸嬸讓廚房做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甚至還有到外邊酒樓買回來的大菜。這些自然是為了犒勞許七安。

席間,嬸嬸抱怨道:“這么一大家子都要我一個人操持,忙里忙外的,累死個人。”

隨口一句抱怨,沒想到被許玲月抓住機會了,妹妹說道:“那娘就把賬給我管吧。”

這個賬,包括家里的“庫銀”、綾羅綢緞、以及外頭的田地和商鋪。現在都是嬸嬸在“管”,不過嬸嬸不識字,許玲月充當助手身份。

活兒沒少干,但大權依舊握在嬸嬸手里,嬸嬸出今天給家里人添衣衫,那就添衣衫。嬸嬸不同意,大家就沒衣服穿。

“你管什么管,就算要管,將來也是交給大郎或二郎的媳婦,哪有你的份兒。”嬸嬸把女兒“謀逆”的心思打壓了回去。

就算大郎和二郎的媳婦,也休想奪我的權.........嬸嬸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吃完晚飯,許二郎放下筷子,突然說道:“大哥,你隨我來書房,我有事要與你說。”

許七安看了眼小老弟,他臉色嚴肅,眉頭微皺。

“又發生什么事了?”許七安心里嘀咕,跟著許二郎去了書房。

............

PS:下午和運營官稍微討論了一下“馬后炮”的形象問題,你們可真強,公眾號里選了一個最頭疼的東西。

第70章 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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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書房,關上門,許新年神色古怪的盯著大哥看。

臉色怪異但并不焦慮,不是急事..........許刑警做出判斷,自顧自在圓桌邊坐下,倒了杯水,緩解味精吃多后的干渴,語氣隨意的笑道:

“二郎啊,男人不能吞吞吐吐,有話直說。”

許二郎走到書桌邊,拿起一份請柬,“啪嗒”輕響中,準確落在許七安面前。

許七安展開請柬,一眼掃過,知道許二郎為何表情古怪。

這份請柬的內容是邀請許二郎參加文會,上面有句話很有意思:攜妹同往。

邀請人是當朝首輔王貞文。

“你是春闈會元,邀請你參加文會,合情合理。”許七安分析道。

許新年只有兩個妹妹,文會這種場合,自然不是請幼童。堂堂王家,這點規矩會不懂?

至于女子參加文會,大奉雖然依舊是三從四德那一套,不過由于修行體系的存在,女子中亦有翹楚。

因此女子地位雖在男人之下,但也不會那么低。不用裹小腳,出門不用戴面紗,想出去玩便出去玩。

比如嬸嬸和玲月,隔三差五會帶著扈從出門逛逛首飾鋪。

文會上有女眷參加,并不稀奇。

“愚蠢!”

許新年冷笑道:“官場如戰場,或許有很多昏聵的蠢貨竊居高位,但廟堂諸公不在此列,王首輔更是諸公中的翹楚,他的一舉一動,一句話一個表情,都值得我們去深思,去咀嚼。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大哥是魏淵的人,王貞文和魏淵是朝堂上的兩頭猛虎,水火不容,他請我去府上參加文會,必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許二郎一邊在屋中踱步,一邊思考,“我許新年堂堂會元,前途無量,王首輔忌憚我,想在我成長起來之前將我扼殺........

“不對,即使我金榜題名,榮登一甲,王首輔想要對付我,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我與他的地位差距懸殊,他要對付我,根本不需要陰謀詭計。

“那么,他邀請我真的只是一場普通的文會而已?這樣的話,就把對手想到太簡單,把王貞文想的太簡單.........”

苦惱的許二郎看向許大郎,皺眉道:“大哥,你說句話啊。”

我覺得你的思想在漸漸迪化..........許七安皺眉道:“這樣,你去問問其他中貢士的同窗,看他們有沒有收到請柬。

“如果有,那么這只是一場簡單的文會。如果沒有,獨獨請了你一位云鹿書院的學子,那其中必有蹊蹺。”

“這個我自然想到了,可惜沒時間了。”許二郎有些捉急,指著請柬:“大哥你看時間,文會在明日上午,我根本沒時間去求證........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許大郎問道。

“王首輔這是根本不給我反應的機會,我若是不去,他便將我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做派傳出去,污我名聲。我若是去了,文會上必定有什么陰謀詭計等著我。”許二郎倒抽一口涼氣:

“姜還是老的辣。”

被他這么一說,許七安也警惕了起來,心說我老許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讀書種子,那王文正竟這般不當人子。

隨后他察覺到不對,皺眉道:“你剛才也說了,王首輔要對付你,根本不需要陰謀詭計。縱使你中了進士,你也只是剛出新手村罷了,而人家差不多是滿級的號。”

許新年茫然道:“何為新手村,何為滿級的號?”

“若是不去,你驕傲自大的名聲就傳出去了,若是去了可能有陰謀詭計.........二郎自己定奪吧。”許七安拍著他肩膀,安慰道。

“大哥幾時與鈴音一般笨了?”

許二郎不悅道:“我說了這么多,你還沒明白我意思?我是想讓大哥與我同去。”

“不,你不能與我同去。你是我兄弟,但在官場,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二郎,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許七安臉色變的嚴肅,沉聲道:

“你有自己的路,有自己的方向,不要與我有任何干系。”

許二郎是聰明人,默然片刻,“嗯”了一聲。

大哥其實是在告誡他,不要與魏淵有任何牽扯。有朝一日,就算魏淵倒臺了,大哥受牽連是在所難免。

但魏淵倒臺,和他許新年沒有關系,他的身份只是許七安的兄弟,而不是魏淵的下屬。

這個想法,許新年是認同的。

歷史上那些鐘鳴鼎食的豪閥中,家族子弟也不是一條心,分屬不同勢力。這樣的好處是,哪怕折了一翼,家族也只是傷筋動骨,不會覆滅。

...............

次日,許七安騎上心愛的小母馬,在青冥的天色中“噠噠噠”的趕往打更人衙門。

點卯之后,宋廷風幾個相熟的同僚過來找他,大家坐在一起喝茶嗑花生米,吹了一會兒牛皮,大家開始慫恿許七安請客教坊司。

“滾滾滾.......”

許七安啐了他們一通,罵道:“成天就知道去教坊司,不都看過我斗法嘛,那菩提樹下的老僧怎么說的?美色是刮骨刀,要不得。

“一天天的就知道嫖,對得起自己身上的差服?你們嫖就算了,偏要拉上我,呸!”

大家都知道他什么樣的人,一點都不怕,罵道:“咱們衙門里,誰比你嫖的更多?”

許七安振振有詞:“我又不給錢,怎么能是嫖?大家熟歸熟,你們這樣亂講,我一定去魏公那告你們污蔑。”

“呸!”眾人啐他。

不過大家對許七安還是很佩服的,這貨不是睡花魁不給錢,而是花魁想花錢睡他。

“寧宴啊,聽老宋說,你還是銅鑼的時候,剛加入打更人時,已經和浮香姑娘好上了?除了一首詩之外,還有其他絕學嗎?”一位銅鑼虛心求教。

在場的幾個銅鑼、銀鑼,眼睛唰的亮起來。誰不想成為教坊司花魁們的寵兒呢。

“這確實是有訣竅的。”許七安給予肯定的答復。

“什么訣竅?!”眾打更人呼吸急促。

這時,門口傳來威嚴的聲音:“當值期間聚眾閑聊,你們眼里還有紀律嗎?”

眾人回頭看去,一道堂的門口一位金鑼,鷹眼銳利如刀,眼角有淺淺的魚尾紋,赫然是姜律中。

“姜金鑼........”

眾人收斂了嬉皮笑臉的姿態,恭敬的解釋:“許寧宴在教我們如何不花錢睡花魁。”

“?”

姜律中目光犀利的掃過眾人,嗤笑道:“一個個就知道做春秋大夢........嗯,你們聊你們的,記得別聚太久。”

說完,他轉身離開,出了院子,往墻邊一靠,激發四品武夫的聽力。

堂內,其他人推了推許七安:“寧宴,你繼續說。”

許七安咳嗽一聲:“有點渴。”

宋廷風給他端茶。

喝了一口潤嗓子,許七安侃侃而談:“確實,浮香姑娘喜歡我,是因為一首詩而起,但她真正離不開我,靠的卻不是詩。”

“是什么?”眾人忙問。

“你們知道女人最討厭男人什么嗎?”許七安反問。

眾打更人紛紛給出自己的看法,認為是“沒銀子”、“沒出息”等。

許七安搖頭,環顧同僚們的臉,沉聲道:“是交淺言深。”

這是什么道理?聞言,打更人們陷入了沉思。

“這和浮香姑娘離不開你,有什么關系?”朱廣孝皺眉。

“當初我與她初識,關起門來,問我她........”許七安放下杯子,臉色變的嚴謹而沉穩,一字一句道:“到底,行不行?”

“后來我做到了,于是她就離不開我。”

一片沉默中,宋廷風質疑道:“我懷疑你在騙我們,但我們沒有證據。”

“很正常,這不是一般人能領悟的,尤其是本事不夠的男人。”許七安拍拍他肩膀,對著其他人說:

“訣竅我已經告訴你們了,能不能領悟,嗯,靠個人。”

“交淺言深,到底行不行.........”姜律中若有所思的離開,這兩句話乍一看毫無理解障礙,但又覺得背后潛藏著難以想象的深奧。

還是去問問魏公吧,以魏公的才智,這種小訣竅應該能瞬間領悟。

.............

打發走同僚們,沒多久,一位吏員進來,道:“許銀鑼,姜金鑼讓我來問你,還需要準備烹煮的藥材么,您的修為,可以嘗試淬體了。”

老姜剛才來是問這事兒?吩咐一聲吏員變成了,不需要他親自過來吧.........應該是為金剛不敗來的,但又不好意思...........許七安回應道:

“不需要了。”

“好的。”吏員退走。

沒多久,“交淺言深”和“到底行不行”兩句口訣在打更人衙門傳開,據說,只要領悟這兩句秘訣的奧義,就能在教坊司里白嫖花魁。

不要懷疑,因為這是許銀鑼親口說的。

一時間,各大堂口展開激烈討論。

此時此刻,罪魁禍首許七安堂口里,迎來韶音苑的侍衛。

侍衛說:“二公主召您過去。”

“知道了,我手頭還有事,晚些便去。”翻看卷宗的許七安坐在書桌后沒動。

侍衛拱手離去。

大概一刻鐘后,許七安把卷宗放下,松了口氣。

“涌入京城的江湖人士越來越多了,等斗法消息傳出去,更怕會有更多的武夫來京城湊熱鬧.........雖然大大促進了京城的經濟,但坑門拐騙甚至入室搶劫的案件頻出不斷。

“在這樣下去,要解決這方面的事,從兩個方面入手........”

許七安招了招手,喚來吏員,吩咐道:“你寫個折子..........”

每一位銀鑼的堂口都安排了至少三名吏員,充當秘書角色,畢竟銀鑼們砍人可以,寫字的話.........許銀鑼這樣的,屬于平均水準。

許七安給魏淵提了三條建議:一,從京城下轄的十三縣里抽調兵力維持外城治安;二,向陛下上奏折,請禁軍參與內城的巡邏;三,這段期間,入室偷盜者,斬!當街搶劫者,斬!當街尋釁滋事,造成路人受傷、攤主財物受損,斬!

前兩條是為第三條最鋪墊,重刑之下,賊人必定走極端,因此需要大量兵力、高手鎮壓。

這或許會造成賊子鋌而走險,犯下殺孽,但如果想快速肅清歪風,恢復治安穩定,就必須用重刑來威懾。

寫完折子后,又有侍衛進來,這一回是德馨苑的侍衛。

“懷慶公主請許大人入宮一敘。”

............

許府。

許二郎穿著儒雅的淺白色袍子,用玉冠束發,腰上掛著美玉,自己的、父親的、大哥的.......總之把家里男人最值錢的幾塊腰玉都掛上了。

“大哥和爹是武夫,平日里用都不用,我看擱著也是浪費。”許二郎是這么跟嬸嬸還有許玲月說的。

王首輔舉辦的文會,必定才子如云,算是這個時代最頂層的聚會之下,許二郎覺得自己務必要穿的體面些。

嬸嬸上下審視,很是滿意,認為自己兒子絕對是文會上最靚的崽。

“你參加文會便去吧,為何要帶上玲月?”嬸嬸問。

許鈴音一聽“文會”,一下子昂起頭。

“請柬是這么寫的,就當帶玲月去長長見識。”許二郎說。

嬸嬸頓時拉著女兒的說,興奮的說:

“去了文會,你多看看,瞧中哪家的公子,回來要跟娘說,以咱們許府現在的聲勢,把你嫁入豪門是不成問題的。”

“娘你說什么呢,我不去了。”許玲月不開心的側過身。

許鈴音見縫插針,撲向許新年:“姐姐不去我去,二哥帶我去,帶我去。”

說著,整個就掛在許二郎腿上。

許新年抖了幾下,居然沒把她抖開,這小丫頭力氣大的嚇人。

“行吧,但你得去換漂亮裙子,不然不帶你去。”許二郎說。

“嗯!”許鈴音開心的點頭。

然后在嬸嬸的帶領下回了屋子,幾分鐘后,小豆丁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穿著一身漂帥氣西裝..........二哥和姐姐已經走了。

“嗷嗷嗷嗷.........”

殺豬般的哭聲回蕩在院子里。

...............

春日融融的陽光里,馬車抵達王府。

...............

PS:終于趕出來,記得幫忙抓蟲,謝謝工具人們,么么噠。以后給你們加更哦。

第71章 勾心斗角(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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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慶也要見我?!嗯,以我和兩位公主的關系,斗法之后,理當是要見的.........不過,我到底是先見懷慶,還是先見臨安?

許七安稍作沉吟,便有了答案:先見懷慶。

他這么選是有理由的,并不是說更在乎懷慶,不在乎臨安。許七安的選擇是個兩位公主的智商息息相關。

懷慶太聰慧不好糊弄,而且心思深,對你心懷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說不準什么時候就坑你一下。

臨安相對來說比較單純,她嬌蠻任性,時常無理取鬧,但其實不記仇,發完脾氣就揭過了。

“好,本官這就隨你入宮。”

許七安讓吏員去浩氣樓送折子,自己則隨著侍衛,騎馬進了宮。

走完相應的流程,許七安踏入德馨苑,在雅致干凈的大廳里見到懷慶,她穿著貼合性格的白色宮裝,秀發用金簪簡單挽起,垂下一縷縷青絲。

清冷如畫中仙子。

而垂下的青絲則讓她多了幾分慵懶的煙火氣。

“身體無恙?”懷慶淺淺一笑。

“沒有大礙,卑職提狀如牛,這點小傷,睡一覺就好了。”許七安笑道。

懷慶放心的點頭,招呼他入座,道:“本次斗法勝出,朝廷必定嘉獎。不過加官容易進爵卻難。

“如果許大人不缺銀子,可以向父皇提一提要求。許辭舊的前程也便有了保障。”

以后誰能娶到懷慶,就如大耳賊得了諸葛孔明啊!許七安心里感慨。

這確實是一條絕妙的點子。

適應的犧牲一點利益,換取二郎的前程,為小老弟的首輔之路鋪路。

“卑職已經向陛下要了丹書鐵券。”許七安惋惜道。

“丹書鐵券?”懷慶秀眉微蹙,道:“你要這東西做什么?雖然有時候它能收獲奇效,但也有可能一無是處。”

她的意思是,這玩意的解釋權都在皇帝身上,元景帝沒信用,這東西一無是處........說白了,丹書鐵券就像我上輩子的信用紙幣,政府有信用,錢就值錢,政府沒信用,錢就是津巴布韋幣.........懷慶能跟我說這種話,算是掏心掏肺了。

許七安淡淡一笑:“也有可能收獲奇效呢。”

懷慶不再糾結,繼續道:“金剛神功你真的學會了?”

許七安伸出手掌,血肉迅速凝結出金漆,整條手臂流轉著淡金色的光芒。

懷慶卻并不高興,低聲道:“你可知,這金剛不敗讓多少武夫眼饞?”

許七安心里一凜,沒有說話。

懷慶喝了口茶,道:“你現在聲勢正隆,不會有人明著對付你。身邊的人看緊了,另外,自己也要注意些,不要給人抓住破綻。”

頓了頓,她補充道:“魏公不是無敵的。”

以我在斗法時展現的強大戰力,京城里的江湖人士即使垂涎欲滴,也不敢把注意打到我頭上.........而江湖大佬不會來湊天人之爭的熱鬧,自然也就不知道斗法的事........懷慶的意思就很明顯了。

京城里能覬覦我金剛不敗的有多少?

文官或許會覬覦我的金剛不敗,畢竟他們不需要,但可以給府上養的死士和心腹。

不過,這畢竟不是直接利益和必須的利益,所以文官不會太熱衷。

是勛貴和軍方!

“多謝殿下提醒。”許七安誠懇道。

又閑聊了幾句,懷慶語氣隨意的說道:“上次你給我的話本,我身邊的丫鬟們看了,據說還挺有意思。

“本宮雖然不看那些東西,但架不住她們多次請求........后續呢?”

“殿下想要,過幾日我再給您送來。”許七安笑道。

懷慶矜持的點頭:“也不用急,就是幾個婢子想看。嗯,就明天吧。”

你這是不急么,你這是急爆了........行吧,今兒回去就找工具人鐘璃碼字........許七安心里腹誹。

閑聊幾句后,許七安找了個借口,辭別懷慶公主。

他先返回宮城外,等羽林衛通傳后,才重新進宮,去了前往韶音苑的路線。

“許大人留步!”侍衛抬手攔住他,道:

“臨安公主有命,今日不見客,請回。”

“是臨安公主邀我來的,你去通傳便知。”許七安提醒他。

豈料侍衛剛的很,搖搖頭:“許大人不要為難卑職,請回吧。”

在宮里毆打侍衛是大罪,你小子運氣真好.........臨安這是生氣了啊,知道我先去了懷慶的德馨苑..........許白嫖念頭轉動間,已有應對之策,生氣道:

“明明是殿下邀請我來的,你不去通傳,我拿你沒辦法,就在外頭等著便是。”

............

造型普通的馬車停在王府外,許新年掀開簾子,踏著車夫準備好的木凳下車,回身,朝著清麗的妹子伸出手。

許玲月在二哥的掌心撐了一下,穩穩下車,兄妹倆把請柬遞給看門的下人,在對方的帶領下進了府。

“二哥,這一路心事重重,是因為緊張嗎?”許玲月低聲道。

“你二哥我便是見了當今圣上,也不會緊張。”許辭舊淡淡道,他臉色嚴肅,眉頭微皺,壓低聲音與妹子說:

“進了席間,多聽多看少說話。你只是隨行女眷,不會有什么事兒,至于我........”

至于我,說不得就要會一會當朝首輔了。

其實,別的不說,單是這份膽魄和斗志,許二郎就是當之無愧的同輩翹楚。

王府極大,兄妹倆隨著下人走了許久,穿廊過院,終于來到一處花園,假山綠水,襯著吐新的綠葉,以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景色頗為宜人。

寬敞的花園里,傳來清朗的吟誦聲,以及鶯鶯燕燕的嬌笑聲。

穿出長廊,許二郎和許玲月見到兩撥人列案而坐,左邊是十幾位穿儒衫的讀書人,個個都是精神抖擻,器宇軒昂。

右邊則是一群穿著各色羅裙,年輕貌美的姑娘。

許家兄妹登場的瞬間,氣氛明顯一滯,少年俊杰和花季少女們的目光紛紛一亮。

許二郎眉頭皺了皺,這和他預料中的文會有些不同,在他想象中,這場文會將由王首輔主持,參加文會的貢士略顯拘謹的在首輔面前闡述自己的理念、展示自己的才華。

若是能得首輔看中,將來入朝堂便有了靠山。

沒想到文會的氣氛竟如此輕松,美酒佳肴,還有新鮮瓜果,再就是.........竟有這么多的妙齡少女。

“許公子,許小姐,快請入座。”

一位五官姣好,氣質落落大方的女子起身,盈盈施禮。

她身段高挑,略顯圓潤的臉龐文靜秀美,一雙眼睛甚是明亮,笑起來時,既有大家閨秀的落落大方,也有一絲絲的狡黠。

許新年和許玲月還了一禮,前者略一打量,便走向左側的席位,挑了一個空位坐下。

“許會元,久仰大名。”

方甫入座,周圍的貢士們紛紛舉起酒杯。

果然,除我之外,沒有云鹿書院的其他學子,這些人都是國子監的學生..........許新年心里一凜,表面笑容鎮定,舉杯回敬。

他與貢士們暢談了片刻,這些人禮貌的讓他有些意外,沒有出現綿里藏針,或公然挑釁的事件。

以王首輔的權謀智計,公然挑釁實屬低端..........許新年微微頷首,不愧是王首輔,人未至,便已讓我如臨大敵。

另一邊,許玲月被安排在王小姐身邊,后者蕩漾起溫和的笑容:“許小姐今年多大了。”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十七。”

王小姐立刻說:“姐姐十九,就喊你一聲玲月妹妹,可好?”

她是誰,一副主人翁的姿態.........許玲月微笑道:“聽姐姐的。”

王小姐笑容愈發熱情,道:“那你就叫我思慕姐姐吧。”

聊了幾句后,許玲月知道這位溫婉可親的女子是誰了,竟是首輔王貞文的嫡女。

“玲月妹妹可有婚配?”王小姐突然問道。

許玲月微羞的低頭:“尚未婚配。”

換成是男子問她這個問題,許玲月肯定生氣,但周圍都是女子,說話聲音又低,最重要的是,對方是王家嫡女。

王小姐詫異道:“家里的哥哥們想必都訂婚了吧,妹妹也得抓緊呀。”

許玲月看了她一眼,搖頭道:“兩位兄長尚未成親。”

尚未成親........王小姐不動聲色道:“以許家兩位公子的才華,想必早有婚約在身。”

周圍的少女們悄悄豎起耳朵。

不管是俊美無儔的許新年,還是英姿勃勃的許七安,后期是后者,剛剛經歷過一場斗法,京城貴族女眷們對他“好奇心”無比旺盛。

王小姐嫣然一笑。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就有一個穿紫衣的少**陽怪氣道:

“許家算是魚躍龍門了,那許七安原本只是長樂縣的一個快手,許平志也不過是御刀衛百戶,這樣的家庭,許小姐將來嫁個商賈之家便算是萬幸。而今呢,說不準能加入豪門呢。”

許玲月琢磨不透這位少女的背景,于是做出委屈的姿態,低著頭。

見狀,其余千金小姐對紫衣少女產生了些許不悅。

王小姐瞇了瞇眼,柔聲道:“閻兒,好好說話.......玲月妹妹,閻兒是刑部尚書的侄女。”

刑部尚書的侄女........許玲月心里一動,記起了當初戶部侍郎的公子周立串通刑部,把大哥鎖進刑部大牢的事情。

原來是冤家。

“閻兒姐姐口直心快,說的也沒錯的。”許玲月搖搖頭,強迫自己壓住委屈,露出笑容的模樣:

“我大哥一屆武夫,二哥也無官無職。”

叫閻兒的少女一時語塞,要是接這個話題,她就得在大庭觀眾之下繼續嘲諷許七安和許新年,一位就在席上,另一位聲威正隆。

“行了,喝茶喝茶。”王小姐強行結束話題。

文會照常進行,貢士們從詩詞聊到國家大事,偶爾和大家閨秀們互動幾句,場面還算快活。

許新年發現自己談的竟頗為愉快,便找了個借口,說花園景色不錯,端著酒杯去了一旁,思考王首輔究竟有何陰謀。

“花期將近,卻枯萎了?”他盯著一池枯萎的荷葉發呆。

這時,身后傳來溫柔的聲音:“這是青州的紅蓮,隆冬季節才盛開,開春了便凋零枯萎。不過,京城氣候與青州相差甚大,紅蓮長勢不好,觀賞價值不大。”

回頭望氣,是那位五官姣好的女子。

許新年現在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作揖道:“王小姐。”

“叫我思慕。”她說。

.........許新年道:“思慕小姐。”

王思慕嫣然一笑,目光望向離開席位,各自賞景游園的才子佳人們,柔聲道:“許公子那首行路難,思慕裱在房中,日日觀賞。”

“論及詩詞,還是我大哥最好。”許二郎說完,矜持道:“不過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亦有妙手偶得之時。”

用大哥的東西來人前顯圣,許二郎心安理得。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大哥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

..............

許玲月坐在池邊,迎著微風,無聊的觀賞景色。

文會沒什么意思,她不是那個圈子的人,而娘說的“青年才俊”,確實也都不錯,只是他們和大哥二哥比起來,就有些擺不上臺面,即使這些人都是貢士。

“哼!”

身后傳來冷哼聲,紫衣少女走了過來,狠狠剮了許玲月一眼,罵道:“小賤人,你剛才裝什么可憐?”

許玲月昂起頭,弱弱道:“閻兒姐姐說什么?我,我幾時裝可憐了。”

紫衣少女冷笑道:“就你那點伎倆,也敢在我面前獻丑,裝沒裝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一個粗鄙武夫家出身的賤丫頭,配坐在這里嗎,配與我同席嗎?

“立刻給我滾出王府,以后別讓我看見你。”

許玲月皺了皺眉:“閻兒姐姐討厭我,是因為我大哥?”

紫衣少女嗤笑著,罵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個與叔父為敵的許七安當然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這個小蹄子剛才故意裝可憐,博取姐妹們的同情,讓她碰了個軟釘子,很丟臉。

紫衣少女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想到這里,她愈發惱怒,更嫉妒許玲月的美貌,惡狠狠道:“像你這樣的小賤人,也就那點拿不上臺面的花樣,長的一副狐媚子模樣,信不信姑奶奶把你賣到青樓去,讓你嘗嘗人間疾苦。”

許玲月頓時很委屈,“文會是二哥帶我來的,王府的邀請,我怎可中途離場。要不,姐姐幫幫我?”

紫衣少女聞言皺眉。

這時,許玲月隱蔽的伸出手,狠狠掐了一把紫衣少女的小腰。

紫衣少女疼的臉色發白,下意識的伸出推她。

許玲月就“順勢”往后一倒,落入池水。

“救,救命......我不會游泳,二哥,二哥救我.........”

許玲月哭喊著,尖叫聲傳開,吸引了一眾才子佳人的主意。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呀,來人啊........”

驚呼聲不斷響起,眾人迅速圍攏過來。

聽見呼救聲的許新年循聲望去,看見許玲月在水中沉浮,一副溺水模樣,他臉色大變,來不及和王小姐招呼,疾步奔了過去。

“噗通.......”

他縱身躍入池水,攬住許玲月的腰肢,把她托出水面,在王小姐等人的幫助下,將許玲月拉了上去。

“快,快去屋子取我的大氅來。”王小姐急忙吩咐丫鬟。

俄頃,丫鬟取來大氅,王小姐親自給許玲月披上。后者依偎在二哥懷里,嚶嚶嚶的哭泣。

眾人圍在邊上,靜看事態發展。

許新年臉色陰沉,掃了眼紫衣少女,低頭問道:“玲月,怎么回事?”

許玲月抽著鼻子,秀發貼著清麗的臉,柔弱又可憐,抽抽噎噎道:

“我,我不知道,這位姐姐讓我滾出王府,說我不配與她同席,我不理,她,她便推我下池。”

眾人瞬間看向紫衣少女,貢士們看了眼楚楚可憐叫人憐惜的許玲月,又看看刁蠻跋扈的紫衣少女,暗暗皺眉。

“我沒有。”

紫衣少女氣的臉色通紅,指著許玲月,罵道:“賤人,你敢害我,明明是你先掐我的。你們別信她,是這個小賤人在害我,是她自己故意下水的。”

一位千金皺了皺眉,低聲道:“閻兒雖然刁蠻了些,但不至于做出推人下水的事。”

紫衣少女朝閨蜜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很配合的指著許玲月:“就是她自己做的,她自己故意跌下水的,還想陷害我,這小賤人心壞的很。”

眾人狐疑的看向許玲月。

許玲月對周遭目光置之不理,淚水啪嗒啪嗒滾落,哀泣道:

“二哥,大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這位閻兒姐姐說大哥常與她叔父作對,她拿大哥沒辦法,卻可以將我偷賣進青樓。”

賣進青樓.......許新年怒火瞬間燒到頭頂,定定的看著紫衣少女:“倒是不知姑娘是哪家的。”

王小姐有些愧疚,低聲道:“閻兒的叔父是刑部孫尚書。”

眾貢士恍然大悟,一臉“原來如此”的模樣,身為貢士,將來必定入朝為官,他們對朝堂有一定的了解。

刑部孫尚書和許七安的恩恩怨怨,他們還是聽過的,最有名的是那首《桑泊案·贈孫尚書》。

至今還被人津津樂道。

以許詩魁而今的名聲,這首詩必定流傳后世,孫尚書也將遺臭萬年。

如此一來,今日這位閻兒姑娘推許詩魁妹妹下水的動機就很充足了。

“你........”

紫衣少女再次語塞,這些話她確實說過,本想否認,但看周圍士子的神色,她知道自己辯解也毫無意義。

“你說我妹妹掐你,掐你哪里?”許新年問道。

“我的腰。”紫衣少女眼里怒火欲噴。

許新年緩緩點頭:“姑娘好計策,知道讀書人非禮勿視,無法驗證,什么都憑你一張嘴來解釋。”

紫衣少女一愣,突然明白這小賤人掐她腰的原因,這下,有理也說不清了。

“我們可以驗。”一位少女說道。

許新年點頭:“回頭自己掐一下,便有淤痕了,我妹子人笨嘴笨,百口莫辯。”

這........紫衣少女和她相熟的閨蜜被許二郎懟的說不出話來。

許新年冷笑道:“今日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此事絕不與你干休。”

紫衣少女氣的眼眶通紅,指著許新年怒罵:“你別太囂張,你區區一個會元,算什么東西,你敢把我怎么樣。”

“啪!”

許新年反手一個巴掌。

紫衣少女趔趄幾步,臉頰瞬時間一片紅腫,她捂著臉,難以置信:“你,你敢打我?”

眾人都驚呆了,完全沒想到許新年如此果決,打起女人來毫不猶豫。

“今日之事,諸位都是見證,我現在就綁她去見官,回頭請諸位當個證人。”

說完,許新年盯著紫衣少女,冷冰冰道:“不是去刑部也不是去府衙,許某請姑娘去一趟打更人衙門。”

眾人臉色大變。

打更人衙門是什么地方?進了里頭,就算是刑部尚書的話都不好使,真要計較起來,推人下水,判個蓄意謀殺,打更人完全可以做到。

即使刑部尚書竭力援救,出來后,姑娘家的聲譽就沒了,將來還能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紫衣少女眼里閃過恐懼,她疾步走到王小姐身邊,哭道:“思慕姐姐,救我.........我不要去打更人衙門。”

王思慕立刻看向許玲月,后者不動聲色的撇開頭。

這女子也不是善茬.........王小姐心里浮現這個念頭,而后看向許新年,低聲道:

“許公子,閻兒只是無心之失,我讓她道歉,賠償玲月妹妹相應的損失,可否看在小女子的份上,就此揭過。”

她也很為難,文會是在她府上舉辦,出了這事兒,讓許新年帶走人,那么刑部尚書與父親必生嫌隙。

阻止許新年,又徹底得罪了他.........這是王思慕不想看到的,所以打算私底下解決糾紛,不報官。

“行,看到王小姐的面上,我可以不報官。”許新年道。

當下,王小姐領著許家兄妹進了偏廳,磋商賠償以及道歉事宜。

“閻兒性格刁蠻任性,做出這等錯事,理當賠償道歉.........五百兩銀子如何。”王小姐美眸凝視。

“銀子只是小事,主要是看個態度。”許新年淡淡道。

王思慕看了眼紫衣少女,后者憋屈的低頭道歉。

許新年這才點頭,道:“一千兩,少一文就是蓄意謀殺。”

“.......成。”

王思慕笑容溫婉,和顏悅色:“許公子快些帶玲月妹妹回去換干凈的衣衫,莫要著涼了。”

于是,王小姐讓人取來一千兩銀票,千恩萬謝的交給許新年,并親自送兄妹倆出府。

馬車里,許新年把一千兩銀票遞給許玲月,道:“妹子,銀票收好,將來就是你嫁妝的一部分。”

他伸手按住許玲月的肩膀,悠然道:“熱血沸騰,風邪不侵。”

許玲月感覺一股暖流從體內涌來,驅散了寒意。

她舒服的吐出一口氣,低聲道:“二哥,是我不好,害你提前離席。”

許新年擺擺手:“早些離席也好,說實話,我沒多大信心與王首輔斗爭,趁他還沒來,早早離開,這叫趨利避害,君子所為。”

停頓一下,繼續道:“倒是那個王小姐,不簡單啊。”

許玲月問道:“王小姐氣度非凡,做事井井有條,能壓的住場。”

從頭到尾,都是她在處理事情,明明不關她的事,“認錯”態度卻非常好,有領袖之風。

許新年哂笑道:“這只是其一,你落了水,她卻不留你在府上換衣,這既是做給刑部尚書家的死丫頭看,也是做給我和你看的。

“玲月,是你自己主動跌入水中的吧。”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二哥,你知道為什么大哥比你更討人喜歡嗎?”

許新年頓時激起了好勝心:“我從來都比他更討人喜歡。”

許玲月搖搖頭:“換成大哥,他現在一準而對我噓寒問暖,自責沒有保護好我。他心里什么都明白,但他不會說出來。”

許新年臉色倏然僵住。

..............

“哭什么?”

王小姐手里捏著帕子,給紫衣少女擦眼淚,笑道:“你是嫡女,自小在府上耀武揚威,沒人敢惹你。

“有些事你看的明白,但自幼養成的脾性,讓你更喜歡直來直往,這是不對的。將來嫁了人,有你好受。”

“就是那小賤人自己落水的。”紫衣少女委屈的大叫。

“這些不重要,大家怎么想才重要,他們覺得是你推的,那就是你推的。”王小姐笑道。

“姐姐,你都不幫我。”紫衣少女氣道。

“我可斗不過那兩兄妹。”王小姐笑吟吟道。

她心情很好,收獲滿滿。第一,許辭舊并未成親,也沒婚約在身。第二,摸清了許家妹妹的脾性。

第三,雖然交流短暫,但許新年的性格、脾性,很對她胃口。

長的好看,性格強勢,聰明,有主見有心機,更重要的是,他愿意為家人得罪刑部尚書。

自古雄才偉略的男人數不勝數,聰明的,陰險的,狠辣的........這些人統統沒意思,因為他們眼里只有自己的雄圖霸業,極少有把家中女眷擺在第一位的。

能教出這樣一對有心機的子女,培養出一位驚才絕艷的侄子,許家那位當家主母,想必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王小姐眼里閃過犀利的光,充滿了斗志。

.............

PS:“馬后炮”禮物上限了,角色里有。小母馬強勢崛起,這是我怎么都想不到的。

我的公眾號“我是賣報小郎君”,馬后炮就是公眾號里投票投出來的,里面會定期更新書里的人物、伏筆、勢力、修行體系等等。

以及《大奉花魁娘評鑒指南》應該也會在公眾號更新,大家可以關注一下。

另外,今早上吐下瀉,得了急性腸胃炎,上午是在醫院打點滴度過的,嗯,身體如今已經無礙,就是有些虛弱,大家別擔心,基操了。

老讀者應該還記得,前年我急性腸胃炎兩次,去年一次,今年.......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記得幫我糾錯別字。

PS:今晚盡量碼第二更,十二點前沒更新,那就明天更新。

第72章 嚴以律己(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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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氣樓。

姜律中坐在案邊,捧著吏員奉上來的茶水,吹了一口熱氣,抿了抿,感慨道:

“記得去年曾經在魏公這里喝過一次茶,沁人心脾,唇齒留香,三個時辰不散。”

站在書架前翻找書籍的魏淵,背對著他,淡淡道:“那是宮里的貢茶,三年只產三斤,陛下平時都不舍得喝的。”

難怪........姜律中恍然大悟,好奇道:“如此神奇的茶,產自何處?”

“產自京城。”

“京城還有這種好茶?卑職怎么從未聽說。”

“一個女人種的,她在京城,這茶便產自京城。”魏淵聲音溫和醇厚。

姜律中頷首,沒有多問,茶雖好,奈何他一介武夫,對茶談不上熱衷,他這次來浩氣樓,是有一個清晰明確目的的。

“今兒聽寧宴說起一事,他在教坊司如魚得水,深受花魁們的喜愛,是有原因的。”姜律中道。

“美人愛詩詞,尤其是風塵女子。”魏淵笑了笑。

“并不是,”姜律中搖頭:“除了詩詞之外,還有兩個秘訣,分別是“交淺言深”、“到底,行不行”。卑職參悟許久,一無所獲.......當然,并不是說卑職想成為那樣的人,卑職純粹是好奇罷了。

“魏公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因此卑職特來請教,想必以魏公的學識,應當了然于胸。”

說完,姜律中看見魏公轉過身來,幽幽的凝視著他。

凝視了十幾秒,魏淵收回目光,語氣隨意:“律中,你跟了我小十年了吧。”

“是。”

“這十年來,你恪盡職守,兢兢業業,本座都看在眼里,甚是欣慰。”魏淵抽出一本書,道:

“好了,本座要繼續看書,你且退下。”

姜律中有些茫然的離開,返回自己的堂口。

屁股還沒坐熱,一位吏員便進來了,躬身道:“姜金鑼,魏公有吩咐。”

這不是剛趕我走么.........姜律中問道:“何事?”

“魏公說,姜金鑼恪盡職守,兢兢業業,理當繼續保持。往后一個月,夜里值守的活兒都交給您了。”

頓了頓,吏員繼續說道:“魏公還說,希望姜金鑼收拾收拾,搬到衙門里來。家里就暫時別回去了。”

“???”

這是對一個恪盡職守,兢兢業業的下屬該有的吩咐?這是人話?徹夜值守一個月,豈不是說往后一個月我不但教坊司去不成,連女人都不能碰?!

姜律中懵了。

..............

許七安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整整一個時辰。

幸好來的時候沒喝太多水,不然就尷尬了..........日頭不夠烈啊,完全襯托不出我的悲涼感...........他極有耐心的等候,不抱怨不催促。

不過,許七安有發現,每隔一刻鐘,就會有一個宮女鬼鬼祟祟的站在院內朝門口張望。

許七安假裝沒發現。

陽光燦爛,春風暖人,開春后,韶音苑的后花園開始蘇醒,漸漸展露出它艷麗嫵媚的一面。

同樣有著桃花眼,氣質嫵媚多情的二公主臨安,氣鼓鼓的坐在涼亭里,指揮兩個貼身宮女下五子棋。

棋下多了,她開始喜歡教人下棋。

兩個宮女一點游戲體驗都沒有,但又不敢忤逆氣頭上的二公主。

“公主,許大人還在外頭等著呢。”小宮女定期過來匯報。

臨安矜持的“嗯”了一聲,便沒了后續。

小宮女退后。

過了一刻鐘,她又過去查看情況,見許七安還在那里,心里有些感動。

咱們公主總是鬧脾氣,這不是把許大人這樣的俊杰往懷慶公主那里趕嘛........念頭閃過,她看見許大人突然身子一晃,直挺挺的倒地,昏迷了過去。

“哎呀.......”

小宮女大急,飛奔過來查看情況,只見許七安臉色發白,痛苦的皺緊眉頭。

“許大人,許大人?”小宮女焦急的推搡他,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

許七安“幽幽”轉醒,他捂住胸口,咳嗽幾聲,擺手道:“沒事,我沒事,就是斗法時受傷太重,剛才站的太久,傷勢復發了,休息一會兒便成。”

小宮女又心疼又感動,勸道:“許大人,您還是先回去吧,二公主正在氣頭上呢,不會見你的。”

“殿下在氣頭上?”

許七安大吃一驚,問道:“殿下怎么了,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殿下生氣?”

小宮女一時語塞,心說那個惹殿下生氣的人不就是你么。

她低聲道:“韶音苑的侍衛看見許大人進了宮,去了德馨苑。”

許七安沉默了。

小宮女見他不解釋,頓時有些失望,叮囑道:“許大人回吧,改天殿下氣消了您再來。”

說完,她撇下許七安進了院子。

一路疾走,來到內院的涼亭里,語氣急促道:“殿下,許大人剛才暈倒了。”

臨安霍然抬頭,愕然和緊張的表情在臉龐閃過,隨后壓住,淡淡道:“昏迷?”

“許大人說是站了太久,昨日斗法受的傷又復發了。”小宮女低著頭,說道。

“我也沒讓他等.......下棋都不會下,你們倆個蠢貨。”

臨安煩躁的罵了一聲,轉而對小宮女說道:“沒走的話請他進來吧。”

..........

許七安被帶到偏廳,喝了口熱茶,等了許久,才看見那襲紅衣進來,圓潤的臉蛋,秀美的五官,冷著臉,那雙嫵媚的眸子強行裝出冷漠的眼神。

“本宮不是說了不見客嗎?你們讓他進來作甚。”

臨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斥責了一聲,目光隨即落在許七安身上,一番打量后,似乎松了口氣,吩咐道:

“許大人為朝廷出力,本宮也不會白讓你受傷,荷兒,把東西搬進來。”

那個被許七安拍過屁股的大宮女退下,俄頃,帶著苑里的當差進來,手里捧著一些丹藥、滋補的藥材。

“這些藥材、丹藥是本宮從御藥房取來的,許大人帶走吧。”臨安矜持的說。

“都是殿下求了許久,陛下才忍痛割愛的。”荷兒補充。

“要你多嘴!”裱裱柳眉倒豎,深吸一口氣:“荷兒,送客。”

許七安不走。

雙方僵持了片刻,許白嫖厚著臉皮說,“我研究了許久的五子棋,得出一套秘訣,殺遍天下無敵手,殿下可敢應戰?”

裱裱果然中套,點頭應戰。

于是讓丫鬟搬來棋盤和棋子,她和許七安在廳里大戰三百回合,許七安三戰三敗,無奈認輸。

“殿下果然聰慧絕頂,卑職嘆服。”許七安順勢送上馬屁。

裱裱微微抬起下巴,很矜持的“嗯”一聲,忽然想起這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又哼道:

“棋也下完了,本宮就不留許大人了。”

“別急,卑職又想到一個新的玩法,殿下如果有興趣,卑職可以教殿下。”許七安的套路,就是老母豬戴胸罩。

安靜的韶音苑忽然熱鬧起來,裱裱指揮著苑內的侍衛伐木,許七安則把砍下來的木頭,再砍成一節一節。

“你去取染料........你去取刻刀........”

指揮完侍衛,她又開始指揮宮女,眼角眉梢帶著笑意,干勁十足。

兩位宮女領命離開,邊走邊交流:

“殿下不久前還生氣的摔杯子,氣的眼圈都紅了.......你說這許大人真有本事,連好話都沒說,殿下竟然就原諒他了。”

“殿下只是發脾氣,又不是真的很許大人,我與你說啊,他要是走了,那殿下才真傷心呢。”

“咳咳!”

男人低沉的咳嗽聲從身后傳來,兩宮女嚇了一跳,受驚小鹿似的跳了一下,回頭看去,原來是許七安。

“許大人好生過分,嚇奴婢一跳。”荷兒抱怨道。

許七安隨口與兩個清秀宮女打情罵俏了幾句,然后切入正題:

“本官問你們一件事,那些丹藥價值連城,殿下什么時候準備的?”

“那些丹藥是陛下自己服用的,補氣養精,據說一爐丹藥只有二十四顆,二十四爐才成功一爐呢。昨兒殿下在陛下那里鬧了許久,陛下忍不可忍,才給賞了一粒。”荷兒說。

“然后今早便立刻派人去請許大人您啦,誰想.........”另一個宮女補充。

“去吧!”

許七安在她們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把兩個宮女趕走。

他若無其事的返回,做著自己手頭上的活計,把一節節的木頭雕成扁平的原形,然后在上面刻著。

過程中,臨安也在幫忙雕刻,她好歹是讀過書習過武的,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基礎還算扎實。

把木頭雕刻成偏平的原形不成問題。

不知不覺,日頭西移,許七安的新棋做好了——象棋!

看著自己和狗奴才親力親為,制作的兩副象棋,裱裱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剎那間百花失色,眼里只有美人嫵媚的笑靨。

“時辰不早了,我給殿下說說規則,差不多就該出宮了。”許七安說完,把宮女揮退。

裱裱看了眼日頭,笑容漸漸收斂,嗯了一聲。

許七安認真的講解象棋規則,但裱裱聽的心不在焉,她今天本是很生氣的,裱裱得承認,當初硬拉攏許七安,純粹是為了搶懷慶的東西。

可慢慢的,她越來越喜歡這個狗奴才,變著法子的送他銀子,掏心掏肺的對他好,從不奢求他為自己做什么,只要抽空過來陪她玩耍,裱裱就很開心。

但她心里一直有個刺兒,那就是許七安和懷慶始終保持“不正當”關系。

明明答應為她效勞,擺脫懷慶,私底下還是和懷慶來玩,可不就是不正當關系。

她假裝看不見,一次兩次三次........到今天終于爆發了,為了求丹藥,被父皇呵斥怒罵,她厚著臉皮硬抗過來了。第二天派人去請許七安,喜滋滋的等待著。

等來的是侍衛的一句話:他去了德馨苑。

有那么一瞬間,裱裱覺得自己尊嚴喪盡,覺得自己死皮賴臉,其實許七安根本沒把她當回事,不,把她當傻子對待。

難過的就想哭。

“唉!”

突然,許七安長長嘆息一聲,低聲道:“殿下,我剛才先去了趟德馨苑。”

裱裱臉色瞬間垮下去,撇過臉去:“我不知道什么德馨苑,你進宮后就來了我這里。”

“不,我就是先去見了懷慶公主。”

“許七安!”

裱裱大喊一聲,回過臉來,眼圈微紅,他連我自欺欺人都要拆穿嗎,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許七安再次長嘆,目光眺望掛在西邊的太陽,眼神變的深邃而雋永,仿佛藏著無數故事和人生經歷。

一字一句,緩緩道:“殿下,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裱裱默然。

“人生會遇到很多風景,也會遇到很多人,但你最后做出的那個選擇,才是內心最想要的。”

裱裱一愣,怔怔的看著他。

“今日殿下和懷慶公主同時邀請我,我沒有任何猶豫,就去見了懷慶公主,為何?并不是她在我心里遠勝殿下啊。”

許七安站了起來,神色有些激動:“若是先來了韶音苑,我必然無法久留,說不了幾句便要告辭,去德馨苑見她。呵,難道懷慶公主邀請,我可以視而不見?

“可若是先去了德馨苑,我就可以在這里一直陪殿下到宮門關閉。殿下和懷慶在我心里孰輕孰重,難道還不明顯嗎?”

裱裱的眼神漸漸軟化,表情也從冷淡,轉為溫柔。

許七安重新坐下,用剛才看落日的雋永目光,深深凝視著臨安,柔聲道:“因為我知道,殿下需要的是陪伴。”

這句話戳中裱裱內心最柔軟之處,是的,她是孤獨的,寂寞的。

太子哥哥禁閉之后,母妃成天找她哭訴,給她灌輸皇后的居心撥測。兄弟妹妹們的態度也日漸冷淡。

父皇依舊是父皇,臨安卻不再是以前的臨安,至少她意識到,父皇寵愛自己,完全是因為自己人畜無害。

一個外表嫵媚的、驕傲的公主,心里卻住著寂寞孤獨的女孩。

許七安掃了眼四周,確認揮退的宮女不在附近,便大膽的握住臨安柔軟的小手,語氣誠懇:

“殿下,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手背傳來的溫度有些滾燙,臨安臉頰羞紅,心里仿佛有一股暖流化開。

時間靜靜溜走,許七安握著她的手,沒有松開,一股曖昧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發酵、醞釀。

“殿下,時候不早了,卑職先回去。您若是想天天見我,可以搬到臨安府,不必住在宮里。”許七安低聲道。

.................

夕陽的余暉里,許七安牽著小母馬,噠噠噠的走在皇城中。

“小母馬,根據我多年泡妞的經驗,這次能牽臨安的手,下次就能抱她........女孩子嘛,就是要追的,不追她就不是你的。

“我以前聽過一個笑話,某個渣男對女朋友說:你父母對你好是因為你是他們女兒,只有我對你好,才是真正的愛你疼你。

“雖然是歪理,可我覺得歪理也是理。臨安對我好,是真的就是對我好,沒有摻雜太多的利用和利益。當然,后者也許才是成年人的世界。

“雖然她有些蠢,是一個漂亮的花瓶,可這個花瓶把自己掏空了來對你好。

“要說誰最適合當媳婦,還是褚采薇,她的軟飯吃起來最香最沒后遺癥,臨安和懷慶,危險太大了。

“其實到了我今時今日的地位,對女人沒什么要求的,只希望她們能嚴以綠己。”

說到這里,小母馬用腦袋拱了他一下,打兩個響鼻。

“你也要我給你提要求?”

許七安想了想,說道:“你的話,嗯,勿以鱔小而不為!”

.............

王府,散值回府的王貞文用過晚膳,照例進書房看折子,到了他這個年紀,女人已經可有可無。

或許是受了元景帝白發轉烏發的刺激,朝堂諸公都不怎么近女色,很講究養生。

不過元景帝有人宗指導修行,有人宗為他煉丹藥,這是朝堂諸公享受不到的待遇。

王思慕端著滋補養顏的湯進來,然后借著整理書桌為由,偷看父親的折子、批注。有時候還大逆不道的問東問西。

“聽府上下人說,今日文會,那位云鹿書院的會元來了?”王貞文問道。

“嗯,還與孫尚書的侄女起了沖突。”

王思慕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的轉述給父親,哼了一聲:

“爹,我見那許會元是個人才,才邀請他的,誰想是個感情用事的家伙,不懂隱忍,是個庸才。爹,你要好好教訓他,為閻兒妹妹泄憤。”

王首輔看事沒有那么膚淺,沉吟道:“云鹿書院出身的學子,走了儒家修行體系,秉性倒是差不到哪里去。

“能以云鹿書院學子的身份,中得會元,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你們小輩間的沖突,上不得臺面。”

王小姐嘴角一挑,立刻說:“那看來女兒的想法與爹不謀而合,那爹覺得有沒有拉攏他的可能呢?”

“拉攏他?為何要拉攏他,縱使是個人才,也沒有非他不可的必要,為此得罪國子監出身的文官們,不智。再說,你爹我是一朝首輔,文官表率。”王首輔搖頭。

“正因為爹是文官表率,所以您出面拉攏,阻力反而最小。女兒覺得,如果能將他招攬入麾下,既可打擊云鹿書院的氣焰,又能得一良將,兩全其美。”

王小姐一副“我在分析局勢為爹著想”的模樣。

“沒有特殊理由,招攬此人弊大于利。”王貞文搖頭。

王小姐想再說幾句,但被父親瞥了一眼,立刻打消了念頭。

點到即止。

沒有特殊理由........正好,我也要多考察他一段時間的........王思慕心情愉悅的想。

..............

南城,養生堂。

柴房里,金光緩緩熄滅,凈塵和尚安撫了“黑狗”,讓他陷入香甜的夢想。

“阿彌陀佛!”

耳垂肥厚的中年僧人面帶慈悲,沉聲道:“這孩子能活到現在,簡直是個奇跡。”

“司天監的術士為他治過病,是,是走了許大人的關系。”恒遠在身邊說道。

“這些年游歷紅塵,看過無數悲歡離合,眾生皆苦。貧僧常常會想,為何有佛燈萬盞,卻始終照不透世間層層黑暗。

“直到昨日了悟大乘佛法,才知追求品級,追求羅漢和菩薩果味,是度己,是小乘。度蒼生才是大乘佛法。若人人心懷慈悲,世間還需要佛燈嗎?不需要了。”

凈塵和尚感慨道。

恒遠頷首,雙手合十:“許大人真乃神人也。”

凈塵和尚雙手合十:“是與生俱來的佛子,是上天賜予佛門的厚禮。貧僧相信,他有朝一日,必將大徹大悟,遁入空門。”

“貧僧無比期待那一天。”恒遠心頭火熱。

凈塵和尚點了點頭,接著說:“這孩子體質虛弱,靈智受損,短期內無法恢復正常。經不起舟車勞頓,貧僧的建議是,將他送去青龍寺吧。至于你,該西行了。

“你也知道了,八品之后是三品,三品叫金剛,你若不修金剛神功,便永遠不可能成為金剛。”

恒遠猶豫許久,緩緩搖頭:“剛才師叔您還說,度己是小乘,度眾生才是大乘。”

凈塵一愣,慚愧的低頭合十:“師叔祖說的沒錯,你果然更有慧根。也罷,也罷。”

雖然了悟大乘佛法,但度己是幾十年來的思想慣性,沒有那么容易改變。

這便是頓悟與沒有頓悟的區別,度厄羅漢頓悟了,他不會再有類似的思想慣性。

“明日師叔祖要帶我們回西域了。”凈塵和尚道。

“這么快?邪物的事,不追查了?”

“邪物脫困已有數月,不急于一時。師叔祖想先回西域,弘揚大乘佛法。”凈塵和尚解釋。

送走了凈塵和尚,恒遠正要轉身,忽然看見一個老道站在院子的黑暗中,微笑的看著他。

“金蓮道長?”

...............

許府。

落日在西邊只剩一角,將落未落,彤紅的萬霞瑰麗多彩。

許七安騎著小母馬回了府,把馬韁丟給看門的下人,踏入府中,時間掐的很準,正是用晚膳的時候。

餐桌上,許新年說起今日參加文會的事,簡單的提了提玲月沒人推到水池里。

“什么?玲月落水了?”

許七安端詳著妹子,噓寒問暖:“身子怎么樣?有沒有頭疼腦熱,會不會感染風寒?”

許玲月細聲細氣道:“沒有,大哥別擔心。我回府后喝過藥了,不會感染風寒的。”

“怎么回事?”許七安等著許二郎:“你怎么看護妹子的?參加個文會都能落水,要你何用。”

許二郎看了眼許玲月,后者忙說:“也不怪二哥,二哥總不能時刻盯著我,而且落水后,二哥第一時間救我上來了。

“推我下水的人是刑部尚書的侄女,已經道歉賠償了。”

刑部尚書侄女..........許七安眉梢一揚,冷笑道:“行,回頭我派人去孫府蹲點,等她侄女出來,便驅車沖撞,撞死她算了。”

說完,一臉愧疚的看著玲月:“妹子,是大哥連累了你。”

許玲月鼓了鼓腮,不悅道:“大哥說什么呢,一家人還這么見外。”

這妹子真好!

.............

吃過晚飯,許七安開始了漫長的修行之路,吐納、觀想、參悟心劍、參悟養意,以及參悟金剛不敗神功。

這讓他有種回到讀書時代,課業繁重的感覺。

突然,眼前云霧彌漫,他看見了層層霧靄,來到了神殊和尚的世界。

穿過霧靄,來到一座破舊寺廟,看見了盤膝而坐的俊秀和尚。

神殊和尚目光溫和的望著他,道:“我即將沉睡,短期內無法蘇醒,便顧不到你的生死。再賜你一滴精血,用來修行金剛不敗。”

他的血能修行金剛不敗?許七安一愣。

神殊和尚笑道:“你該明白我這不滅之軀,是以什么為基礎。此功于旁人來說,修行艱難,進展緩慢,但于你而來,短期內便可達到高深境界。這樣,你就有了足夠的自保能力。”

說完,他彈出一滴精血,撞入許七安眉心。

緊接著,他被彈出了迷霧世界,于房中睜開眼睛。

“咔咔咔.......”

身體爆豆般的巨響中,他的皮膚表面,一根根筋肉凸顯,一條條血管暴突,然后,它們都染上了一層金漆,在燭光的照耀中,灼灼醒目。

許七安腦海里閃過一個大大的“臥槽!”

金剛神功已經登堂入室了,現在,讓他和凈思和尚肉搏,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當然,不能把這件事暴露在佛門眼里。

許七安散去金剛不敗,坐在桌邊,捏著茶杯,陷入沉思。

神殊和尚是佛門中人,不死不滅般的存在.........那么,他必然也修煉了金剛不敗,而監正同意佛門斗法,指名道姓讓我代表司天監參加........

監正為什么要給我鋪路?還做的這般明顯?不,我怎么感覺他是在養韭菜啊........

這時,房門被輕輕敲響。

“誰?”

許七安起身,打開房門,夜色中,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道士,手里挽著拂塵,面帶微笑。

他身后是青衫劍客楚元縝,魁梧高大魯智深。

“你們.........”

許七安愕然,他們怎么突然來我家了。

“我有一位小友出事了,想請許大人幫忙。”金蓮道長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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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可怕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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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小友出事了..........是五號,還是金蓮道長認識的其他晚輩?

許七安適當的做出疑惑表情:“道長的那位小友身在何處,需要我調動朝廷人馬?”

金蓮道長搖頭道:“她在襄州。”

襄州在京城的南邊,路程大概四百公里........不近也不遠。許七安皺眉道:“道長有事,本官責無旁貸,不過我得先去衙門請個假,畢竟此去路途遙遠。”

金蓮道長頷首:“你讓府中下人明日代為請假,咱們今夜就出發,抓緊時間.........對了,那位預言師呢?

“想要尋人的話,必須要有望氣術的幫助。”

“她在司天監.........”許七安吐出一口氣,以玩笑的口吻:“行吧,我去她娘家把她找過來。”

這個預言師一定是個女子........六號恒遠以及四號楚元縝,心里同時給出猜測。

三人旋即進屋等待,而許七安則從后院牽來小母馬,騎著它趕往司天監。

司天監的燈火徹夜不熄,許七安進了一樓大堂,問爆肝做研究的藥師們:“哪位師兄去通傳一下,我找鐘璃師姐。”

氣氛一下子僵硬,藥師們交換了眼神,然后說:“鐘璃師姐在地底一層,您稍等........”

一位白衣進了里頭,幾秒后,傳來大吼聲:“鐘璃師姐,許公子來找你了。”

說罷,那名術士急匆匆的跑出來,速度之快,仿佛后邊有大蟲追趕。

大堂里,其他白衣紛紛拋下手頭工作,沖向樓梯。轉瞬間,大堂里靜悄悄的,除許七安外,一個人都沒有。

又過了幾分鐘,鐘璃從里頭出來,披散著頭發,穿著粗布長袍,微微低著頭。

很標準的喪女打扮。

“我要離京辦點事,很快就回來,需要你的力量。”許七安沒有客氣,直截了當的開口。

“噢。”

鐘璃言簡意賅的點頭,很有一個工具人該有乖巧。

兩人并肩離開司天監,許七安騎馬,鐘璃步行,速度并不比小母馬慢。

不多時返回了許府,與金蓮道長為首的天地會三人會合。

楚元縝道:“內城中不宜飛行,我們去外城,勞煩許兄帶我們出城。”

若是他一人的話,在內城飛天遁地倒也無妨,城中高手看在人宗的份上,不會出手阻攔、攻擊。

但人數多了,就無法睜只眼閉只眼,徒增麻煩。

當下,許七安帶著三人出府,有許七安這位銀鑼帶路,不管是打更人還是御刀衛,只做例行盤問,沒有多加阻攔。

路上,金蓮道長看著許七安,沉聲道:“五號失蹤了。”

楚元縝頓時看向許七安。

許七安茫然道:“道長你在說什么?嗯,道長今天怎么沒附在貓上。”

金蓮道長不動聲色道:“五號是地書碎片持有者的序號,這個你應該清楚,當日救恒遠還多虧了你。嗯,你說貓怎么了?”

許七安“哦”了一聲,“沒什么,是我記錯了。”

金蓮道長滿意點頭。

許七安也滿意點頭。

楚元縝先看了看兩人,再看一眼恒遠,笑道:“是桑泊案時救的恒遠大師?”

恒遠道長雙手合十:“當初多虧了許大人。”

恒遠確實被卷入了桑泊案,當初他在地書碎片里說過,能從打更人衙門脫身,全是許七安的功勞.........如今看來,此事背后還有內幕,金蓮道長通過三號聯絡上了許七安,也就是說,許七安知道天地會和地書碎片的存在。

如此,我更確信了一個猜測,金蓮道長雖然把地書碎片給了云鹿書院的學子許新年,但他其實兩個都要。

楚元縝笑而不語。

到了外城,楚元縝一拍后背,那柄人宗的法器連劍帶鞘飛出,懸在半空。

金蓮道長從懷中取出一只紙鶴,輕輕一拋,紙鶴瞬間化作體長七尺的大鳥,振翅盤旋。

“道長我跟你!”許七安連忙說。

這個傻子都會選,楚元縝這個是站票,金蓮道長這邊是坐票。

恒遠與楚元縝躍上劍鞘,“咻”一聲破空而去。

許七安和金蓮道長坐上白鶴后,才發現位置不夠,鐘璃沒有座位了。

“術士會飛行嗎?”許七安朝著下方的“喪女”問道。

“不會,瞬移陣法得四品才能施展。”鐘璃搖搖頭。

許七安環顧周身,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建議道:“坐我鞭上吧。”

“無妨!”金蓮道長摘下木簪,丟給鐘璃。

鐘璃握住木簪,在它的帶領下,“咻”一聲竄向高空,緊跟著楚元縝的飛劍。

道長,你這路就走窄了呀.........許七安心說

白鶴振翅飛行。

.............

飛劍、紙鶴和木簪越來越高,慢慢的,地表的景物開始模糊。

呼.......云霧破開,一劍一鶴沖破了云層。

夜空蔚藍如洗,掛著一輪弦月,腳下云海凝固,一動不動。

世界瞬間變的寂靜。

“咱們進平流層了。”許七安傳音道。

強風吹的他睜不開眼,聲音從嘴里說出來,立刻會被強風扯碎,交流只能傳音。

金蓮道長同樣閉著眼,用元神代替了眼睛,收到許七安的傳音后,詫異道:“平流層?”

“我隨口胡謅的,道長,說說五號的情況吧。”許七安傳音過去。

“上次天地會內部交流結束,五號沒了回應,那會兒我還能感應到地書碎片的位置在襄州,第二天,突然失去了與碎片的感應。”金蓮道長沉聲道。

“五號遭遇地宗妖道了?”許七安臉色微變,給出猜測。

“有這個可能。”金蓮道長點頭。

所以你才邀請了我、恒遠還有楚元縝一起行動.........道長求生欲還是挺強的。許七安點點頭,評估了一下己方的戰力。

表面是武夫體系,實則修人宗劍道的楚元縝,真正的戰斗力應該有四品,即使沒到,也差不了太多。

表面是佛門體系,實則是武夫的六號恒遠,這個不好判斷,畢竟沒有交手過。恒遠的戰斗履歷也很少。

再就是金蓮道長,記得當初他被四品的紫蓮追殺,一路逃進京城,金蓮道長的實力水平應該是不比四品弱。

理由是,他并非被紫蓮打傷,是被那個入魔的地宗道首給擊傷。即便如此,依舊能在四品紫蓮的追殺中逃脫。

如果是遭遇了地宗妖道,那么,三品以下,我方穩如老狗........許七安心想。

一個時辰后,金蓮道長給眾人傳音:“到了,身下方圓百里區域,應該就是五號消失的地方。我依舊沒有感應到地書碎片。”

眾人降下云端,朝地面俯沖。

地表從模糊到清晰,許七安在東邊看到一座大城的輪廓,而以大城為核心,分散著許許多多的村落、小鎮。

四人在一處山林中降落,金蓮道長和楚元縝盤膝打坐,恢復氣機。

恒遠為他們護法,許七安則一個人在山林間溜達,打了兩只野雞,一只獐子。

返回打坐地盤,許七安問道:“你們誰帶鍋了?”

“我帶了。”

楚元縝睜開眼,剛想起身走到附近的林子里,取出鐵鍋,轉念一想,許七安既然知道地書碎片的存在,那就沒必要遮遮掩掩。

于是掏出地書碎片,取出鐵鍋,四人燒了兩堆篝火,分別用來燉肉湯和燒烤。

不管是哪個體系,消耗過后,都得補充能量,身體不可能憑空誕生力量。

“我這里還有酒........”

楚元縝又取出兩壇酒,配著烤肉和肉湯食用,解釋道:“走南闖北的時候,兩樣東西一定要帶著。一,鍋碗瓢盆。二,廁紙。”

許七安揚了揚瓷瓶,揚眉笑道:“現在多了第三樣:雞精。”

楚元縝立刻點頭贊同。

許寧宴是個妙人,有趣!

楚元縝毫無破綻,但我不能放棄,一定要想辦法讓他社死。

兩人相視一笑。

酒足飯飽后,金蓮道長隨手攝來一根枯枝,把花白的頭發束起,然后,他臉色突然一僵。

“那個預言師呢?”

聽到這話,許七安臉色頓時僵硬,臥槽,鐘璃呢?

“我記得降落時,她還在身側,后來,不知怎么就忘記她了.........”許七安臉色發白。

“應該就在附近,大家一起找找,一定要仔細,另外,趕緊的。”金蓮道長沉聲道:

“這比救五號還要緊迫,五號或許沒事,但預言師的話,去晚了可能就........”

恒遠不懂術士體系,問道:“就如何?”

許七安沉聲道:“就涼了。”

金蓮道長無聲點頭。

四人迅速散開,一刻鐘后,許七安找到了鐘璃,她降落時,墜落在了一處深坑里。然后這個女人就蹲在深坑里不動了。

直到許七安找來,聽見他的聲音,鐘璃才爬出來。

篝火邊,鐘璃背對著眾人,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雙肩瘦削,背影孤單。

“我真不是故意忘記你的,別生氣了好不好。”

許七安又道歉又解釋:“我就是,就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嘛。”

鐘璃抱著膝蓋坐在那里,不理他。

楚元縝“嘖”了一聲,笑瞇瞇的看戲。

恒遠大師雙手合十,不解道:“周圍并無危險,鐘施主為何不自行出來?”

“對你沒危險而已。”鐘璃低聲道:“根據我以往的經驗,遇到這樣的情況,待在原地等待救援是最安全的辦法。

“如果我出來,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危機,也許是隕石從天而降,也許是遇到路過的大妖、邪修等等。

“厄運是無法窺探的,也無法占卜,它隨時都可能發生,就比如.........”

話沒說完,篝火突然啪嗒一聲,濺起一串火星子,點著了鐘璃的頭發。

“小心!”

恒遠臉色微變,下意識的端起滾燙的肉湯,朝鐘璃潑了過去。

當是時,許七安擋在鐘璃面前,揮舞氣機,將滾燙的肉湯盡數掃開。

鐘璃抱著許七安的大腿,瑟瑟發抖。

楚元縝目瞪口呆。

場面一下子安靜了。

沉默的氣氛中,恒遠雙手合十,憐憫道:“鐘施主,世間縱有佛燈萬盞,也照不透你身邊的黑暗。阿彌陀佛。”

金蓮道長和楚元縝,跟著雙手合十,憐憫道:“阿彌陀佛。”

道長你一個道門大佬,念什么佛號..........雖然鐘璃很慘,但我就是有點想笑.........許七安心里吐槽。

他伸手摸了摸鐘璃的腦袋,以示安慰。

“剛才,剛才降落時,我發現附近的風水有問題,南邊群山底下,有一座大墓。”鐘璃小聲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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