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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章有點難寫啊,寫的又興奮又頭腦,刪稿好多次了。
try{mad1('gad2');} catch(ex){}  晚點更新,見諒。
第153章 開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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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北王尸體運回京城的第五天,寅時,天色一片漆黑。
  午門外,一盞盞石燈里,蠟燭搖曳著橘色的火光,與兩列禁軍手持的火把交相輝映。
  群臣們于清涼的風中,齊聚在午門,默默等待著早朝。偶有相熟的官員低頭交談,竊竊私語,總體保持著肅靜。
  官員們仿佛憋著一股氣,膨脹著,卻又內斂著,等待機會炸開。
  “咚咚咚........”
  天光微亮時,午門的城樓上,鼓聲敲響。
  文武百官默契的排好隊伍,在緩緩敞開的宮門里,依次進入。
  ..........
  金鑾殿!
  四品及以上的官員踏入大殿,靜默的等待一刻鐘,身穿道袍的元景帝姍姍來遲。
  多日不見,這位華發轉烏的皇帝,憔悴了幾分,眼袋浮腫,雙眼布滿血絲。充分的展現出一位痛失胞弟的兄長,該有的形象。
  文官們吃了一驚,要知道,陛下最注重養生,保養龍體,自修道以來,身體健康,氣色紅潤。
  何曾有過這般憔悴模樣?
  不少人無聲對視,心里一凜。
  老太監看了一眼元景帝,朗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楚州布政使,鄭興懷大步出列,行至諸公之前,作揖,沉聲道:
  “啟稟陛下,楚州總兵淮王,勾結巫神教和地宗道首,為一己之私,晉升二品,屠戮云州城三十八萬百姓。自大奉開國以來,此暴行絕無僅有,天人共憤。請陛下將淮王貶為庶民,頭顱懸城三日,祭奠三十八萬條冤魂.........昭告天下。”
  元景帝深深看著他,面無表情。
  令人意外的是,面對沉默中蘊含怒火的皇帝,楚州布政使鄭興懷,毫不畏懼,悍然對視。
  這時,王首輔隨之出列,恭聲道:
  “淮王此舉,天怒人怨,京城早已鬧的沸沸揚揚。楚州民風彪悍,若是不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恐生民變,請陛下將淮王貶為庶民,頭顱懸城三日,祭奠楚州城三十八萬冤魂。”
  朝堂之上,諸公盡彎腰,聲浪滾滾:“請陛下將淮王貶為庶民,頭顱懸城三日,祭奠楚州城三十八萬條冤魂。”
  元景帝緩緩起身,冷著臉,俯瞰著朝堂諸公。
  他臉龐的肌肉緩緩抽動,額頭青筋一條條凸起,突然........他猛的把身前的大案掀翻。
  哐當.......
  大案翻滾下臺階,重重砸在諸公面前。
  緊接著,殿內響起老皇帝撕心裂肺的咆哮:
  “淮王是朕的胞弟,你們想把他貶為庶民,是何居心?是不是還要讓朕下罪己詔,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朕?朕痛失兄弟,如同斷了一臂,爾等不知體恤,接連數日嘯聚宮門,是不是想逼死朕?!!”
  老皇帝面目猙獰,雙眼通紅,像極了悲慟無助的老獸。
  這........諸公不由的愣住了。
  元景帝在位三十七年,心機深沉,權術高超的形象在文武百官心里根深蒂固。
  他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位深沉的帝王,竟有這般悲慟的時候。
  而這副姿態表露在群臣面前,與固有印象形成的反差,憑白讓人心生酸楚。
  群臣們高漲的氣焰為之一滯。
  還未等諸公從巨大的驚愕中反應過來,元景帝頹然坐下,臉上有著毫不掩飾的哀戚之色:
  “朕還是太子之時,先帝對朕忌憚防備,朕地位不穩,整日戰戰兢兢。是淮王一直默默支持著朕。只因我倆是一母同胞,手足情深。
  “淮王當年手持鎮國劍,為帝國殺戮敵人,保衛疆土,如果沒有他在山海關戰役中悍不畏死,何來大奉如今的昌盛?爾等都該承他情的。
  “山海關戰役后,淮王奉命北上,為朕戍守邊關,十多年來,回京次數寥寥。淮王確實犯了大錯,可畢竟已經伏法,眾卿連他身后名都不放過嗎?”
  被元景帝這般“粗暴”的打斷,群臣一時間竟找不到節奏了,半晌無人說話。
  但沒關系,堂上永遠有一個人甘愿做馬前卒,沖鋒陷陣。
  鄭布政使大聲道:“陛下,功過不相抵。淮王這些年有功,是事實,可朝廷已經論功行賞,百姓對他愛戴有加。而今他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自然也該嚴懲。否則,便是陛下徇私枉法。”
  元景帝暴喝道:“混賬東西,你這幾日在京中上躥下跳,詆毀皇室,詆毀親王,朕念你這些年勤勤懇懇,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一直忍你到現在。
try{mad1('gad2');} catch(ex){}  “淮王的案子還沒定呢,只要一天沒定,他便無罪,你詆毀親王,是死罪!”
  “陛下!”
  王貞文突然出聲,打斷了元景帝的節奏,揚聲道:“鄭布政使的事,容后再說,還是先商議淮王的事吧。”
  元景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掠過王貞文,在某處停頓了一下。
  像是在回應元景帝似的,立刻就有一人出列,高聲道:“陛下,臣也有事啟奏。”
  眾官員循聲望去,是禮部都給事中姚臨。
  眾所周知,給事中是職業噴子,是朝堂中的瘋狗,逮誰咬誰。同時,他們也是朝堂斗爭的開團手。
  果然,這回也沒讓人失望。
  姚臨作揖,微微低頭,高聲道:“臣要彈劾首輔王貞文,指使前禮部尚書勾結妖族,炸毀桑泊。”
  堂內微微騷動。
  諸公們面面相覷,臉色怪異,這幾天,王貞文率群臣圍堵宮門,名聲大噪,堪稱“逼死皇帝”的急先鋒。
  他在此時遭遇彈劾,似乎.........是理所應當之事。
  不過,就事論事,前禮部尚書確實是王黨的人,到底是不是受到王首輔的指使,還真難說。
  桑泊案的內幕,其實是前禮部尚書勾結妖族,炸毀桑泊。而妖族給出的籌碼,是恒慧和平陽郡主的尸體。
  通過這對苦命情侶,揭露梁黨的罪行。
  本質上就是黨爭,妖族充當外援身份。
  王首輔對此真的一無所知嗎?對此,諸公心里是打問號,還是畫句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接著,姚臨又公布了王貞文的幾大罪行,比如縱容下屬貪污受賄,比如收受下屬賄賂.........
  桑泊案不提,后邊羅列出的幾條罪狀,確實是板上釘釘。
  兩袖清風的人,當的了首輔?
  誰愿意跟著你干。
  陛下是打算殺雞儆猴.........諸公心里一凜,儒家雖有屠龍術,可君臣之間,依舊有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元景帝不是少年皇帝,相反,他俯瞰朝堂半個甲子了。
  王首輔抬起頭,見元景帝冷冰冰的看著自己,當即不再猶豫,沉聲道:“臣,乞骸骨”
  元景帝眼中厲色一閃,正要開口,就在這時,御史張行英出列,作揖道:
  “陛下,王首輔貪污受賄,禍國殃民,切不可留他。”
  張御史可是魏淵的人。
  元景帝默然許久,余光瞥一眼老僧入定般的魏淵,淡淡道:“王首輔嚴重了,首輔大人為帝國兢兢業業,勞苦功高,朕是信任你的。”
  元景帝一手打造的均衡,如今成了他自己最大的桎梏。
  換成任何一人,革職便革職了,可王首輔不行,他是目前朝堂上唯一能制衡魏淵的人。
  沒了他,即使元景帝扶持別的黨派上位,也不夠魏淵一只手打。
  短短一刻鐘里,元景帝、魏淵、王首輔朝堂三巨頭,已經完成了一次交鋒。
  元景帝小賺,打壓住了群臣氣焰,震懾了諸公。王首輔和魏淵也不虧,因為話題又被帶回了淮王屠城案里。
  “請陛下嚴懲鎮北王,給他定罪,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終于,魏淵出列了。
  諸公們當即附和,但這一次,元景帝掃了一眼,發現一小部分人,原地未動。
  他嘴角不漏痕跡的勾了勾,朝堂之上終究是利益為主,自身利益高于一切。方才的殺雞儆猴,能嚇到那么寥寥幾個,便已是劃算。
  “陛下,微臣覺得,楚州案應該從長計議,決不能盲目的給淮王定罪。”
  第一個反對的聲音出現了。
  說話者,乃左都御史袁雄。
  元景帝皺了皺眉,明知故問:“袁愛卿何出此言?”
  袁雄突然激動起來,大聲道:“淮王乃陛下胞弟,是大奉親王,此事關乎皇室顏面,關乎陛下顏面,豈可輕易下定論。”
  無恥!
  文官們心里怒罵。
  此獠上次利用科舉舞弊案,暗指魏淵,得罪了東閣大學士等人,科舉之后,東閣大學士聯合魏淵,彈劾袁雄。
  最后是陛下保住此獠,罰俸三月了事。
  如今,他果然成了陛下的刀子,替他來反擊整個文官集團。
  “陛下,袁都御史說的有理.........”
  這時,一位垂垂老矣的老人,拄著拐杖,顫巍巍的出列。
try{mad1('gad2');} catch(ex){}  老人發絲銀白,不見烏色,穿著大紅為底,繡金色五爪金龍的冠服。
  歷王!
  先帝的胞弟,元景帝和淮王的叔叔。
  “皇叔,你怎么來了,朕不是說過,你不用上朝的嗎。”元景帝似乎吃了一驚,吩咐道:“速速給皇叔看座。”
  “我再不來,大奉皇室六百年的名聲,怕是要毀在你這個不肖子孫手里。”老人冷哼一聲。
  元景帝低頭不語,一副認錯姿態。
  椅子搬來了,老人調轉椅子方向,面朝著群臣坐下,又是冷哼一聲:“大奉是天下人的大奉,更是我皇室的大奉。
  “高祖皇帝創業艱難,一掃前朝腐敗,建立新朝。武宗皇帝誅殺佞臣,清君側,付出多少血與汗。
  “淮王犯了大錯,死有余辜,但只要本王還在一天,就不允許爾等污了我皇室的名聲。”
  鄭興懷血涌到了臉皮,沉聲道:“老王爺,大奉立國六百年,下罪己詔的君王可有不少.......”
  他話沒說完,便被歷王強勢打斷,老人暴喝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爾等飽讀圣賢書,皆是出自國子監,忘記程亞圣的教誨了嗎?”
  諸公頓覺頭皮發麻。
  若是元景帝說這番話,諸公們開心死了,一個個死諫給你看。踩著皇帝揚名,是天下讀書人心目中最爽的事。
  可說這番話的是歷王,歷王年輕時才華橫溢,京城鼎鼎有名的才子,在他面前,諸公們只能算是后學晚輩。
  親王和儒林前輩的身份壓在前頭,他倚老賣老,誰都沒轍。
  激進派的氣焰,又一次遭受了打壓。
  “唉,歷王三思啊。”
  魏淵的嘆息聲響起。
  歷王挺直腰桿,板著溝壑縱橫的老臉,斜著眼睛看魏淵:
  “哼,這個閹人,本該在宮中為奴為婢,若非陛下慧眼識珠,給你機會,你有今日的風光?”
  魏淵低了低頭,作出示弱姿態,而后說道:
  “歷王若是為皇室名聲著想,就更不該替淮王遮掩此事。昨日云鹿書院三位大儒欲來京城痛斥陛下,被我給攔回去了。
  “三位大儒說,朝廷能改史書,但云鹿書院的史書,卻不由朝廷管。今日鎮北王屠殺楚州城三十八萬人口,來日,云鹿書院的讀書人便會將此事牢牢記住。流傳后世。而陛下,包庇胞弟,與之同罪,都將一五一十的刻在史書中。”
  元景帝臉色大變。
  激進派的諸公們面面相覷。
  這還真是云鹿書院讀書人會做出來的事,那些走儒家體系的讀書人,做事囂張狂妄,目中無人,但.......好解氣!
  歷王淡淡道:“后世子弟只認正史,誰管他一個書院的野史怎么說?”
  他這話是說給元景帝聽的,告訴這個既要修道,又愛名聲的侄兒,別受了魏淵的威脅。
  魏淵幽幽道:“歷王一生毫無劣跡,兼學識淵博,乃皇室宗親楷模,讀書人典范,莫要因此事被云鹿書院記上一筆,晚節不保啊。”
  歷王豁然變色,抬起手指,顫巍巍的指著魏淵,厲聲道:“魏淵,你敢威脅本王,你想造反嗎!”
  王首輔淡淡道:“諫言何時成了威脅?”
  “你,你們.......”
  歷王氣的渾身發抖,胸膛起伏。
  歷王自幼讀書,雖有親王身份,但一直以讀書人自居,他比普通的勛貴武將,更在乎“名垂青史”四個字。
  讀書人慣有的毛病。
  魏淵這話,確實讓歷王深深忌憚。剛才的正史野史,只是安慰元景帝罷了。讀書人才更知道云鹿書院的權威性。
  朝堂爭斗,你來我往,見招拆招。
  元景帝見歷王不再說話,便知這一招已經被“敵人”化解,但是無妨,接下來的出招,才是他奠定勝局的關鍵。
  想到這里,他看了一眼勛貴隊伍里的曹國公。
  曹國公心領神會,跨步出列,高聲道:“陛下,臣有一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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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今天下一章凌晨以后,不建議等。但該有的更新不會缺。
第154章 開幕(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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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官們立刻扭頭,帶著審視和敵意的目光,看向曹國公。
  在這場“為三十八條冤魂”伸冤的爭斗中,激進派文官群體結構復雜,有人為心中正義,有人為不辜負圣賢書。有人則是為了名利,也有人是隨大勢。
  激進派以魏淵和王貞文為首。
  反對派的成員結構同樣復雜,首先是皇室宗親,這里面肯定有良善之輩,但有時候身份決定了立場。
  淮王一旦被定罪,對整個皇室名聲是難以想象的巨大打擊。用市井之言形容,以后都抬不起頭做人了。
  普通人還要臉面呢,何況是皇族?
  鎮北王可以死,但不能被定罪。
  其次是勛貴集團,勛貴是天然親近皇室的,只要理解了爵位的性質,就能明白勛貴和皇室是一個陣營。
  兩個字概括:貴族!
  文官就像韭菜,一波又一波的換著,總有新生的力量涌入朝堂。風光時獨掌朝綱,落魄時,子嗣與平民無異。
  唯有世襲罔替的勛貴,是天生的貴族,與平民處在不同的階層。而世襲罔替,綿延子嗣的權力,是皇室賜予。
  因此,即使勛貴里有人不認同淮王,不認同元景帝,他們多半也會保持沉默。
  最后,是一群想上位的文官,或處境不太妙的文官,暗中與元景帝達成利益交換,為他說話,成為他的武器。
  皇室宗親、勛貴集團、部分文官,三者組成反對派。
  此時曹國公出列,代表著勛貴集團,代表他們的意志。
  “陛下,這些年來,朝廷內憂外患,夏季大旱不斷,雨季洪水連連,民生艱難,各地賦稅年年拖欠,盡管陛下不停的減免賦稅,與民休息,但百姓依舊怨聲載道。”
  曹國公痛心疾首,沉聲道:“值此時期,若是再傳出鎮北王屠城慘案,天下百姓將如何看待朝廷?鄉紳胥吏,又該如何看待朝廷?
  “會不會認為朝廷已經朽爛,于是更加變本加厲的搜刮民脂民膏,更加肆無忌憚?”
  “混賬!”
  元景帝勃然大怒,指著曹國公的鼻子怒罵:“你在諷刺朕是昏君嗎,你在諷刺滿堂諸公盡是昏聵之人?”
  “臣不敢!”曹國公大聲道:
  “可眼下,諸公們做的,不就是這等昏聵之事嗎。口中嚷嚷著為百姓伸冤,要給淮王定罪,可曾有人考慮過大局?考慮過朝廷的形象?諸公在朝為官,難道不知道,朝廷的顏面,便是爾等的顏面?”
  兩人一唱一和,演著雙簧。
  朝堂諸公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鄭布政使心里一凜,又驚又怒,他得承受曹國公這番話不是強詞奪理,非但不是,反而很有道理。
  皇室的顏面,并不足以讓諸公改變立場。
  但如果是朝廷的顏面呢?
  在百官心里,朝廷的威嚴高于一切,因為朝廷的威嚴便是他們的威嚴,兩者是一體的,是密不可分的。
  就算是鄭興懷自己,剛才也不由的想到,朝廷該如何挽回顏面,挽回百姓心中的形象。
  元景帝痛心疾首,長嘆一聲:“可,可淮王他........確實是錯了。”
  曹國公高聲道:“陛下,淮王.........已經死了啊!”
  議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有的依舊是小聲談論,但有人卻開始激烈爭辯。
  老太監握住鞭子,剛要下意識的抽打地磚,呵斥群臣。
  但被元景帝冷冰冰的斜了一眼,老太監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當即保持沉默,任由爭論發酵,延續。
  是啊,淮王已經死了,最大的“勛貴”完了,再沒有能騎在他們頭頂的武將了.........既然這樣,還值得為了一個死人,糟踐朝廷的威嚴嗎?
  不少文官心里閃過這樣的念頭。
  元景帝怒道:“死了,便能將事情抹去嗎?”
  曹國公作揖道:“可以!”
  魏淵瞇了瞇眼,冰冷如刀的眼神掃過曹國公。
  王貞文深吸一口氣,無聲的冷笑。
  兩人似乎知道曹國公接下來想說什么。
  元景帝詫異道:“何出此言?”
try{mad1('gad2');} catch(ex){}  曹國公一本正經,臉色嚴肅:“陛下難道忘了嗎,楚州城究竟毀于何人之手?是蠻族啊。是蠻族讓楚州城化作廢墟。
  “這件事,是不是可以換一個角度來看?妖蠻兩族聯軍攻陷城池,鎮北王拼死抵抗,為大奉守國門。最后,城破人亡,壯烈犧牲。”
  說到這里,曹國公聲音陡然高亢:“但是,鎮北王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他以一己之力,獨斗妖蠻兩族領袖,并斬殺吉利知古,重創燭九。
  “讓兩個雄踞北方的強者一死一傷,此戰之后,北境將迎來十幾年,乃至數十年的和平。鎮北王,死得其所,是大奉的英雄。”
  講到最后一句時,曹國公那叫一個感慨激昂,熱血沸騰,聲音在大殿內回蕩。
  曹國公給了諸公兩個選擇,一,固守己見,把已經殞落的淮王定罪。但皇室顏面大損,百姓對朝廷出現信任危機。
  二,來一招偷天換日,將此事更改成妖蠻兩族毀了楚州城,鎮北王守城而亡,壯烈犧牲。
  諸公們要做的,只是為一個死去的親王正名。這樣不但能挽回朝廷顏面,還能更進一步,樹立朝廷的威信和強大。
  這時,一個慘笑聲響起,響在大殿之上。
  鄭興懷環顧沉吟不語的諸公,掃過元景帝和曹國公的臉,這個讀書人既悲慟又憤怒。
  “陛下,曹國公,你們是不是忘了,目睹這一切的不是只有本官。還有使團眾人,還有楚州兩萬將士。以及京城萬千知曉此事的百姓,以及國子監的年輕學子。”鄭興懷忽地冷笑一聲:
  “你們堵得住這些悠悠眾口嗎?”
  元景帝居高臨下的俯瞰他,眼眸深處是深深的嘲弄,淡淡道:“退朝,明日再議!”
  ...........
  懷慶府。
  后花園的涼亭里,石桌邊,懷慶正與許七安對弈。
  “前日,聽聞臨安去找父皇質問真相,被擋在御書房外,她性格執拗,賴著不走,罰了兩個月的例錢。我原以為她還要再去,結果第二天,太子便遇刺了。”
  懷慶白皙修長的玉指捻著白色棋子,表情清冷的閑談著。
  “太子應該沒死吧。”許七安盯著棋盤,半天沒有落子,隨口問了一句。
  “受了點輕傷罷了。”懷慶淡淡道。
  兩人對弈片刻,她似乎覺得與許銀鑼下棋實在沒趣,又找了一個話題:“今日朝堂之事,可有耳聞?”
  許七安臉色陰沉的點頭:“諸公們吃癟了,但陛下也沒討到好處。估計會是一場長久的拉鋸戰。”
  懷慶抬起清麗脫俗的俏臉,黑亮如秋后清潭的眸子,盯著他,竟嘲笑了一下,道:“你確實不適合朝堂。”
  “?”
  我說錯什么了嗎,你要這樣打擊我........許七安皺眉。
  “這棋下的也無趣,本宮沒什么興致了,不如與你復盤一下今日朝堂之事。”懷慶公主把棋子輕輕拋入竹篾棋盒。
  許七安精神一振。
  “今日朝堂上商議如何處理楚州案,諸公要求父皇坐實淮王罪名,將他貶為庶民,頭顱懸城三日.........父皇悲慟難耐,情緒失控,掀了大案,痛斥群臣。”
  懷慶笑了笑:“好一招苦肉計,先是閉宮數日,避其鋒芒,讓憤怒中的文武百官一拳打在棉花上。
  “待他們冷靜下來,情緒穩定后,也就失去了那股子不可抵擋的銳氣。朝會開場,又來那么一下,非但瓦解了諸公們最后的余勇,甚至反客為主,讓諸公產生忌憚,變的謹慎.......”
  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其中一個人突然狂性大發,抓起板磚打自己的頭,另一個人肯定會本能的忌憚,謹慎,以及他是瘋子。套路不高明,但很管用..........許七安得承受,元景帝是有幾把刷子的。
  “接著,禮部都給事中姚臨跳出來彈劾王首輔,王首輔只有乞骸骨。這是父皇的一石二鳥之計,先把王首輔打趴下,這次朝會他便少了一個大敵。而且能震懾百官,殺雞儆猴。”
  懷慶端著茶喝了一口,淡淡道:
  “好在魏公及時出手,不是要治王首輔嗎?那就別留余地。可這就和父皇的初衷相悖了,他并不是真的想罷了王首輔,這樣會讓魏公一家獨大。呵,對魏公來說,如此借機除掉王首輔,也是一樁妙事。”
try{mad1('gad2');} catch(ex){}  .......許七安咽了咽口水,不自覺的端正坐姿。
  “殺雞儆猴的計策失敗,父皇立刻讓左都御史袁雄出手,把皇室顏面抬出來........你要知道,從古至今,皇室的尊嚴僅次于朝廷尊嚴,對諸公們,有著天然的壓迫力。”懷慶公主沉聲道。
  身為臣子,一心想要讓皇室顏面掃地,這無疑會讓諸公產生心理壓力........許七安緩緩點頭。
  人與人的斗爭,無外乎武力斗爭和心理博弈。
  就如他穿越前經常聽到的一個詞:pua
  “這是為歷王后續的出場做鋪墊,袁雄終究不是皇室中人,而父皇不適合做這個謾罵者。德高望重的歷王是最佳角色。雖說這一招,被魏公破解。”
  懷慶一邊收拾棋子,一邊說道:“但歷王這一鬧,效果多少還是有點的。而這些,都是為后續曹國公的出場做鋪墊。
  “用朝廷和皇室顏面,動之以情。用殺蠻族、妖族的結局曉之以理。楚州城雖然沒了,但這一切都是妖蠻兩族做的。
  “百姓早已習慣了妖蠻兩族的兇殘,很容易就能接受這個結局。而妖蠻兩族并沒有討到好處,因為鎮北王殺了蠻族青顏部的首領,重創北方妖族首領燭九。
  “試問,百姓聽了這個消息,并愿意接受的話,事情會變得怎樣?”
  許七安澀聲道:“楚州城破,就不是那么無法接受的事。因為一切的罪,都歸結于妖蠻兩族,歸結于戰爭。
  “鎮北王也從屠城兇手,變成了為大奉守國門的英雄。而且,他還殺了蠻族的三品強者,立下潑天功勞。”
  懷慶公主頷首,嗓音清麗,問的話題卻特別誅心:“如果你是諸公,你會作何選擇?”
  許七安沒有回答。
  鎮北王索性不過是個死人,他若活著,諸公必定想盡一切辦法扳倒他。
  可他現在死了啊,一個死人有什么威脅?如此,諸公們的核心動力,就少了一半。
  如果真能像曹國公說的,能逆轉楚州屠城案的真相,把這件事從丑聞,變成值得歌功頌德的大捷。
  那為什么不呢?
  懷慶道:“父皇接下來的辦法,許諾利益,朝堂之上,利益才是永恒的。父皇想改變結局,除了以上的計策,他還得做出足夠的讓步。諸公們就會想,如果真能把丑聞變成好事,且又有利益可得,那他們還會如此堅持嗎?”
  許七安臉色愈發陰沉。
  “而一旦大部分的人想法改變,魏公和王首輔,就成了那個面對滾滾大勢的人。可他們關不了宮門,擋不住洶涌而來的大勢。”懷慶清冷的笑容里,帶著幾分嘲諷。
  許七安一時間分不清她是在嘲諷元景帝、諸公,還是魏淵和王首輔。
  或者都有,或者,她也在嘲諷自己。
  “不對,這件事鬧的這么大,不是朝廷發一個公告便能解決,京城內的流言如火如荼,想逆轉流言,必須有足夠的理由。他能堵住朝堂眾臣的口,卻堵不住天下人的口。”許七安搖著頭。
  “父皇他,還有后手的........”懷慶嘆息一聲:“雖然我并不知道,但我從來沒有小覷過他。”
  兩人沒有再說話,沉默了半晌,懷慶低聲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別做傻事。”
  她不認為我能在這件事上發揮什么作用,也是,我一個小小的子爵,小小的銀鑼,連金鑾殿都進不去,我怎么跟一國之君斗?
  玩爭斗我還嫩的很,懷慶也覺得我不行........許七安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可是,我才是殺了吉利知古的英雄啊。
  ...........
  打更人衙門,浩氣樓。
  午膳后,魏淵小憩片刻,然后被進來的吏員喚醒。
  “魏公,陛下遣人傳喚,召您入宮。”吏員低頭躬身。
  .......魏淵默然幾秒,溫和的聲音說道:“備車。”
第155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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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御花園。
  垂下明黃色帷幔的涼亭里,黃花梨木制作的八角桌,坐著一道黃袍,一道青衣。
  魏淵和元景帝年歲相仿,一位氣色紅潤,滿頭烏發,另一位早早的兩鬢斑白,眼中蘊藏著歲月沉淀出的滄桑。
  如果把男人比作酒水,元景帝就是最光鮮亮麗,最尊貴的那一壺,可論滋味,魏淵才是最醇厚芬芳的。
  兩人在手談。
  元景帝看著被魏淵收走的白子,嘆息道:
  “淮王殞落后,這北境就沒了擎天柱,蠻族一時是興不起風浪了,可東北巫神教如果繞道北境,從楚州入關,那可就是直撲京城,屠龍來了!”
  說話間,元景帝落子,棋子敲擊棋盤的脆響聲里,局勢霍然一邊,白子組成一柄利劍,直逼大龍。
  “嘖,魏卿今日下棋有些心不在焉啊。”
  魏淵目光溫和,捻起黑子,道:“擎天柱太高太大,難以控制,何時坍塌了,傷人更傷己。”
  輕飄飄的落子。
  兩人一邊閑談,一邊對弈,四五次落子后,元景帝淡淡道:
  “前幾日太子遇刺,后宮人人自危,皇后也受了些驚嚇,這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人都憔悴了。魏卿啊,早些抓住刺客,讓這事過去,皇后也就不用擔驚受怕。”
  魏淵看了眼棋盤,投子認輸,緩緩吐出一口氣:“陛下棋藝愈發精湛了。”
  而后,他起身,退后幾步,作揖道:“是微臣失職,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今早抓住刺客。”
  元景帝大笑起來。
  ............
  同一時間,內閣。
  一名穿蟒袍的中年太監,帶著兩名宦官來到文淵閣,拜見了首輔王貞文。
  沒有停留太久,只一刻鐘的時間,大太監便領著兩名宦官離開。
  首輔王貞文面無表情的坐在案后,許久不曾動一下,宛如寂靜的雕塑。
  ............
  次日,朝會上,元景帝依舊和諸公們爭論楚州案,卻不復昨日的激烈,滿殿充滿火藥味。
  今日朝會雖依舊沒有結局,但以較為平和的方式散朝。
  久經官場的鄭興懷嗅到了一絲不安,他知道昨日擔憂的問題,終于還是出現了。
  朝會上,諸公們雖依舊不肯松口,但也不像昨日那般,堅持要給鎮北王定罪。
  甚至,在勛貴們提出如何消除京中流言、改變楚州兩萬甲士對此事的看法時,部分文官以呵斥為名,參與討論。
  而最讓鄭興懷痛心疾首的是,魏淵和王貞文全程保持沉默。
  散朝后,鄭興懷沉默的走著,走著,忽然聽見身后有人喊他:“鄭大人請留步。”
  他木然的回頭,看見穿公爵冠服的曹國公追上來,臉上帶著明顯的笑意。
  在鄭興懷看來,這是勝利者的笑容。
  “鄭大人,你私自離開楚州,進京告狀,自以為攜大勢而來,又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呢?”
  曹國公神態自若,淡淡道:
  “本公給你直條明路,楚州城百廢待興,你是楚州布政使。此時,正該留在楚州,重建楚州城。至于京中的事情,就不要摻和了嘛。”
  他轉頭看了一眼背后的金鑾殿,提點道:“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你若見好就收,你還是楚州布政使。從哪里來,滾回哪里去。反正楚州離京城幾萬里之遙,朕對你眼不見為凈。
  “呸!”
  回應他的,是鄭興懷的唾沫。
  “不識抬舉。”
  曹國公望著鄭興懷的背影,冷笑道。
  .........
  打更人衙門,浩氣樓。
  魏淵是鄭興懷散朝后,第一個拜訪的人。
  許七安一直關注著今日朝堂上的動靜,正要去驛站找鄭興懷詢問情況,聽說他拜訪魏淵,便立刻去了浩氣樓。
  但被守衛攔在樓下。
  “魏公說了,見客期間,任何人不準打擾。另外,魏公這段時間也沒打算見您呀,不都趕你好幾次了嗎。”
  守衛和許七安是老熟人了,說話沒什么顧忌。
  許七安打人同樣也沒顧忌,巴掌不停的往人家腦殼上甩,邊打邊罵:“就你話多,就你話多.......”
  七樓。
  身穿青衣,鬢角斑白的魏淵盤腿坐在案前。
  他的對面,是脊背漸漸佝僂,同樣頭發花白,眉宇間有著化不開郁結的鄭興懷。
  “京察結束時,鄭大人回京述職,本座還與你見過一面。那時你雖頭發花白,但精氣神卻是好的很。”魏淵聲音溫和,目光憐憫。
  而今再見,這個人仿佛沒有了靈魂,濃重的眼袋和眼里的血絲,預示著他夜里輾轉難眠。
  微微下垂的嘴角和眉宇間的郁結,則說明對方內心怨念深重,意難平,氣難舒。
  “魏公也打算放棄了嗎?”鄭興懷沉聲道。
  “我很欣賞許七安,認為他是天生的武夫,可有時候也會因為他的脾性感到頭疼。”
  魏淵答非所問的說道:“我與他說,在官場摸爬滾打,要三思:思危、思退、思變。
  “做事之前,要考慮這件事帶來的后果,明白其中利害,再去權衡做或不做。
  “如果滾滾大勢不可阻擋,就要思退,避其鋒芒。咱們這位陛下,就做的很好。只有避退了,安全了,你才能想,該怎么改變局勢。
  “許七安這小子,回答我說: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我不管.......呵,粗鄙的武夫。”
  鄭興懷想起許銀鑼在山洞里說的一番話,明知鎮北王勢大,卻依舊要去楚州查案,他刻板嚴肅的臉上不由多了些笑容。
  “能讓魏公說出“粗鄙”二字,恰恰說明魏公對他也無可奈何啊。”
  鄭興懷聽懂了魏淵話中之意,但他和許七安一樣,有著自己要堅守的,絕不退縮的底線。
  他獨自下樓,看見等候在樓下的許七安。
  “鄭大人,我送你回驛站。”許七安迎上來。
  “本官不回驛站。”鄭興懷搖搖頭,神色復雜的看著他:“抱歉,讓許銀鑼失望了。”
  許七安心里一沉。
  兩人沉默的出了衙門,進入馬車,充當車夫的百里申屠駕車離去。
  途中,鄭興懷描述了今日朝堂的始末,點明諸公們態度曖昧,立場悄然變化。
  “魏公不應該啊,到了他這個位置,真想要什么東西,大可以自己謀劃,而不需要違背良心,迎合陛下。”
  許七安深深皺眉,對此不解。
  “魏公有難度的。”鄭興懷替魏淵解釋了一句,語氣里透著無力:
  “君臣有別,只要陛下不觸及絕大部分人的利益,朝堂之上,無人是他對手。”
  “魏公說的三思.......鄭大人何不考慮一下?暫避鋒芒吧,淮王已死,楚州城百姓的仇已經報了。”許七安勸道。
  鄭大人是個好官,他不希望這樣的人最后落個凄涼結局,就如他當初在云州,為張巡撫獨擋叛軍。
  這次沒有叛軍,這次的爭斗在朝堂之上,許七安也不可能拎著刀沖進宮大殺一通,所以他沒有發揮作用。
  只能勸說鄭大人三思。
  鄭興懷看著他,問道:“你甘心嗎?你甘心看著淮王這樣的劊子手成為英雄,配享太廟,名垂青史?”
  許七安沒有回答,但鄭興懷從這個年輕人眼里,看到了不甘。
  于是他欣慰的笑了。
  “本官是二品布政使,可本官更是一個讀書人,讀書人但求無愧于心,要對的起自己,更要對的起辛苦撫養你長大的父母。”
  一路無話。
  過了許久,馬車在街邊停靠,申屠百里低聲道:“大人,到了。”
  許七安掀開簾子,馬車停在一座極為氣派的大院前,院門的匾額寫著:文淵閣。
  內閣!
  鄭興懷躍下馬車,對門口的侍衛說道:“本官楚州布政使鄭興懷,求見王首輔。”
  看到這里,許七安已經明白鄭興懷的打算,他要當一個說客,游說諸公,把他們重新拉回陣營里。
  侍衛進入內閣匯報,俄頃,大步返回,沉聲道:
  “首輔大人說,鄭大人是楚州布政使,不管是當值時間,還是散值后,都不要去找他,免得被人以結黨為由彈劾。”
  鄭興懷失望的走了。
  接下來的一天里,許七安看著他到處奔走游說,到處碰壁.........黃昏時,黯然的返回驛站。
  ..........
  許新年散值回府,不見大哥,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才聽見屋脊有人喊道:“你大哥在這里。”
  那是妙齡女子悅耳的聲線。
  抬頭看去,原來是天宗圣女李妙真,她站在屋檐,面無表情的俯瞰自己,僅是看臉色,就能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
  許二郎搬來梯子時,發現李妙真已經不在,大哥叼著草根,雙手枕著后腦,躺在屋脊上,翹著二郎腿。
  俊美無儔的許新年拎著官袍下擺,順著樓梯爬上屋脊。
  “你上來作甚。”許七安沒好氣道:“走了一個煩人的婆娘,你又過來吵我。”
  “李道長似乎不太高興。”許二郎語氣平穩,在大哥身邊坐下。
  “當然不高興,如果實力可以的話,她現在都想在卯時殺進宮去。”
  “為什么要等到卯時?”
  “因為她覺得廟堂之上禽獸遍地,統統該殺,所以要等待卯時上朝,殺一窩。”許七安沒好氣道。
  許二郎聞言,縮了縮腦袋:“幸好我只是個庶吉士。”
  許七安忍不住笑起來,笑完,又嘆息一聲:
  “天宗修的是太上忘情,也許,等將來她真的有這個實力,卻已經不是當年的飛燕女俠。這就是人生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大哥好像變的更加冷靜了。”許二郎欣慰道。
  “不是冷靜,是有些累了,有些失望了。”許七安雙手枕著后腦,望著黃昏漸去的天空,喃喃道:
  “認個錯,道個歉,有那么難嗎?”
  許二郎扭頭,看了他一眼,隨后把目光投向青冥的天色,道:
  “朝廷之事我已了然,上來是想跟大哥說一說。鎮北王屠城案,朝廷雖為下定論,但此事在京中鬧的沸沸揚揚,早已成定局。想要扭轉局勢,沒那么簡單。
  “哪怕朝廷強行把鎮北王塑造成英雄,此事也會留下隱患,人們說起此事時,永遠不會忘記最初對他們造成巨大震撼的鎮北王屠城事件。這就是將來翻案的關鍵所在。”
  翻案.......許七安眉毛一揚,瞬間想起許多前世歷史中的案例。
  很多無辜冤死的忠臣良將,最后都被翻案了,而曾經風光一時的奸臣,最后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其中最出名的是秦檜。
  這位千古大奸臣和妻子的銅像,至今還在某個著名景區立著,被后人唾棄。
  唾棄到什么程度——秦檜妻子假乃亮。
  魏公讓鄭興懷三思,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呢........鄭大人被憤怒和仇恨沖昏頭腦,情緒難免極端,未必能領會魏公的意思,嗯,我明日去提醒他。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既然形勢比人強,那就隱忍唄。
  我家二郎果然有首輔之資,聰慧不輸魏公........許七安欣慰的坐起身,摟住許二郎的肩膀。
  許二郎嫌棄的推搡他。
  ............
  皇宮。
  擺設奢華的寢宮內,元景帝倚在軟塌,研究道經,隨口問道:“內閣那邊,最近有什么動靜?”
  老太監低聲道:“首輔大人近來沒有見客。”
  元景帝滿意頷首:“魏淵呢?”
  “前日散朝后,鄭布政使去了一趟打更人衙門,魏公見了,而后兩人便再沒交集。”老太監如實稟告。
  “魏淵和王首輔都死聰明,只不過啊,魏淵更不把朕放在眼里。”元景帝倒也沒生氣,翻了一頁,凝神看了半晌,忽然臉色一冷:
  “鄭興懷呢?”
  “鄭大人這幾日各方奔走,試圖游說百官,肯見他的人不多,諸公們都在觀望呢。他后來便改了主意,跑國子監蠱惑學子去了。”老太監低聲道。
  元景帝笑了笑,眼神沒有半點笑意,帶著陰冷。
  ...........
  五月十二的早上,距離鎮北王的尸體運回京城,已經過去八日。
  關于如此給鎮北王定罪,朝廷的公告一直沒有張貼出來。
  京城百姓倒是不急,身為天子腳下的居民,他們甚至見過一個案子拖了好幾年的,也見過一個減免賦稅的政令,從幾年前就要開始流傳,幾年后還在流傳,大概會一直流傳下去。
  不急歸不急,熱度還是是有的,并沒有因此降溫。
  茶余飯后,京城百姓會習慣性的把鎮北王抬出來一刷二刷三刷........
  這天清晨,京城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三十騎策馬沖入城門,穿過外城,在內城的城門口停下來。
  為首者有著一張不錯的臉,但瞎了一只眼睛,正是楚州都指揮使闕永修。
  這位護國公穿著殘破鎧甲,頭發凌亂,風塵仆仆的模樣。
  與他隨行的同伴,俱是如此。
  到了城門口,闕永修棄馬入城,徒步行走,他從懷里取出一份血書捧在手心,高喊道:
  “本公乃楚州都指揮使,護國公闕永修,狀告楚州布政使鄭興懷,勾結妖蠻,害死鎮北王。害死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
  “事后,鄭興懷蒙蔽使團,追殺本公,為了掩蓋勾結妖蠻的事實,誣陷鎮北王屠城,罪大惡極。”
  他一路走,一路說,引得城中百姓駐足圍觀,議論紛紛。
  “護國公?是楚州的那個護國公?鎮北王屠城案里助紂為虐的那個?”
  “回來的好,自投羅網,快盯緊了,別讓他們跑掉,咱們去府衙報官。”
  “你們別急,聽他說啊,布政使鄭興懷勾結妖蠻,害死鎮北王,蒙蔽使團........這這這,到底怎么回事?”
  “莫非,那個楚州布政使才是害楚州城破滅的罪魁禍首?”
  市井百姓聽慣了這種反轉案件,就像說書人老生常談的忠良被陷害,最后得到反轉。
  這樣的戲碼他們最熟悉了。
  “肯定是假的,楚州城就是鎮北王害的,你們忘了嗎,使團里可是有許銀鑼的。許銀鑼會冤枉好人嗎。如果那個什么布政使是奸賊,許大人會看不出來?”
  “有道理。”
  周邊的百姓深以為然。
  京察之年,京城發生一系列大案,每次主辦官都是許七安,那會兒他從一個小銅鑼,漸漸被百姓知曉,成為談資。
  云州回來后,他的名聲上了一個臺階,從談資變成烈士。真正大爆的是佛門斗法,力挫佛門后,他成了京城的英雄,隨著朝廷的邸報發往各地,更是被大奉各地的百姓、江湖人士津津樂道。
  凝固了龐大的聲望。
  天人之爭則是鞏固了形象和聲望,他存在老百姓深深的腦海里,還有夢里,心里,以及吆喝聲里。
  所以,相比起闕永修的血書,周遭圍觀的百姓更愿意相信被許銀鑼帶回來的楚州布政使。
  很快,楚州都指揮使,護國公闕永修返京,手捧血書,沿街狀告楚州布政使鄭興懷的事情,隨著圍觀的群眾,迅速散播開。
  一時間,鎮北王屠城案變的愈發撲所迷離。
  ...........
  事情發生后,闕永修立刻被禁軍接到宮里,單獨面見皇帝。
  不多時,皇帝召集諸公,在御書房開了一場小朝會。
  元景帝坐在書案后,文官在左,勛貴宗室在右。案前跪著手捧血書的闕永修。
  “諸位愛卿,看看這份血書。”元景帝把血書交給老太監。
  后者恭敬接過,傳給皇室宗親,然后才是文官。
  曹國公大步出列,憤慨道:“陛下,鄭興懷勾結妖蠻,害死鎮北王,罪大惡極,當誅九族。”
  禮部侍郎皺著眉頭出列,“曹國公此言過于武斷,鄭興懷勾結妖蠻,然后害死了自己全家老小?”
  一位郡王反駁道:“誰又能確定鄭興懷全家老小死于楚州?”
  東閣大學士趙庭芳大怒,疾言厲色道:
  “倘若鄭興懷勾結妖蠻,那位斬殺鎮北王的神秘高手又是怎么回事?他可是指名道姓說鎮北王屠城的。使團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曹國公冷笑道:“那神秘高手是誰?你讓他出來為鄭興懷作證啊。一個來歷不明的邪修說的話,豈能相信。”
  右都御史劉洪大怒,“就是你口中的邪修,斬了蠻族首領。曹國公在蠻族面前唯唯諾諾,在朝堂上卻重拳出擊,真是好威風。”
  不等曹國公駁斥,左都御史袁雄率先跳出來和政敵抬杠:“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劉大人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劉洪冷笑:“非我族類,能使的動鎮國劍?”
  “夠了!”
  突然,元景帝猛的一拍桌子,眉眼含怒。
  護國公闕永修見狀,立刻伏地,哭道:“求陛下為我做主,為鎮北王做主,為楚州城百姓做主。”
  元景帝緩緩點頭:“此案關系重大,朕自然會查的一清二楚。此事由三司共同審理,曹國公,你也要參與。”
  說完,他看一眼身邊的大伴,道:“賜曹國公金牌,即刻去驛站捉拿鄭興懷,違者,先斬后奏。”
  曹國公振奮道:“是,陛下圣明。”
  .........
  出了宮,魏淵疾步追上王首輔,兩位權臣沒有乘坐馬車,并肩走著。
  這一幕,在諸公眼前,堪稱一道風景。多年后,仍值得回味的風景。
  “我勸過鄭興懷,可惜是個犟脾氣。”魏淵聲音溫和,面色如常。
  “他要不犟,當年也不會被老首輔打發到塞北。”王首輔冷笑道:“真是個蠢貨。”
  也不知是在罵鄭興懷,還是罵自己。
  魏淵淡淡道:“上次差一點在宮中抓住闕永修,給他逃了,第二天我們滿城搜捕,依舊沒找到。那時我便知此事不可違。”
  王首輔平靜道:“也不是壞事,諸公能同意陛下的意見,是因為鎮北王已經死了。現在闕永修活著回來,有部分人不會同意的。這是我們的機會。”
  魏淵搖頭:“正因為闕永修回來,才讓那些人看到了“翻案”的希望,只要配合陛下,此案便能定下來。而一旦定下來,闕永修是一等公爵,開國功勛之后,再想對付他就難了。”
  沉默了片刻,兩人同時問道:“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
  驛站。
  房間里傳來咳嗽一聲,鄭興懷穿著藍色便服,坐在桌邊,右手在桌面攤平。
  一位白衣術士正給他號脈。
  良久,白衣術士收回手,搖搖頭:
  “積郁成疾,倒也沒什么大問題,吃幾服藥,修養幾日便可。不過,鄭大人還是早些放寬心吧,不然這病還會再來找你。”
  陳賢夫婦松了口氣,復又嘆息。
  病是小病,不難治,難治的是鄭大人的心病。
  鄭興懷沒有回應白衣術士,拱了拱手:“多謝大夫。”
  “別一副不當回事的樣子。”司天監的白衣術士性格高傲,只要沒受到暴力壓迫,向來是有話直說:
  “你也不算太老,沒心沒肺的話,可以多活幾年。否則啊,三五年里,還要大病一場,最多十年,我就可以去你墳頭上香了。”
  陳賢夫婦一臉不高興。
  鄭興懷似乎是見識過白衣術士的嘴臉,沒有怪罪和生氣,反而問道:“聽說許銀鑼和司天監相交莫逆。”
  白衣術士嗤笑一聲:“我知道你動的什么主意,許公子是我們司天監的貴人。不過呢,你要是想通過他見監正,就別想啦。司天監不過問朝堂之事,這是規矩。”
  鄭興懷正要再說,便聽白衣術士補充道:“許銀鑼早就去司天監求過了,這條路走得通的話,還需你說?”
  他,他已經去過司天監........鄭興懷神色復雜,回京的使團里,只有許銀鑼還一直在為此事奔走。
  其他人礙于形勢,都選擇了沉默。
  說話間,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下傳來,繼而是趙晉的怒吼聲:“你們是哪個衙門的,敢擅闖鄭大人居住的驛站.........”
  鄭興懷等人奔出房門,恰好看見一身戎裝的曹國公,揮舞刀鞘狠狠扇在趙晉臉上,打碎了他半張嘴的牙。
  打更人衙門的銀鑼,帶著幾名銅鑼奔出房間,喝道:“住手!”
  吩咐銅鑼們按住暴怒的趙晉,那位銀鑼瞪眼警告:“這是宮里的禁軍。”
  趙晉臉色一僵。
  銀鑼深吸一口氣,拱手道:“曹國公,您這是.......”
  曹國公目光望向奔出房間的鄭興懷,笑容陰冷,道:“奉陛下旨意,捉拿鄭興懷回大理寺問話,如有違抗者,格殺勿論。”
  “什么?!”
  打更人和趙晉等人臉色一變。
  鄭興懷巍然不懼,問心無愧,道:“本官犯了何罪?”
  曹國公一愣,笑容變的玩味,帶著嘲弄:“看來鄭大人今日沒有外出,嗯,楚州都指揮使、護國公闕永修返京了,他向陛下狀告你勾結妖蠻,害死鎮北王和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
  鄭興懷身體一個踉蹌,面無血色。
  ...........
  懷慶府。
  侍衛長敲開懷慶公主書房的門,跨步而入,將手里的紙條奉上:
  “殿下,您要的情報都在這里,鄭大人已經入獄了。另外,京城有不少人,在四處傳播“鄭大人才是勾結妖蠻”的流言,是曹國公的人在幕后指使........”
  懷慶一邊聽著,一邊展開紙條,默默看完。
  “本宮就知道父皇還有后手,闕永修早就回京了,暗中潛伏著,等待機會。父皇對京中流言不予理會,便是為了等待這一刻,厲害。”
  她揮了揮手。
  侍衛長告退。
  待書房的門關閉,穿素白長裙的懷慶行至窗邊,靜靜的看著窗外的春景。
  輕輕的嘆息回蕩在書房中。
  ..........
  東宮。
  臨安提著裙擺飛奔,宛如一簇艷麗的火苗,裙擺、腰玉、絲帶飄揚。
  六位宮女在她身后追著,大聲嚷嚷:殿下慢些,殿下慢些。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銀鈴般的悅耳嗓音回蕩,從外頭飄進殿內。
  太子正在寢宮里臨幸嬌俏宮女,聽見妹子的喊聲,臉色大變。慌慌張張的爬下床,撿起地上的衣服,快速穿起來。
  好在東宮的宦官們懂事,知道主子在為皇室開枝散葉努力,硬攔著沒讓臨安進寢宮,把她請去會客廳。
  太子一邊整理著裝,一邊進了會客廳,見到胞妹時,臉色變的柔和,溫和道:“什么事如此著急?”
  臨安皺著精致的小眉頭,嫵媚的桃花眸閃著惶急和擔憂,連聲道:“太子哥哥,我聽說鄭布政使被父皇派人抓了。”
  太子沉默一下,點頭:“我知道。”
  他當了那么多年的太子,自是有底蘊的,朝堂上的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臨安鬼祟道:“父皇,他,他想家伙鄭大人,對不對?”
  太子揮退宦官和宮女,廳內只剩兄妹二人后,他點了點頭,給予肯定的答復。
  靈動的桃花眸子,黯淡了下去,臨安低聲道:“淮王屠城,殺了無辜的三十八萬百姓,為什么父皇還要替他遮掩,為此不惜嫁禍鄭大人?”
  這關乎皇室顏面,絕對不可能有半分退讓........太子本想這么說,但見妹子情緒低落,嘆了口氣,在她肩膀拍了拍:
  “你一個女兒家,別管這些,學學懷慶不好嗎,你就不該回宮。”
  臨安垂著頭,像一個失意的小女孩。
  太子還是很心疼妹妹的,按住她的香肩,沉聲道:“父皇喜歡你,是因為你嘴甜,因為你從不過問朝堂之事,為什么現在你變了?”
  臨安弱弱的說:“因為許七安位置越來越高了........”
  太子臉色一變,露出惱怒之色:“是不是他慫恿你入宮的。”
  “不是.......”臨安小嘴一癟,委屈的說:“我,我不敢見他,沒臉見他。”
  淮王是她親叔叔,在楚州做出此等暴行,同為皇室,她有怎么能完全撇清關系?
  對三十萬冤魂的愧疚,讓她覺得無顏去見許七安。
  她甚至自暴自棄的想著,永遠不要見好了。
  “所以,你今天來找我,是想讓我去向父皇求情吧?”太子引著她重新坐下來,見胞妹啄了一下腦袋,他搖頭失笑:
  “父皇連你都不見,怎么會見我?臨安,官場上沒有對錯,只有利益得失。且不說我出面有沒有用,我是太子啊,我是必須要和宗室、勛貴站在一起的。
  “你也就是個女兒家,沒人在乎你做什么。你若是皇子,就前些天的舉動,已經無緣皇位了。”
  臨安一臉難過的說:“可是,殺了那么多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吧。不然,誰還相信我們大奉的王法。我聽懷慶說,替淮王殺人的就是護國公。
  “他殺了這么多人,父皇還要保他,我很不開心。”
  傻妹妹,父皇那張龍椅之下,是尸山血海啊。
  這樣的事以前很多,現在不少,將來還會繼續。誰都不能改變。
  包括你中意的那個許七安。
  太子無奈搖頭。
  .........
  大理寺,監牢。
  初夏,牢房里的空氣腐臭難聞,混雜著囚犯隨意大小便的味兒,飯菜腐爛的味兒。
  悶濁的空氣讓人作嘔。
  大理寺丞拎著兩壺酒,一包牛肉,進了監牢。緩步來到關押鄭興懷的牢房前,也不忌諱骯臟的地名,一屁股坐下李。
  “鄭大人,本官找你喝酒。”大理寺丞笑了笑。
  手腳纏著鐐銬的鄭興懷走到柵欄邊,審視著大理寺丞,道:“你氣色不是很好。”
  “哪里不好?分明是氣色紅潤,渾身輕松。”
  大理寺丞拆開牛油紙,與鄭興懷分吃起來。吃著吃著,他突然說:“此事結束后,我便告老還鄉去了。”
  鄭興懷看他一眼,點頭:“挺好。”
  吃完肉喝完酒,大理寺丞起身,朝鄭興懷深深作揖:“多謝鄭大人。”
  他沒有解釋,自顧自走了。
  多謝你讓我找回了良心。
  方甫走出地牢,大理寺丞便看見一伙人迎面走來,最前方并肩的兩人,分別是曹國公和護國公闕永修。
  他們來這里作甚,護國公身為案件主要人物,也要收押?
  大理寺丞目光掠過他們,看見兩人身后的隨從........收押還帶隨從?
  “大理寺丞,咱們又見面了。”
  闕永修笑吟吟的迎上來,上下打量,嘖嘖道:
  “原來只是個六品官,本公在楚州時,還以為大人您是堂堂一品呢,威風八面,連本公都敢質問。”
  大理寺丞壓抑怒火,沉聲道:“你們來大理寺作甚。”
  “當然是審問犯人了。”闕永修露出嘲諷的笑容:“奉陛下口諭,提審犯人鄭興懷,在此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入地牢,違者,同罪論處。”
  說罷,兩位公爵并肩進了地牢,隨從關閉地牢的門,在里面上鎖。
  他們要殺人滅口........大理寺丞腦海里閃過這個念頭,如遭雷擊。
  他本能的要去找大理寺卿求助,可是兩位公爵敢來此地,足以說明大理寺卿知曉此事,并默許。
  因為兩位公爵是得了陛下的授意。
  “他們要殺人滅口,然后偽裝成畏罪自殺,以此昭告天下。如此一來,對淮王的憤怒便會轉嫁到鄭興懷身上。
  “這比推翻之前的說法,強行為淮王洗罪要簡單很多,也更容易被百姓接受。陛下他,他根本不打算審案,他要打諸公一個措手不及,讓諸公們沒有選擇........”
  大理寺丞疾步而去,步調越來越快,到最后狂奔起來,他沖向了衙門的馬棚。
  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許七安。
  只有這個茅坑里的臭石頭才能阻止護國公和曹國公,只有他能為心里的信念沖冠一怒。
  .............
  曹國公掩著口鼻,皺著眉頭,行走在地牢間的甬道里。
  “這點臭味算什么,曹國公,你是太久太久沒領兵了。”獨眼的闕永修嘿然道。
  “少廢話,趕緊辦完事走人,遲則生變。”曹國公擺擺手。
  兩人停在鄭興懷牢房前,闕永修看了一眼地上的酒壺和牛油紙,呵了一聲:“鄭大人,小日子過得不錯嘛。”
  鄭興懷雙眼瞬間就紅了,拖著鐐銬奔出來,獅子般咆哮:“闕永修,你這個畜生!”
  闕永修也不生氣,笑瞇瞇的說:“我就是畜生,殺光你全家的畜生。鄭興懷,當日讓你僥幸逃脫,才會惹出后來這么多事。今天,我來送你一家團聚去。”
  鄭興懷大吼著,咆哮著,腦海里浮現被長槍挑起的孫子,被釘死在地上的兒子,被亂刀砍死的妻子和兒媳。
  楚州城百姓在箭矢中倒地,人命如草芥。
  一幕幕鮮明又清晰,讓他的靈魂顫栗著,哀嚎著。
  闕永修暢快的笑起來,笑的前俯后仰。
  曹國公在旁冷笑,道:
  “這幾日你上躥下跳,陛下早就忍無可忍,要不是你還有點用,早就死的無聲無息了。鄭興懷,你還是不夠聰明啊。如果你能好好想想楚州發生的一切,你就該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到底是誰。”
  鄭興懷陡然僵住,像是被人敲了一悶棍。
  幾秒后,這個讀書人身體顫抖起來,不停的顫抖,不停的顫抖。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啊........那些,那些都是他的子民啊........”
  他底下了頭,再也沒有抬起頭。
  這個讀書人的脊梁斷了。
  闕永修哼道:“感謝曹國公吧,讓你死也死的明白。”
  說著,他伸出手,猙獰笑道:“給我白綾,本公要親手送他上去。”
  一位隨從遞上白綾,一位隨從打開牢門。
  闕永修大步踏入,手腕一抖,白綾纏住鄭興懷的脖子,猛的一拉,笑道:
  “楚州布政使鄭興懷,勾結妖蠻,屠戮三十八萬百姓,遭護國公闕永修揭發后,于獄中懸梁自盡。
  “這樣的結局,鄭大人可滿意?”
  鄭興懷已經無法說話,他的雙眼凸起,臉色漲紅,舌頭一點點吐出。
  他的掙扎從劇烈到緩慢,偶爾蹬一蹬腿,他的生命飛速流逝,宛如風中殘燭。
  這一刻,生命即將走到終點,過往的人生在鄭興懷腦海里浮現。
  苦難的童年,奮發的少年,失落的青年,無私的中年..........生命的最后,他仿佛回到了小山村。
  他奔跑在村里的泥路,往家的方向跑去,這條路他走過千遍萬遍,今天不知道為什么,格外的急。
  砰砰砰!
  他焦急的敲打著院門。
  院門緩緩打開,門里站著一個普通的婦人,飽經風霜,笑容溫婉。
  他松了口氣,像是找到了人生中的港灣,歇下所有的疲憊,開心的笑了。
  “娘,我回家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巨響打破了安靜的地牢。
  通往地牢的鐵門被暴力踹開,重重撞在對面的墻壁上,巨響聲在地牢甬道里回蕩。
  許七安拎著刀,沖入地牢。
  大理寺丞氣喘吁吁的跟在他身后,到了他這個年紀,即使平時很注重保養身體,劇烈的奔跑依舊讓他肺部火燒火燎。
  大理寺丞追著許七安沖進甬道,看見他突然僵在某一間牢房的門口。
  僵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
  大理寺丞心里一沉,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踉踉蹌蹌的奔了過去。
  陰沉的牢房里,柵欄上,懸著一具尸體。
  大理寺丞一屁股坐在地上,捂著臉,老淚縱橫。
  ............
  PS:最近寫書太累了,以前還會做一些lsp的夢,現在夢里全是小說,連做夢都在構思劇情.......吐了,唉,一言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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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怒!(萬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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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暗的地牢,陽光從氣孔里照射進來,光束中塵糜浮動。
許七安站了許久,然后,他覺得不能讓鄭大人繼續這樣下去,便進入牢房,把他放了下來。
尸體僅留一絲殘溫,死了有一會兒了。
大理寺丞坐在牢房外,嚎啕大哭。
許七安卻沒有特別的傷心,只覺得他就這樣走了,也是一種解脫啊。
從楚州回京城的路上,他看著這個讀書人的脊梁一點點的彎曲,身形日漸佝僂。
他太累了,背負著三十八萬百姓的命,每天都不敢讓自己空閑下來,因為只要空閑下來,那種海潮般的窒息感就會追上他。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你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什么都做不成,那三十八萬百姓也沒讓你報仇啊。”
許七安整理著鄭興懷的遺容,想為他合上眼睛,可怎么都做不到,那雙暴凸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渾濁的人世間。
“你每天那么努力的去游說,可人家總是愛答不理。我當時想和你說一句話:人類的悲歡并不相同,他們只覺得你吵鬧。
“鄭大人啊,京城的諸公們,并沒有和你我一般,經歷過楚州屠城案,他們無法像你這樣的。年年都有災情,年年都有無數人餓死凍死,親眼目睹和在折子上看到,并不是一回事。
“好不容易從楚州屠城里活下來,一頭扎到京城,原以為朝廷會還三十八萬百姓一個公道,還你一個公道,卻不料賠上自己的性命,呵,百無一用是書生,說的半點沒錯。
“我當日能為張巡撫拼命,原想著這次也要為你拼命,只是我還找到辦法,你就已經去了。也好,人生悲苦,你這一生過的真不咋樣。”
整理完了,許七安站起身,后退幾步,朝著這位可悲可敬的讀書人,深深作揖。
地牢外,聚集著一群披堅執銳的甲士。
大理寺丞帶著外人進入衙門,原本倒也不算大事,但地牢是重地,除非了寺卿、少卿等高官的手書,否則任何人都不允許擅自進地牢。
獄卒當然有攔過,但被許七安一腳踹飛,就沒敢再以卵擊石,跑去通報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站在前方,負手而立,身后是衙門的守衛。
他陰沉著臉,足足等了半刻鐘,才看見許七安出來,這個年輕人出乎意料的平靜,臉龐無喜無悲。
“許七安,你擅闖大理寺監牢,本官就算將你就地格殺,魏淵也不會說什么。”大理寺卿先發制人,喝道。
拎著刀的年輕人沒有搭理,自顧自的離開了。
這把刀,原本是要殺畜生的,只是晚了片刻,沒有趕上。如果有誰想試試它的鋒芒,許七安不會拒絕。
“寺卿大人........”侍衛長低聲道。
大理寺卿正要吩咐侍衛們拿人,袖子忽然被扯了一下,扭頭看去,是大理寺丞。
大理寺丞深深的看著他:“大人也只有一條命,為何不愛惜呢。”
大理寺卿悚然一驚,后背汗毛豎起。
...........
皇宮,御書房。
護國公和曹國公回宮復命。
“陛下,鄭興懷已死,此案可以定了。”曹國公恭聲道。
“只是諸公那邊,如何應對?”闕永修還是有些不放心。
諸公能原諒鎮北王,那是因為鎮北王殞落了,而現在,他全須全尾的返回京城。魏淵和王首輔第一個不會放過他。
元景帝淡淡道:“朕會派一支禁軍到護國公府,保護你的安全,你無需擔心暗殺。另外,鎮北王隨你回來的那些密探,暫時由你調度,留在你的國公府。”
闕永修這才松口氣,如此森嚴的護衛力量,足以保他平安,不用擔心遭暗殺。
至于朝堂中的刀光劍影,他只需低調些,不爭不斗,再有陛下庇佑,縱使魏淵和王首輔手眼通天,也休想把火燒到他這里。
熬過這段時間,前程依舊錦繡。
心事一了,闕永修如釋重負,由衷的笑了起來:
“陛下英明神武,這番連消帶打,輕易便動搖了文官們。再趁他們猶豫不決時,快刀斬亂麻,讓鄭興懷畏罪自殺,不給諸公們留后路。
“這下,他們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過陛下也做出了足夠多的退讓,滿足了一部分人的胃口,否則就算是陛下,也獨木難支。
闕永修對元景帝心悅誠服。
“鎮國劍雖被使團帶回京,但那位神秘高手行蹤不明,若是能再找到他,派兵討伐,為淮王報仇,此事便圓滿了。”曹國公嘆息道。
聞言,元景帝臉色略有陰沉,頓了幾秒,他緩緩說道:
“明日召開朝會,為楚州案蓋棺定論,在這之前,你讓人把鄭興懷畏罪自殺的消息散布出去。”
曹國公笑道:“是!”
..........
內閣。
御書房的小朝會結束后,王首輔便召集了五位大學士,共同商討鄭興懷入獄的后續。
“淮王已死,也就罷了。可這闕永修是屠城的劊子手之一,陛下此舉,實在讓人........”武英殿大學士錢青書忍住了,轉而嘆息道:
“好事想想怎么救鄭大人吧,此等良臣,不該蒙受不白之冤。”
建極殿大學士有些急躁,怒道:“鄭興懷就是犟脾氣,為官一方可以,在朝堂之上,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語氣里頗有哀其不幸,恨其不爭。
“但正是因為這樣才可敬,不是嗎。”
東閣大學士趙庭芳,吐出一口氣,沉吟道:“陛下不是想給鎮北王平反嗎,不是想保留皇室顏面嗎,那我們就答應他。條件是換取鄭興懷無罪。”
“只要定了鄭興懷的罪,對陛下來說,此案便完美收官,他會同意?”建極殿大學士怒道。
“那就是再鬧!”趙庭芳指頭敲擊桌面,鏗鏘有力。
王首輔輕輕搖頭:“沒用的,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乍聞噩耗,文武百官俱是驚怒。而今那股子氣過了,又得了好處,又能讓屠城丑聞變成朝廷揚名的大捷,如何取舍,可想而知。”
錢青書嘆息一聲,沉吟道:“首輔大人認為該如何?”
王首輔道:“闕永修安然回京,必然會激起一些人的怒火,我們可以暗中游說那些人,聯名抗議。但要求要降低些。
“闕永修今晨在街上捧著血書,狀告鄭興懷,鬧的人盡皆知,這時候再爭取鄭興懷無罪,兩邊都不能信服,陛下也不會同意。”
大學士們微微頷首。
確實,矛盾激化到這個地步,再給鄭興懷“洗白”,別說陛下不同意,就算是百姓也會覺得荒誕,那到底是誰對誰錯?
此事處理不好,朝廷就成為笑柄了。
王首輔嘆息道:“鄭興懷依舊有罪,但可以偷梁換柱,用死囚易容替代。只要陛下同意,此事便可為。
“咱們能做的,就只有保他一命。”
大學士們雖又不甘,但也只能點頭。
這時,一位吏員匆匆進來,把一張紙條遞給王首輔,復而退去。
王首輔展開紙條一看,倏地愣住,半天沒有動靜。
“鄭興懷,死在獄中........”
老首輔把紙條輕輕放在桌上,疲憊的撐起身子,退出會議廳。
他的背影,宛如風燭殘年的老人。
..........
打更人衙門。
南宮倩柔正襟危坐,一句話都不敢說。
縱使是四品武夫的他,此時此刻,竟有些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一切原因,皆因那張剛剛遞上來的紙條。
見到這張紙條后,魏公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一個生動的眼神都沒有,宛如一尊雕塑。
南宮倩柔跟著魏淵這么多年,極少見他這般沉默,沉默中醞釀著可怕的風暴。
上面記錄一個簡短的消息:鄭興懷于獄中被殺。
真簡短啊,堂堂一州布政使,二品大員,死后在情報上留下的,也就這點東西。
史書上會怎么記載他呢?大概字數會多一點,勾結妖蠻,害死滿城三十八萬人,害死大奉鎮國之柱。
遺臭萬年。
真是個可笑的世道........南宮倩柔心里冷笑一聲。
他作為旁觀者,也只剩這些感慨,可笑的不是世道,而是人。
史書鴻篇浩瀚,里面有多少像鄭興懷這樣的人?
之所以會有這么多冤案,終究是因為沒有人敢站出來吧。
.........
“殿下,二公主要見你。”
侍衛長敲開懷慶書房的時候,懷慶心情正糟糕著,聞言便皺了皺眉。
這個時候如果臨安再來挑釁她,煩她,她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讓她去會客廳等著,本宮換身衣服便過去。”
打發走侍衛長,懷慶把紙條燒掉,換了一身素白如雪的宮裙,來到會客廳,見到了一身大紅的妹妹。
她旋即吃了一驚。
以前的臨安是活潑的,明媚的,嘰嘰喳喳像個小麻雀,是不是撲過來啄你一口,雖然每次都被懷慶隨手一巴掌拍在地上。
但她總是孜孜不倦的重新飛起來,試圖啄你一臉。
可她現在看見的臨安,像一朵皺巴巴的小花,鵝蛋臉黯淡無光,桃花眸低垂著,像一個自卑的,無助的小丫頭。
“如果你是想問,鄭興懷是不是死了,那我可以明確的回答你:是的。”懷慶淡淡道。
臨安點了點頭,目光愣愣的看著地面,輕聲說:“我,我不太舒服........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就是有點不舒服,還很害怕........”
是這件事對她造成的沖擊太多了........大奉承平日久,國舅沒死前,后宮又一派和諧........懷慶淡淡道:
“沒什么大不了,你讀書太少,多讀寫史書,便知此為常事。越是血腥不公之事,越是寥寥幾筆。”
“你,真的是這么想的?”臨安瞪著她。
她因為鄭興懷的死,因為楚州城三十八萬條亡魂,心里愧疚感要爆炸了,整個人抑郁難安。
這個時候,臨安就想起懷慶,懷慶是她一直要趕超的姐姐,所以,她想來看看,看看懷慶是如何面對這件事。
現在她看到了,卻有些失望。
懷慶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淡淡道:“月盈則缺,水滿則溢。萬事萬物都逃不開盛極必衰的道理。
“當一個王朝由盛轉衰,它必然伴隨著無數的血與淚,內部的腐朽,會一點點蛀空它。會有更多這樣的事發生。”
臨安沉默了一下,昂起頭,看著姐姐:“那,那該怎么辦?”
懷慶伸手按住臨安的腦袋,眼里閃過罕見的溫柔:“這時候,會有人站出來的。”
會有人站出來的........臨安突然握緊了手。
..........
內城,一家客棧里,大堂。
角落的桌邊,李妙真帶著拖油瓶女人正在吃飯,她很不喜歡這個女人。
倒也不是說她總是頤指氣使,這幾天過去,這個姿色平庸的女人已經改進很多,能做的事,都自己做。
李妙真不喜歡的是她眼里那股子孤芳自賞的孤傲。
好像在這個女人眼里,其他女人都是蒲柳之姿,全天下就她一個美人兒。
可是,明明她才是最平庸的,男人都不屑看一眼那種,除了屁股蛋又圓又大又翹,胸脯那幾斤肉又挺又飽滿,穿好幾件衣服都掩蓋不了規模........
其實也沒什么好羨慕的,那幾斤肉,只會妨礙我鏟奸除惡.........李妙真這樣告訴自己。
“他為什么還沒來找我?”慕南梔低聲說。
“呵,瞧你也是個嫁過人的,就這么恬不知恥的想外漢了?”李妙真沒來由的就不開心,冷笑著說。
“只是覺得跟你待一起無趣罷了。”王妃抬了抬下巴,傲嬌的說。
“.......”
所以說這副心高氣傲的姿態是怎么來的?她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李妙真氣的牙癢癢,她這幾天心情很不好,因為淮王遲遲未能定罪,而到了今天,她更是知道鄭興懷入獄了。
總有一天要拎著刀子闖進宮,把元景帝千刀萬剮........二號李妙真憤憤的想。
這時,隔壁有桌人大聲說道:“你們知道嗎,鄭興懷已經死了,原來他才是勾結妖蠻的罪魁回首。”
“什么?!”
滿堂食客看了過來,滿臉錯愕。
那人言之鑿鑿的說道:“我有個兄弟在大理寺當差,今兒聽說一件事,那鄭興懷于牢中畏罪自殺了。”
堂內頓時炸開鍋。
竟還真是這樣的反轉?
那人繼續道:“鄭興懷簡直禽獸不如,他勾結妖蠻,害死我們大奉的鎮國之柱淮王,害死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
“而后,蒙蔽使團,進京告狀,這是對淮王有多大仇?我聽說啊,他在楚州時,私吞軍田,貪污受賄,被淮王教訓了很多次,于是耿耿于懷。
“這一次之所以勾結妖蠻,就是因為淮王搜羅了他的罪證,要向朝廷彈劾他.......”
說到這里,那人擠出眼淚,扼腕嘆息:“我等雖為平民,卻是不齒這種人。可惜了淮王,一代豪杰,下場凄涼。”
食客們大驚失色,顧不得吃飯,激烈討論起來。
“不可能吧,淮王屠城的消息是使團帶回來的,是許銀鑼帶回來的。”
“對啊,許銀鑼斷案如神,豈會冤枉淮王?”
“我們不信。”
“呵,你們不信便不信,等明日朝廷發了告示,便由不得你們不信。”
“呸,除非是許銀鑼親口說,不然我們不信。明日等消息便是。”
李妙真的筷子“啪嗒”一聲掉落。
許七安........王妃心里一沉,她率先想到的不是其他,而是那個討人厭的許七安。
耳邊,似乎又回蕩著他說過的話:我要去楚州城,阻止他,如果可能的話,我要殺了他.......
...........
這一天,京城到處都在傳播著楚州布政使鄭興懷畏罪自殺的消息,在別有用心者的描述里,鄭興懷勾結妖蠻,害死鎮北王,害死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
然后,倒打一耙,把罪過推給鎮北王,要讓大奉的鎮國之柱身敗名裂。
對于這些流言,有人錯愕,有人不信,有人迷茫.........
市井百姓不知道內幕,更不懂其中的波折和勾心斗角,在遇到這種不知道該相信誰的事件里,普通人會本能的在心里尋找權威人物。
權威人物的表態,才是他們肯去相信的事實。
目前來說,在這方面堪稱權威的,市井百姓能立刻想起來的,似乎只有許七安一個。
不過他現在,剛從司天監出來。
監正還是沒見他,許七安也沒打算見監正,他只是托采薇給監正帶句話而已。
司天監樓外,恒遠和楚元縝等著他。
額前一抹白發的劍客,笑瞇瞇的說道:“你可愿隨我行走江湖?”
許七安咧開嘴,“西域胡姬潤不潤?”
楚元縝無奈道:“我早不近女色。”
許七安朝他們揮揮手:“會有那么一天的,但不是現在。”
獨自離去。
黃昏前,許二郎和許二叔,帶著家中女眷出城。
............
次日,朝會!
袞袞諸公踏入金鑾殿,未等多久,元景帝便來了,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上朝。
元景帝坐穩了,老太監踏前一步,高聲道:“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無人說話,但這一刻,朝堂上無數人的目光落在大理寺卿身上。
大理寺卿硬著頭皮,出列,作揖:“微臣有事稟報。”
人是死在大理寺的,這件事必須由他來說。
元景帝嘴角泛起笑意:“愛卿請說。”
大理寺卿略有停頓,然后朗聲道:“楚州布政使鄭興懷,于昨日午時,牢中畏罪自殺。”
金鑾殿靜的可怕。
元景帝嘴角笑容愈發深了,道:“眾愛卿覺得,此案,如何定論?”
左都御史袁雄出列,道:“既已經畏罪自殺,那楚州案便可以結了。楚州布政使鄭興懷,漳州人士,元景19年二甲進士。此人勾結妖蠻兩族,害死鎮北王以及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當誅九族。
“鄭興懷尚有一子,于青州任職,朝廷可發邸報,著青州布政使楊恭,捉拿其全家。斬首示眾..........”
元景帝環顧眾臣,朗聲問道:“眾愛卿有何異議?”
沒人說話。
元景帝笑了起來,得益于他多年來的制衡之術,朝堂黨派林立,便如一群烏合之眾,難以凝聚。
他往日里高高在上,任由這些人斗,確實是斗爭激烈,精彩紛呈。可當自己這位九五之尊下場,這群烏合之眾,終究只是烏合之眾。
他的意志,就是大奉最高意志。
這群人竟妄想把皇室臉面踩在腳下,讓天下人唾棄。
可笑。
群臣里,闕永修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笑聲,臉上難掩愉悅,魏淵也好,王首輔也罷,以及其他文官,終究是臣子。
手段再怎么高超,在陛下眼里,也不過爾爾。
此案之后,他不但平安度過,還能論功行賞。護國公爵位傳到現在,終于再次于自己手中崛起。
愉悅的時間很快過去,直到老太監高喊著:退朝!
闕永修便知道,此事已塵埃落定,魏淵和王首輔回天無力。
諸公們出了金鑾殿,步伐匆匆,似乎不愿多留。
“曹國公,夜里去教坊司耍耍吧,在北境多年,我都快忘記教坊司姑娘們的水靈了。”
闕永修心情不錯的找曹國公攀談。
曹國公皺了皺眉,他這樣的身份,是不屑去教坊司的,家中美貌如花的女眷、外室,數不勝數,自己都臨幸不過來。
但看闕永修一臉盛情,曹國公便點頭道:“行!”
說完,他又搖頭:“你這幾日還是別出門了,留在府上,若是想睡教坊司的女人,便讓她去護國公府就成。何須自己前去?”
闕永修想了想,覺得有理:“那我便在府中設宴,邀請同僚好友,曹國公一定要賞臉前來。”
“那是自然.......”
曹國公笑著應是,突然注意到前方文官們停了下來,聚在午門前不走。
他心里涌起不祥預感,低聲道:“走,過去看看。”
闕永修有些茫然,隨著他一起前去午門口,擠開人群,只見午門外,站著一個人。
此人一身布衣,身材昂藏,拄著刀,站在午門外,擋住了群臣的去路。
在他不遠處,站著一襲白衣,一襲紅衣。
“許七安,你又擋住午門作甚?你這次想干什么?”
刑部孫尚書,條件反射般的喊了出來。
文官們驚怒的審視著他,如此熟悉的一幕,不知勾起多少人的心理陰影,
尤其是孫尚書,他已經被姓許的作詩罵過兩次。
許七安?他就是楚州屠城案時的許七安,聽曹國公說,是鄭興懷的支持者..........闕永修皺了皺眉,諸公話里的意思,此人堵過一次午門?
許七安環顧群臣,目光平靜:“哪個是闕永修?還有曹國公,你們倆出來。”
曹國公皺了皺眉,不祥預感更甚。
“呵,這人竟如此膽大包天,這是想罵我嗎?以為有魏淵做靠山,以為罵過文官一次,就可以罵我?”
護國公闕永修嗤笑一聲,眼神陰冷:“當本公和那些文官一樣,只會動嘴皮子?”
曹國公沉聲道:“這人修為不弱,也不知道發什么瘋。”
闕永修嗤之以鼻,忽然說道:“你說我在這里斬了他,陛下會不會怪罪?”
聞言,曹國公也露出笑容,“只要你能激他動手,他便必死無疑,嗯,這小子仗著有魏淵撐腰,在京城肆無忌憚,耀武揚威。”
“那是他沒遇見我,本公沙場征戰多年,最喜歡折磨這種刺頭。”
闕永修冷笑著,與曹國公并肩,走到了群臣之前,望著拄刀而立的年輕人,打趣道:
“本公便是你要找的人。怎么,要罵人啊?聽說你許七安很能作詩,倒是給本公來一首,說不得本公也能名垂青史呢。”
闕永修和曹國公大笑起來。
言罷,見拄刀的年輕人巍然不動,闕永修覺得火候不到,繼續嘲諷:
“魏公,你這教人的水準不夠啊。瞧瞧這沒規矩的小子,擅闖午門,無法無天,如果你不會教,那本公替你教一教如何?”
魏淵沉默不語,無言的看著許七安。
“我今天不罵人,”許七安嘆息一聲:“我是來殺人的。”
曹國公和眾官員臉色大變。
“哈哈哈........”
闕永修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狂笑道:“他說要殺人,你們聽聽,他說要殺人,在午門前殺人。”
笑著笑著,他突然愣住,愕然轉頭,發現群臣們齊刷刷的后退。
這些人里,有六部尚書,有六科給事中,有翰林院清貴........他們可都是京城權力巔峰的人物,竟對一個小小銀鑼如此忌憚?
魏淵和王首輔沒動,目光冷淡的看著他。
這.......闕永修一凜,旋即看向曹國公,發現他已經悄悄退去十幾丈。
他再重新看文官們的表情,這個時候,他終于發現了一絲不對勁,他們眼里,帶著幾分憎惡、幾分嫌棄,以及.......幾分期待?!
“禁軍呢?來人,來人,給拿下此獠。”闕永修大喝道。
不遠處的禁軍齊刷刷的沖了過來,將許七安團團包圍,拔刀的拔刀,橫矛的橫矛。
闕永修沉穩的揮手:“此賊在宮中揚言殺本公,速速拿下,交給陛下發落。”
禁軍沒動。
“拿下他,本公的命令不管用了嗎?”闕永修大怒。
這時,人群里傳來小聲的提醒:“他,他有免死金牌........”
闕永修瞬間瞪大眼睛,他明白了,明白為何諸公會退,明白禁軍為何不動手。
禁軍是保護皇帝的,皇帝生命沒有受到威脅時,他們不會和一個手握免死金牌的人死斗。
免死金牌又怎樣,我不信他敢在宮中動手.........闕永修并不怕,他自身便是五品高手,雖然上朝不佩刀,但也不至于毫無還手之力。
這時,許七安從懷里取出一頁紙,抖動點燃,沉聲道:“禁錮!”
闕永修和曹國公的身體陡然一僵,無法動彈片刻。
許七安拎著刀,一步步走向兩人。
王首輔沉聲道:“許七安,不要自誤,護國公是一等公爵,開國元勛之后,他要有什么閃失,你負不起責的。”
御史張行英大急:“魏公,快勸阻他。”
魏淵不動。
許七安走一步,文官們便退一步,把曹國公和護國公凸顯出來。
“咔咔......”
他揮舞著刀鞘,敲碎了護國公和曹國公的膝蓋骨。
人雖不能動,疼痛卻不打折扣,曹國公和護國公臉色一白,大聲慘叫。
闕永修看向群臣,大聲求助:
“你們快阻止他,快阻止他啊。大家同朝為官,你們不能見死不救。一個武夫敢在午門外殺人,滿朝諸公無人敢站出來說話,你們,你們想被天下讀書人嗤笑嗎?”
一位春闈新晉的年輕官員被話一激,下意識的就要挺身而出,制止許七安的暴行。
豈料,他身邊的刑部孫尚書,突然飛起一腳把他踹了回去。
六部尚書、侍郎、六科給事中等等,這些有資格進入朝堂的大臣們,竟默契的選擇了沉默,沒有一個人說話。
即使是與許七安有仇的,也沒有說話。
闕永修看懂了,這些黑心的讀書人,是想借刀殺人。
他們都想自己死。
許七安把佩刀掛回后腰,做了個誰都沒看懂的動作,他朝著西邊的天空,招了招手。
然后,拎著曹國公和護國公的衣領,往外走去。
............
寢宮里。
結束早朝的元景帝剛回御書房,便有侍衛風風火火的沖了進來,也不通傳,站在門口大喊道:
“陛下,許七安又堵在午門了,揚言要殺護國公和曹國公。”
元景帝勃然變色,震怒道:“他想造反嗎?曹國公和護國公如何?”
“被帶出皇宮了。”侍衛焦急回應。
“速速調動禁軍高手,阻攔許七安,如有違抗,直接格殺!”元景帝大吼道。
等侍衛離去,他站在大案邊,臉色陰晴不定。
壓服了魏淵,壓服了王首輔,壓服了朝廷諸公,竟忽略了這么個小人物。
“他竟敢忤逆朕,膽大包天,膽大包天........”
元景帝沉沉低吼一聲,把桌上的案牘、文件、筆墨紙硯,統統掃落于地。
這位九五之尊仍怒火未消,一腳踹翻桌案。
............
得了皇帝指令后,宮中的高手帶著數百名禁軍沖出宮門,策馬狂奔,沿著街道疾追。
禁軍隊伍在皇城的街道上追到許七安。
“攔住他!”
其中一名禁軍頭領見到兩位國公完好,心里松口氣,從馬背上縱橫躍起,飛撲許七安。
“咻!”
這時,一道飛劍突兀襲來,劍光煌煌。
禁軍頭領抽出佩刀,與飛劍硬拼一記,雖未受傷,但被阻攔住了。
半空中,李妙真長發飄飄,浮空而立,俏臉如罩寒霜。
李妙真是從臨安府出來的,她昨夜便一直宿在城中。
天宗圣女........禁軍頭領又驚又怒:“我來對付李妙真,你們去攔截許七安。”
這里追擊出來的,不只有他一位高手。
當即,便有三名強者從馬上躍起,鼓蕩氣機,御空追擊而去。
刷!
當是時,一道劍光亮起,斬在三名強者身前,斬出深深溝壑。
臨街的屋脊上,站著一位青衫劍客,負手而立,笑容冷淡。
“楚元縝,你要反了朝廷?你想成為通緝犯嗎?”
三名禁軍強者識得楚元縝。
楚元縝冷笑道:“這里可是皇城,住的都是達官顯貴,爾等若想背責任,大可與我一戰。反正楚某孤家寡人,大不了此生不入大奉國境。”
三名禁軍強者大怒,咬牙切齒。
京城是天子腳下,又是內城,這里的百姓可比外頭的要金貴,如果因為他們三人,導致百姓被波及,大量死亡。
這個責任絕對會落到他們頭上。
察覺到這邊的氣機波動,皇城內,一道道強橫的氣息蘇醒,產生應激反應。
皇城里住著的都是公卿王侯,有的自身便是高手,有的府里養著客卿,都不是弱者。
而皇宮那邊,有更多強橫的氣機波動傳來,那是后續趕來的高手。
“咱們好像捅馬蜂窩了........”楚元縝傳音道。
“怕死就滾。”李妙真脾氣暴躁的回復。
“阿彌陀佛!”
這種事,當然少不了恒遠,他從另一側的街道里拐出來,沉聲道:“李道友為何不捎我一程?”
他也是提前就潛入皇城了,也是躲在臨安府里。只是李妙真方才御劍是沒有捎上他,所以來的晚了片刻。
李妙真沒好氣道:“逃命的時候再說。”
...........
天色已經亮了,內城的街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許七安踩著李妙真遞的飛劍,一氣沖出皇城,輕飄飄落在內城的街道。
然后,他拎著兩位國公也招搖過市。
路邊的行人,最先注意到的是穿公爵常服的曹國公和護國公。
“咦,這不是許銀鑼嗎?不穿打更人差服我差點沒認出來。”
有人驚喜的喊道。
“他手里拎著的是誰?這,這是蟒袍吧?大人物啊......”
“我認識那個人,獨眼的,他是昨日進城的護國公闕永修。”
“就是狀告楚州布政使鄭興懷,勾結妖蠻,害死鎮北王的護國公?”
尋常百姓很難認識公爵,比如曹國公他們就不認識,但護國公昨日可是出盡風頭,招搖過市,給內城百姓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一眼便認了出來。
“許銀鑼拎著他做什么,這可是公爵啊,這,這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甭管做什么,那人是什么公來著?肯定涉及到楚州案了,我去喊家里的婆娘出來看熱鬧。”
“媳婦,你幫忙看著攤,我跟去看看。”
“可是,當家的,我也想去看......”
街邊的行人指指點點,驚奇的看著這一幕,湊熱鬧心態的跟上許七安。甚至有攤主棄了攤位,一臉好奇的跟著。
倒也不是單純的看到熱鬧就湊,只是事關許銀鑼,手里拎的又是昨日招搖過市的公爵,沒有人能抵擋住好奇心。
人流匯聚,越來越多。
漸漸的,變成了洶涌的人潮。
這就是許七安想要的,一刀斬了闕永修固然爽利,卻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終于,他拎著兩位公爵,來到了菜市口的刑場。
刑場設在菜市口,主要原因便是這里人多,所謂斬首示眾,人不多,如何示眾。
菜市口的百姓立刻注意到了許七安,準確的說,是注意到了洶涌而來的人流。
“怎,怎么回事?”菜市口這邊的百姓驚呆了。
“那不是許銀鑼嗎。”
菜市口,人潮洶涌。
許七安把曹國公和護國公丟在刑臺,抽出刀,割斷他們的手腳筋。
接著,他雙手各自抓起曹國公和護國公的頭,讓他們抬起臉,許七安笑了:“看,這么多人,今天死了也值得。”
闕永修駭的臉色發白,“我,我是一等公爵,是開國元勛之后啊。你,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大奉再無你立足之地。”
這位征戰沙場的都指揮使,此刻還能維持住軍人的沉穩,連聲道:“不要一錯再錯,本公還沒死,一切都可以挽回,本公會向陛下求情,讓陛下寬恕你,本公發誓.......”
他還有大好的前程,他剛剛在朝堂贏得勝利,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許七安笑了笑。
曹國公心里的恐懼炸開,磕頭如搗蒜:“許銀鑼,是本公錯了,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都是護國公闕永修和陛下的錯,是他們制造了屠城慘案,是他們,是他們啊。”
“閉嘴!”
闕永修大喝。
“該閉嘴的是你!”
曹國公面目猙獰:“你不了解他,你不在京城,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就是個瘋子,是瘋子,他,他真的會殺了我們的。”
“說大聲點,告訴這些百姓,是誰,屠了楚州城!”許七安抽出刀,架在曹國公脖頸。
冰封的刀鋒仿佛把血管凝結,曹國公臉色發白,嘴皮子顫抖,崩潰的叫道:“是鎮北王,是護國公闕永修,是他們屠了城。”
“還不夠!”許七安淡淡道。
“還有陛下,還有陛下,他知道一切,他知道鎮北王要屠城........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曹國公痛哭流涕。
轟的一下。
周遭的百姓炸鍋了。
他們聽到了什么?
屠殺楚州城三十八萬百姓的,是鎮北王和闕永修,而他們的君王,他們的陛下,縱容了這一切?
“難怪鄭布政使會死,是被他們害死的!”有人紅著眼,大聲道。
“陛下他,他縱容鎮北王屠城........”
一張張臉,瞠目結舌,一雙雙眼睛,閃爍著痛恨和茫然。
他們沒有想到,跟過來看熱鬧,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會聽到這樣的話。
大奉親王屠城,大奉皇帝默許。
那有朝一日,是不是,也會把屠刀對準他們?
當場,千余名百姓,密密麻麻的人潮,他們心里,有什么東西坍塌了。
這時,菜市口周邊的屋脊上,一道道身影騰躍而來,他們有的穿著禁軍的鎧甲,有的穿著常服,但氣息都一樣的強大。
“陛下有令,誅殺許七安!”
十幾道身影騰空而來,氣機宛如掀起的海潮,直撲許七安。
人群后,馬蹄聲如雷震動,禁軍們策馬而來,揮舞鞭子驅趕人流。
護國公闕永修狂喜,呼喊道:“快救本公,殺了此獠。”
曹國公絕望的眼神里迸發出亮光,繼而是翻涌的恨意,恨不得把許七安千刀萬剮。
恰是此時,一道清光從天而降,“叮”一聲,嵌入刑臺。
清光一閃,那些撲殺而來的高手如遭雷擊,齊齊震飛,半空中鮮血狂噴。
“終于來了!”許七安如釋重負。
那是一柄刻刀,古樸的,黑色的刻刀。
在紙張沒有出現的年代,那位儒家圣人,用它,刻出了一部部傳世經典。
他離開皇宮前,召喚過它了,昨日便已取得院長趙守的同意。
刻刀蕩漾著清光,于刑臺前組成光罩。
許七安一腳踏在曹國公后背,環顧場外百姓,一字一句,運轉氣機,聲如雷霆:
“曹國公構陷忠良,助紂為虐,協同護國公闕永修,殺害楚州布政使鄭興懷,按照大奉律法,斬首示眾!”
黑金長刀抬起,重重落下。
人頭滾落。
鮮血濺出刑臺,于百姓眼中,留下一抹凄艷的血色。
曹國公伏誅。
“不........”
絕望的咆哮聲從闕永修口中發出,曹國公的死,深深刺激到了他。
曹國公說的沒錯,這是個瘋子,瘋子!
“許七安,許銀鑼,許大人,本公知錯了,本公不該被鎮北王蠱惑,本公知錯了,求求你再給本公一個機會,別殺我.........”闕永修哭喊著。
他在無數百姓面前認罪了,他在眾目睽睽中痛哭流涕。
“原來你也會怕!”許七安冷笑。
“是啊,誰都怕死。就如同你用長槍挑起的孩子,如同你下令射殺的百姓。如同被你活生生勒死在牢里的鄭大人。”
“你們快救本公,你們快救本公啊,求求你們,快救本公!”
巨大的恐懼在闕永修心里炸開,他朝著被刻刀的清光震傷的高手,發出絕望的哀嚎。
他知道,頭頂懸起了屠刀。
許七安的屠刀沒有落下,他還要宣判護國公的罪孽,他的刀,殺的是該殺的人。
“楚州都指揮使,護國公闕永修,與淮王一同勾結巫神教,殘殺楚州城,屠戮一空。血債累累,不可饒恕。
“事發后,與元景帝合謀,構陷楚州布政使鄭興懷,將之勒死于牢中。血債累累,不可饒恕。今日,判其,斬——立——決!”
噗!
手起刀落,人頭翻滾而下。
世界翻轉中,闕永修看見了蔚藍的天空,看見了自己的尸體,看見冷笑而立的許七安。
“饒......”
頭顱滾在地上,嘴唇動了動,而后,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了他。
“呼......”
許七安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就像吐盡了胸中郁壘。
一雙雙眼睛看著他,明明人潮涌動,卻寂靜的可怕。
在這樣寂靜的場合里,許七安伸手進懷里,摸出了象征他身份的銀牌,一刀斬斷,哐當,化作兩半的銀牌墜落。
他拄著刀,猖狂的笑著:“魏公,許七安.......不當官了。”
遠處的屋脊上,那一襲紅衣,捂著嘴,淚如雨下。
她身后,今日特意穿著素白長裙的懷慶,怔怔的望著刑臺上,肆意大笑的身影。
人群之外,一個姿色平庸的婦人來遲了,沒能擠進洶涌的人潮里。
她便站在外邊,聽著遠處那個男人宣布罪行,聽著他說不當官了,聽著他猖狂大笑。
慕南梔突然覺得,她是幸運的。
人群里,突然擠出來一個漢子,是背牛角弓的李瀚,他雙膝跪地,嚎啕大哭:
“多謝許銀鑼鏟除奸臣,還楚州城百姓一個公道,還鄭大人一個公道。”
申屠百里、魏游龍、趙晉、唐友慎、陳賢夫婦........這幾個護送鄭興懷回京的義士,一起擠出人群,跪與臺前。
“多謝許銀鑼鏟除奸臣,還楚州城百姓一個公道,還鄭大人一個公道。”
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周遭百姓眼里。
看著臺上灑脫磊落的年輕人,人群里響起了哭泣聲。
這是一個年輕人,用自己的熱血,用自己的前程,甚至生命,換來的公道。
這一幕,后來被載入史冊。
大奉歷,元景37年,初夏,銀鑼許七安斬曹國公、護國公于菜市口,為楚州屠城案蓋棺定論,七名義士于刑臺前長跪不起。
..........
PS:抱歉,好像食言了,碼了一個通宵才寫完,字數有點多。嗯,洗個澡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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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賣報小郎君所寫的《大奉打更人》為轉載作品,大奉打更人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大奉打更人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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